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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术业有专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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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孙冲和房遗爱被拎了出来。

    长时间处在黑乎乎的地方,突然见着了阳光,整个人突然感觉世界格外的美好起来,哪怕是多接触一些太阳也是好的。

    随即,便有人给他丢了餐食来。

    其实餐食还算是丰盛,有鱼有肉。

    可和长孙家的食物相比,却是天差地别了。

    二人像小狗一般蹲在学堂里的操场上,端着木碗和木勺。

    房遗爱吸了吸鼻子,他的脸早花了,看来没少哭鼻子。

    “冲哥儿,接下来该怎么办,要不我们逃吧。”

    这是房遗爱的第一个念头,他想逃出去,而后赶紧回家,跟自己的母亲告状。

    此时,其实长孙冲的脑袋是一片空白的。

    他觉得一天过去,自己的脑子变得木讷了一些,这是一种说不清的滋味,仿佛昨日和今日,像是两辈子一样。

    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道:“擅离学堂者,怎么处置?”

    这句话可谓是是脱口而出了。

    而房遗爱居然反应很快,条件反射似的道:“禁闭三日。”

    禁闭三日……

    长孙冲的脸色猛地惨白起来,这个学规,他也记得。

    在那黑暗的环境之下,那反复念诵的学规,就如同印记一般,直接烙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于是长孙冲默默地低头扒饭,一言不发。

    他是真的饿了,只觉得这食物很香,三下五除二,将所有的饭菜都塞进了肚里,最后打了个嗝。

    房遗爱也狼吞虎咽地吃完,而后将木碗放下,突然流出泪来:“我想回家,我想见我娘。”

    长孙冲抬起了眼睛,目光看向书院的大门,那大门森森,是洞开的。

    长孙冲道:“那你赶紧回家。”

    “什么?”房遗爱看着长孙冲,一脸迟疑,口里道:“那冲哥儿呢,你不走吗?”

    长孙冲老神在在地道:“你先冲出去,我帮你望风,你看,这里左右都无人,门又是开着的,只要冲了出去,就谁也管不着你了。”

    房遗爱本就有逃跑的念头,听了长孙冲的话,可谓是百爪挠心了。

    他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鬼地方呆了,于是他细细地观望了大门一会,确实没见什么人,只偶有几人出入,那也不过都是学堂里的人。

    于是,他的心被勾了起来,但还是道:“可我跑了,你怎么办?”

    长孙冲便道:“你跑出去,在外头稍等我片刻,我自然也就出来了。”

    房遗爱再无疑虑,很是认真地道:“好,我们兄弟……只要出了这里,到时候,绝不绕了这书院的人……”

    房遗爱说着,和长孙冲又商议了一番,随即,他蹑手蹑脚地靠近书院的大门。

    眼看着距离大门还有十数丈远的时候,整个人便如开弓的箭矢一般,嗖的一下疾步朝着大门冲去。

    长孙冲在后头看着,根据他还算不错的智商,按理来说,书院既规矩森严,就肯定不会轻易的让人跑出去的。

    可偏偏这大门一直开着,就如同根本没有什么避讳一般,却不知会有什么陷阱。

    眼看着房遗爱已快到了大门门口,很快便要消失得无影无踪,长孙冲迟疑了一下,便也举步,也在后头追上去,只要房遗爱能跑,自己也可以。

    谁晓得就在此时……

    刚刚出了门口的房遗爱,突然觉得自己的身子一轻,却直接被人拎了起来,犹如提着小鸡一般。

    原来是这大门外头竟有几个人看管着,此时一把拖拽着房遗爱,一边道:“果然东主说的没有错,今日有人要逃,逮着了,小子,害我们在此蹲守了这么久。”

    房遗爱已是双脚离地,原以为只再前跑几步,便可放飞自我,此时立即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

    长孙冲在后头看了,脸已经惨白一片,还好他的反应很快,连忙转过了身,假装和房遗爱没有关系一般,匆匆地端着他的木碗,朝着学舍方向去了。

    身后,还听到有人呼喝道:“就是这小子要逃,违反了校规,送去禁闭三日,此子真是胆大包天,以为学堂是什么地方,想来就可以来,想走就可以走的吗?”

    房遗爱只有继续哀怨嚎叫的份儿。

    长孙冲听得心如小鹿乱撞一般,又怕又惊,却是绝不敢回头一下,乖乖回到了学舍。

    只见在这外头,果然有一助教在等着他。

    这助教朝他颔首道:“还以为你也要逃呢,想不到你竟还算守规矩。”说着皱眉道:“怎么,吃了饭,就这样的吗?”

