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女的没有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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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有人说，爱是要付出代价的。蓝子说，农家女的爱没有代价。
天，还没有变蓝，蓝子就起床了。
蓝子每天都是这样，她要照顾她的丈夫，她的丈夫摔断了双腿。
其实，这个摔断双腿的男人，不能算是蓝子的丈夫，最起码现在已经不是了，因为他已经和蓝子离了婚。
男人叫冯杰，是蓝子的前夫。全村的人都知道，离婚的那一天，蓝子一句话都没说。
蓝子来到南屋，来到前夫住的房间，冯杰喊她。蓝子知道，每到这个时候，冯杰都要起床小便。
蓝子替冯杰披上自己当年亲手为冯杰织的外套，然后将肩膀靠过去将冯杰搀扶起来。
洗手间就在蓝子所住屋子的对面，没有门，很大的气味，蓝子晚上经常睡不着，蓝子住在背阴面的那间屋子。
慢慢挪步来到洗手间，蓝子很熟练的替冯杰退下秋裤，继而是小内裤，然后就满足了冯杰的需要。每当这时冯杰都是别过头去，不敢看清蓝子用手毫无顾忌的握着的东西。
冯杰不愿意在床上方便，他说那样不像个男人，蓝子就依了他，没有怨言。
冯杰爬在被窝里哭过好多次，就为蓝子搀扶着自己上洗手间所做的一切。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为了后悔哭泣，但每次的哭声都是发自内心的哀鸣。
满头是汗的蓝子，搀扶着冯杰艰难的回到了房间。轻轻的关上门，蓝子走了出来，然后急忙进了厨房，她急着给孩子热奶，孩子也该饿了，因为她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孩子出生刚好二十天，是个儿子。
孩子不是蓝子的，他是前夫冯杰与香玲的孩子。
香玲是前夫现在的妻子，香玲正在坐月子。
从孩子生下后，香玲就没有奶水，孩子一直喝牛奶。
牛奶都是蓝子清早到离村子二里多路的北柳庄养牛户李麻子家买的。
冯杰劝过蓝子，可以当天下午去买，第二天就不用起得那么早了，可蓝子说，那样的奶不新鲜，对孩子不好。
三十八年前的三月十八日，在一个没有树木的山脚下，一个小村庄传出了一件大喜事，这就是三年多没有孩子降临的豆山村同一天一下子出生了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就是老冯家的冯杰，女孩就是老蓝家的蓝子。
蓝子比冯杰早生下来五分钟是姐姐，冯杰是弟弟。
老冯家与老蓝家住前后房。
两个孩子出生这天，忙的接生婆兴奋的差一点没顾的过来。两家的老人高奋的不能自拨，异口同声地说这是天意，当即决定两家结为亲家。
豆山村四面环山，山上没有树，光秃秃的。老人都说这是和尚山，注定豆山村人支不旺。
豆山村只有不到百户人家，真是应了老人的话。
就这样转眼间，八年过去了，两个孩子到了上学的年龄。本来老蓝家不希望女娃上学，何况还要到几里路以外的村庄去上。可老冯家说，女孩子识点字也有好处，再说还有冯家儿子做伴，就这样，老蓝家也就同意了。
从此，每天的早晨，街口就会同时出现两个上学的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一个是冯杰，一个是蓝子，一个长的帅气，一个长的亮丽，全村人都说，这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
每天上学冯杰都会牵着蓝子的手，紧紧的。
那天，天下着小雨，两人身上都系着一块小小的塑料布，可小塑料布仅仅能够盖住小书包，小雨还是淋湿了他们得全身。就这样，两人紧紧挨在一起向前走，突然，蓝子脚下一滑，整个身子就向前倒去。紧紧拽着蓝子小手的冯杰，慌忙伸出双手抱住蓝子，随后两人一起滚到了泥水中。
蓝子爬起来哭了，不是摔疼了，而是舍不得身上的衣服。小冯杰站在旁边，一脸的污水，一脸的茫然。
“别哭了，你再哭，我也就哭了。”冯杰嘟囔着小嘴。
果真蓝子听了冯杰的话就止住了眼泪。
蓝子说：“将来你会照顾我吗？”
冯杰说：“当然会，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蓝子笑了，眼里还有泪水。
“我会比你对我好。”蓝子说。
冯杰又握紧了蓝子的手，不顾身上的泥水，拉着蓝子就跑。冯杰说：“快点，不然就迟到了。”于是，蓝子就跟着冯杰一起跑。蓝子与冯杰在一起，一直听冯杰的，虽然她比冯杰大。
初中毕业那年，冯杰没有考上高中，蓝子却拿到了录取通知书。
蓝子说：“你上不了高中，我也不念了。”
冯杰不同意。
老蓝家却说，女娃，不用念太多的书，下来和冯杰一起去打工挣钱，做点正事。
老蓝家本来就不希望蓝子念书，认为女孩念书没有用。于是，蓝子把高中录取通知书撕了个粉碎，冯杰看了心痛，发誓一辈子对蓝子好。
冯杰领着蓝子跟着村里的建筑包工头李叔一起去干活，他总希望这样会好好照顾蓝子。
