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活体的27只脚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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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走到那里、如何走，吃干饭是最朴实的生活内容、最基本的生命诉求；不管采取什么形式去吃，也不管餐桌上放了什么菜品，总得吃到生活的实在才好。
——端禾
从己未年羊年戊辰月甲辰日酉时起，一个活体开始用自己的脚印丈量自己的生命。
也是从那年份起，就渴望吃干饭——在那年月，捧金饭碗吃黄粮的才常常有干饭吃——足足算起来也有27个年头，这个活体也落下了27只脚印。
小时侯，常常想得到一碗干饭吃，就什么都没有想过。春耕秋收时节，是最渴望的。每到农忙，母亲连我和弟弟吃饭都顾不上，一个心眼钻到地里，可每年收成还是不能让我兄弟俩吃上干饭。收水稻时，干饭算是在中午、晚上有了两顿，那是我俩会痛快地吃起来。也许“穷人孩子早当家”的原因，我也总会给父母先盛上一大碗。
而每到春耕前，家里的粱仓便是空了。父亲则在春节过后早早地外出务工了，母亲也抢着播种的时令忙碌起来。我和弟弟是一起上幼儿园的。弟弟胖乎乎的，挺招人喜爱，也常被别家孩子欺负。他们都说他是超生的孩子，大人们也说弟弟是从县城糖果坊抱养来的。弟弟便哭啼着去问母亲：“妈妈，我到底是谁生的？”母亲则说“当然是妈妈生的哦。你和哥哥都是咱家的。我们家穷，别人老笑话我们。等你们长大了，自己能挣点吃干饭的钱了，妈妈也就不下田耕种了，爸爸也在家了，别人家的孩子就不会欺负你们了。”母亲一边会哄着弟弟，一边教导我们要好好学习。此时，我常坐在破烂不堪的门槛，感受很凄凉。所以，平时谁是欺负弟弟，我定要和他打上几架，甚至还追到他们家里和大人们理论。
母亲总是省吃节用的，但年年辛劳，一年也没有吃上几个月的干饭。春耕时母亲顾及不上我兄弟俩吃饭，就说中午你们到爷爷家去吃饭吧，吃饱了下午上学才有劲。爷爷家有5个儿子，我爸爸是大哥，另外还有两个女儿，小的比我长3岁，家境也不怎么的好。爷爷是60年代闹饥荒时从重庆某国企离岗回来的，在村里当了很长时间的党支书，也一生清白，后来也就自己在公路边开了一小商店。这样以来，日子紧紧得还算好过，至少常有干饭吃。于是，我和弟弟隔三差五的去混两顿干饭吃。奶奶挺喜欢我们，常给我炒“油油饭”吃，也偷偷地从爷爷商店的柜子里拿几角钱给我买本买笔什么的。爷爷看到孙辈可怜，孙子上上下下近10个，我是最大的一个。所以，要说我们点什么，也就拿我开刀。他们不说什么的时候，常坐在商店门口喝酒的大人们就会偶尔说上两句“你们兄弟俩来吃报销了？”“王二，你县城的爸爸妈妈来找你了，他们可从糖果坊给你带好多糖哦”开始的时候，我还去顶撞两句。后来，习惯了，也就是吃完饭就带着弟弟上学去了。
现在，每每回到家的时候，邻居常常说“你们兄弟俩到你爷爷家吃报销、吃干饭的时候，你妈妈就在家里煮南瓜汤吃。汤里连一点油也没有，米也没有”“你们可要好好报答你爸爸妈妈啊！”说到这时，我难受。我都快27岁了，还没有成家，父母在外务工，弟弟在广东不稳定地忙碌着。有人说，每个人内心深底都有别人不可触摸的痛处。奋争的时候，我将所有的这一切都埋藏在心底。
下班了，我常走进民工常去吃饭的餐馆。那里的老板，那里来吃饭的人，很是朴实。老板常常是蒸了很多干饭，也常常给每个前来吃饭的民工盛大碗干饭。我去时，要了一份回锅肉。他们也就给我用大碗盛了饭来，随后是一碗漂了菜叶的醋汤，一碟泡菜。民工实在是饿了，扒拉扒拉地吃上几大碗干饭。这样很长一段时间后，我才发现，他们中午通常是一个人吃，只要了一盘荤菜；晚上几个一起先是叫点泡酒，一碟花生。酒会喝到自己疲倦，喝到开始痛骂包工头，喝到想起了自己的老婆然后，或是每人叫一碗素面吃，或是叫了几盘熟悉的菜吃。他们吃得很实在，也常向在场的兄弟伙吹牛，也常看路边走过的女人。晚上，通常是躺在木板铺就的床上闲聊，有工程的事，有拖欠工资的事，有酒、女人、钱的事他们也通常去看碟子，交上5角或1元看到你想走为止。
