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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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山产奇竹,紫竹、班竹、方竹,君山的好茶也是名扬南北,毛尖茶和君山银针并称上品,有好茶的地方自有好井水,来到君山可没人饮湖水,爱汲柳家井烹荼,筒直是锦上添花,更衬得君山茶那股子清香沁人肺腑,绝!

    这里四面环水,山上的古迹很多,来到二妃墓前,石不华就讲蛾皇、女英的故事,没碰上采茶的季节虽然可惜,倒买了不少好荼,冬晴却买了两根竹子,当场教人切成一截截,像一个个的杯子。

    “干啥用的?”夏雪心想总不会拿来喝茶吧?

    “到了晚上便知分晓。”显然又想出一道奇菜。

    石不华让她们自由一天,自己携同来弟寻幽访胜去。

    夏雪倒很开心。“你们走运,这一路来只需陪伴小姐吃喝玩乐,我却成天要工作,非好好轻松几天不可。”

    “伴一个小表有什么好?我情愿和你对调。”冬晴想当初巴巴的央求主人让自己随行,反而被自己的要求困住了,一天三餐在厨房忙碌,来弟人在哪儿,她就须在那儿伺候,没机会接近主人。

    “只要主人同意,我倒乐意。”夏雪顽皮的朝春柔眨眨眼。“可恨冬晴姑娘的十根玉指进得了厨房,却上不了算盘,一脑门的蒸煮炒炸,看到帐本却头昏眼花。”春柔忍不住笑,人真是各有千秋,丝毫勉强不来。做菜她也会,却远不及专晴的好本事。

    “好哇,你敢笑我,瞧你晚膳有什么吃的?”

    “两个馒头一碗清水。”

    三女相视大笑。今早,冬晴当真只给馒头、清水,半粒葱花,一点热菜也没有,沉鱼落雁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仍不得不伸出十指红肿的双手接过去,还得忍下冬晴的一句数落“擦地板都擦不乾净,真是没用的女人。”恨得双美几乎跳江,游回她们的圣地去哭诉:美人蒙尘!

    “等着瞧吧,那两个女人会在短短数日之内,体会出女人不是只能倚门卖笑,靠白己的双手挣饭吃才叫光彩。”

    这点,春柔、夏雪均附和她,她们从没白吃主人一口饭。

    “奇怪,到底是谁向主人开这种玩笑?”夏雪忖度。

    没人猜得出,只有冬晴很高兴主人过得了美人关,没让那两名淫妇踏进他的房门。

    石不华也在揣测,不过他心里已有点底子。

    此人表面上十分洒脱放肆、任意妄为,骨子里却很能够克制忍耐,而且忍得心平气和,绝不会忍成一肚子怨气。至于没必要忍的,他做得比谁都放肆。

    石园本是梁姓氏族所有,他的母亲是梁老爷一名侍妾所生的女儿,不是最得宠的一个,琴棋书画也样样学成,本可择一良婿,她却看上家中的长工石坤,双双私奔到黄河边上的河口镇,变卖梁氏的首饰买下两亩薄田。日子虽不宽裕,将就点也过了好几年,生下一子石不华由梁氏亲自启蒙。原以为这种耕读生活将永远持续下去,不料黄河这条巨蟒突然发威,一口气吞下了无数的生灵和农作物,造成数十万人流离失所,而朝廷的账灾缓不济急,石家的男主人石坤惨遭灭顶,留下孤儿寡妇为求生路,只好一路行乞回到桃花村。

    在母亲的记忆里,乐园是天底下最美好的所在,那里有她少女的梦,有享不完的亲情。石不华自幼常听,心里也就将梁国当成唯一的避难所。然而,当他们忍饥受寒,一副乞儿相的来到梁园门前,却连大门都进不去,表明身分后,又足足等了半个下午,梁氏的一位异母兄长才出来相见,一看到他们又猛捏住鼻子倒退三步,直说:“好臭!好臭!”梁氏苦苦哀求他收容,他连连挥手。“去、去、去!家父当年被不孝道女活活气死,我们也早当那不孝女已死在他乡,不管你们是谁,都与梁府互不相干。再不知进退,小心我叫人将你们打杀了去!”梁氏一听父亲已去,哭天抢地的要冲进梁园祭拜,被两名壮汉推倒在地“砰”地合上朱门。