工地上，搬砖头，搅沙子，冯杰很能干，十几岁的孩子，不会偷懒，干起活来就像个大人似的，包工头李叔特别欣赏冯杰，他在那么多人面前断言，冯杰将来一定是一个建筑奇才。
冯杰笑了。“能够和李叔一样就行。”冯杰笑口说道。李叔打了冯杰脑袋一下，笑着说：“小子，没有出息，李叔算什么。”然而，在冯杰眼里，李叔是村里最有本事的人。
蓝子也是一样，干起活来总是有使不完的劲。一个女孩家，真有点男孩子的气魄。蓝子总觉得自己多干一点，冯杰就会少出点力。于是大人休息的时候，蓝子也会一个人不停的搬砖头，虽然一次就能搬动两三块。
第一次发工钱的时候，冯杰给蓝子买了一条围巾，蓝色的。冯杰说：“蓝子，你姓蓝，就要围蓝色的围巾。”蓝子说：“你说怎样就怎样，我听你的。”蓝子从来不顶嘴，她愿意听冯杰的话。蓝子觉得冯杰说的每一句话都特别有道理。
蓝子什么也没有给冯杰买，蓝子说把钱积攒下来用来盖房子。
蓝子家住的房子很小。蓝子就住在堆草的小厢房里，冬天冷，飘雪花，夏天热，漏小雨。
一晃风风雨雨几年，冯杰长成了小伙子，蓝子也不再是一个扎小辫的小姑娘了。
李叔年龄大了，将建筑队交给了冯杰，蓝子当上了会计。
二年后，建筑队队伍不断扩大，业绩突飞猛进。
每到晚上，冯杰就会和蓝子一起看所有的帐目。看着帐目上的数字越来越大，两人的脸上就会露出惊讶的表情，第二天，冯杰的干劲就更大了。
那天看完帐目，冯杰说：“蓝子，你想要什么？”
蓝子说：“我什么也不要。”
冯杰说：“那不行。自从那年给你买了一条围巾，你再也没有要东西。我们现在有钱了，你要什么都行。”
蓝子低下了头，几次要说的话都没有出口。
冯杰急了“你说啊，快点！”
蓝子本来没有勇气要说，看冯杰生气了，只好说：
“我就要你。”蓝子的声音很小，冯杰没有听清。
“什么？要楼？”蓝子低头笑了，她想说不是，可冯杰信以为真，已经滔滔不绝地说开了：“好，咱们就在那个半山坡上建个二层小楼，那里辽阔。将来这个小楼的产权就写你的名字。”
蓝子说：“还要写上你的名字。”
冯杰说：“不，就写你一个人的名字，全部是你的。”
蓝子听糊涂了，幸福的已经昏了头，她不知道冯杰说了些什么。
冯杰是一个说话算数的人，第二年春天，豆山村的北山坡上，就建起了一座二层小楼，虽然不太别致，或者说还有点土气，但在这方圆十里八乡的绝对是第一家，老少爷们都说，篮子真是掉到福囤子里去了。
蓝子很激动，很幸福，发誓一辈子对冯杰好。
进入腊月门，冯杰和蓝子开始筹备婚礼。按照农村的风俗习惯，腊月二十六日，蓝子嫁给了冯杰，婚礼就在那座小楼里举行，非常隆重，全村的老少爷们几乎都来喝了喜酒。冯杰对全村的老少爷们说，不要礼钱。
婚后的蓝子温柔体贴，冯杰很满足，全村的人都在羡慕这对恩爱的小夫妻。
来年的二月，正是建筑行业开工的季节，蓝子怀孕了。
冯杰抑制不住要当爸爸的心情，紧紧握住蓝子的手说：“蓝子，你不要干了，反正我们有钱了，你在家好好休息生孩子吧。”
蓝子不放心，她怕自己不在冯杰身边，没有人照顾他。可是蓝子从来不会顶嘴。她只是小心的问：“谁来当会计？”
冯杰随口说道：“我雇一个人就是了。”
蓝子知道冯杰有了打算，也就心安了。在蓝子心里，冯杰的决定都是正确的。
蓝子一直没有问冯杰雇了一个什么样的会计，是男的，还是女的，蓝子都不知道。
出事以后，蓝子才知道，冯杰当时雇了一个17岁的高中生，刚刚毕业，是个女孩。女孩很漂亮，就像蓝子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但是这个叫香玲的女孩比蓝子现代新潮。冯杰说，香玲比蓝子有味道，懂得爱情。
蓝子生了个儿子，冯杰对待蓝子就像皇后。
蓝子一直是一个人照顾儿子，她不想耽误冯杰的工夫。儿子生病，蓝子都是一个人抱着孩子到十几里路远的镇上给孩子看病。蓝子说，自己不干活，抚养孩子就是她的事情。
建筑队伍又扩大了，冯杰在城里成立了建筑公司，有了自己的办公室，还有了休息的地方。
蓝子知道了，真想去看一下。
冯杰说“不要去了，在家里好好照顾孩子吧。”于是，蓝子就不再说第二句话。
蓝子听冯杰的话，一直好多年再也没有提起到城里的事。
小楼里安上了电话，是全村的第一个，老少爷们都来看，蓝子很自豪。
蓝子对冯杰说“安这个干什么？”
冯杰说“你真是个老土，这不是为了你好吗。如果公司里有事情我不回家，我就打电话告诉你一声，你就不用惦记我了。”蓝子听了以后，觉得真是有道理，于是，一切就那么安心了。
孩子八岁了，上学了。
一天，蓝子对冯杰说：“我出去照顾你吧。”
冯杰说：“有什么好照顾的，公司里有那么多人照顾我，你还是好好在家里照顾孩子吧。”
听了冯杰的话，蓝子很失落。
蓝子经常自言自语的说，原来有那么多人可以替代自己照顾自己的丈夫。
丈夫的电话越来越多，每次都是公司里有事情回不来。蓝子每次接到电话都是嘱咐丈夫，好好吃饭，蓝子没有多余的话，几年了，她与丈夫的交流越来越少。
蓝子不缺钱，每次冯杰让人捎钱回来，蓝子都不点数，因为每次都是几千元。蓝子说，农村人花不了这么多钱。
儿子十岁这年，家里发生了大事。
蓝子从来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她不相信这事会发生在冯杰的身上。
