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石小说网 > 双曜引 >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推荐阅读:弃宇宙剑来渡劫之王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飞剑问道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

宝石小说网 www.bsskz.com,最快更新双曜引最新章节!

    罗彻敏眉被俞大夫摆布着,俞大夫一面敷药一面作痛心疾首状,不住唠叨:“怎么这么多阴雨下来,还有这么旺的血气?真要想打,宸军尽够打的,怎么就不见你去寻宸王打呢?打上一场谁死谁活不就用犯不着再拖累这么多娃儿们了么?”这位大夫其余也不过四五十岁,说起话来却是老气横秋,丝毫不在意罗彻敏的横眉竖目。

    罗彻敏伤口上药本来正痛着,又连带着听这些教训,须得时时忍住挥拳而向的冲动。他的眼光只好不去看那俞大夫,直挺挺向前。前方鄂夺玉窝在褥子上面,紧抿着嘴似笑非笑。他方才定然己经听过一遍,这时瞧着罗彻敏的眼中,不免有两三分兴灾乐祸。

    就在罗彻敏的牙关咬得格格作响的那一刻,俞大夫终于包扎停当,便对罗彻敏再无兴致,收拾药箱去也。忽突间一阵风紧雨骤,帐帘被吹得一飘,便有喝杀声声,随风雨潜入。

    罗彻敏一惊,飞身而出,天地混暗,尚不见人,那马嘶声却格醒耳,岂不正是白涛么?想起乌霞之死,不由得心头一痛。

    “杜二郎回来了!”鄂夺玉在他身后道:“他去找宋录了。”

    蹄声听起来有些杂乱,马嘶也显得格外凄厉。罗彻敏觉出不详,赶紧向辕门上跑去,辕门上几盏气死风灯,在厚厚的油布下孤零零晃荡着,雨丝细细绵绵,现出几道昏昧的光柱。他正喝道:“开门,让我出去!”身边却有一道风声吹过,有只手在他肩上按了一下。他正一惊,反手去拧那只手腕,就听到何飞贴在他耳边道:“别出去!”

    “别去!”鄂夺玉也拉住了他,腰间长刀已经出鞘,哗啦一下,己经在雨中挥挡开。

    罗彻敏突然明白过来,注目于辕门之外黑沉沉的夜色,想到二十三冷漠之极的眼神,不由微微寒战。他侧耳倾听,没过多久,何飞的半声惊呼传入他耳中。

    “不好!”他正往前迈出半步,却又收了回来。外面似乎半无打斗之声,却听得白涛不住地呜咽,似乎满怀委屈。然而蹄声却变得规则起来,不一会,何飞牵着马便出现在罗彻敏的视线当中。那马上软软地伏着一个人,罗彻敏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快叫俞大夫来,看看他怎样了!”何飞远远地嚷嚷道。

    罗彻敏扑到他跟前,突然发现那人一部络腮胡子堆在颌下,十分扎眼。他本来以为定是杜乐英出事无疑,然而这时却一下子怔住了。鄂夺玉愕然道:“是宋指挥使?”

    宋录嘴中酒气浓浓,熏人欲呕。俞太夫只瞅了他一眼就皱眉道:“他又没病,唤我来作甚?”便拂袖而走。

    “喂!他这样子怎么办?”罗彻敏冲他背影唤道。

    “刀割水浸,悉听君便!”他遥遥得答了一句。

    罗彻敏跺了一下脚,只得让人提了一大桶水来当头淋下,又狠狠儿扇了宋录几个耳光。好在他本就对宋录一肚皮气,这几耳朵扇得格外利落劲道。如此折腾一番,宋录终于有了动静。只是眼皮尚未睁开,嘴里己经胡天胡地地骂起来:“龟孙子王八蛋敢打老子?看老子不把你剁成十七二十八段啊!我不喝了!”

    围着的人正觉好笑,那最后一声惨嚎分外凄厉,竟让他们齐齐一怔。鄂夺玉趴下去,给他按压了一会他的百会穴,良久才让他平静下来。

    “你们”宋录终于睁开了眼,迷迷登登地道:“你们全都下来了?”

    “什么下来了!”罗彻敏踢了他一下,道:“你看你,醉成什么样了?快给我滚进来!”