    那晚,石不华陪着母亲跪在梁园大门口,听她哭嚎了半夜,知道劝慰无用,只能静静陪着。天快亮时,他合了一下眼,一个剧烈的撞击声惊醒了他,母亲竟一头撞死在石墙下,临死前只说一句:“爹,女儿对不起您”石不华大嚎,惊动了屋里的人,通报了梁家少爷,他们也慌了,怕四邻议论,最后以“救济外地人”的名义草草葬了粱氏,自以为仁至义尽了,又闭门自守,坚不纳石不华。

    突遭巨变,他悲痛欲绝,不愿相信母亲竟狠心抛下他而死,去问四邻,方知梁老爷在女儿和人私奔后的第五年才寿终正寝,而母亲以为白己害死老父,心力交瘁之下便自尽了。

    石不华无法原谅假报消息的梁家人,立誓总有一天要将梁园改成石园。他忍,忍得心平气和,心甘情愿,忍受谷天尊的严厉磨练。

    今日,得知有人在暗地里在整他,他一样不动声色,静待对方露出狐狸尾巴。

    对方知道他游洞庭湖,可见一直躲在暗地侦查他的行动,等于是摸到他脚边上了,而他居然没有发觉!他清楚除了“修罗门”中人外,没人有这个本事。

    瞧着跑在前头忙于采野花的来弟,他不知该不该把她藏起来。

    来弟编了一顶花冠,戴在头上,迎风朝他笑着。“好不好看?”

    “好看。”他很有耐心的坐着看她玩耍。

    她很得意,又编了一圈花项链要给他戴上。最初他不肯,她执意要给他戴上,说她花费好大工夫,他只好戴了,有点后悔没让女婢跟来,不然花圈绝轮不到他戴,太可笑了。最后来弟让步,有人时可以取下花圈提在手上。

    石不华蓦然想到紫藤花的花串,垂柳般的优雅清秀,一朵朵小花串成的花串,不正适合用来作发簪的设计图案吗?他要找一名最巧手的金匠,为来弟打造一对紫藤花发簪,作为她及笄时的贺礼。

    **

    太可笑了!

    施琉仙在暗中观察了老半天,意看愈纳闷,那个人真是“鬼佛”石不华吗?瞧他在干什么好事,让一个小不点儿跟前跟后,一坐便是半个时辰,就为了看她编花环,还可笑的真将它戴上了,又抱了抱那小不点儿以示鼓励?

    “我看不下去了。”她大皱其眉。

    “我也是,想不到这家伙有‘恋童癖’。”谷莲修当然是仙妹走到哪儿,他人就跟到哪儿。

    情况有点失控,两位沉鱼落雁没有伴君左右,和石不华相依相偎,减少了一个冠他“招妓游湖,生性浪荡”的口实。原来他也不爱艳妖娃,却嗜好乳臭未乾的小姑娘,这样更好,益可证明此人心术不正,才有可耻的“恋童癖”

    他左一句“恋童癖”右一句“恋童癖”听得施琉仙心火直冒,如心窝插刀一样,如何忍得下去?她心目中仅次于义父的第一号大人物,她的小英雄,积极进取、爱憎强烈最适合当鬼王的意中人

    “你瞧,他们又在干什么?”谷莲修不断火上添油,添得不亦乐乎。“一只油纸包的风鸡,几张烙饼,在野餐哩,还真享受,这家伙从来不会亏待自己啧,不像话!男女授受不亲,他撕鸡喂食小姑娘,这“恋童癖”已到了无可救葯的地步!”

    “气死我了!”

    施琉仙忽地从林中走出来,跃向草丛间的男女;长鞭从她手中如蛇吐舌般暴射过去,人未到,鞭先至。

    石不华猿臂伸出抄起林来弟,瞬间滑出两丈之外。

    “琉仙!”

    “放下妖女,让我宰了她,否则我便宰了你!”

    她一身功夫全在这条长鞭上,转眼已挥出三十六鞭,连石不华的衣角也没碰到,愈发愤怒,转攻他下盘,一时杀气腾腾。

    “放下妖女,你放下她!”若非妖女,小小年纪如何迷惑石不华?

