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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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啦!一大盆凉水从她脑袋上浇灌下来,激得易莲若睁开眼,室内光亮,她眯起眼睛适应过于明亮的光线。

    “不错,就是她。”熟悉的声音让她抬起头,却是太后“醒了?”

    “真想不到,太后真的现身了。”易莲若冷笑道。

    太后伸出纤指抬起她的下巴“真是个漂亮又聪明的孩子。你说,如果你是哀家女儿,该是件多么圆满的事?”

    “幸好我没有你这样的娘。”

    “啧啧,看来我们真是没什么缘分。”她耸耸肩,坐在一把木椅上“燕一,田宅那边有什么反应?”

    “乱作一团,不过他们并没有对我们下狠手。”一个身穿夜行衣的女子单膝跪地,回道。

    “果然是群大男人,当初就是因为他们愚蠢的自尊心,不对女人下重手,才让我们得手,现在仍然没有改变。”太后弯起嘴角,笑容越发诡异“易莲若,你想知道当初,指的是什么事?”

    易莲若沉下脸色“你该不会说是你杀死永庆王爷的妹妹吧?”

    “你真是越来越让哀家惊讶了。果然是阿啸的骨血,哪怕是由贱人所生,也是这么伶俐呢。”

    “哼,你无法讨得我父亲欢心,只会在言语上侮辱他人吗?也怪不得父亲看不上你。”

    太后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狰狞,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咪咪的样子“你怎的就如此笃定哀家无法讨阿啸的欢心?在你跟你那个妓女娘亲受苦受难的日子里,都是哀家在安慰阿啸的寂寞的。”

    “不讲真话你会死吗?也罢,明里不说我父亲对你根本没有多么重视,你自己也把自己放到了安慰的层次上了,我娘身分是不如你高贵,但起码她不是个替身。”

    “掌嘴!”太后勃然大怒,接着易莲若的左颊就挨了一记耳光。

    她舔了舔唇角的血丝,笑得鬼魅“女人打女人,真是毫不留情。这就是你引以为傲的燕子军吧?十六个女子练得这样阴毒的手段,你们皇家人也真是用心良苦了。”

    太后原本还在喘着粗气,听了她的话反而大笑起来“你跟阿啸真不愧是父女,就这份临危不惧的气度,都让哀家惊艳不已。”太后狠狠抓住她的下巴,逼迫易莲若抬起头来“你知道吗?你越像他,哀家就越想折磨你。”

    她松开手,冷笑道:“你没说错,我是得不到你父亲欢心,处心积虑的后果竟是嫁给先皇那么一个废物。如果当初你爹娶了我,我会用家族势力助他问鼎天下,说不定我也会给他生下个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儿。可惜就是有人像他那样不知好歹。”

    “娶了你这样的蛇蝎女人,那才让人后悔不迭呢。”听太后用如此轻蔑的语气侮辱先皇,易莲若只觉眼前这个在深宫多年的女人已然癫狂了。

    “呵呵,你这桀骛不驯的性子跟阿啸年轻时真是一模一样。”太后万分宠溺地抚摸她的发,如果易莲若不是被紧紧捆绑在椅子上,恐怕任谁看了都觉得这是一幅非常美好的母慈女孝画面。

    “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听,哀家是怎么惩罚当年那个桀惊不驯的阿啸的?”

    易莲若不知太后打什么算盘,但这么闲聊下去,可以争取时间,她很顺从接口道:“我倒想知道太后除了闻名天下的燕子军,还能拿出什么手段?”

    太后涂着蔻丹的手指压在她的肩头,红唇紧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哀家每天都让人把你娘的消息告诉他呢。”

    易莲若猛地睁大眼睛“你一直监视我们?!”

    “聪明的孩子,不过只看到你们逃到那座尼庵罢了,因为后来阿啸不在意了。他开始全力助哀家当上皇后,然后是太后,每天看他在哀家眼前,真是赏心悦目,二十年都看不腻呢!”

    “无耻!”

    “无耻?你怎么不说你那横刀夺爱的母亲无耻?哀家当年跟阿啸可是青梅竹马,若不是碰上你那个矫揉造作的母亲,他怎会突然弃我而去!”