冯杰和香玲同居了。
刚听到消息时，蓝子一点都没有反应。
那天，冯杰回来，买了很多东西，全是给蓝子买的，蓝子很高兴。
蓝子一直认为别人都在说假话。
饭桌上，蓝子做了很多菜。
蓝子不记得上次冯杰回来是什么时候。
冯杰说：“蓝子，香玲怀了我的孩子。”
蓝子的饭碗掉在了水泥地上，摔得粉碎。
“香玲是谁？”蓝子拾着地上的碎片。
“我雇的会计。”
“大家伙说的都是真的？”蓝子的眼里含满了泪水。
“是。”冯杰从来没有对蓝子这么小声说过话。
“那怎么办？”蓝子哭的没有声音。
“香玲闹着要跟我结婚，她被父母赶出来了。”
“这样不是犯法吗？你已经结婚了。”
“我是说，我们离婚吧。”
蓝子终于经受不住突如其来的打击，晕倒了。
醒来的时候，蓝子躺在乡镇的医院里，病床前站着香玲。
蓝子不认识香玲。
香玲说：“大姐，我是香玲。”
蓝子撑起身，用手指了一下床边的小凳。
香玲不坐，一直站着。
“你们是什么时间好的？”
“十年前。”
“那个时候你多大？”
“18。”香玲的声音很小，蓝子几乎听不见声音。
蓝子大喘了一口气。
“孩子几个月了？”
“一个多月了。”
蓝子哭了，哭得没有声音。蓝子找不到原因，为什么会这样。
蓝子在乡镇医院住了一天就回家了，冯杰让他多住几天，蓝子说，那是乱花钱。
回到家里，蓝子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烧饭的锅里经常忘记添水，灶上的饭也经常是烧糊的。
十岁的儿子发觉了蓝子的变化。蓝子说，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过问。
蓝子在孩子面前，一直维护冯杰的形象。蓝子觉得冯杰是个好父亲，孩子需要的一切都是冯杰打算的。
晚上，儿子睡下后，蓝子就坐在床边不停得流泪，浸湿了儿子的被角。醒来后的儿子，不知所措，还认为是自己犯了错误。
儿子很乖，学习成绩一直很优秀，这是蓝子最自豪的地方。蓝子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冯杰。
就从怀上孩子那天起，蓝子听了冯杰的话一直呆在家，没有出去干活。蓝子一直觉得自己是不劳而获。
一个月过得很快，蓝子每天都是迷迷糊糊的。但是有一件事情蓝子很清楚，女人三个月身孕，走在路上就会被人看出来。
下午，蓝子拿起了电话，只是找那个电话本费了老长时间。蓝子很少打电话，特别是不给冯杰打电话。蓝子说，女人不能老是缠着自己的男人，那样自己的男人在别人面前会没有面子。
拨通了那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接电话的是香玲。蓝子浑身打了一个冷战，很长时间才说：“让冯杰接电话。”
晚上，冯杰回来了。第一次被动回家，听了蓝子的话。
“我们明天去离婚吧。”蓝子说得很轻，好像这件事情与自己没有关系。
冯杰不说话。
“香玲怀孩子的事，别人还不知道吧？”
“是。”冯杰没有勇气面对蓝子。
“三个月就会被看出来了。一个大姑娘，没有结婚就怀了孩子，会让别人笑话的。”
冯杰流泪了，不知道什么原因。
“明天我们就去办手续，然后你就结婚吧，我和孩子出去住。”
冯杰终于沉不住气了。“蓝子，家里的一切都是你的，我什么都不要，包括这座楼房。”说完，冯杰又从提包里掏出一摞子钱，放在蓝子面前。
“我不要钱，你给我的钱，我攒了很多，你还是留着结婚用吧。”
那天晚上，冯杰没有住在小楼里，他带了蓝子给他洗得很干净的衬衫，还有结婚时蓝子给他买的皮鞋，回到了城里的新家。
冯杰又结婚了。
结婚那天，没有亲戚到场，只有公司的几个合伙人。婚礼不隆重，比不上第一次，虽然现在比过去富有。
香玲生了个儿子。
就在生产的那天，冯杰焦急到医院，整个人从施工工地的楼梯上摔下来，两条腿串在了钢筋上。
第二天，蓝子听到了消息。
在去医院的路上，蓝子脑子里一片空白，进了医院还是分不清东南西北，多亏公司的几个人陪着，才到了冯杰的病房。
见到了冯杰，蓝子很沉着，没有流泪。冯杰看到蓝子进来，泪水一下子就遮盖了眼前的全部。
蓝子掏出手绢，替冯杰擦去泪水。
“你不用担心，我照顾你。”蓝子没有更多的话。蓝子知道，一日夫妻百日恩。
出院那天，蓝子雇了一辆豪华中巴车，所有的出院手续都是蓝子一手办理的，包括香玲和孩子的。
中巴车一直开到了山坡下，山坡上是那座小楼，是蓝子的那座小楼。
有人将冯杰抬了下来。蓝子抱着孩子跟在后边，后边还有香玲。
蓝子说，香玲的父母不登门，没有人给香玲伺候月子，于是就把他们母子一起接过来了。
这一次蓝子没有征求冯杰的意见。蓝子这样做了，冯杰背后哭了好多次。
蓝子伺候香玲就像对待自己的亲妹妹。
蓝子照顾冯杰就像妻子对待自己的丈夫。
全村人都替蓝子打抱不平，说冯杰是负心汉，现在这个样子是报应。
全村人都说，蓝子的心太软，不应该把他们一家三口接回家。
蓝子听了以后，从来不作过多的回应。蓝子说，冯杰对她挺好的，全村的女人没有一个人像她这么有钱。
冯杰的腿残废了，一直卧床不起。
建筑业也出现了疲软。