我通常也喜欢和他们聊天，傻乎乎地聊天，也不知道是去安慰还是同情他们。晚上吃饭时，我也通常叫上一个菜，没有喝泡酒。在菜单上看来看去，最贵的只有“水煮肉片”5元；其他的4。5元，3元都有；面条素面1元，煎蛋面1。5元，加一个蛋2元看民工常吃什么我也就点一个什么菜，回锅肉。这里的干饭随你吃，老板也只收你5角。这里吃饭喝茶都很自主，自己添饭，自己倒茶，自己扭转着自己喜欢的电视频道
第一次去的时候，我实在饿了就吃了一大碗干饭，正搽嘴巴时，老板走过来就端起碗去给我添饭。我说“不用了。吃饱了。”他说：“多吃点，吃饱点。”这里的饭蒸得太硬了，饭的味道也没有小时候感觉那么香。吃饭的环境也很差，也没有继续吃下去。记得那天我是穿了西装的，在那里总觉得不自在，别人都老看着我，饭吃了我就溜走了。而后去，我不敢再这样了，这样聊天的次数也多了，内容也宽了。他们开始都叫我“读书人”说我看起来文弱，该多吃些干饭；他们也让我给他们出建议，如孩子读书的事情什么的。
夏天到了，吃干饭总是很难咽下的。民工们通常一下班就来到饭馆凉棚下，老板也通常用大把的茶叶给他们泡上大碗茶。咕噜咕噜地，茶就喝完了。而我每次去的时候，老板也通常给我拿一个碗来倒茶喝，只是老板单独从茶叶袋里拿了新鲜的茶叶来泡。也许是日久便生情，也许是“同是天涯沦落人”在那里吃干饭的人都很熟悉了。我也曾给他们说过，我爸爸妈妈也在外面打工，我也在这里打工。所以，见面时“读书人”的招呼声多了起来，吃干饭的民工兄弟熟悉的也就多了起来
干饭继续吃下去，生活还得去踏实过下去——人总得活着，才能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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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4-13，上马新村）
不管走到那里、如何走，吃干饭是最朴实的生活内容、最基本的生命诉求；不管采取什么形式去吃，也不管餐桌上放了什么菜品，总得吃到生活的实在才好。
——端禾
从己未年羊年戊辰月甲辰日酉时起，一个活体开始用自己的脚印丈量自己的生命。
也是从那年份起，就渴望吃干饭——在那年月，捧金饭碗吃黄粮的才常常有干饭吃——足足算起来也有27个年头，这个活体也落下了27只脚印。
小时侯，常常想得到一碗干饭吃，就什么都没有想过。春耕秋收时节，是最渴望的。每到农忙，母亲连我和弟弟吃饭都顾不上，一个心眼钻到地里，可每年收成还是不能让我兄弟俩吃上干饭。收水稻时，干饭算是在中午、晚上有了两顿，那是我俩会痛快地吃起来。也许“穷人孩子早当家”的原因，我也总会给父母先盛上一大碗。
而每到春耕前，家里的粱仓便是空了。父亲则在春节过后早早地外出务工了，母亲也抢着播种的时令忙碌起来。我和弟弟是一起上幼儿园的。弟弟胖乎乎的，挺招人喜爱，也常被别家孩子欺负。他们都说他是超生的孩子，大人们也说弟弟是从县城糖果坊抱养来的。弟弟便哭啼着去问母亲：“妈妈，我到底是谁生的？”母亲则说“当然是妈妈生的哦。你和哥哥都是咱家的。我们家穷，别人老笑话我们。等你们长大了，自己能挣点吃干饭的钱了，妈妈也就不下田耕种了，爸爸也在家了，别人家的孩子就不会欺负你们了。”母亲一边会哄着弟弟，一边教导我们要好好学习。此时，我常坐在破烂不堪的门槛，感受很凄凉。所以，平时谁是欺负弟弟，我定要和他打上几架，甚至还追到他们家里和大人们理论。
