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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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是他的弟兄,都是跟随在他身边多年的部下,家里皆有老少等着他们归去他不该因为儿女私情而让他们回不了家,可是这世间只有一个君什善,要是失去她恍惚之间,他松开舵柄,欲起身时,他听到她喊着“抓好舵柄!”松开的手瞬间抓紧,却见箭翎自她腰间穿刺而入——“不!”他吼着,目皆尽裂。

    看着她被强劲的箭翎力道打落在地,他想拉她一把,却又听到她大吼着“别过来,你要把船给稳住。”她双手抵着甲板,抬眼看着他,那水眸竟如此强悍而坚定,震慑着他,他死命地抓紧舵柄,顺着感觉操控它。

    好一会,君什善踉跄站起,一拐一拐地来到他面前,就挡在舵楼前方,像是要为他挡去任何危险。

    “淳于御我才不信女子上战船,真的会累及战船”像是万分吃痛,她说起话来有气无力。“你会带着我们平安回去,对不?”她没忘记他说的战船禁忌,当战况一面倒时,她真的害怕自己为了十两银子而累及船上所有人,更怕他因为自己而出事。

    所以,她无视狂风骤雨,无视箭矢漫天,也要来到他身边,助他一臂之力!

    淳于御睇着她,骤雨将她身上的血染上了甲板,她的脸色苍白异常,但她双手就撑在入口两边,铁了心要守护他。

    “我会带你回家!”他承诺着。

    “那就快一点我好想吐”海面上狂风巨浪,浪涛直上天,不断地打上甲板,几乎要将战船吞没,教她连站都站不住。

    淳于御一咬牙,操纵着舵柄和披水板,直到海贼船的船首转向,压迫逐渐的减轻,费了一会工夫,总算是将船身给稳住。

    “承欢,放下大锚,要水手停止摇橹。”他对着外头吼着。

    “得令!”曲承欢在不远处回应。

    淳于御站起身,君什善却已无力地跌落甲板,他赶紧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只见箭翎横刺而出,血水从腹部两侧不断冒出。

    他下颚抽紧,一种即将失去的恐惧漫过心头。

    这么重的伤怎么治?

    怎么治?!他怒不可遏地回头,瞪向那已经驶离两个船身的海贼船,吼道:“来人,取火球!”他要杀了他们,要他们全数陪葬!

    不一会,曲承欢取来系着火球的强弓,蹲到他身旁,吼道“侯爷,雨太大,火球还没射过去,引信上的火就灭了。”淳于御不管,引信点上火,拉起强弓,满了后猛地松弦,系着火球的箭翎乘风破浪而去,他大掌往前,竟发出强横的气劲,让火球上的引信燃烧着火焰,直到落在海贼船上时,重击了舵楼,整个爆裂,发出轰然巨响,瞬间窜出火舌,船尾不断进水,整个船身逐渐变成直立往下沉。

    曲承欢见状,赶紧回头,确定这一幕,并没有太多人看见,而且雨势太大,相信他们也没那眼力看清侯爷的动作处,他稍微宽心地垂下脸,却瞥见躺在甲板上的君什善。

    “侯爷,他怎会在这里?”他惊喊着。

    淳于御垂眼看着她,蹲下身轻抚着她冰冷的脸。

    “什善”他轻柔地将她搂进怀里。

    “赢了没?”她问,费力地睁开眼。

    “赢了。”他粗哑喃着。

    “太好了。”她蓦地勾笑。

    哪里好?淳于御悲愤地瞪着她。

    他好不容易决定就算用拐的也要将她锁在身边,让她慢慢爱上自己,可刚许下的承诺,两刻后便已走样。

    是老天笑他痴人说梦,笑这样的他,根本得不到爱,就连给他爱的机会都不肯吗?