    林来弟什么也看不清、听不明,只觉眼前尽是鞭影弥漫,耳内满贯鞭啸风呜,感到一股股劲气在她身边来回激荡,令她万分难受,脸色白一阵青一阵。

    石不华亦知这样抱着她腾跃飞掠,不习惯的人真会受不了,仿佛五脏六腑突然倒转,更别提劲气逼身使得肌肤生痛。

    但施琉仙的坏脾气连谷天尊都无可奈何,很难教她住手。

    道不通便成了小路,石不华一边闪避,高声朗道:“谷少主,你最好在我数到五时教你妻子住手,别以为只有你想得出卑鄙的手段,我若发狠,抢人妻子的事也干得出来。”

    比莲修听到“你妻子”三宇先是一乐,接着便醋水直涌上喉头,这姓石的坏胚子真是啥事也做得出来,不等他数到二,即跃到林中,以手中的铁笛缠住鞭尾,教她不得不停手。这根铁笛是他独创的兵器,专门用来对付仙妹的长鞭。不过,平时他是能躲便躲,老是祭出铁笛,未免显得爱仙妹不够。

    “阿修!”施琉仙急怒之中没听清楚清石不华的话意。

    “仙妹,我想你该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他连忙托辞,装作好心,因为仙妹没反驳“你妻子”这句话,他自然对石不华的厌恶感无形中减轻一度。(原本他厌恶石不华的程度好比发高烧时的高。)

    石不华没空解释,也根本没必要解释什么。

    将头晕目眩、不住乾呕的来弟放下来,他拿取她挂在胸前的双耳瓶,旋开瓶盖,将瓶口凑近她鼻孔下,让她嗅着那刺鼻的香味,这原是预备她晕船时用的。

    “来弟。”他让她靠在他胸前,希望她别发病才好。“别怕,没有事的。”

    过了一会,来弟感觉好些,不再乾呕。

    “大哥,他们是谁?”她没见过这样可怕的人。

    “他们是我的义弟、义妹,这些事以后我会和你说明白。现在,你合上眼睛休息一下。”石不华神色自若的模样教她安心,不再多问,靠着树干休憩。

    施琉他心中犯疑,若是“恋童癖”何以举止间没有猥亵之色?他仍是她熟悉的石不华,随心所欲的神气样子,实际上他的思绪细致周密,做起事来有条不紊,自尊、自大又自私,同时也是平和自律、幽默风雅之人。

    看来是他们误会了,她面色转和。

    “华哥几时又收了一位妹妹?”

    “都已经找上门,消息还这样不灵通。”石不华起身转向她,嗤笑她。“来弟是我的未婚妻,也是你即将过门的嫂子。”

    “不可能!我不信!”她怒道。

    “仙妹,此事千真万确。”谷莲修就等这一刻。“在桃花村,我已探知这个消息,为了证实,广派人手侦查他的行综,如令他亲口说出,你也该死心了吧!”

    “华哥?”

    “不错。”石不华莫名其妙的瞪着地,他娶谁干她何事?

    “仙妹,我们走!”

    施琉仙充耳不闻,盯着石不华,恍然的说:“为了这小不点,所以你不愿意回‘修罗门’,你的心被外面的世界同化了。”

    “不,”他直接的反应是抱头。“我原不属于‘修罗门’,很早便计画脱离,这点义父也是默许的,只有你,你始终在自欺欺人。”

    “我是不明白!她有什么好?她只是一个乳臭未乾的孩子。”

    他微微一笑,回头望了来弟一眼,她早已被惊醒,这时正朝他笑着。

    “很快就不是了,我打算再等两年便与她成亲。”

    “你不能!”施琉仙吃惊的猛摇着她那个美丽的脑袋。“我不答应,我要杀了她,教你死心,乖乖和我回‘修罗门’!”

    “你忘了门规吗?‘绝不许因私怨而杀人’。”他厉喝。

    “仙妹。”谷莲修亦知严重性,喊了她一声。

    “我不管,我不管!”

    “仙妹!”谷莲修的声音谨慎起来。

    施琉仙自卫的怒目瞪视,目光却越过石不华,落在树荫下的林来弟处。这小不点有什么好?她一直都爱慕华哥,他不可能毫无知觉,而他不但无动于衷,还找来这小不点气她。为其他女人动情的那张脸深深刺痛了她,她的心慌乱,感到阵阵的酸楚,五脏六腑都可怕的翻搅痛楚起来。她不甘心!她不甘心!