母亲总是省吃节用的，但年年辛劳，一年也没有吃上几个月的干饭。春耕时母亲顾及不上我兄弟俩吃饭，就说中午你们到爷爷家去吃饭吧，吃饱了下午上学才有劲。爷爷家有5个儿子，我爸爸是大哥，另外还有两个女儿，小的比我长3岁，家境也不怎么的好。爷爷是60年代闹饥荒时从重庆某国企离岗回来的，在村里当了很长时间的党支书，也一生清白，后来也就自己在公路边开了一小商店。这样以来，日子紧紧得还算好过，至少常有干饭吃。于是，我和弟弟隔三差五的去混两顿干饭吃。奶奶挺喜欢我们，常给我炒“油油饭”吃，也偷偷地从爷爷商店的柜子里拿几角钱给我买本买笔什么的。爷爷看到孙辈可怜，孙子上上下下近10个，我是最大的一个。所以，要说我们点什么，也就拿我开刀。他们不说什么的时候，常坐在商店门口喝酒的大人们就会偶尔说上两句“你们兄弟俩来吃报销了？”“王二，你县城的爸爸妈妈来找你了，他们可从糖果坊给你带好多糖哦”开始的时候，我还去顶撞两句。后来，习惯了，也就是吃完饭就带着弟弟上学去了。
现在，每每回到家的时候，邻居常常说“你们兄弟俩到你爷爷家吃报销、吃干饭的时候，你妈妈就在家里煮南瓜汤吃。汤里连一点油也没有，米也没有”“你们可要好好报答你爸爸妈妈啊！”说到这时，我难受。我都快27岁了，还没有成家，父母在外务工，弟弟在广东不稳定地忙碌着。有人说，每个人内心深底都有别人不可触摸的痛处。奋争的时候，我将所有的这一切都埋藏在心底。
下班了，我常走进民工常去吃饭的餐馆。那里的老板，那里来吃饭的人，很是朴实。老板常常是蒸了很多干饭，也常常给每个前来吃饭的民工盛大碗干饭。我去时，要了一份回锅肉。他们也就给我用大碗盛了饭来，随后是一碗漂了菜叶的醋汤，一碟泡菜。民工实在是饿了，扒拉扒拉地吃上几大碗干饭。这样很长一段时间后，我才发现，他们中午通常是一个人吃，只要了一盘荤菜；晚上几个一起先是叫点泡酒，一碟花生。酒会喝到自己疲倦，喝到开始痛骂包工头，喝到想起了自己的老婆然后，或是每人叫一碗素面吃，或是叫了几盘熟悉的菜吃。他们吃得很实在，也常向在场的兄弟伙吹牛，也常看路边走过的女人。晚上，通常是躺在木板铺就的床上闲聊，有工程的事，有拖欠工资的事，有酒、女人、钱的事他们也通常去看碟子，交上5角或1元看到你想走为止。
我通常也喜欢和他们聊天，傻乎乎地聊天，也不知道是去安慰还是同情他们。晚上吃饭时，我也通常叫上一个菜，没有喝泡酒。在菜单上看来看去，最贵的只有“水煮肉片”5元；其他的4。5元，3元都有；面条素面1元，煎蛋面1。5元，加一个蛋2元看民工常吃什么我也就点一个什么菜，回锅肉。这里的干饭随你吃，老板也只收你5角。这里吃饭喝茶都很自主，自己添饭，自己倒茶，自己扭转着自己喜欢的电视频道
第一次去的时候，我实在饿了就吃了一大碗干饭，正搽嘴巴时，老板走过来就端起碗去给我添饭。我说“不用了。吃饱了。”他说：“多吃点，吃饱点。”这里的饭蒸得太硬了，饭的味道也没有小时候感觉那么香。吃饭的环境也很差，也没有继续吃下去。记得那天我是穿了西装的，在那里总觉得不自在，别人都老看着我，饭吃了我就溜走了。而后去，我不敢再这样了，这样聊天的次数也多了，内容也宽了。他们开始都叫我“读书人”说我看起来文弱，该多吃些干饭；他们也让我给他们出建议，如孩子读书的事情什么的。
夏天到了，吃干饭总是很难咽下的。民工们通常一下班就来到饭馆凉棚下，老板也通常用大把的茶叶给他们泡上大碗茶。咕噜咕噜地，茶就喝完了。而我每次去的时候，老板也通常给我拿一个碗来倒茶喝，只是老板单独从茶叶袋里拿了新鲜的茶叶来泡。也许是日久便生情，也许是“同是天涯沦落人”在那里吃干饭的人都很熟悉了。我也曾给他们说过，我爸爸妈妈也在外面打工，我也在这里打工。所以，见面时“读书人”的招呼声多了起来，吃干饭的民工兄弟熟悉的也就多了起来
干饭继续吃下去，生活还得去踏实过下去——人总得活着，才能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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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4-13，上马新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