近来，公司催债的人越来越多。没办法，冯杰将公司出让给了别人，用这部分钱偿还了债务。不够的部分，还是蓝子用私房钱垫上的。蓝子说，她用不了这么多钱。
冯杰知道愧疚蓝子的太多了，但是现在他什么也不能做，蓝子也没有要求他做什么。
香玲没有奶水，孩子经常哭喊不止。
香玲每次掉泪，蓝子都看在心里。
其实，蓝子真的有理由恨这个女人，是她破坏了蓝子这个幸福的家。
可蓝子说，一个姑娘家，十七岁就出来打工，十八岁就跟着冯杰，这一来就是十年，所有的青春都给了冯杰，她这点要求真的不过分。
蓝子每天清早都要走二里多路到北柳庄李麻子家里买牛奶。
李麻子四十多岁，就因为脸上长了不多的麻子点，村民就叫他李麻子，后来大家反而将他的真名给忘记了。
李麻子过去因为家里的成份不好，一直没有结婚。现在政策好了，李麻子养起了奶牛发了家。
李麻子知道蓝子离了婚。
当年身无分文的李麻子，经过豆山村，还羡慕过山坡上的那座小楼，还曾经站在山下看了将近半个多钟头呢，他知道小楼的主人叫蓝子。
李麻子说，这个女人真有福气。
蓝子来买奶的时候，李麻子很惊奇。
蓝子的故事，南庄北村的人都知道。
可李麻子不知道蓝子买牛奶是为了前夫的孩子。蓝子说起时，一点儿也没有难为情。
就从那天起，李麻子真的喜欢上了蓝子。
李麻子对蓝子说“从今儿，每天我给你把牛奶送过去吧，反正我要送牛奶到城里，路过你家。”
蓝子笑了“不用，我喜欢早晨自己过来拿。”其实，不为别的，蓝子只是怕耽误了孩子吃奶的时间。
在李麻子看来，蓝子的一举一动都那么高尚让人敬佩。就这样，李麻子每天往城里送牛奶回来，路过豆山村都会站在山坡下看那座小楼。
其实，李麻子的心情与当年不同，他已经不再羡慕那座小楼了，因为李麻子早就住上了比这座小楼漂亮好多倍的小楼。李麻子在等那个人，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出来晾晒小孩尿布的人，那个人就是蓝子。
每天出出进进，伺候着冯杰一家，蓝子就像个佣人，可蓝子一点怨言都没有，村里人都说蓝子肯定是疯了。
最受不了的是冯杰。当初，那么风光的他，如今公司没有了，自己又成了残废，现在还要前妻养着，自己真的不能算是个男人了。
冯杰的心情一直不好。
一大家子的消费，越来越大。
蓝子没有了积蓄，她的积蓄都替冯杰偿还了债务。蓝子说，这些钱本来就是冯杰的。可蓝子还要供着儿子上学。
就在香玲孩子满月的前一天，蓝子说，她要出去打工。李麻子告诉她，奶牛场缺个帮工，每个月八百元。李麻子征求蓝子的意思，不知为什么，蓝子一口就答应了。
冯杰的心情越来越糟，特别是当他听说蓝子要去打工的时候，他的心情坏到了极点。
冯杰越想越觉得活在这个世上，就是一种折磨，折磨了自己，也折磨了蓝子。
冯杰一直不想让蓝子受累。虽然他不知道与蓝子有没有爱情，但他总觉得对不起蓝子。
冯杰不想说对不起蓝子的话，他觉得太虚伪，太空洞。
于是，就在那一瞬间，冯杰决定离开这个世界。就在香玲和孩子都熟睡的时候，冯杰用刮脸刀片，轻轻割开了自己的手腕，一点都不疼，然后血就喷了出来，喷到了蓝子刚洗干净的衣服上。那衣服是蓝子早晨临走时，让冯杰替换的衣服。
第一天上班，天不黑，蓝子就从奶牛场回来了。李麻子说，蓝子例外可以早一点回家。
山坡下，蓝子就听到了哭声，是香玲和孩子的声音，那声音很凄惨。
出事了。
蓝子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快点。
蓝子跑到二楼，冲进了冯杰的房间。
血红的一片。那是从冯杰的手腕流出来的血。
蓝子瘫痪在地，孩子的哭声，还有香玲的叫喊，她都听不见。香玲抱着孩子，哭喊着，用力摇晃着蓝子。
不知过了多久，蓝子醒了。就一霎那，蓝子站了起来，急忙抓起桌子上的电话，可是拨了几次都没有拨通。
蓝子醒了，她知道家里的电话已经撤了。
蓝子说，冯杰在家里，家里就用不着安电话了。
蓝子说，太浪费了。
蓝子来到冯杰身边，抚摸着冯杰冰冷的头说“我已经和李麻子商量了，李麻子说，他愿意借钱给咱们，然后给你去安上假肢，然后你就不用躺在床上了，然后你就可以下楼了，然后你就可以领着孩子出去玩了。”
在香玲哭得死去活来的时候，蓝子一点声音都没有。
蓝子接过香玲手里的孩子，说，别吓着孩子。然后，就抱着孩子出去找人了。
小楼里剩下了香玲，还有躺在床上一脸愧疚的冯杰，冰冷的，一点生机都没有。
那天夜里，当蓝子在睡梦中哭醒后，蓝子知道，香玲走了，还有不满百岁的孩子。蓝子不知道香玲和孩子去了那里，他们一个字也没有留下。
李麻子来接蓝子过去，还有孩子。李麻子说，如果蓝子愿意的话。
李麻子向蓝子求婚，蓝子说，过了这一年吧。
第二年，蓝子搬走了，从这座小楼里。蓝子搬到了李麻子的小楼里。
蓝子说，她想把山坡上的这座小楼留给香玲和孩子。蓝子说，冯杰对不起香玲他们娘俩。
蓝子让李麻子到电视台花钱做了个寻人启事，寻找香玲和孩子。
蓝子将小楼的产权移到了香玲的名下，从此，小楼的主人就是香玲。
香玲在外地打工，很艰苦。她看到了广告，知道了小楼的历史演变，可是她一直没有回来，所有的原因都说不清楚。
但是，香玲觉得对不起蓝子。
很长时间了，山坡上的小楼一直空着。房顶上的瓦片破碎了很多，非常显眼。