    “船医、船医,来人,把船医找来!”曲承欢吼着。

    他看着甲板上,两名副将已经开始调度没受伤的人照顾伤患,有的赶去扑火,有的则在船弦旁,看着海贼船沉没时有多少人掉入海中。

    一听到曲承欢的声音,君什善虚弱地喊道:“先看其他伤患。”要是船医发现她的女儿身,到时候就连淳于御都有事,毕竟他是主帅,船上的人都知道他和她共度一夜,她不想再害他被众人指责因女子而误大事。

    “可是”拾眼看着他,她相信他一定懂她的意思。

    “先看其他人,我带她回舱楼。”淳于御闭了闭眼,终究顺从她的意思。

    说完,他动作轻缓地抱起她,就怕一丁点动作都会扯痛她。

    “那好侯爷,君什善中的箭是倒钩箭头,已经穿出另一侧的腹部,这样反而好,至少不必担心抽出时伤及内腑,应该还有得救。”曲承欢边走边说,将随身携带的金创药交给他。

    “我知道。”他哑声道。

    要是平常,他会认为承欢判断无误,可他不知道什善是姑娘家这伤要是在一般男子身上也够折腾的,一个姑娘家如何承受得了?

    进了舱楼,他先将她搁在床上,随即取来布巾和被子将她包住,免得她失温。

    然后,他看着箭翎,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个,你帮我拔吧,我拔不出来”她紧闭着双眼,虚弱地说。

    淳于御瞪着她。

    握紧的拳头,松了又紧,好一会,才按在箭头上。

    “啊”听到她的痛呼,他赶忙缩回手,抚去她额上的冷汗。“很疼吗?”“好痛”她扁着嘴。

    “谁要你跑过来。”他骂着,其实骂的是自己。

    这伤要是在自己身上,不消一个时辰就会恢复,他宁可被箭射穿的是自己而不是她。

    “你有危险啊”“你担心我?”在她心里,是不是开始在乎他了?

    “你要是出事,我要怎么回家?”她脱口道。

    但事实上,并不全是如此,在那当下,她几乎无法思考。

    意识到他有危险,她就心慌得不能自己,想也不想的就冲出舱楼。

    这一冲动,付出的代价可大了,说不定往后他会讨厌她。

    一想到这,她就忍不住想掉泪。

    淳于御闻言,啼笑皆非。

    “好了,你动手吧。”她吸口气,整个人瑟缩得紧绷。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就来吧。

    他看着她,在这种情况下,他真不知道要如何动手,只好再将她抱起,让她坐在自己怀里,把脸靠在他肩上。

    “你要是疼,就咬着我的肩。”他说着,大手已经扣在箭头上,打算一鼓作气将箭头折下,再从箭尾处拔出。

    只要他动作快,她就可以少疼一点。

    “嗯。”她轻应了声,骇惧地抓着他的衣襟。

    淳于御深吸口气,闭了闭眼,发现自己竟紧张无比,比他初次上阵杀敌还要教他无所适从。

    但这事不能拖延,一有迟滞,只会让她更痛。他抿紧唇,握住箭头的手微使劲,箭头立断的瞬间,他另一只手已经飞快地将箭尾拔出。

    “啊!”她痛呼了声,像是气力被抽尽般地瘫在他怀里。

    箭抽出的瞬间,血水喷溅而出,淳于御立刻扯开她衣袍,拿出金创药,撒在她腰部两侧的伤口上。

    他撒上厚厚一层,就希望可以先止住血。

    他不是大夫,不知道这箭穿过,是否伤及她的内腑。

    “痛啊”君什善不断地推着他。“不要抹药”药渗入伤口,像在她体内爆开难以忍遏的椎楚,痛得她不断地发颤。

    “不抹药怎么会好?”他知道药一撒下,必定教她疼痛难当,但要是连血都止不住,他要怎么带她回家?

