56.梦实(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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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喜,你看到了防盗章!  地娱传媒三十二层, 艺人经纪总监办公室。艾莉从自己交叠的双臂上抬起头。

    “醒了?”坐在前方办公桌后的经纪人挑眉。

    艾莉:“……嗯啊。”

    经纪人:“还笑呢, 做美梦了吧?”

    实际上, 她不确定是自己做了梦还是梦做了她。

    艾莉是刚刚穿越过来的。片刻之前, 她的名字还叫南宫雪殇,正在另一个世界里过三十岁生日。哪料突然蹦出一个穿越之神, 告诉她:你这三十年不是真的, 而是一本晋江小说,名叫《败类影后忏悔录》。你是小说主角。

    她荣幸之余抗议道:“为什么说我是败类?!”

    这一世界观给了她巨大的震撼,但更大的震撼接踵而至。

    神:“你的人设原型是现实世界中的一个女演员, 现在她不想活了,你有权魂穿她的身体替她继续活。”

    她感到头秃:“我觉得这个权利不太赚。不管这小说是HE还是BE,我总是主角没错吧?我为什么丢掉主角光环, 去别的世界当路人呢?”

    神:“是这么回事儿。”

    “而且我还有感情线呢——这文不是无CP吧?”

    神:“是百合。”

    “……莫非我的CP,正是刚才在生日会上用十万人民币卷成花束向我表白的冰姬蝶泪???”

    神:“就是她。”

    “……”南宫雪殇消化了一下,“我能先了解一下是哪个兔崽子这么YY我吗?”

    “你是问作者吗?”神曰,“她叫鱼缸,其他就属于隐私了。”

    “行吧。不论如何, 我是有段爱情的。我和我的CP还没开始甜呢,就要分离了?”

    神曰:“是啊,太不人道了。”

    南宫雪殇握拳:“所以我弃权!”

    “可是我们没给你设计弃权权。”

    “……”

    于是眼睛一闭一睁, 她就成了艾莉。

    面对经纪人的问题, 她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小说剧情, 感慨:“是啊……好长一个梦……”

    “梦见当影后了?”

    艾莉微妙一笑。

    经纪人叹气:“天天做梦当影后。就你这履历, 也只能做梦才能当上影后了。”

    艾莉低头一瞧,原来自己刚刚枕着两份文件,一份是合约——是个经纪续约合同,为其八年,今年年底到期。另一份是她五年来的通告单,被她的口水打湿了一大块。合约上的字密密麻麻,通告单则比较空旷。

    经纪人叫杨潇,脸长得跟艾莉在文里时候的经纪人一模一样,就连唐僧般的性格都如出一辙。这次杨潇叫她过来,是为了让她一边回顾自己的合约,一边听紧箍咒一般的□□。总结下来中心思想就是八个字:好好演戏,你还有救。

    可是原身同志混得真是惨。

    合约要求艺人每年五个盈利通告,否则不续约,而公司提供每月底薪三千和业务提成两成。艾莉出道十一年,年底与公司的合约就到期了,可是今年的指标还差一个通告没完成。现在已经是九月了,时间不多。

    杨潇(沉痛地):“艾莉呀,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blablabla……”

    杨潇(悲壮地):“艾莉呀,成功是百分之99的汗水加上百分之一的颜值,blablabla……”

    杨潇(捶胸顿足地):“艾莉呀,不积跬步——”

    “杨姐。”艾莉抬起沉重的头颅,双眼闪着坚定而澄澈的光。

    那一刻,杨潇仿佛重新见到了十年前在电影学院见到这个新人时的场景。杨潇呼吸停滞了一秒,她知道自己没看错人,尽管走过一段弯路,但这个灵气、志气满满的姑娘,终究是可以成龙成凤的!

    艾莉顿了顿,问了一个关乎民生的问题:“现在通货膨胀这么严重,最后三个月,底薪能不能涨五百?”

    “……………………”杨潇从抽屉里拿出手帕,“拿我的牛黄清心丸来。”

    就这样,艾莉把经纪人气哭了,只好滚出来。

    地娱传媒依托于除了央视以外流量最大的卫视台,虽然公关团队非常不走心经常被各大饭圈吐槽,但是财大气粗,装修简约而不简单。艾莉从杨潇的办公室里出来,站在门口,回头一瞧,杨潇门上挂着“艺人经纪总监”的牌子。左右张望,看见右边大厅处还有个汇聚着一群排队助理的星巴克。

    她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和她穿越前的所属公司简直是一个模子里3D打印出来的。

    她靠在杨潇办公室外面的墙边站着,稀稀落落的艺人和幕后人员从她身边走过,少不了对她看上几眼,再聊上几句。

    一个助理捂自己女艺人的眼睛:“别看她!”

    艺人护着自己的假睫毛说:“为什么?”