    她不晓得自己竟然流泪了。谷莲修走过去,伸出双臂把她拥进怀里,泪水湿了他的衣襟。这下子,仙妹总该死心了吧!其实,他从不相信仙妹真是爱上了石不华,他就吃亏在这张可爱的圆脸,使他看起来像不到二十岁,其实他不过比石不华小半岁,不想仙妹那颗少女芳心竟被那故作成熟的下流男子迷了过去。

    他全心全意爱仙妹,当然要“拯救”她免于不幸。

    在他眼里,其他女人没有爱上他反而看上石不华或郭冰岩,那真是天底下最不幸的事了。其他女人倒楣得要去跳长江他都可以袖手旁观,只有仙妹是他心中永远的最爱,他非救不可。于是拍掌笑道:“死心吧!请教你有眼无珠,活该!”

    嗳,天底下有比他更专情的男子吗?当然没有。

    既然他“非卿不娶”仙妹理所当然要“非君不嫁”这道理三岁小孩也懂。

    “谷莲修啊比莲修,你的真情连上苍也会感动的。”他手抚仙妹的秀发,自己也被自己的一番深情感动得半死。“老天啊,感动不如马上行动,教雷神一槌子将石不华劈死,省得遗祸人间。”

    他太仁慈了,没教老天爷慢慢折磨死情敌。

    “石不华他能不顾念手足之情se诱仙妹,我却不能不顾道义。谷连修啊,你的弱点是仁慈。”他有一张可爱的笑脸,心里想的却全是杀人主意,不愧“笑阎罗”是也,他永远以为自己都是对的。

    “阿修,”施琉仙的声音又低又弱的闷在他怀里,只有他听得见。“我去对付石不华,你趁机抢走那小妖精,到前面山谷会合。”

    异峰突起。

    “石不华,纳命来”她暴喝出声,回身一鞭忽然标出,像劲箭般向石不华疾射而去,破空之声大作,一时鞭雨如织,气势凌人。

    石不华再三忍让,也有个限度。

    “琉仙,你不要逼我出手。”

    “你出手啊!铜臭佬,还记得武功招式吗?”

    “我不愿以义父传授的武功对付你们”

    “少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义父一病倒,你转身找脚便溜,完全枉顾父子之情、同门之义,还有我对你的我今天就要教训你这个薄情郎!”

    “你太不懂事了。”

    “对,我是不懂一个人怎能忘恩负义,就像你”鞭鞭逼得他退了一步又一步,离来弟愈来愈远。

    来弟早惊吓得站起身,急切、恐慌得不知如何阻止他们才好,浑不觉有人来到她身旁。一个“倒提麻袋”一阵天旋地转,她给人扛上肩,头颅朝下,吓得不住尖叫,那人却提了她便走。

    “来弟”

    施琉仙一鞭阻了他的去路,待谷莲修挟持林来弟去得远了,才收鞭大笑。

    “饶你精似鬼,终于上了我的当。”

    “你究竟在玩什么把戏?”石不华命令自己冷静下来,他们不可能伤害来弟,败坏门规无异自寻死路。

    “我不玩把戏,只要你跟我回去。”

    又是这句话!石不华大火,他的眼睛眯紧了些,里面正热腾腾地燃烧着,大吼一声“笨蛋!”声音里充满了愤怒。“你教我回去做什么?回去和阿修争夺门主之位吗?你以为这么做,便是报答了义父的恩情吗?”

    施琉仙害怕起来,不自觉地往后退一步。

    老虎不发威,错把他当病猫?

    他激烈地说着:“‘功高震主者,不祥!’这道理你不懂吗?你时常跟随义父左右,莫非没看出他老人家的苦恼?为人父者当然想把基业传给亲生子,阿修本身何尝不引以为傲,只有你这个自作聪明的笨蛋,四处扬言我才是最理想的继承人,你存心令‘修罗门’内哄,还是想害死我?义父病倒,是我退出组织的唯一机会。在这时候走,组织里的人只会将矛头指向我,绝无害于义父之声威,反倒将少门主的地位无形中往上提升,日后阿修的继位,就少了我这个障碍!”他的眼神由怒转悲。“背叛‘修罗门’,是我唯一可以报答义父之恩的方法。”

