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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生命中最后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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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冷的时候,记得柿子树上没有一片叶子了,然而高高的还挂着几个红柿子,常听说过冬天吃冻柿子,那就是在树上保存的。然而风大了,雪来了,枝头已经压弯,那红柿子,还能坚持多久?它是不是在等着在它未落下之前去被采下?果实没有万物之灵的人伟大,果实的最终目的就是成熟后被人采下吃掉,而把种子埋下。

    但是人当生命的脉搏尚在跳动之时,采取人为的手段结束其生命,是人们感情上无法接受的,有违传统道德人伦的残忍行为。然而,当一个病人已无望治愈,并且遭受着肉体和精神上的极端痛苦时,勉强延长的就不是生命的美好,而是“生不如死”的痛苦煎熬。既然与死神的抗争已毫无意义,既然生命的美好已无法珍惜,既然觉得在病魔面前遭受屈辱,不如让精神和肉体不再经历惨不忍睹的磨难,不如遵从死神的召唤,主动结束生命,以换来人格上的尊严和面对死亡的凛然。

    生命如此灿烂,炽热的爱情刚刚出现。人生有时就是捉摸不定。

    她已经49岁多,生命对她从不照顾,她一直很孤单。

    她是一个不幸的女人,年亲时嫁的男人,在外边有了新欢。男人说,不离婚就要被那个女人告进监狱。她不忍,离了婚,她对婚姻失去了希望,一个人带着女儿生活。女儿已经谈朋友了,她一直没有结婚。

    两年前人们介绍给他,他的妻子因病去世了。这么大年纪了,她有一点不好意思,她感觉到爱情又出现,只是出现的还不算晚。城市的主干道在拓宽,她会和他推着自行车,将老绿化带废弃的花草采来,并运来那里的肥土,在花盆里栽上,望着那一盆盆冬青、月季、黄杨,她笑,这也是生命的诗篇。

    她虽然节约,但是自我感觉身体一直非常不错,在四楼装修时候,为了节约,一袋袋原材料,她会慢慢背上来,而建筑垃圾,她会一点点运下,说为的是节约一点钱。看着自己出力干出来的新环境,她心里美,心里甜。甜的像柿子树上熟透了的果子,吃了一口还掰下一半送进他的嘴里,你看那个香,那个甜。他看着眼里,在心里偷欢。

    再好的婚姻也会有磕磕碰碰的时候,更何况才两年的感情,一年的同居。她有时也会到邻居大妈那边诉苦,女儿来的时候,他看她忙前忙后,很是不满,话语刻薄:“你看你,伺候女儿像伺候你老娘一般!”其实也就是嘴皮上交锋,居家过日子常有的闹着玩。

    大妈总是说:“少说两句,越吵越想吵,会吵红眼,都让着点吧。”她就跟着大妈学打毛线袜,用毛线打出七个方块形状,然后连在一起,形成一只袜子,冬天在家时,穿上,很暖和惬意的。

    去年天还没有冷的时候,她已经打出很多双了,她高兴得对对门大妈说,打毛线有成就感,有点事做做,是很快乐的。这时她感觉肩下很疼,不知是怎么回事?大妈说:累的吧?顺手去给她摸摸,在乳房得上边有一块东西很硬。大妈劝她:“去医院看看吧,不要有病乱投医,但也不要有病不看医。”

    她就去她二嫂的医院看了,二嫂知道这个病不好,让她作了cat扫描和组织切片化验。结果下来,二嫂没有对她说,大夫建议开刀切除,然后化疗。他害怕,因为他的前妻就是癌症死的,这个病要早治,他担心可能迟了,其实他担心多花钱。买的那么多盒“中华灵芝宝”都是她家亲戚给的钱。

    后来她开始接受化疗,她坚持在房子附近的中央公园散步。化疗的日子是多么的艰难,但是生命的向往从没有中断。以前想吃的东西,现在看见了却没有食欲。大妈有时端来一碗馄饨,她看了已没有先前的食欲。作为治疗的一部分,她要服用大量的强的松。她出现了剧烈的头痛、胸痛和肌肉无力。有时候她只能卧床不起,有时候精神很好,神采奕奕。有时候她会快乐对着大妈说:“还有半年,我就可以退休了,那时退休金比我现在下岗的区区190元,会多几百块元。”

    她的医生一直向她报告好消息:她的癌症正得到有效的治疗。但是她的面容已经失去了光彩,她一梳头,就会有大把大把的头发脱落,她衰弱的不能再练习瑜珈。她觉得非常奇怪,如果癌细胞已经消失,为什么她没有感觉好一点呢?