    “真的不用抹,自己会”话未完,她已经痛得厥了过去。

    “什善?君什善!”他轻拍着她,赶紧探她鼻息,按着她的颈脉,确定她脉象稳定,呼吸只是稍嫌急促,才安心了些。

    撒完药,他直盯着伤口,确定不再流血,他搂着她倚墙靠着,掖了掖被子将她裹紧,还得小心避免碰到伤口,免得她痛醒。

    不知过了多久,曲承欢敲着门道:“侯爷,张副将下海抓了两个海贼上船,要怎么处置?”“押入舱房,吩咐下去,待风浪转小再回航。”“是。”淳于御微闭上眼,忖着海贼这事,赵立绝对脱不了关系。

    不过这些事不急,他知道该如何先发制人,反倒是怀里的人教他担忧不已。

    所幸此时的她呼吸轻匀,身体温热,教他安心不少,想了下再张眼,想确定她的伤口是否不再流血,但他稍动了下,却见她睡姿奇差无比的往旁滚去,吓得他赶紧轻柔地将她托起,就怕她的动作扯开伤口,导致又出血。

    然,将她抱回怀里时,他突觉不对劲。

    她睡得极熟,没有转醒的迹象,问题是她刚才翻身的动作那么大,怎么可能不扯痛伤口?她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而且床上也没有血迹,只有金创药末,他不由得轻触她腰侧的伤口,抹去金创药,惊见半寸大的伤口,竟已收了大半。

    “怎么可能?”他难以置信地低喃着。

    当夕阳斜落海平面时,战船已缓缓驶入杭州湾口,可见两艘战船停靠在渡口。

    瞧见那两艘战船,淳于御派了张大良先下船,纵马告知沿岸闸口,不准放任何船只通过。

    之后,战船直接回钱塘江的船宫。

    到了商埠时,已是黄昏时分,张大良早在商埠等候,告知事都办妥。

    “承欢,先带什善回侯爷府。”“是。”“往小道,走后门,别让多余的人瞧见。”“是。”曲承欢将君什善混入船上的伤患里,将她运下船后,便坐着马车把她送回侯爷府。

    正将一切打点妥当,便见赵立急忙从船宫奔来。

    那神色惊诧极了,一如淳于御的预料。封锁闸口,赵立就得不到外来的消息,说不准还以为他已经死在海上,如今见到他,自然意外。

    “这几日没有镇朝侯的消息,本王是寝食不安,如今见镇朝侯归来,本王那高悬的心总算得以放下。”赵立说着,收拾好慌乱地走向他。

    淳于御似笑非笑地睇着他。“王爷为何已经回航?”“说来话长,就在出海首日那夜,侯爷配置在船上的副将告知本王,相系的大麻绳掉了,而前方已不见侯爷的船只,本王可急了,赶紧朝预定之地而去,结果却没见到你,只好赶紧下令回航,确定你是否归来,岂料你也没回来,可是急煞本王了。”“喔,这么说来,是这张海线图有误?”他从怀里取出海线图。

    “怎会呢?本王交给你的海线图可是船宫绘制,要是有误的话,本王会彻查到底,绝不轻饶。”赵立说得义正词严,很像一回事。

    可看在淳于御眼里,像是跳梁小丑玩的把戏。

    “出航第二日,下宫发现后头的船只不对劲,所以先发制人,确定对方正是不知何时混入的海贼船,已将对方一举歼灭,还提回两名海贼,下官必定严加拷问,让那两名海贼供出内情。”赵立闻言,看了眼身后的易安生,随即扬笑道:“听见没有,安生,镇朝侯是何许人也,哪需要本王再派船救援?镇朝侯初次海征就痛宰海贼,立下大功一件,今晚本王设宴,还请镇朝侯赏脸。”“不,出海多日,风狂浪长,下官身子有些不适,只想回府休息。”他毫不考虑地拒绝。

    “说的也是,这海象险恶,本王坐在战船上也觉得不适。”“可不是?”淳于御哼笑着,随即双手拱拳。“王爷,与海贼厮杀,下官有些兄弟折损,有的伤势颇重,必须先送回驻点医治,下官就不久留了。”“那是当然。”目送他头也不回地离去后,赵立才走回船宫后方的暖阁里,待易安生一踏进,他立刻破口大骂“这就是你的奇招?!这下子没让他死在海上,反而让他带回俘虏你说,这事你要怎么收拾?”“王爷息怒,小的马上处置那两人。”易安生垂着脸回禀。