    “有影子”他死命地揉了一通眼睛,终于整个人打弹儿跳起来嚷道:“原来我还活着!”

    他欣喜若狂的神情绝非伪装,罗彻敏喝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乐英呢?你怎么骑着白涛?”

    “白涛?”宋录莫名其妙地盯着他们。

    何飞赶紧道:“你是说你没有见过杜家二郎?”

    “没见。”

    “你的部下现在何处?”罗彻敏终于忍不住吼起来。

    宋录现出茫然的神态,似乎在努力追思着什么,鄂夺玉突然问道:“你是被二十三抓到的,是吗?”

    宋录的脸色顿时灰败,眼神变得极是躲闪。似乎是被逼想起了一直在回避着的东西,他的肩头竟瑟缩起来,整个人慢慢地窝回到地上,素来的蛮横狂暴,在这一刻全然消失,竟如同一个可怜巴巴的孩子。

    “我想大约是他!”宋录突然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头。

    昨晚的记忆一下子涌了回来,他左手抱着一坛新开的美酒,右手搂着那家尖叫不止的小娘子,正志得意满哈哈大笑。兄弟们向他恭维道:“指挥使真是神通广大,没成想这荒成一片了的地里,还能让指挥使翻出宝贝来!”

    “他妈的这些天骨头都长了霉,大伙尽情地喝!”他在小娘子的脸蛋上再亲了一口,笑道:“我且逍遥去也!”

    部属们起哄地笑着,他将那花容失色的女子打横抱起,急不可待地往后面厢房跑去。然而,就在他一脚踢开厢房大门的刹那,猛然看到一张面孔,象乌云层中扯过的一道闪电,在这乌眉灶眼的夜里令人心惊胆怯。

    好美的女子!宋录刚刚起了一点色心,马上就又消了下去,因为他己经认出这是谁来。

    “魏九娘?”他将身边女子推开了一点,向前走去,道:“你怎么上这儿来”

    “啊?”罗彻敏和鄂夺玉同时叫出声来,打断了他的讲述急问道:“她怎样?”

    宋录缓缓摇头,顿了一会又道:“还好吧,脸色是差点,可也不象是有伤病。”

    “那就好,”罗彻敏只觉得心头“突突”乱跳,道:“后来呢?”

    他从她眼中看到了极惊恐的光,惊觉不对往后转头,然后就挨了沉重的一下。后来迷迷糊糊之中,他觉得嘴巴上有人拿皮囊堵着,刚刚一开口就咽下一口烈酒。他欲叫喊,却又咽下一口,呛得死去活来。呛得吐回去,却又被紧逼着连他的吐物一起吞回回来。他几番想要反抗,然而手脚都毫无气力。他平生最好酒,可被这么硬灌,只觉得卑屈之极,难受得大把地掉下了眼泪。慢慢得酒劲发作起来,最后终于醉昏过去。

    冯宗客第一个打破了帐中的沉寂,他似乎颇有不忍地道:“二十三他不应该是这样!”他还想说,若是五夫人看到,定会伤心得很,却还是闷在了心里。

    这样阴毒而诡密的布局,不是二十三从前会做的事。

    罗彻敏“呼”地身,将宋录从地上拉起道:“走!我们前去会他!”

    罗彻敏喝令拨营,派出两批信使,一批去神秀关给杜乐俊下令,让他做好接应大军入关的准备;另一批去给罗彻同送信,如果救出了黄嘉,就向他这边靠拢,如果一时救不出来,那么便在原地坚守等侯,他会在明日过来。

    罗彻敏策骑飞奔,走在苍茫天际上无穷无尽扯落的雨丝中,眼睫毛上一会就儿积满了水,面前模糊一片。有人到了他身侧,默默地和他一起走着。他没有看,不过却知道是鄂夺玉无疑。

    “自从秸风屯突围后,”罗彻敏终于开了口,道:“我就在想,宸军什么时侯会给我致命一击今夜,好象便是他们选定的时机了吧?”