    施琉仙不相信地注视他。“我不明白,义父他绝不会忌你。”

    “他老人家容得下我,但谷莲修呢?他因为爱你,素来厌恶我万分,加上我建功比他多,在组织内‘鬼佛’的声望高出‘笑阎罗’,他是第一顺位继承人,你教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一旦由他继位,绝对容不下我,我若想在‘修罗门’生存下去,只有拉下谷莲修,自己坐上门主之位,否则绝无幸理。你说,我该如何做才能两全?迫害恩人之子,抢夺他的名位,这样才叫报答义父之恩吗?”他长叹。“如果我猜得没错,义父的病一点也不严重,等你们回去,他自然好了。”

    她心乱了,感觉全身发麻起来,这会是新版的“杯酒释兵权”吗?

    “义父他他说过你远比阿修出色。”

    “傻瓜!谁不爱子女?谁没有私心?义父必然将阿修当继承人来训练,否则阿修不会那么自傲、神气。一句浮夸之语,不过显示他老人家不偏袒亲生子的谬词罢了。”他的感觉很低落、很无奈。“我历经过苦难,对人性看得远比你透彻。”

    施琉仙至此才真的绝望了。她多么难过,忍不住痛哭起来,泪水像泄洪一样滚落,停都停不了。他不能回‘修罗门’,而她离不开他,岂非注定令生无缘?

    石不华能够做的,只有等她自己平静下来,将来弟还给他。

    **

    冬晴在山谷里寻找野菜,难得吃一次野味,主人会赞不绝口的。采了一小把,发现到有一个好深的捕兽穴,她小心估量,恐怕有一层楼那么深,穴旁还遗留一张废弃的网子,心想过去一定有人利用这深穴捕捉大型的野兽,不知为什么弃置不用,是这边的猎物少了?还是猎户搬走了?

    “不如让我来碰碰运气。”

    她拉起网子推落洞口,将网口的抽绳拿在手里,待网子落穴,再将网口拉开,用六块石头压在洞穴边,然后把抽绳绑在一旁的树上,一旦有猎物失足,可以用网子将它拉上来。绑妥后,找来好多大片竹叶将洞口掩盖着,再覆上落叶、沙土,便大功告成。

    她合掌祈天。“上苍保佑,让我顺利捕猎野兔或野鸡什么的,我不贪多,只要有一只就够了,我冬晴全心全意只为博得主人欢心,求求你!”她合眼瞑想石不华吃到野味时,还脱口说出一句:“冬晴将来定是好贤妻!”

    她乐不可支的走了,预备一个时辰后再来。

    走过一个山坳,是一片树林,她忽然听到有人叫救命,这声音好熟呀!她悄悄地靠近好刺激的感觉!她虽然练过几年的功夫,武功和五鼠那些小偷不相上下,但天资比不上夏雪,她个性好强不愿服输,于是便全心精研易牙妙技,终有一技独占鳌头。

    她从没真枪实剑和人对打过,一时手心冒汗,好不刺激。

    那头,谷莲修将爱叫又爱动的林来弟摔在地上,真是烦人的小表,想点她穴道嘛又觉得以自己高明的武功用在一个小丫头身上未兔浪费,而且有失身分,便懒得理睬。

    林来弟被摔在地上,久久动弹不得。

    比莲修愈看她愈不像有本事迷惑男人的天生尤物,一个尤物,在十二、三岁时便能见其美好。

    不用比也看得出,仙妹不知比她好上几百倍,石不华没理由舍美玉而就泥木,万一

    “哎哟!万一他趁我不在,又对仙妹乱抛勾魂眼”

    他疑心病奇重,醋劲又大,仙妹的心一日不定,他总是寝食难安。而且他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出石不华有哪一只手是老实的,连其貌不扬的小姑娘都不放过,何况天上嫦娥下凡的仙妹?

    男子汉大丈夫什么都可让,唯有妻子让不得!