    长孙冲:“……”

    这学前班,虽然进来的学童年龄有大有小,大的有十几岁,小的也有七八岁,可是……说是学前班,其实规矩却和后世的幼儿园差不多。

    其实这也没办法。

    在这个几乎只有富户和赤贫两个极端群体的时代,学堂开班的时候就发现,很多来读书的人,穷的穷死,富的富死。尤其是那些富家子弟,不但不会自己穿衣洗漱,便是连洗碗净手都不会,更有甚者,还有如厕的,竟也要别人伺候着才成。

    就差有人给他们喂饭了。

    长孙冲就是如此。

    他自幼生在长孙家,还是家里最得宠的那个,自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便是尿尿,都有人恨不得给他扶着。至于这洗碗和净手……这和他长孙冲有关系吗?

    此时,这助教不耐地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将碗洗干净,洗不干净,到操场上罚站一个时辰。”

    长孙冲打了个寒颤。

    他本想痛骂几句,可脑海里立即想到了房遗爱的哀嚎声,鬼使神差一般,居然乖乖地顺着这助教的吩咐,寻了一处溪水,而后开始洗碗。

    虽然是自己吃过的碗,可在长孙冲眼里,却像是肮脏得不得了一般,好不容易拼着恶心,将碗洗干净了。

    助教则显得很不满意,显然这个家伙洗碗花费了太多的时间。

    而后,便是让他自己去沐浴,洗漱,并且换上学堂里的儒衣。

    书还未读,长孙冲便发现,似乎自己要学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洗浴,穿衣,漱口,叠被子,穿靴子,甚至还有洗碗,如厕。

    别人片刻就能办完的事,可在长孙冲这里就显得有些艰难了,这么点事,居然也花了一炷香的时间。

    被分配到的宿舍,竟还是四人住一起的。

    一个小屋子,里头两张木质的上下床,同舍的人下了学,便见长孙冲一人直愣愣的坐在榻上,一动不动。

    大家似乎对于长孙冲这样的人‘新生’已经习以为常,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

    “吃饭去。”大家各自取木碗,兴冲冲的道。

    倒是有人招呼长孙冲:“你叫什么名字?”

    “走开。”长孙冲颐指气使地看了其他三人:“不要沾我。”

    他还是放不下贵公子的脾气。

    于是这三人咋舌,居然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事实上,偶尔……总会有人进学前班来,大抵也和长孙冲这个样子,不过这样的状态不会持续太久,很快便会习惯的。

    大家也没理会,便匆匆的走了。

    只留下长孙冲一人,他才意识到,好像自己没有吃晚饭。

    可一到了夜里,便有助教一个个到宿舍里寻人,召集所有人到草场上集合。

    长孙冲不肯去,几乎是被助教拎着送到了操场,所有人列队,有的班唱歌,有的班列队。

    这个时代,没有足够的照明系统,所以夜里没办法上课,否则难免要将眼睛熬坏了,这也是陈正泰的遗憾。

    不过一群年轻人,若是放任他们自己在宿舍里,天知道会干出什么来,精力旺盛的人,是要极小心的。

    因而,大家都必须得去操场里集体活动。

    长孙冲混杂在人群里,只觉得自己渺小无比,站在队伍之中,觉得整个人像是呆鸡一般。

    好不容易熬到了夜里,终于可以回宿舍睡觉了。

    同舍的人还在叽叽喳喳,显得很兴奋,说着白日里上课的内容,可长孙冲已觉得自己疲惫到了极点,倒头便睡。

    次日一早,才是拂晓时分,便听到了梆子的声音,同舍的人开始起来,穿衣,叠被,洗漱。

    长孙冲则慢悠悠的,他发现自己被子不会叠,衣服也没法穿,他不禁负气,索性继续倒头要睡下。

    倒是一个同舍的人好心道:“若是待会儿点卯不到,缺了晨读,违反了校规,是要严惩的。”

    长孙冲一听严惩两个字,瞬间想起了校规中的内容,不由地打了个激灵。

    而后,猛地惊坐而起,于是含含糊糊敌叠被,洗漱也来不及了,索性不理会了,至于穿衣……他稀里糊涂地将衣套在自己的身上,便随着人,匆匆赶去课堂。

    这课堂看着很宽阔,早有数十人跪坐在自己的案牍前,笔墨纸砚也预备好了。

    长孙冲进来的时候,立即引发了哄堂大笑。

    这些学员们看着滑稽的长孙冲,有人笑得直不起腰来。

    原来这个家伙没有洗漱,脸上都是花的,衣服更是穿得糟糕,好像是一个粽子一般,直接套了进去。

    再看其他人,个个衣冠楚楚,人人都是干净整洁的模样,长孙冲仿佛受了奇耻大辱,耳朵红到了耳根。

    他绷着脸,寻了一个空位坐下,和他一旁坐着的,是个年岁差不多的人。

    此人笔挺地跪坐着,正低着头看书。

    长孙冲的内心觉得很羞耻,这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以往的时候,他是众星捧月的对象,个个在他跟前都说着好听话,自然不会有这样的感受……

    他决定挽回一点自己的颜面。

    于是头探到同桌那边去,低声道:“你叫什么名?”