    鄂夺玉点头道:“是呀,你们撤到距昃州城只有一日的地方,正是生出侥幸之心、又疲惫到极点之时,他们选这时侯也是情理之中。”

    “其实”罗彻敏闷了很久才道:“我一直怕得就是这个,可一路上也没想出好的应对之策来。”

    “宸军追你们而来,你们固然疲惫不堪,可他们也非容易。他们越追得远,补给越难,你们却更靠近自家地盘,也未必就是他们占了便宜。”鄂夺玉言语一贯地不温不火,在如蚕蚁细噬般的春雨声中格外深沉。这一层罗彻敏自己未尝不曾想到过,然而听他在这个时侯说出来,就格外地入耳。

    “是,我想过了,他们要是发动决战,第一步定然是包抄我军后方,堵住我们撤往神秀关的道路。”罗彻敏道:“第二步,将我与瞿赵两军分割开。”

    “所以你才会让黄指挥使深入寻找敌踪,我想他可能正是堵住了宸军包抄之路。”鄂夺玉决然道。

    罗彻敏终于微微地笑了一下道:“我想也是以黄嘉的老练,若不是他自己有意坚守,定然不会这么轻易被困住。”鄂夺玉即然与他一样想法,罗彻敏便觉心头略略舒畅。

    “二十三再如何强,他也不过是一个人而己。”鄂夺玉沉沉地道:“虽然死伤难免,可他总不能一人杀绝了神刀都的好几百人。”

    罗彻敏紧紧地抿住了嘴唇,他不去看鄂夺玉的面孔。的确,他并不是为了魏风婵也不是为了杜乐英而去,他不过是为了神刀都而去。二十三也许是己经看明白了这个,才会将宋录擒来给他吧!现在,他或许正在旁边摇曳不止的林子上面注视着他,象一滴水珠从这一片叶上轻盈地蹦到另一片叶上,象一个忧郁的鬼魂。

    走了约摸一个时辰,一片高岗的边缘从惨蓝的雨幕中慢慢浮了起来,象一道翻覆地巨舟,静静沉睡于深海底滩。宋录指着那山岗道:“那村子就在山内面,进去还有两道弯,路径很难寻到。若不是酒味浓烈,我也未必找得到。”

    “喝酒喝酒,”罗彻敏向他凌空踢了一脚,道:“这回喝够了吧?”

    宋录一时神情悻悻然,没有说话。然而又走了一会,他突然发恨似地道:“要是这次我老宋能留下这条命,他***从此戒了这口!”

    他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身边几个人听到。于是连何飞在内,提心吊胆的诸人,无不发笑。

    笑意很快敛住了,罗彻敏突然觉得面前有影子忽闪了一下。他提气带马飞窜,剑飞纵出手,剑光在将在雨中照出一片扇形的斑点。那剑光过去时,一样红艳艳的事物在空中绞飞,顿时化作一片绯雾,弥漫于空中,仿佛那剑横过地,是一名隐身人的颈项。

    罗彻敏忽地一惊,剑平端在手“铛!”一声脆响,东西落在他剑脊上,是一颗圆滚滚的事物,泛着淡白色的光,那是珠花上的一颗珍珠。

    罗彻敏向鄂夺玉看了一眼,他掂起珍珠点点头道:“是她的。”

    方才包着这珠花的,是一只皮囊,被罗彻敏一剑剖开。皮囊中盛着红而粘腻的水液,在雨的冲刷中浸入泥土中,也不知是谁的血。他挑起皮囊,上面竟绘着一个女子的脸,虽然走样变形,却还是依稀能看出魏风婵的样子。女子脸蛋上,左边写着,快来救我,右边写着,独自,弃剑,进一道,攀三十丈。

    罗彻敏想也没想地松了手,剑平平直直跌落于地。他向后道:“我上去,大军紧紧围住山前山后。我若得手,你们冲杀进去接应兄弟们出来。”

    “一定行的!”何飞在他身后钉上了一句。

    神刀都前去找酒的人,共有六七百,这里面,又以当年魔刀天将的亲兵居多。罗彻敏估计他们现在一直没有回来,多半是被二十三以千杀之咒镇摄住了,被困在了山庄之中。

    只要他能够缠住二十三少许时辰,又有何飞前来接应,诸人便会冒险一搏,冲杀出来。据何飞家传之说,千杀咒的威力亦有一定范围,百步之外,便不能制人于死命。因此只要跑过百步,便算成功。