那些过时的墙皮脱落了，包括蓝子非常喜欢的蓝色涂料，都已经辨别不出原来的模样。冯杰曾经说过，蓝子姓蓝，蓝色是蓝子的幸运色。
小楼已经成为了过去。
村里人都说，蓝子真是为爱付出了代价。
蓝子说，农家女的爱没有代价。
题记：有人说，爱是要付出代价的。蓝子说，农家女的爱没有代价。
天，还没有变蓝，蓝子就起床了。
蓝子每天都是这样，她要照顾她的丈夫，她的丈夫摔断了双腿。
其实，这个摔断双腿的男人，不能算是蓝子的丈夫，最起码现在已经不是了，因为他已经和蓝子离了婚。
男人叫冯杰，是蓝子的前夫。全村的人都知道，离婚的那一天，蓝子一句话都没说。
蓝子来到南屋，来到前夫住的房间，冯杰喊她。蓝子知道，每到这个时候，冯杰都要起床小便。
蓝子替冯杰披上自己当年亲手为冯杰织的外套，然后将肩膀靠过去将冯杰搀扶起来。
洗手间就在蓝子所住屋子的对面，没有门，很大的气味，蓝子晚上经常睡不着，蓝子住在背阴面的那间屋子。
慢慢挪步来到洗手间，蓝子很熟练的替冯杰退下秋裤，继而是小内裤，然后就满足了冯杰的需要。每当这时冯杰都是别过头去，不敢看清蓝子用手毫无顾忌的握着的东西。
冯杰不愿意在床上方便，他说那样不像个男人，蓝子就依了他，没有怨言。
冯杰爬在被窝里哭过好多次，就为蓝子搀扶着自己上洗手间所做的一切。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为了后悔哭泣，但每次的哭声都是发自内心的哀鸣。
满头是汗的蓝子，搀扶着冯杰艰难的回到了房间。轻轻的关上门，蓝子走了出来，然后急忙进了厨房，她急着给孩子热奶，孩子也该饿了，因为她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孩子出生刚好二十天，是个儿子。
孩子不是蓝子的，他是前夫冯杰与香玲的孩子。
香玲是前夫现在的妻子，香玲正在坐月子。
从孩子生下后，香玲就没有奶水，孩子一直喝牛奶。
牛奶都是蓝子清早到离村子二里多路的北柳庄养牛户李麻子家买的。
冯杰劝过蓝子，可以当天下午去买，第二天就不用起得那么早了，可蓝子说，那样的奶不新鲜，对孩子不好。
三十八年前的三月十八日，在一个没有树木的山脚下，一个小村庄传出了一件大喜事，这就是三年多没有孩子降临的豆山村同一天一下子出生了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就是老冯家的冯杰，女孩就是老蓝家的蓝子。
蓝子比冯杰早生下来五分钟是姐姐，冯杰是弟弟。
老冯家与老蓝家住前后房。
两个孩子出生这天，忙的接生婆兴奋的差一点没顾的过来。两家的老人高奋的不能自拨，异口同声地说这是天意，当即决定两家结为亲家。
豆山村四面环山，山上没有树，光秃秃的。老人都说这是和尚山，注定豆山村人支不旺。
豆山村只有不到百户人家，真是应了老人的话。
就这样转眼间，八年过去了，两个孩子到了上学的年龄。本来老蓝家不希望女娃上学，何况还要到几里路以外的村庄去上。可老冯家说，女孩子识点字也有好处，再说还有冯家儿子做伴，就这样，老蓝家也就同意了。
从此，每天的早晨，街口就会同时出现两个上学的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一个是冯杰，一个是蓝子，一个长的帅气，一个长的亮丽，全村人都说，这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
每天上学冯杰都会牵着蓝子的手，紧紧的。
那天，天下着小雨，两人身上都系着一块小小的塑料布，可小塑料布仅仅能够盖住小书包，小雨还是淋湿了他们得全身。就这样，两人紧紧挨在一起向前走，突然，蓝子脚下一滑，整个身子就向前倒去。紧紧拽着蓝子小手的冯杰，慌忙伸出双手抱住蓝子，随后两人一起滚到了泥水中。
蓝子爬起来哭了，不是摔疼了，而是舍不得身上的衣服。小冯杰站在旁边，一脸的污水，一脸的茫然。
“别哭了，你再哭，我也就哭了。”冯杰嘟囔着小嘴。
果真蓝子听了冯杰的话就止住了眼泪。
蓝子说：“将来你会照顾我吗？”
冯杰说：“当然会，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蓝子笑了，眼里还有泪水。
“我会比你对我好。”蓝子说。
冯杰又握紧了蓝子的手，不顾身上的泥水，拉着蓝子就跑。冯杰说：“快点，不然就迟到了。”于是，蓝子就跟着冯杰一起跑。蓝子与冯杰在一起，一直听冯杰的，虽然她比冯杰大。
初中毕业那年，冯杰没有考上高中，蓝子却拿到了录取通知书。
蓝子说：“你上不了高中，我也不念了。”
冯杰不同意。
老蓝家却说，女娃，不用念太多的书，下来和冯杰一起去打工挣钱，做点正事。
老蓝家本来就不希望蓝子念书，认为女孩念书没有用。于是，蓝子把高中录取通知书撕了个粉碎，冯杰看了心痛，发誓一辈子对蓝子好。
冯杰领着蓝子跟着村里的建筑包工头李叔一起去干活，他总希望这样会好好照顾蓝子。
工地上，搬砖头，搅沙子，冯杰很能干，十几岁的孩子，不会偷懒，干起活来就像个大人似的，包工头李叔特别欣赏冯杰，他在那么多人面前断言，冯杰将来一定是一个建筑奇才。