    “邓健。”邓健只看了他一眼,便继续低头看书,回答得不咸不淡,瞧他如痴如醉的样子,像是每一寸光阴都不舍得虚度一般。

    “哈哈,邓贤弟,读书有个什么意思,你会玩蝈蝈吗?斗鸡呢?有没有去过喝花酒,怡红楼去过吗?”

    这是长孙冲感觉自己最为骄傲的事,尤其是喝酒,在怡红楼里,他自称自己千杯不醉,不知多少平日里和自己勾肩搭背的弟兄,对此赞叹不已。

    只是……他话音落下,便见邓健侧目而来,而后用一种极奇怪的眼神看着长孙冲。

    这眼神……长孙冲最熟悉不过的……

    这是一种鄙视的眼神。

    以往长孙冲自诩自己千杯不醉,或者是在行蝈蝈和斗鸡的事,可到了邓健的眼里,却就像有着一种难掩的恶臭一般!

    一个鄙视的眼神之后,邓健甚至表情都没给一个,便又继续低头看书。

    长孙冲感觉到了又一种新的奇耻大辱。

    那是一种被人孤立的感觉。

    哪怕是前座的人,似乎也听到了他的话,却一点和他讨论的兴致都没有,甚至已经到了完全无视他的存在一般。

    前座的人回头,却是朝着邓健露出佩服的眼神:“昨日布置的那道题,邓兄解出来了吗?”

    于是邓健和前座窃窃私语,对方不断点头,浑然忘我的样子。

    而长孙冲却只能傻乎乎地坐在原位,他发现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

    以往和人交往的手段,还有从前所自傲的东西,来到了这个新的环境,竟好像都成了累赘。

    每当他和人说起任何有兴趣的东西,毫不例外的,迎来的都是鄙夷的目光。

    甚至是教师和助教们,也对那穷酸一般的邓健,喜爱至极,总是对他嘘寒问暖,反而是对长孙冲,却是不屑于顾。

    至于留堂的作业,他更是一窍不通了。

    只呆了几天,长孙冲就觉得这日子竟过得比下了大牢还要难受。

    而三日之后,他终于看到了房遗爱。

    房遗爱呆若木鸡的样子,见着了他,却是躲得远远的。

    长孙冲就这般浑浑噩噩的,上课,听讲……不过……倒是也有他懂得的地方。

    譬如,每日会有一节专门的经义课,主要讲授的乃是孔孟以及战国时法家的一些文章,这些文章,大多生涩难懂,至少对于学前班的人而言,坐在一旁的邓健,就经常听得很迷糊。

    长孙冲毕竟出自钟鼎之家,从小就和大儒们打交道多了,耳濡目染,哪怕是长大一些后,将这些东西丢了个一干二净,底子也是比邓健这样的人要好得多的。

    作业的时候,他运笔如飞。

    邓健则在旁挠头搔耳,眼睛不经意的一瞥,看了一眼长孙冲的文章,不禁惊为天人,随即震惊地道:“你会这个?”

    “当然,如何不会?傻瓜都会。”长孙冲的心里泛起一点连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窃喜,第一次感觉有人好像开始正视自己了。

    果然,邓健激动地道:“长孙学兄能教教我吗,这样的文章,我总写不好。”

    坐在前座的人似乎也听到了动静,纷纷扭头过来,一看长孙冲纸上的墨迹,有人不禁低念出来,而后也是一副啧啧称奇的样子,忍不住道:“呀,这文章……实在难得,教教我吧,教教我……”

    于是很快的,一群人围着长孙冲,兴致盎然的样子。

    长孙冲这时……才慢慢地感觉到一点奇怪的感觉。

    我长孙冲的感觉要回来了。

    ………………

    陈正泰自然懒得去管学里的事,他还有更多重要的事情要忙呢!

    他上了一道奏疏,将公主府的选址拟出了一个章程,很快,李世民便让他入宫觐见。

    李世民坐在御案后,低头看着奏疏,等陈正泰到了,只点了点下头为大臣陈设的案牍,示意陈正泰先跪坐下。

    陈正泰和李世民早有默契,也不吭声打扰,不疾不徐地坐着。

    有宦官给他斟茶,喝了一盏茶之后,李世民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章程,朕已看过了,公主府要在朔方故地营造?”

    “是。”

    李世民便道:“那里可是深入了大漠近千里之地了。”

    陈正泰笑道:“大漠中的千里并不远,学生以为,这不是什么问题。”

    这是实话,古代的千里和千里是不同的,若是在江南,那里水网和丘陵纵横,你要从岭南到洪州,只怕没有一年半载,也未必能到达。江南为何难以开发,也是这个原因。

    毕竟……可能相隔十里地,却因为隔着一座山,这十里地没有一两天功夫,都未必能抵达。

    可大漠不一样,大漠之中是一片巨大的草原,若是骑马的话,完全可有日行两百里,也就几日时间,便可抵达目的。

    所以看上去朔方和长安很远,可实际上,可能不过是越州至扬州的路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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