    罗彻敏的手指在光溜溜的石壁上移动着,一会儿三十丈己到,然而这抬眼只见崖头高远,似笼云烟之中,俯看诸军己不复可见。他正有些惶惑,脚下骤然一空,亏得他早有所备,连翻了数个斤斗,手终于拉住一物,却听到一声微弱之极,却如同有火星溅在他手背上。尖锐的痛楚沿着肌肤一直往内传,直传到他的肺腑深处,深深地纠结成一团。

    “九娘,九娘!”他的手不知不觉拉紧了,然而却没有丝毫回音。他心急,再叫了两声,这时有了模糊的回答,那声音象是嗓子紧窒着时的感觉。他骤然一惊,赶紧松了手,手上的事情似有弹性,便离手而去,魏风婵发出一声克制不住的长长吁气之声,然而罗彻敏这一放手,身躯顿时止不住地往下掉。他猛地气,手拍足蹬连点于石壁之上。终于捞到一只突角,他五指扣紧,两足一手虚虚茫茫地落在了虚空之中。

    他抬头向上看去,只见魏风婵被缚在一株树上,白生生一截纤颈,便是在这深夜雨中依然耀目,颈上垂下来一根绳索,被风刮动了,一下下地摔打到他脸上。

    罗彻敏向魏风婵道:“你等着,别乱动!”

    他急急探寻着往上去时,就听到魏风婵低低的饮泣声。罗彻敏闷着头攀了一阵,手指不停地从石缝中插入抽出,起先还感觉得出来刺痛,后来就全然僵硬。渐渐得他可以勉强看到魏风婵俯下来面孔时,那样似远又似近地浮在他头上,小小的一片,象薄冰。

    就在他要开口叫喝时,那绳索自己动起来,象是猛可里又刮来了一阵劲风。罗彻敏不自由主地将面孔一遮,突然间绳索又荡了回来。

    荡回来的绳索那端系着一个人,罗彻敏一看衣饰就认出是杜乐英。他手足在空中张舞着。经他一吊,绳索深深地陷进魏风婵的脖中,她的面色一下子发青起来。

    罗彻敏无知无觉地伸出手去,杜乐英挟着风声与惨叫从他指尖前一荡而过。魏风婵在树上挣动起来,叶子纷纷坠落。

    杜乐英再荡了回来,他突然紧紧地合上了嘴,叫声象被切断了一样地停了下来。绳索带着他又荡了过去。

    这时风突然小了,雨打在石上叶上,清清凌凌,似乎一滴滴都清晰入耳。一根绳索系着的两人,都无声无息。罗彻敏不能知道他们此刻是活着,还是死了,或是正在死亡之中。

    那绳索再回来的片刻,漫长得好象可以让他死去一千回。终于风声再入耳,他足在壁上一蹬,飞弹出去,手臂伸得极长,挽到了韧滑如蛇的绳索,又跳回壁上,在腕上转了两圈。这时魏风婵所受压力当减,然而杜乐英依然在绳下弹动得厉害。

    罗彻敏吼道:“抓紧绳子!”他靴子踢出来,在绳上一蹭,绳索便嘎然断开。他呼啸着腾身扑下,手在靴缘上一抹,缚在靴底的匕首顿时握在掌心。他一手去抓绳索,另一手执匕往石壁上插去。

    “呵呵”

    就在罗彻敏的手触到绳索的刹那,他的头顶上响起了二十三的笑声。笑声从空中招招摇摇地呼啦过去,直拍得他头颈生痛。紧接着就是树干摇动时“格格”地狂响,他手虽抓住了绳索,心中却一片茫然。杜乐英在绳下面的挣扎越来越无力,而那树却眼看着就会摇晃下来。

    “二十三!”罗彻敏惨厉地叫了一声,他突然狠狠地垂下眼去。他将杜乐英往上一掷,杜乐英复落下时,他终于拉住了杜乐英的一只脚。逃脱勒项之厄的杜乐英扯心撕肺一般咳着,罗彻敏再度抓紧了一根树杆递给他,喝道:“抓紧!”就放开了杜乐英。