    恰在此时,又一个穿着夜行衣的女子来禀报:“太后,他们追来了。”

    “这么快?哀家还想跟阿啸的女儿多聊聊呢。”太后意犹未尽,颇有深意地看着易莲若。

    易莲若扬起笑脸“再多聊,你也比不上我娘在我爹心中的地位呀,高贵的太后殿下。”

    “说的是,哀家也发现,总是惩罚阿啸实在是太无趣了。况且,现在他又被永庆的那个儿子拉拢去,意图推翻我们母子,看样子,哀家必须从别处下手了。”

    “于是你就找到我,对吗?太不幸了,对我爹来说,榕国比我更加重要。”易莲若不放弃任何一个打击她的机会。

    “错错错,哀家这次不是要惩罚他,而是你。你根本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但既然来了,哀家就不会让你好过。”太后说到最后,声音已然阴冷,转而对侍立一旁的燕子军道:“那个鬼将来了吗?”

    听到她提起顾维京,易莲若心里咯瞪一下,再看太后不怀好意的眼神,心中不安更甚。

    “燕三和燕五已将他引到这边了。”

    “好,等他过来,让我们的燕十六好好款待他一下。”太后笑得和煦“我倒要看看,你爹给你挑的未婚夫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当年那个女人让她被风步啸无情抛弃,现在她要让那个女人的女儿亲眼看着自己的男人跟其他女人媾和!

    太后刚说完,单膝跪在地上的燕一忍不住道:“太后”

    “怎么?”

    “十六年纪还小,您能不能”

    “那又如何?成为燕子军,不就是听哀家的差遣吗?连这点小事都要别人求情,哀家还要她何用?”太后高傲地仰起头“况且,雏儿才能让男人化身饿鬼,不是吗?”

    燕一紧抿着嘴,最终还是行礼退到一边。

    易莲若看到她们的分歧,心下计较不断,然而她还没找到合适的方法就被太后挑破心思。

    “别妄想了,燕子军从出生就是为听从哀家的命令而培养的,她们对哀家的忠心,可不是你一两句话能挑拨的。小丫头,好好看着你的男人,怎么享用我们的小十六吧。”

    易莲若愤恨地踢着双腿,下一刻就被身后的燕子军点了穴道,让她全身酸麻,有口难言,只剩一双眼睛还能转动。

    在燕子军刻意的诱引下,顾维京很快就进入阁楼。易莲若所处的隔间里已没有半点亮光,反倒是外间点着两盏灯。

    这样的明暗安排,让外间的一切无所遁形,而身处外间的人却无法看到隔间里面,甚至不会察觉到隔间的存在。

    女子坐起来,瞧她的背影,像是不太敢接近眼前的男人。

    “什么人?”顾维京的声音冷冽异常。

    “奴家在等哥哥。”不知燕十六天生媚骨还是怎样,只这一句话便娇喘连连,惹人遐想。

    易莲若敏感地嗅到空气里有一丝不寻常的味道,眼睛瞪得更大了。

    “你这么快就闻到了?这可是西域秘传的媚香,功效非比寻常呢,不知道你闻着这香,再看着他们欢爱,会是怎样的滋味?”

    外间听不到后面的低声细音,只见燕十六软着步子向顾维京走去,刚到他身前,整个身子就向他的怀抱倒去,而顾维京居然毫不犹豫接下了她。

    易莲若一双眸子瞪得大大的,心中冒出无名怒火。他居然真敢碰触别的女人,甚至连拒绝都不拒绝一下!

    燕十六趁机扒住他的胸膛,嗓音越发柔媚“哥哥,奴家好热”

    顾维京探了探她的鼻息,暗道一声:“果然如此。”说完就将燕十六扔到床上。

    “啊哥哥,哥哥,快来”

    易莲若要气疯了,这个燕十六哪里算是还小,竟然如此不知羞耻地勾引她的相公。她挣扎着要起身,奈何被点了穴道,全身只有酸麻痛感,却是一丝力气也使不出。

    顾维京任她纠缠,不但没有拒绝她,甚至动手去解燕十六的衣衫。易莲若心如刀割,纵然她性子再倔强,此时也难忍眼泪潸然。

    “心痛吗?哀家突然有些可怜你了,要知道,当年哀家也是这样一天天痛过来的。”太后温柔地抚摸着易莲若泪湿的脸颊“看,你娘亲当年就是这么对我的,你现在很想杀了燕十六,对不对?别装清高了,女人都是一个样子,一旦先爱上了,也就输了。”

    “啊”燕十六突然发出一声媚入骨髓的呻吟,易莲若闭上眼,不想再看外间不堪的画面。

    然而下一刻,她却听到一阵金属坠地声,外间的暧昧霎时被打散。

    眼前的帘子猛地被人掀开,顾维京的面孔出现在她眼前。

    “真是拙劣的伎俩,后面声音这么大,让我连陪你们演下去的心思都没了。”确定易莲若在这个房间,顾维京眸色稍解,但他并未与她对视,而是移开视线冷冷地看着面色煞白的太后。

    太后倒抽一口冷气“给我抓住他!”她一声令下,房里的燕子军随即朝顾维京冲去。

    “愚蠢的男人,竟然真以为自己是什么英雄。”太后叫嚣不已“哀家倒要看看,你怎么对付哀家的这些姑娘,继续发扬你们不打女人的作风吧,哀家瞧着呢!”