    “没用的东西。”赵立恼火地拿起床边古玩丢他。

    易安生闪也没闪,任由古玩丢中他的头,应声碎开,鲜血从头顶淌落,他眼也不眨。

    “出去,要是这件事没处理好,你也别回来了。”“是。”他恭敬地退出门外,关上了门,缓缓抹去额上的鲜血,撇唇冷笑,这才缓步往外走。

    入冬的天候暗得极快,淳于御一回到侯爷府,已是掌灯时分,而府里总管川宁随即迎上前来。

    “侯爷,承欢已经把人带到北方大院,喜鹊也过去打理了。”川宁颊削目冷,一见他归来,笑意才爬上了眼。

    “我知道了,这几天府里可有什么事?”“没有,清王爷没再上门拜访。”“今晚会有一队兵马入驻府里,你安排一下。”淳于御轻拍着他的肩。

    “是。”没先回主屋,他反倒是顺着庭院小径来到北方大院。

    因为他不喜人近身,所以府里下人向来不多,以喜鹊和川宁最得他的信任,其余人手皆由两人挑选,上上下下不超过十人。

    但是如今状况非比寻常,他才会特地安插一队兵马入驻,以保护君什善。毕竟海贼一事逐渐明朗,赵立要出手,应该就在这几日,他非得小心防范不可。

    侯爷府围墙高耸,北方大院更有白桦树和假山为屏障,将她安置在此,隐密性够,且离主屋和前厅远,赵立不易发现她的存在。

    “她怎么可能是姑娘家?”淳于御转过长廊,便听到自己随侍的鬼叫声。

    “废话,她不是姑娘家,难不成会是个男人?”“他是啊,要不然他怎么可能端得起五十斤重的浴桶?”他相信自己的眼睛,尽管他也曾对君什善有诸多疑惑,但当对方端起浴桶那一瞬间,他完完全全相信君什善是个男人没错。

    “难道就没有力气大的姑娘家?”喜鹊哼了声,像是在嘲笑他见识少。懒得理他,正要往外走,就见主子从长廊一端走来。“侯爷。”“她醒了吗?”淳于御问。

    “人已经醒了,不过喜鹊说他的衣袍太破旧,身上带着海味,所以就带他到后头的浴池沐浴,还说要回房拿一些她的旧衣裳给他这像话吗?”曲承欢小声地说,打死不承认自己是打小报告。

    是说,喜鹊实在是太不懂男人心了,先被侯爷带进房侍寝,再被当成姑娘家穿女装,这要君什善怎么面对自己?

    淳于御微扬起眉,看向喜鹊的目光极为赞赏。“安排得很好。”喜鹊心细,不需要太多吩咐,她便会将事情打理妥当。

    “咦?”曲承欢傻眼极了,反观喜鹊很骄傲地睨他一眼。

    “侯爷,暂时让君姑娘委屈一下,穿我的旧衣裳,改明儿个再找个师傅到府里替她裁制几件新衣。”她说着。

    “好。”喜鹊点点头,穿过长廊旁的小径而去。

    淳于御打算绕到后头的温泉,却瞥见自己的随侍还大张着嘴。

    “闭上你的嘴。”横睨他一眼,便快步往前走。

    “侯爷,这会不会太夸张了一点?君什善中箭后,你跟我说,她身形太瘦,所以箭是穿衣而过,并没有穿过她的身体,人才没有大碍,我勉强信了,可现在你这话,是指她真的是姑娘家但她明明端起五十斤重的浴桶,她怎么可能会是个姑娘家?!”她那么瘦小,是哪来那么大的力气?

    说到底,不想承认自己输给一个姑娘家。五十斤,他当然也端得起,可他没办法像君什善端得那么轻松!

    淳于御没睬他,迳自转进通往浴池的小径。

    浴池位在北方院落后方,是座天然的温泉,所以之前的屋主挖开池,差工人打造出浴池,再盖成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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