    “你新人不懂,和她对视过的美女,十有六七□□都被她性骚扰了。”

    艾莉:“……???”

    一个背着LV的小帅哥过来找她问路,“请问,您知道霁闻溪经纪人的办公室怎么走吗?”

    艾莉还没来得及回答“不知道”,另一个工作人员过来把他拉走了,“我带你去。你是龙景吧?”

    龙景:“您认识我?”

    “当然啦,你在《宫·翠琵压》里演的晓寿,太帅了!”

    “谢谢谢谢!”

    大姐一边同龙景远去一边说:“你不知道艾莉什么名声啊?还往她身边凑?”

    “呃,我就问个路……”

    “你新人不懂,和她对视过的人,十有六七□□都被她性骚扰了!”

    艾莉:“………………”

    穿越十分钟,她掌握了这具身体的特点:做艺人很失败,做变态却很成功。这样的艺人,偏偏还有人以她为原型写小说,晋江写手真是个令人费解的范畴。

    艾莉在走廊里等了不久,助理就从星巴克端着一杯咖啡冲向了她。这是个小gay,身材不错,头发显然是经过tony老师打理的。

    “呔!”gay红褐色妖媚眼角冒着怒火,对她扬起手机的微信聊天界面,上面是杨潇刚刚发来的消息,“提底薪?姐你是魔鬼吗!?”

    工作牌显示,“艺人经纪部-丁骁宇”。

    “在经纪人办公室等半个小时就敢睡觉,业务能力靠边站,牌面倒是好莱坞级的。”丁晓宇跟着艾莉凑过来,“你扒着窗户看什么呢?”

    她站在大楼的落地玻璃前面,扒着护栏,“从这里跳下去的话,能不能穿回去做主角?”

    “要死回家死,别跳楼,给公司添麻烦。”

    “其实我真的自杀过。”

    “哦。”丁骁宇转身向电梯走去。

    艾莉双手抓着护栏,望着他的背影,心想这原身不仅事业失败道德败坏,还被身边人如此嫌弃,果真不如去死。可是,她有必须代替原身活下去的理由。

    穿越前,神告诉她:“许个愿吧,南宫雪殇。如果你在现实世界将愿望完成了,就能穿回来继续当主角。”

    她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唯一的愿望就是不想穿越。那时她想,能被人当原型写文的人,想必是个成功人士,穿越之后总不至于平庸,但是她舍不得自己做主的世界,更舍不得她的CP。

    那场告白,明明才发生过,却恍然似梦。

    “南宫雪殇,你在采访里说,你喜欢红,人民币的红。”

    玫瑰红的范思哲荷叶裙,樱桃红的唇,向来不喜欢红色的冰姬蝶泪抱着人民币红的花束转过身。天台上铺着红毯,冰姬蝶泪在那一头,南宫雪殇在这一头,阵风吹过,一张毛爷爷从花束中飘摇飞起。

    南宫雪殇一声惊呼,“送钱你在天台上送干什么!有病啊!”

    冰姬蝶泪说:“飞了一张,所以现在是九百九十九张了。”

    南宫雪殇一下子就哭了,她还记得懵懂的大学时光,熄灯后她和彼时还是室友的冰姬蝶泪说过,她不稀罕花,以后想被人送人民币表白。

    她跑过去接过“花束”,两人对视一眼,齐声说:“一、二、三!”

    九百九十九张人民币被撒下了天台,仿佛下了一场红雨。她们年少时靠在一起看别人演的雷剧,约定以后发达了一定要学剧里的霸道总裁,撒一次钱。南宫雪殇握着冰姬蝶泪的手,感到人生幸福莫过于此。

    “小蝶,我喜——”

    ……

    在回忆中,思考渐渐成熟。南宫雪殇问了个问题:“能不能告诉我,在小说的结局,我如何了?”

    神摇头:“一个HE无法保证你不在续作里跌落谷底,一个BE也不能说明你不会在番外里东山再起。”

    得到这个回答,她突然就释然了。

    “不愧是神。如此我果然有愿望。”

    南宫雪殇:“我想——”

    至于钟弈工作室按原计划要爆的假料或隐私……

    至今一条都没发。工作室对外声称,钟老板掉河里之后还没有康复,一切工作停滞中。

    从某种意义上看,这个“没有康复”倒是并没说错。

    相比之下,艾莉和裴初岚的关系迅速地熟稔了起来,因为她俩都觉得彼此是这几个人里面脑子最正常的。

    裴初岚这人,智商在线令人安心,就是为人比较鸡贼。只不过对上艾莉,俩人倒是挺般配。

    裴初岚在原文里面大概是穷怕了,除了穿越来的第一晚住在海百合苑的公寓里,之后便一直在她的独居大别墅里,过纸醉金迷的生活。有一天,她让她的司机开着拉风的敞篷车,接艾莉去她的别墅玩。艾莉穿着个显身材的无袖小裙子,坐在车里死活不让司机关敞篷。