    等他再转过头来时,二十三带着魏风婵从他身侧一晃而过。

    “九娘!”罗彻敏追了下去,二十三象一片影子,逗着他在空中飘来荡去,他撞得鼻青脸肿。好不容易见略追近了一点点,他突然发出一声乍喝,匕首向着二十三掷去。二十三却突然倚在石上站定,神态悠闲地将魏风婵往自己身前一挡。然而那匕首冷冷的刃却离着他足有一尺远飞过。他正略有疑问,猛然间身上一噤,那感觉又来了。

    他用力侧头,匕首上,一道细微的符印正静静地卧在那里。

    罗彻敏撕破了自己身上缠着的绷带,绷带上一圈圈用药膏写画成的符印飞起来。绷带飞起来,向着着二十三绕去。

    二十三在空中左腾右伏,然而符印一道道亮起来,山上顿时象射落璇玑,光披十野。

    “何飞竟然教了你他的气刀!”二十三挟满身符印向罗彻敏扑过来。罗彻敏完全不管不顾,只是一径地将绷带拉到尽处。今日当何飞告诉他,其实他也可以布下符阵时,他的惊讶不下于此时的二十三。

    “王上与我十年间打了无数架,早己不知不觉间学到了我家以气使刀之法。虽然用之伤人对敌犹未可,然而以气布符却是足够了。”

    此时,绷带在空中愈飘愈广,符印象一团团小烛焰,将二十三整个笼在当中。他左冲右突,那符记也与他一同进退,如附骨之蛆之般。

    二十三怒极之下,刀却不知从何处而来,便向上半抬。这一抬,竟似无丝毫举动,便己抬到了罗彻敏的面前。

    这时罗彻敏听到山谷中的惊咦声,然后是云层中雷霆一般的叫喊:“咒被封住了!逃呀!”

    人群从他们脚下狂涌而出,二十三几怒喝起来向下跌扑而去,长刀劈下。只若天骤地破开,现出极高远之处的一角蔚蓝。罗彻敏觉得整个人如中梦靥一般不能动弹,刀刃在他眼中如此清晰缓慢,他好象是一只被放上砧的鱼,正等着挥刀一斫。

    “二十三!”

    遥遥潜伏着的鄂夺玉和何飞冲了出来,何飞的迎銮刀击出时,宝刀上沛然之气与魔劲相激,空中如有爆竹炸个不停,一团团青烟腾了起来。

    鄂夺玉飞身而起,去接落下来的魏风婵。然而那魔刀的气劲穿透了他的后心,他往旁侧一退,二十三再度将魏风婵接到了手中。罗彻敏呼叫中左胫一痛,原来这翻飞腾搏击之后,他己经落到了地上。只是他没有留意这个,整个人顿时失去了平衡,跌飞出去老远。

    刀光在何飞和鄂夺玉之间抽闪过一下,便有一粒人头打旋着飞了出去,在对面的山壁上撞破。其人身躯却在他落地之时方才倒下,成为他垫足之物。二十三从被踩破的肚子里跃起时,高喝道:“没有千杀咒,就当我杀不了你们么?”

    刀袭向下一人时,奉圣剑飞扑而上,架了一架。然而刀刃竟如光线般从剑上折了过去,射到了冯宗客的嗯喉。何飞的迎銮刀正在这时攻到了二十三的后项,他刀气起时,符记旋得更急,二十三臂间抽搐了一下,刀尖略为缓了一缓。

    冯宗客捂着喉咙上的一道血口,被鄂夺玉拨到了身后。二十三这刀未能杀了冯宗客,却骤地尖啸一声,再向外划过,又是一名神刀都兵丁应声而倒。

    “看谁先杀了谁!”

    二十三虽说魔刀无敌,然而千刀咒究竟己被符阵所封,宋录顾忌大去。他蹿了出来,与何鄂冯成合击之势。二十三刀光冷冽,然而此时舞起,却如油泼火上一般烈得让人眼中生焦,四人的刀剑几乎是一瞬间被挡了回去。

    然而这一瞬间,毕竟又有了十多兵将从他的身边闯过。

    眼见这些人欢天喜地地奔向生天,二十三左手猛地一扳,将魏风婵扳得面对着他们,一双眼深得似无底一般,那如墨刀刃就搁到了她的小腹之上。

    “啊!”一直硬挺着的魏风婵终于尖叫起来,手往腹上捂去,手背上顿时开了一道血口。

    罗彻敏刚刚爬起来,见到魏风婵的血,头骤地发晕,脚下虚虚浮浮地,竟一步也迈不出去。

    “收符!”二十三道:“否则这一刀就下去了!”

