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唢呐进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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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佐藤次二郎正在日本大阪的民族音乐学院上课,街上嘈杂的人群发出的骚动的声响,把他和同学们赶出了教室。

    穿上军装的佐藤,经过三个月的训练,就被安排抵达中国大陆,那片被称作“支那”的土地,曾经是古代四大文明发祥地之一的文化内涵,是日本的音乐课本中不可或缺的借鉴的教材典范。

    站在碉堡的顶端,佐藤不会惧怕空袭,因为中国国民党数量有限的飞机顾不上轰炸这么个小目标,所以,站在这里可以看风景,一览众山小。这里仿佛日本乡下,悠闲的夹着野花清香的微风会同小提琴上流淌的高音,加上一位日本的歌伎在风中轻摆衣袖搔首弄姿,和服的碎碎的若隐若现的花朵包裹着柔弱似水的乡情,其实这纯粹是幻想。

    就在佐藤出神的那一刻,警报声拉回了他的思绪。佐藤透过金丝边眼镜,没有发现情况,又拿出望远镜,没有异常。然而,警报声确实干扰着自己,仿佛交响乐中慢板过门时的不和谐音符还有拉长,准是同班的阪神干的好事。

    佐藤来中国的时候,是抱着学习中国文化来的,其实他没想到这断壁残垣竟然是中国,苦难的中国人还赶得上娱乐?大感失望的同时,佐藤想到了,他可以小片儿的和平,以求营造一个和平的象征。他命令手下不再出去烧杀抢夺,而是蹲在碉堡内,听他讲一下乐理。士兵清楚,战争过后,还得生计。可以这样说,在佐藤的苦心经营下,这里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繁荣,庄稼有人种,当地老百姓不再四处逃窜,甚至在佐藤的日记中记下了这样一段话:炎之国,尧之地,向往文明却毁掉文明,为了利益忘了礼仪,神农救苍生,尤去远矣!我只能像流萤,在黑暗中寻求!

    佐藤甚至和村民们交上了朋友,人们惧怕的眼神中,偶尔会掠过不解的神色。

    据中国人称作的汉奸报告,这里有一位吹唢呐的高手,可以模仿警报发出的巨大声响。

    佐藤在极为平等的方式下见到了这位被自己称作民间艺术家的人。佐藤说,唢呐最经典的曲目应该是百鸟朝凤或者入洞房。来人轻蔑地说,这年头,鸟儿都被炮火吓跑了,连个鸟毛都见不上,鸡毛倒是有,那是鬼子进村儿留下的。赶不上入洞房,姑娘们就被糟蹋了,我这破铜烂铁给谁吹去,倒是成天吹的是丧葬曲,断肠人在天涯。佐藤“嗨”的一声,腰身更加拘谨起来。

    佐藤邀请被唤作二梗的来人吃饭,被拒绝了。佐藤像对待老朋友一样,送出了碉堡,并约定等二梗心情好的时候,来这里做客。

    接到上级密报,从此地可能要有一批医药运抵抗日根据地,佐藤很紧张,他不愿意让刚刚建立起来的秩序被打破,更不愿意经过粉饰的太平经不起冲击,他需要的是民间音乐。

    二梗登门拜访,其实是登碉堡拜访。那一天,二梗吹了个天昏地暗,吹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直把佐藤听得那个美呀,美的仿佛是自己端坐在榻榻米与情人的幽会,又仿佛母亲过节时快乐的笑容。唢呐,中国的音乐,大大地好,无与伦比的高亢,无法抗争的激越,急速时仿佛俯冲下来的战机,慢速时尤如清晨东方发白时的公鸡啼晓。

    夜里,佐藤吟出“美酒葡萄夜光杯”和二梗“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一连三天,佐藤用笔记录下了在国立音乐学院都不曾见得到的真品,佐藤的意思是归国后,整理出一篇和平的中国的乐曲给二梗,这是他的承诺。

    三天后,接到上级的电报训斥,佐藤不得不收拾行李,他被开除了,只能回国思过。

    临行时,他去看望二梗。二梗想要表达什么,他制止住了。

    他把自己的小提琴留给了二梗,收下了二梗送给自己的唢呐。

    二梗送走佐藤的那一夜,没有睡好觉,他在月光下,拿出那把小提琴,尝试着拉了几下,仿佛沮丧的知了飞过故乡的池塘。

    佐藤在本土的乡间院落里,回忆着中国的一切,回想着刚才广播的新闻,自己曾读书的学院所在被投下了原子弹,他伤感地吹起了唢呐,那声音分明是呼啸而来的炮弹划过长空的尖啸,又好像空袭警报刺耳的恐惧声。

    日本和中国,还有大洋彼岸的国家,都是可以看见月亮的,为什么要用炮火去惊飞百鸟,其实,佐藤最想见到那只被征用了作为信鸽的九州白鸽!

    佐藤在白发苍苍的时候,来到了中国,他把一首唢呐进行曲完成了。

    他没有如愿以偿,因为文革时,人们回忆起二梗曾经到碉堡中和鬼子同流合污,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被当作汉奸处理了,起因就是那把小提琴,铁证如山。

    佐藤来到革命纪念馆的时候,问起那把摆在显眼位置的小提琴,工作人员告诉他,二梗已被平反了,当年要不是二梗独闯龙潭虎穴的献身精神,药品哪能从鬼子的眼皮底下毫发无损地运出,根据地的大量伤员可能都要死于病菌。佐藤耐心地听着,思绪回到了碉堡,老眼里流出了苦涩的泪水。他何尝不知道那是二梗的计谋呢,其实那天两个人都明白,盼的就是这么一天,能够在一起没有任何想法,不怀鬼胎的痛饮,搭档起来探讨乐曲,可是,时过境迁,人随黄鹤去!

    佐藤对着小提琴把一曲唢呐进行曲吹得感天动地,吸引了一群天真烂漫的少男少女围观。事毕,把唢呐交给了工作人员,让唢呐和小提琴永远摆在一起,并告诉了他,他就是那个送小提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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