    顾维京退到屏风旁,顺手从角落的木筒抽出一卷画轴,以此为武器和燕子军缠斗。然而他并没有伤到那些女子分毫,他只是用画轴在每个女子背后点了一下,力道不大不小,刚好让她们气血逆流,摔倒在地。

    情势逆转得如此快,让人反应不过来,当最后一个燕子军倒下,太后才大叫一声,拔出匕首抵向易莲若纤细的脖子。

    “你再动一下,哀家就杀了她!”

    房间陷入一瞬间的静默,只听顾维京冷笑“你还是放弃吧,这里的一切早巳在风海的掌握之中了。”他眼神淡淡,没有看向太后身前因他的话而瞪大眼睛的易莲若。

    他是什么意思?早已?

    然而易莲若还未从他那里听到更多的消息,就听到屋外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昏暗的房间被火把照得亮如白昼。

    “太后,果然是你。”风海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他身后赫然是许久不见的林苛和白浩。

    “哼!是我又怎样?你们来的人再多我也不怕,这丫头的命就在我手上,你们不让我活,我死也要让人陪葬!”

    风海叹息一声“您是长辈,说起来莲若还是您的侄女,您何苦让自己的身分跌到如此地步呢?”

    “你现在充什么好人,如果不是你把我们母子往死路逼,让阿啸投奔到你的阵营,我也不会做到这一步。”太后将匕首抵着易莲若的下巴“让开!你们都给我让开,谁上前一步,我就割断她的喉咙!”

    偏激又疯狂的女人果然危险,风海挥手,其他人迅速退开。太后刚抬头再要嘲讽几句,不防风海身边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从竹筒中吹出暗器,当下她一句话也没说出就摔倒在地。

    “把她们都抓起来!”

    侍卫将燕子军和太后押出房间,风海也命令其他人退下,他皱着眉看了顾维京一眼,便将房间留给了他们二人。

    啪!当易莲若被人解开绑着的绳子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甩了眼前男人一个耳光!

    她的被掳竟是他们引蛇出洞的圈套!

    所有的事情都在顾维京和风海的掌控之下,唯有她被傻傻地蒙在鼓中,做着最合格的诱饵。

    他们等她被太后劫走这一刻,已经等了不少时日了吧!

    易莲若眼底满是冷色,顾维京最好能编出足够让人信服的理由,否则她会担心自己因为理由荒诞而笑出声来。

    “莲儿”顾维京默默承受她的怒火,这是他早预料到了的,只是无论如何,亲眼见她对自己恨意满满的样子,心里还是苦涩难言。

    “从一开始你们就设计好了,是不是?”亏她还满心欢喜地等着做个娇羞幸福的新娘,原来她完完全全被他们玩弄于掌心之中。

    “顾维京,我真是小瞧你了,三年的变化真是太大了,我从没想到你会这样对我!”她气急败坏“看我被抓很好玩是吗?让我看着你演戏很有趣,是不是?”

    “莲儿”

    “别再叫我!”她推开他,转身要跑,顾维京哪里肯让她不听解释地走掉,连忙从后面抱住她。

    “不是这样”

    “不用解释。”易莲若第一次恨自己为什么这么理性,亏她当初还想提醒他燕子军都是女子的事,现在她却反被他设计,真是情何以堪?

    一想到他对她的设计,她心里只有满腔怒火,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

    多可笑,曾经的她可以忍心将他推给别的女子,可以坏心挑逗他,可现在,当她察觉到自己彻彻底底失了心,竟是在被他设计之后。

    “顾维京,你知道我看着你跟那个女子纠缠时,想的是什么吗?”易莲若声音放轻,轻得没有一丝情绪波动“我当时只想杀了你,然后我再自杀。多讽刺!为了你演的一场戏,我竟然还想杀了我自己!”