    九月啊,那一路她吹得眼线都飞了,但就是保持着智慧女神一般的微笑和洒脱。下车的时候有点晕,然而小腿肚子绷得硬生生,踩着小高跟,明星剪刀步走得特别稳当。

    进了别墅,艾莉补了个妆,说:“你这个车,我买过它的升级豪华版,送给我的CP了。”

    裴初岚:“你怪有钱的。”

    “是刚得影后之后的片酬,也就几百万吧,全砸在我家那小受身上了。”艾莉无奈脸。

    “是个好攻。”裴初岚捂嘴浪笑,“你的眼线飞了,朋友。”

    艾莉端起高脚杯,“这叫狐媚妆。”

    然而艾莉只去了一次,就再也不去了。因为次日,司机送她去地娱传媒大楼的时候,替裴初岚跟她要了一千块的游览费。艾莉觉得裴初岚这女人简直不可理喻,一个身家不知道有多少个零的富二代,还非要赚这一千块住宿费???

    裴初岚电话回复她:“你这是偷换概念,朋友。万达那么有钱,你去看电影的时候,人家还斤斤计较跟你要几十块的电影票钱呢。你可喝了我三分之一瓶82年的拉菲呢!”

    有理有据,艾莉竟无言以对。

    一千块对她来说是个什么概念呢?作为一个除了三千底薪之外,基本只有自己接的一些舞台剧酬劳的现代人,这真的就是她的半条命。做艺人做成这幅德行,实在是很见不得人了。

    但是很快,她就发现自己不是个例。

    娱乐圈仿佛一座飘在海上的冰山,露出头角的,哪怕只是为人眼熟的配角演员,都算得上是个“角儿”了。海面下汲汲营营却难以露头的,是百分之九十的搬砖者。他们何时抓不住冰山,融化进了海水里,没人知道。

    艾莉的微信列表里,大部分朋友都是融入了海水的冰。一半的北影同学结婚生子做生意,剩下的不少人投入了永远不可能出名的话剧舞台剧事业——也正是这部分老朋友给了艾莉源源不断的兼职。

    总之,艾莉不仅不能算是个失败者,还比大部分的人都有名。

    可也正因如此,她却是生活质量最差的那部分。

    她需要定时街拍,维持曝光和艺人的光鲜形象,因此衣服要常常换新。在所有可能出现在大众视野内的场合,她需要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廉价,因此她维持着买小资饮料的习惯(尽管七天里有六天都是假的),每周要吃一顿网红店,要定期和整容脸的网红朋友出去逛街……

    人设不能崩。

    在诸如温柔、刚烈、风趣、接地气等不同性格的人设之前,所有艺人们还有个共同遵守的人设——光鲜。

    所幸,艾莉在公司里处在边缘地带。尽管她的经纪人是地娱的副总,但这是因为她出道起点太高,后来就在也没换。杨潇手下有许多艺人,不少都比她更有经济价值,因此,杨潇所谓的经纪人的功能,仿佛只剩下了“公章”一项。实际上,艾莉那为数不多的通告,基本上都是丁骁宇帮她跑来的。

    而丁骁宇总是很忙——至少从她穿越过来的这几日看来是如此。也不知他在忙些什么,大概是忙着哄女朋友吧。

    这天艾莉例行健身完毕,从地娱大厦的健身房回家,路上接到了已经好几天没见面的裴初岚的电话。

    裴初岚:“所以你现在没有任何兼职?没有话剧工作?”

    “一个都没有。”艾莉罩着口罩戴着帽子,于是一边走一边放飞自我,踢路上的石头,“原身对工作倒是挺良心,自杀之前所有工作都结束了。”

    裴初岚:“你要是想找兼职,我给你安排到我们公司嘛。”

    艾莉:“你家的游戏公司?”

    裴初岚:“晋江啦。你知道不,这小破公司归我管,我是晋江总裁!你不是这几天经常熬夜上晋江看小说吗?当个专门吐槽作者智障情节的编辑倒是不错。”

    艾莉:“那我谢谢您高看。原来晋江总裁是你,怪不得网站槽点那么多。”

    裴初岚:“如果你不打算跟地娱续约,现在就需要找新工作了。难不成你还想继续当艺人?”

    艾莉停住了脚步,原地默了片刻。她转过身去,高耸的地娱大厦仍在视野之内,这栋39层的高楼,埋葬了原身,以及她在文中的十一年青春。

    半晌,她回过身来,听到裴初岚问她:“我们穿越一定是有使命的。冒昧问一句,你对神许的愿望是什么?”

    艾莉的手僵了僵,记忆中是一个答案,开口却是另一个:“我说,我想当个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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