    “收符!”鄂夺玉和罗彻敏一起喝叫,何飞却毫不动容。他只是掣剑在手,全神贯注地盯着二十三。二十三刀便往下再陷了半寸,一根小指掉落下地。魏风婵的嘴唇同时咬破,鲜血在下颌上蜿蜒而下。鄂夺玉情急之下一剑刺向何飞,然而何飞却绝无理睬之意,鄂夺玉这剑尖凝在他左肋下,却又发作不得。

    “完成先父遗命,尽在此刻!”他定定地道:“绝无放过之意。”

    二十三明白何飞绝不会动摇,这进从他身侧过去的人群开始稀松起来,他知道再也拖不及了。那刀就正要改横切为竖捅,何飞便颈上多了一道匕首,罗彻敏吼道:“收符!”

    何飞听清楚了他话中急迫的威胁之意,不由一凛,他的神态被二十三看在眼中,有了上次在毓王府的经历,他知道强行破去这符阵,会令他身受重伤。在复仇之意未了前,他并不愿冒这种风险,手中刀就又缓了一缓。

    “二十三!”鄂夺玉强忍着所有的焦灼道:“竟然拿一个弱女子作要挟吗?”

    “我要为为六千兄弟报仇!”诸堡被破后,这是他们第一次听到二十三说话,那声音竟是柔柔软软地,和他从前大相径庭,几人一听都浮起一个感觉“妖鬼之声”

    “哈哈!”鄂夺玉狂笑起来道:“你为他们报仇?一刀杀了你自己吧!”

    这话显然让二十三有点意外,他怒极之下刀也缓住了,道:“难道姓罗骗了我们,倒我的过错?”

    “不是你的过错?”鄂夺玉恶狠狠地道:“你生来便是流寇,若是再有志向一些,当立志为一方之雄甚或天下之主!然而你却只图自己苛安一时,最终害死了他们!否则,就算终于一死,为寇者死于官府之手,也远胜于远于官府之言辞!”

    二十三猛然一震,他为鄂夺玉言语所惊,一时心中混乱,提着魏风婵往后退去数丈,趁这短短刹那急急地清理着脑子。他心神恍然间,刀上力量略重,魏风婵的又一根指头落了下来。

    罗彻敏又一次向何飞的逼喝,何飞似乎略有动摇。这时,魏风婵扬起了头,她的目光与罗彻敏短短地接触了刹那,这一刹那电光火石不能言其快,海枯石烂不能道其长。然后,她又挣开罗彻敏的眼光,落到了鄂夺玉身上。

    在看到鄂夺玉的一刻,她足尖往地上一挑,不知是谁落了一柄长枪在地上,被这么一挑,竟让她抓握在手。二十三此时正追忆平生所为,惊觉自己行事之犹豫畏缩,杂念千头万绪,紧紧相缚,竟从未曾真正脱茧而出。

    “这世上各人生有各人的命,为寇者却整日想着怎样当一个良民,岂不是天大的笑话?”他想到这一句,正是胸口气劲激荡将要裂开,混没有想到这落在自己手中多时的小女子会骤然反抗起来。

    魏风婵猛然侧身,这一侧身,那本己略为饱满的腰肢竟是毫不费力地折下,枪“呼”地挥过去,不足半尺之地,竟也能挥得不见形影。

    “翻身毬!”罗彻敏不自觉地道。这一击本是用来击开飞旋的马球,此时所向却是静在她身后的脑袋,那枪之迅捷猛烈,再也没给二十三闪避的机会。

    二十三的一只眼几乎是倾刻就肿了起来,这毫无防备的剧痛之下,他松开了手,魏风婵往前奔走了几步。罗彻敏狂喜向前迎去,然而二十三神态虽然依旧有着茫然之色,可刀却似自有灵性一般,紧追到了魏风婵身后。

    他的心揪成一团,几乎想要闭上眼,不去看那刀刃入身的一幕。然而魏风婵却朦朦胧胧地笑了,这么轻快地笑意,罗彻敏觉得,似乎许久许久不曾见过了。她骤地转过身,用胸膛迎向了二十三的刀。

    罗彻敏在那一刹那读明白了魏风婵那笑容的蕴意“你说得再硬,终究也是放不下我的,对吧?”