冯杰笑了。“能够和李叔一样就行。”冯杰笑口说道。李叔打了冯杰脑袋一下，笑着说：“小子，没有出息，李叔算什么。”然而，在冯杰眼里，李叔是村里最有本事的人。
蓝子也是一样，干起活来总是有使不完的劲。一个女孩家，真有点男孩子的气魄。蓝子总觉得自己多干一点，冯杰就会少出点力。于是大人休息的时候，蓝子也会一个人不停的搬砖头，虽然一次就能搬动两三块。
第一次发工钱的时候，冯杰给蓝子买了一条围巾，蓝色的。冯杰说：“蓝子，你姓蓝，就要围蓝色的围巾。”蓝子说：“你说怎样就怎样，我听你的。”蓝子从来不顶嘴，她愿意听冯杰的话。蓝子觉得冯杰说的每一句话都特别有道理。
蓝子什么也没有给冯杰买，蓝子说把钱积攒下来用来盖房子。
蓝子家住的房子很小。蓝子就住在堆草的小厢房里，冬天冷，飘雪花，夏天热，漏小雨。
一晃风风雨雨几年，冯杰长成了小伙子，蓝子也不再是一个扎小辫的小姑娘了。
李叔年龄大了，将建筑队交给了冯杰，蓝子当上了会计。
二年后，建筑队队伍不断扩大，业绩突飞猛进。
每到晚上，冯杰就会和蓝子一起看所有的帐目。看着帐目上的数字越来越大，两人的脸上就会露出惊讶的表情，第二天，冯杰的干劲就更大了。
那天看完帐目，冯杰说：“蓝子，你想要什么？”
蓝子说：“我什么也不要。”
冯杰说：“那不行。自从那年给你买了一条围巾，你再也没有要东西。我们现在有钱了，你要什么都行。”
蓝子低下了头，几次要说的话都没有出口。
冯杰急了“你说啊，快点！”
蓝子本来没有勇气要说，看冯杰生气了，只好说：
“我就要你。”蓝子的声音很小，冯杰没有听清。
“什么？要楼？”蓝子低头笑了，她想说不是，可冯杰信以为真，已经滔滔不绝地说开了：“好，咱们就在那个半山坡上建个二层小楼，那里辽阔。将来这个小楼的产权就写你的名字。”
蓝子说：“还要写上你的名字。”
冯杰说：“不，就写你一个人的名字，全部是你的。”
蓝子听糊涂了，幸福的已经昏了头，她不知道冯杰说了些什么。
冯杰是一个说话算数的人，第二年春天，豆山村的北山坡上，就建起了一座二层小楼，虽然不太别致，或者说还有点土气，但在这方圆十里八乡的绝对是第一家，老少爷们都说，篮子真是掉到福囤子里去了。
蓝子很激动，很幸福，发誓一辈子对冯杰好。
进入腊月门，冯杰和蓝子开始筹备婚礼。按照农村的风俗习惯，腊月二十六日，蓝子嫁给了冯杰，婚礼就在那座小楼里举行，非常隆重，全村的老少爷们几乎都来喝了喜酒。冯杰对全村的老少爷们说，不要礼钱。
婚后的蓝子温柔体贴，冯杰很满足，全村的人都在羡慕这对恩爱的小夫妻。
来年的二月，正是建筑行业开工的季节，蓝子怀孕了。
冯杰抑制不住要当爸爸的心情，紧紧握住蓝子的手说：“蓝子，你不要干了，反正我们有钱了，你在家好好休息生孩子吧。”
蓝子不放心，她怕自己不在冯杰身边，没有人照顾他。可是蓝子从来不会顶嘴。她只是小心的问：“谁来当会计？”
冯杰随口说道：“我雇一个人就是了。”
蓝子知道冯杰有了打算，也就心安了。在蓝子心里，冯杰的决定都是正确的。
蓝子一直没有问冯杰雇了一个什么样的会计，是男的，还是女的，蓝子都不知道。
出事以后，蓝子才知道，冯杰当时雇了一个17岁的高中生，刚刚毕业，是个女孩。女孩很漂亮，就像蓝子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但是这个叫香玲的女孩比蓝子现代新潮。冯杰说，香玲比蓝子有味道，懂得爱情。
蓝子生了个儿子，冯杰对待蓝子就像皇后。
蓝子一直是一个人照顾儿子，她不想耽误冯杰的工夫。儿子生病，蓝子都是一个人抱着孩子到十几里路远的镇上给孩子看病。蓝子说，自己不干活，抚养孩子就是她的事情。
建筑队伍又扩大了，冯杰在城里成立了建筑公司，有了自己的办公室，还有了休息的地方。
蓝子知道了，真想去看一下。
冯杰说“不要去了，在家里好好照顾孩子吧。”于是，蓝子就不再说第二句话。
蓝子听冯杰的话，一直好多年再也没有提起到城里的事。
小楼里安上了电话，是全村的第一个，老少爷们都来看，蓝子很自豪。
蓝子对冯杰说“安这个干什么？”
冯杰说“你真是个老土，这不是为了你好吗。如果公司里有事情我不回家，我就打电话告诉你一声，你就不用惦记我了。”蓝子听了以后，觉得真是有道理，于是，一切就那么安心了。
孩子八岁了，上学了。
一天，蓝子对冯杰说：“我出去照顾你吧。”
冯杰说：“有什么好照顾的，公司里有那么多人照顾我，你还是好好在家里照顾孩子吧。”
听了冯杰的话，蓝子很失落。
蓝子经常自言自语的说，原来有那么多人可以替代自己照顾自己的丈夫。
丈夫的电话越来越多，每次都是公司里有事情回不来。蓝子每次接到电话都是嘱咐丈夫，好好吃饭，蓝子没有多余的话，几年了，她与丈夫的交流越来越少。
蓝子不缺钱，每次冯杰让人捎钱回来，蓝子都不点数，因为每次都是几千元。蓝子说，农村人花不了这么多钱。
儿子十岁这年，家里发生了大事。
蓝子从来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她不相信这事会发生在冯杰的身上。
冯杰和香玲同居了。
刚听到消息时，蓝子一点都没有反应。
那天，冯杰回来，买了很多东西，全是给蓝子买的，蓝子很高兴。
蓝子一直认为别人都在说假话。
饭桌上，蓝子做了很多菜。
蓝子不记得上次冯杰回来是什么时候。