    顾维京将她转过来紧紧抱在怀里“莲儿,乖,不要再说了。”他拚命地安抚她,开始亲吻她的脸颊。

    “滚开。”她声音还是很轻,却让他心冷不已。

    “莲”

    “我让你滚。”

    田宅的大门上还贴着刺眼的大红喜字,宅院里随处可见绑有红绸的东西,但是这场尚未举行的婚礼,以新娘的拒嫁不了了之。

    顾维京从医庐回来,看了眼风步啸院落紧闭的大门,七天,易莲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七天了。他走过去,又停下,迟疑半晌最后还是离开。

    走进自己的院子,意外看到风步啸正坐在院子中央的石桌旁,面前摆着一盘未下完的棋。

    听到脚步声,风步啸略略抬头“回来了。”他伸手指着对面的石凳“过来跟老夫下会儿棋。”

    顾维京皱眉,不知他是何用意“莲儿一个人在院子里。”现在在这个地方,风步啸是她唯一亲近的人,即便不甘心,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对此无能为力。

    风步啸摸了摸胡须“她又哭了一上午,刚睡去。”

    顾维京心里抽痛,不再多言,坐到了风步啸对面。

    “会下棋吗?”

    “略懂。”

    院子里一时间陷入沉寂,落子无声,两个人接连杀了三盘,第一局顾维京胜,他俊眉微皱,两人又是一盘,居然和棋,直到第三盘风步啸才堪堪胜出,至此三局胜负各半。

    第三盘结束后,风步啸有些意兴阑珊地将棋子一推,随口道:“看你这棋路,倒跟之柔有些相似。”尤其是明明棋力胜于他,还偏要作小计算着如何输给他,让他想起当初跟易之柔相处时的情形来。

    “棋艺是易夫人所授。”见风步啸没有再下的意思,顾维京将棋子收起来。

    “如若当日跟你下过一盘棋,恐怕老夫倒真不知你们两个,谁是老夫的孩儿。莲儿幼时,是不是很懒得学习棋艺?”

    何止棋艺,自从他来了以后,她索性连练琴都要他代替,要不是后来屡屡被易夫人逮到,他的琴艺甚至会比“水一方”所有的琴娘都好。

    “她那时候没心思学这些。”顾维京半掩着眸子,想起以前她让他练琴,用琴声打发易夫人,自己则偷偷从窗子溜出去跟其他孩子采摘野菜,或者去帮山下妇人做一些小活计,换点干粮或银两。

    “是吗?这些事倒没听她说起过。”风步啸揉了揉眉心,顾维京没有明说的话,他已经猜到几分“我欠了她们母女很多,所以我想你应当知道,在她以后的生活里,我会尽可能给她最好的。”

    顾维京沉默不语,半晌才和风步啸对视“我不会放弃她的。”

    风步啸交叠起双手“老夫给过你机会了。”他看了眼庭院周围的树木,突然转变话题“过两日,风海就要带着太后回榕城时间真是快啊。”不过几年,他已经是这个国家皇室唯二的长辈了。

    顾维京对此没有太多兴趣,因为他

    风步啸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道:“老夫对魔鬼之地有些了解,那里的居民崇尚鬼教,可以说鬼是他们的信仰图腾。那么,是谁给你封了‘鬼将’这么个名号?”

    要知道,对于那些魔鬼之地的居民来说,鬼就是他们的神,很少有人用神之名作为自己称呼,因为这在魔鬼之地的人看来,是对信仰的亵渎。

    顾维京愣了一下,转而笑道:“不愧是王爷,对一个弹丸之地都有如此深刻的了解。但我想,既然王爷问出来,那么您一定已经调查过了,不是吗?”

    风步啸叹了口气,坦白说,他真不想认定这个事实。魔鬼之地确实已被一股势力统治,但那股势力的主子绝不是风海。榕国虽然尚在大国之列,但仍然不会被那些狂傲的人放在眼里。

    只这几天看到的情形来说,风海明里在拉拢他这个摄政王,暗里何尝不是想用易莲若来讨好顾维京呢?

    只可惜,他一心要将太后势力在锦城连根拔除,以至于忽视了易莲若的心情。

    顾维京虽然知道如此计划会让易莲若伤心,但他还是任由风海自作主张,并在关键时刻将风海的计谋透露给易莲若知道,不惜让她恼了自己,也要她彻底远离风海的算计。

    当初顾维京为了顺利将易莲若带离榕城,早跟风海定了协议,只要风海拦住风步啸,他便会帮助风海推翻太后及其身后的势力,助他问鼎榕国。可想而知,顾维京甚至不愿意让风步啸干涉他和易莲若的事情,又怎么会给风海机会,让易莲若再次陷入权力之争?