    她带着那样的笑容转过身去,罗彻敏看到她的笑意清晰地出现在二十三的眼中,象是描画上去一般纤毫可见。

    二十三挥刀而下时,嘴唇微微颤了一颤,说出两个字来:“丫丫!”

    太象了,就象是她死去的刹那。笑容如春樱临水般绽放,美得令人心痛神伤。失望到极处,又欢喜到极处的笑意。她张开的双臂,似乎迎接最灿烂的阳光入怀,无忧无虑,轻逸得象飞在云天之中。

    这半年来他不敢也不愿去想她死之时的情形,这一刻却被逼到了眼前。他骤地明白过来,她死时应是极快乐的吧,因为终于解脱了,从这个优柔懦弱的男人的情网中逃脱。这男人紧紧地缚住了她,却又始终地不敢去面对她,她只能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渴盼中死去而这时,终于刑期结束了!

    二十三这样想着,似乎看到一直在某处凝望着他的女人渐渐消失,仿佛心灵中最后的羁绊松开离去。

    “九娘!”罗彻敏触到魏风婵的手时,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将魏风婵裹在了怀中,猛然一旋,将自己的脊背对着了二十三的方向。与这颤栗的纤弱身躯,紧紧相偎,便如同整个天地在他怀抱之中。他心满意足,甚至未听何飞鄂夺玉冯宗客和宋录的骇叫声。

    何飞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些符记瞬间暗去,而二十三只是怔怔地立在那里,竟没有动一下他的刀。符记象无数凋零的花瓣,在片刻走完了明艳生辉到黯然灰淡的全程。无力地旋落下来,落满一地。

    “这是先父十年心血所凝”他喃喃自语中,仿佛整个人都痴住了。

    “快跑!”鄂夺玉拉了他一把,又向罗彻敏和魏风婵吼道。罗彻敏拥着魏风婵奔跑起来,可二十三却只是带着一丝神秘的笑意,象是天神看着在自己手中翻腾的蚊民。鄂夺玉一面跑不面忍不住往后看,然而每看一眼就觉得自己身上又寒了几分。虽然距离越来越远,恐惧却愈来愈紧地蚀入骨中。

    二十三的刀终于动了起来,刀身上漫漫地展开了一道光华,光华涨开,象怒潮暴涨时的海面,竟是一刻就逼到了他们身后。鄂夺玉向前扑倒,光幕仿佛是实质地刀剑一般从他头上掠过去。鄂夺玉看着自己的头巾带着一撮长发飘飞,突然明白过来,千杀咒的法力与魔刀决的功力这时终于在二十三身上合壁,无分彼此。

    正在他想:“只怕要死定了!”的时侯,却听到身后七八丈处,先是脚步狂奔、后是惨呼声传来。

    光华一敛,鄂夺玉终于可以转动头向后看去,却见几名兵丁倒在那光缘上。紧接着却是极高俊伟岸的一骑跃出,那马上大将手中一柄长锤挥动起来,竟生生在泛着白金般色泽的刀光上砸出了一个黑洞来!

    只是坐骑长嘶“希律律”地哀叫了一通,带着他往后飞踏,撞倒了身后十多名兵丁。

    大将暴怒道:“那里来的妖人?再看我贺爷爷一锤砸你现出原形!”

    贺破奴千方百计找听到这里有一道隐密的山岗小道,因此带兵从这里穿插,本来想将罗彻敏主军与北面的瞿庆一军分割开的,却没想到却正撞到了二十三初见大成的魔刀之上。

本站推荐:狼与兄弟天下第九剑来神祇飞剑问道三寸人间大符篆师白袍总管仙帝归来巅峰赘婿

双曜引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宝石小说网只为原作者天平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天平并收藏双曜引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