冯杰说：“蓝子，香玲怀了我的孩子。”
蓝子的饭碗掉在了水泥地上，摔得粉碎。
“香玲是谁？”蓝子拾着地上的碎片。
“我雇的会计。”
“大家伙说的都是真的？”蓝子的眼里含满了泪水。
“是。”冯杰从来没有对蓝子这么小声说过话。
“那怎么办？”蓝子哭的没有声音。
“香玲闹着要跟我结婚，她被父母赶出来了。”
“这样不是犯法吗？你已经结婚了。”
“我是说，我们离婚吧。”
蓝子终于经受不住突如其来的打击，晕倒了。
醒来的时候，蓝子躺在乡镇的医院里，病床前站着香玲。
蓝子不认识香玲。
香玲说：“大姐，我是香玲。”
蓝子撑起身，用手指了一下床边的小凳。
香玲不坐，一直站着。
“你们是什么时间好的？”
“十年前。”
“那个时候你多大？”
“18。”香玲的声音很小，蓝子几乎听不见声音。
蓝子大喘了一口气。
“孩子几个月了？”
“一个多月了。”
蓝子哭了，哭得没有声音。蓝子找不到原因，为什么会这样。
蓝子在乡镇医院住了一天就回家了，冯杰让他多住几天，蓝子说，那是乱花钱。
回到家里，蓝子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烧饭的锅里经常忘记添水，灶上的饭也经常是烧糊的。
十岁的儿子发觉了蓝子的变化。蓝子说，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过问。
蓝子在孩子面前，一直维护冯杰的形象。蓝子觉得冯杰是个好父亲，孩子需要的一切都是冯杰打算的。
晚上，儿子睡下后，蓝子就坐在床边不停得流泪，浸湿了儿子的被角。醒来后的儿子，不知所措，还认为是自己犯了错误。
儿子很乖，学习成绩一直很优秀，这是蓝子最自豪的地方。蓝子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冯杰。
就从怀上孩子那天起，蓝子听了冯杰的话一直呆在家，没有出去干活。蓝子一直觉得自己是不劳而获。
一个月过得很快，蓝子每天都是迷迷糊糊的。但是有一件事情蓝子很清楚，女人三个月身孕，走在路上就会被人看出来。
下午，蓝子拿起了电话，只是找那个电话本费了老长时间。蓝子很少打电话，特别是不给冯杰打电话。蓝子说，女人不能老是缠着自己的男人，那样自己的男人在别人面前会没有面子。
拨通了那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接电话的是香玲。蓝子浑身打了一个冷战，很长时间才说：“让冯杰接电话。”
晚上，冯杰回来了。第一次被动回家，听了蓝子的话。
“我们明天去离婚吧。”蓝子说得很轻，好像这件事情与自己没有关系。
冯杰不说话。
“香玲怀孩子的事，别人还不知道吧？”
“是。”冯杰没有勇气面对蓝子。
“三个月就会被看出来了。一个大姑娘，没有结婚就怀了孩子，会让别人笑话的。”
冯杰流泪了，不知道什么原因。
“明天我们就去办手续，然后你就结婚吧，我和孩子出去住。”
冯杰终于沉不住气了。“蓝子，家里的一切都是你的，我什么都不要，包括这座楼房。”说完，冯杰又从提包里掏出一摞子钱，放在蓝子面前。
“我不要钱，你给我的钱，我攒了很多，你还是留着结婚用吧。”
那天晚上，冯杰没有住在小楼里，他带了蓝子给他洗得很干净的衬衫，还有结婚时蓝子给他买的皮鞋，回到了城里的新家。
冯杰又结婚了。
结婚那天，没有亲戚到场，只有公司的几个合伙人。婚礼不隆重，比不上第一次，虽然现在比过去富有。
香玲生了个儿子。
就在生产的那天，冯杰焦急到医院，整个人从施工工地的楼梯上摔下来，两条腿串在了钢筋上。
第二天，蓝子听到了消息。
在去医院的路上，蓝子脑子里一片空白，进了医院还是分不清东南西北，多亏公司的几个人陪着，才到了冯杰的病房。
见到了冯杰，蓝子很沉着，没有流泪。冯杰看到蓝子进来，泪水一下子就遮盖了眼前的全部。
蓝子掏出手绢，替冯杰擦去泪水。
“你不用担心，我照顾你。”蓝子没有更多的话。蓝子知道，一日夫妻百日恩。
出院那天，蓝子雇了一辆豪华中巴车，所有的出院手续都是蓝子一手办理的，包括香玲和孩子的。
中巴车一直开到了山坡下，山坡上是那座小楼，是蓝子的那座小楼。
有人将冯杰抬了下来。蓝子抱着孩子跟在后边，后边还有香玲。
蓝子说，香玲的父母不登门，没有人给香玲伺候月子，于是就把他们母子一起接过来了。
这一次蓝子没有征求冯杰的意见。蓝子这样做了，冯杰背后哭了好多次。
蓝子伺候香玲就像对待自己的亲妹妹。
蓝子照顾冯杰就像妻子对待自己的丈夫。
全村人都替蓝子打抱不平，说冯杰是负心汉，现在这个样子是报应。
全村人都说，蓝子的心太软，不应该把他们一家三口接回家。
蓝子听了以后，从来不作过多的回应。蓝子说，冯杰对她挺好的，全村的女人没有一个人像她这么有钱。
冯杰的腿残废了，一直卧床不起。
建筑业也出现了疲软。
近来，公司催债的人越来越多。没办法，冯杰将公司出让给了别人，用这部分钱偿还了债务。不够的部分，还是蓝子用私房钱垫上的。蓝子说，她用不了这么多钱。
冯杰知道愧疚蓝子的太多了，但是现在他什么也不能做，蓝子也没有要求他做什么。
香玲没有奶水，孩子经常哭喊不止。
香玲每次掉泪，蓝子都看在心里。
其实，蓝子真的有理由恨这个女人，是她破坏了蓝子这个幸福的家。