    化疗后复诊时,大夫就告诉她女儿她得的乳腺癌有转移扩散。确诊后几周,她拜访了医疗中心的癌症专家,专家说,她头部和颈部的肿瘤已经消失,但最近的核磁共振成像表明,她的癌症细胞已经扩散大脑和脊髓的覆膜上,癌症转移了。她甚至感觉到头上又起的包,那是瘤子转移了。

    她不能装作一切都会好转。她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可能很快走到尽头,于是设法让最后的日子过的充满诗意而有意义。她希望把自己的死亡变成一件小小的杰作。

    她好像没听见,不知有没有第六感?

    她没有表现出任何自怜,而是泰然自若,保持着风度。在离开医生办公室之后,它直接去了妈妈的墓地,刚一跪下,她就哭了,心痛比病痛更凶残。

    沿着她以前跑步的小路,她现在只能散步,依靠在他身边散步,有时她会踉跄一下,他必须扶住她。

    6月下旬,她在医院度过了最后一段日子。

    在医院里,女儿和他恳求她继续与病魔做斗争。女儿坐在床边,握着她得手,她默默的流着泪,告诉女儿,要坚强。女儿走出病房的时候,眼圈红红的。被挡在医院icu(重症监护病房)门外的他,最能够充分地体会到现代医疗技术令人敬畏的一面。他带着焦躁的心情透过门缝隐约窥视到的,是各种各样的药物和仪器通过复杂的管线导入病人的身体。他除了在惊恐不安中茫然地等待,还要顶着巨大的压力,为昂贵的治疗费用做准备。

    止痛药解决的只是患者躯体上的疼痛,对长期辗转在生死线上的癌症患者来说,更为痛楚的是他们的内心──贫困、家庭前途、家人未来。医生想病人们的需要,怎完成未竟的心愿,使他们走的时候尽量不留遗憾。他不忍看她打针时的痛苦状,牙咯咯咯咯的咬着响,手和脚不停的抽着筋,像那临终犟命的小鸡,在痛苦中挣扎着死亡。

    随后医生带给她另一个灾难性的消息:她的癌细胞已近扩散到肝脏。

    她不顾家任何医院的强烈反对,她拒绝接受进一步的治疗,她说哦:“我希望死亡。”

    “既然生存权是一种权利,当事人当然既可以选择享受,也可以选择放弃。如果我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我还需要怎样?”

    她想:“我心健康,我心快乐,我活够了就想死亡。”

    他想:“如果真的没办法,还是放弃吧;不要让她被折磨,身痛心伤。”

    但他们彼此都没有讲。

    全天候的护士和吗啡输液,她的面容已不可讲。在清醒的一瞬间,她要求铺上了最喜欢的床单,挑了最喜欢的一件睡衣和一条包头的围巾;最后,她在想:选择什么作为生命落幕时的音乐背景。

    那个下午,朋友梦轮流来到她的床前,她有时候意识到有别人在。她仰望着女儿的脸,耳语般说:“很晚了,回家睡一会儿吧”大夫把药停了,她看上去反而好像正常。

    第二天晚上,就在陷入最后的昏迷之前,他再到她的床边:“我知道有时候我令你失望”没等说完,她举起手打断了他,闭上眼睛,示意不要多讲。

    他情绪异常激动,哽咽难言。他盛情的拥抱着她,流着泪离开房间。他想:刚装修好的房子,没住上一年;刚买的大彩电,没看新鲜;空调已经来装好,这个夏天,怎么不让她先感觉一下火一样的温暖?还有谁会愿意陪着我,吃饭、聊天、斗嘴、共眠;我的天。

    晚上女儿走出房间:妈妈去世了,她安祥的走了,再没有痛苦,再没有心欢。

    这天6月24日星期四,她的生命终结了。

    啊,冬天树上的红柿子总会落下,它用最后的力量把雪地砸出了一个窟窿。这就是生命,又要来一个轮回。一如爱情,永远不死,永远复原。

    孟子曰:“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泰戈尔说:“使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这是生的境界,也是死的境界,只有真正尊重生命的人,才能正确地把握。希望有一天,人们终于有能力把握自己的生死,更希望,带给人们的是生死的安乐,而非生死的哀伤。

    果实在被人享受果肉的香甜后,把种子留下,这就是生命,为下一个轮回准备。逝去的人也留下了:无尽的爱意、无尽的思念、无尽的鲜花。

    她死后的第七天,她的女儿来了,要他付清母亲所花的钱。他无语,他想:她知道他没有钱。女儿痛恨:“把妈妈的东西全还给我,因为你们没打结婚证,法律上不承认!”

    他茫然,他知道他自私,但在她生命最后的日子,他没有遗憾。

    2004年7月14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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