    风海原本打了一副好算盘,他想以这次机会令易莲若感恩顾维京和自己的“解救”进而接受自己这个兄长,并以此和顾维京维系友好的关系,从而使自己能在魔鬼之地的势力里得到几分地位。

    现在事情搞砸,易莲若与顾维京形同决裂,更对风海没有什么好脸色,使得他再没有颜面多加纠缠,从而让易莲若免于被皇室牵连的麻烦。甚至也因为顾维京护着易莲若,使得风海不得不重新考虑该如何对待风步啸,才不会惹恼顾维京,还有那神秘莫测的魔鬼势力。

    其实,按照先前风海的意思,是让风步啸在助他夺得皇位,并且交出摄政王权力之后,在榕城“颐养天年”的。现下他终于松了口,只要风步啸确定无争夺皇位之心,他愿意在登基之后让风步啸父女在魔鬼之地团聚,享受天伦之乐。

    大概风海到现在还没想明白,顾维京为什么会放过一个让美人对自己感恩的机会,反而要把事情真相透露给易莲若,造成今日的局面。

    “真可惜,风氏枉为百年皇族,现在的子孙竟及不上一个你。”风步啸万分感慨。

    “王爷言过了。风兄精于计算,为人也很勤勉,将来不失为一个英明的帝王。况且,我终究也只是个将,与皇族并论实在是愧不敢当。”

    “风氏三十年打下一个榕国,你用了三年成了魔鬼之地的将领,已经是对我等一个极大的讽刺。如若你成了鬼主,那老夫真要掂量掂量莲若那点斤两,够不够得上你这个人物了。”

    风步啸话语里有些颓然,他不希望女儿嫁给一个太出色的男人,经过这几十年的时间,他越来越清楚,在这个混乱的时代,有一个安稳幸福的家庭,比什么都重要,而这些恰恰是那些位高权重的人所缺少的。

    当初将顾维京指引到魔鬼之地,也不过是想试试这个年轻人的底子,并且好好磨练一下他。万不得已他也做好了将他接回来的准备,毕竟顾维京是莲若看上的人,多少优点也抵不上一个“她喜欢”

    然而顾维京的作为大大超乎了他的预期,要知道魔鬼之地可不是以他们的信仰命名,而是能在那里活下来的,都是经过地狱洗礼的魔鬼。

    发现到这一点后,风步啸曾想过断了顾维京和莲若之间的联系,太过优秀,有时候也会让人觉得惶恐和不安。想必这个年轻人也是有所察觉,要不然也不会对他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没有够不够得上,此一生,我只愿跟莲儿白首。”

    风步啸大笑出声“年轻人的狂语,老夫已经听得太多了,而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个?”说罢,他起身不再多聊便离开了。

    类似的话,二十多年前他也说过,然而二十多年后他已然白首,那个“她”却再也无法与他同行。

    风步啸离开了,顾维京依旧坐在石桌旁,棋盘上空无一物,他想起三年前跟风步啸的那一次谈话。那时风步啸已知道易莲若是他的女儿,也对顾维京有所调查。当他发现顾维京当上捕头的手段并不是那么光明磊落时,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将顾维京从易莲若身边驱逐。

    顾维京摸着棋盘里的棋子,沁凉的手感让心情沉淀下来。事实上,在过去的三年里,他能够帮助那人逐步统一魔鬼之地,也用了许多手段。这些事情,身为榕国摄政王,无时无刻不关注他国一举一动的风步啸不可能不知道,所以当他重回榕国想带走易莲若时,风步啸也在暗地里做了不少手脚。

    若非如此,已是魔鬼之地鬼将的他也没必要跟风海合作,答应为他引出太后,毕竟这种篡位夺权的事,实在无聊得让人提不起兴致。于是,他趁着风海拦住风步啸归城时,才终于见到他的莲儿。

    在他这个准岳父的心里,他是个爱要手段、投机取巧的小人吧?所以才会在酒席上拒绝他的敬酒,即便是后来风海主张的婚事,风步啸也没说一句赞同的话,反倒冷眼看着这一切进行。那模样,更像是在等着看他后来的那场好戏。

    现下莲儿不愿再看到他了,不知风步啸在这种时候还来找他,用意何为?

    “鬼将大人,”一名侍卫手上端着托盘过来,打断顾维京的沉思。“永钦王爷要小的把这个给您。”

    顾维京扭头看去,红漆木托盘上,赫然是一盏尚且残留着酒香的青铜酒杯,却是那场洗尘宴上风步啸手中的那一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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