可蓝子说，一个姑娘家，十七岁就出来打工，十八岁就跟着冯杰，这一来就是十年，所有的青春都给了冯杰，她这点要求真的不过分。
蓝子每天清早都要走二里多路到北柳庄李麻子家里买牛奶。
李麻子四十多岁，就因为脸上长了不多的麻子点，村民就叫他李麻子，后来大家反而将他的真名给忘记了。
李麻子过去因为家里的成份不好，一直没有结婚。现在政策好了，李麻子养起了奶牛发了家。
李麻子知道蓝子离了婚。
当年身无分文的李麻子，经过豆山村，还羡慕过山坡上的那座小楼，还曾经站在山下看了将近半个多钟头呢，他知道小楼的主人叫蓝子。
李麻子说，这个女人真有福气。
蓝子来买奶的时候，李麻子很惊奇。
蓝子的故事，南庄北村的人都知道。
可李麻子不知道蓝子买牛奶是为了前夫的孩子。蓝子说起时，一点儿也没有难为情。
就从那天起，李麻子真的喜欢上了蓝子。
李麻子对蓝子说“从今儿，每天我给你把牛奶送过去吧，反正我要送牛奶到城里，路过你家。”
蓝子笑了“不用，我喜欢早晨自己过来拿。”其实，不为别的，蓝子只是怕耽误了孩子吃奶的时间。
在李麻子看来，蓝子的一举一动都那么高尚让人敬佩。就这样，李麻子每天往城里送牛奶回来，路过豆山村都会站在山坡下看那座小楼。
其实，李麻子的心情与当年不同，他已经不再羡慕那座小楼了，因为李麻子早就住上了比这座小楼漂亮好多倍的小楼。李麻子在等那个人，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出来晾晒小孩尿布的人，那个人就是蓝子。
每天出出进进，伺候着冯杰一家，蓝子就像个佣人，可蓝子一点怨言都没有，村里人都说蓝子肯定是疯了。
最受不了的是冯杰。当初，那么风光的他，如今公司没有了，自己又成了残废，现在还要前妻养着，自己真的不能算是个男人了。
冯杰的心情一直不好。
一大家子的消费，越来越大。
蓝子没有了积蓄，她的积蓄都替冯杰偿还了债务。蓝子说，这些钱本来就是冯杰的。可蓝子还要供着儿子上学。
就在香玲孩子满月的前一天，蓝子说，她要出去打工。李麻子告诉她，奶牛场缺个帮工，每个月八百元。李麻子征求蓝子的意思，不知为什么，蓝子一口就答应了。
冯杰的心情越来越糟，特别是当他听说蓝子要去打工的时候，他的心情坏到了极点。
冯杰越想越觉得活在这个世上，就是一种折磨，折磨了自己，也折磨了蓝子。
冯杰一直不想让蓝子受累。虽然他不知道与蓝子有没有爱情，但他总觉得对不起蓝子。
冯杰不想说对不起蓝子的话，他觉得太虚伪，太空洞。
于是，就在那一瞬间，冯杰决定离开这个世界。就在香玲和孩子都熟睡的时候，冯杰用刮脸刀片，轻轻割开了自己的手腕，一点都不疼，然后血就喷了出来，喷到了蓝子刚洗干净的衣服上。那衣服是蓝子早晨临走时，让冯杰替换的衣服。
第一天上班，天不黑，蓝子就从奶牛场回来了。李麻子说，蓝子例外可以早一点回家。
山坡下，蓝子就听到了哭声，是香玲和孩子的声音，那声音很凄惨。
出事了。
蓝子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快点。
蓝子跑到二楼，冲进了冯杰的房间。
血红的一片。那是从冯杰的手腕流出来的血。
蓝子瘫痪在地，孩子的哭声，还有香玲的叫喊，她都听不见。香玲抱着孩子，哭喊着，用力摇晃着蓝子。
不知过了多久，蓝子醒了。就一霎那，蓝子站了起来，急忙抓起桌子上的电话，可是拨了几次都没有拨通。
蓝子醒了，她知道家里的电话已经撤了。
蓝子说，冯杰在家里，家里就用不着安电话了。
蓝子说，太浪费了。
蓝子来到冯杰身边，抚摸着冯杰冰冷的头说“我已经和李麻子商量了，李麻子说，他愿意借钱给咱们，然后给你去安上假肢，然后你就不用躺在床上了，然后你就可以下楼了，然后你就可以领着孩子出去玩了。”
在香玲哭得死去活来的时候，蓝子一点声音都没有。
蓝子接过香玲手里的孩子，说，别吓着孩子。然后，就抱着孩子出去找人了。
小楼里剩下了香玲，还有躺在床上一脸愧疚的冯杰，冰冷的，一点生机都没有。
那天夜里，当蓝子在睡梦中哭醒后，蓝子知道，香玲走了，还有不满百岁的孩子。蓝子不知道香玲和孩子去了那里，他们一个字也没有留下。
李麻子来接蓝子过去，还有孩子。李麻子说，如果蓝子愿意的话。
李麻子向蓝子求婚，蓝子说，过了这一年吧。
第二年，蓝子搬走了，从这座小楼里。蓝子搬到了李麻子的小楼里。
蓝子说，她想把山坡上的这座小楼留给香玲和孩子。蓝子说，冯杰对不起香玲他们娘俩。
蓝子让李麻子到电视台花钱做了个寻人启事，寻找香玲和孩子。
蓝子将小楼的产权移到了香玲的名下，从此，小楼的主人就是香玲。
香玲在外地打工，很艰苦。她看到了广告，知道了小楼的历史演变，可是她一直没有回来，所有的原因都说不清楚。
但是，香玲觉得对不起蓝子。
很长时间了，山坡上的小楼一直空着。房顶上的瓦片破碎了很多，非常显眼。
那些过时的墙皮脱落了，包括蓝子非常喜欢的蓝色涂料，都已经辨别不出原来的模样。冯杰曾经说过，蓝子姓蓝，蓝色是蓝子的幸运色。
小楼已经成为了过去。
村里人都说，蓝子真是为爱付出了代价。
蓝子说，农家女的爱没有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