    他当即抛下小累赘,回头“救美”去也。

    他身子一晃,很快去得好远好远。

    冬晴正想走出来时,来弟动了一动,困难的爬起身,抱着脑袋叫头痛,她被摔得痛苦难当,旧疾复发,伸手想取救命香囊,才发觉不见了。

    “葯呢?不见了,不见了。”不但怀中的香囊遗失,连挂在胸前的黄金双耳瓶亦不见了,想必是方才被倒转疾奔时遗失了。

    “大哥救命”来弟又痛又怕,在原地等了一会都没人来。“大哥,你在哪里?来弟痛痛”眼泪忍不住掉下来,寻一条路便走,渴望能碰上石不华,来弟相信他一定急着找她。

    冬晴掩住口,望着来弟走错方向,忍住没叫她。

    “管她呢!她迷了路,这不是我的错。”一跺脚往反方向走了。“少主怎会来到君山,又挟持林来弟?莫非要对主人不利?”

    她马上展开行动欲救援主人,心头乱糟糟的跑了一柱香左右,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吸引住她的视线,拣起来看,是来弟的黄金双耳瓶,她不由得回望来时路。“万一她掉落陷阱中呢?”一甩头,马上否决。“不会这样巧的。”

    将双耳瓶塞人怀里,走没几步,就见三条人影疾速奔来,一见她,顿住。

    “冬晴,你怎会在这里?”石不华的左手握着香囊。

    “我我在找野菜啊!”她弄不懂他们怎么又和好了?谷莲修还热心的指点。“就在前头不远处,我记得很清楚。”他太高兴了,仙妹放弃说服石不华回去,更好的是,石不华只爱泥木不爱美玉,傻得好!傻得妙!

    四人齐至树林前,哪有来弟行踪?

    “人呢?我明明将她放在这里。”谷莲修面对石不华质疑的眼神,理直气壮的反驳“她有手有脚,自己走掉也不奇怪。”

    “阿修,你真是将她放在此地?”

    “不错。仙妹,你知道我不会骗你的。”

    “才怪!”她白了他一眼,倒也相信他不会在这事上撒谎。

    石不华转问冬晴。“你在附近采野菜,可瞧见来弟?”

    “没有。”冬晴也不知自己怎么了,脱口便是违心话。“我若是瞧见小姐,自然护送她回主人身边。”

    于是,四人只好分头寻找。天黑了,他们以为来弟找到人带她回渡口,便回船舫碰运气,只见春柔、夏雪归来,独不见来弟。

    “老天啊,她一个人”石不华简直不敢想像。夜暮低垂,来弟一向胆子小,孤独一人被遗弃山间,不吓坏了才怪!万一她在百般无助下旧病按发或遇见野兽他垂首凝望掌心的香囊,每一个想像都是一根带刺的鞭子,狠狠的抽在他心上。

    冬晴则茫然的、痛楚的面对良心的苛责。“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喃喃自语,春柔在一旁唤她亦无所觉,心里全是来弟掉落陷阱满面鲜血、哀嚎无助的画面万一她死了

    “冬晴,你是怎么了?”夏雪朝她耳旁吆喝,她吓一跳,不知何时冷汗和泪水一起滑落,大夥儿全在看她。

    “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她低声哀呜,掩脸跑出船外。

    石不华心知有异,命人拿灯笼跟着冬晴。

    晚风在耳边吹拂,听来竟像是来弟的哀呜,冬晴从没这么懊悔过,痛恨自己的残忍。她像幽灵一样迅速向前飘动,心中朦朦胧胧想的全是:只求来弟不要在陷阱里!只求来弟不要在陷阱里!苍天作证,她永远不再嫉妒她,甘心做一名奴隶服侍她,只求她安然无恙,千万别落人陷阱中

    迎面而来的风好冷,是她的心太慌太热才感觉风冷?还是来弟已化为鬼魂,化作一阵冷风来寻她索命?

    冬晴猛打冷颤,不知不觉竟已来到那个陷阱附近,她反而退却不敢向前了,拖着很慢很慢的脚步一寸寸移近,陷阱洞口依然封着吧?或者摔下去的只是一只小野兔?

    天地忽然亮起来,好几只灯笼正照着地。

    面对石不华,她不脑控制的全身颤抖,缓缓跪了下去,掩脸啜泣。

    “在哪里?”他声如火花猝迸。

    她一手掩面,一手比向右方。

    扁明随之右移,不一会,模糊听到有人喊。“找到一个陷阱!”

    “快!看看有没有人?”

    “天啊!好深的洞口,那么小一个人摔下去还有命吗?”谷莲修第一个凑近洞口,咋舌道。

    “滚开!”石不华一把将他拉开,拿着灯笼照耀,还是看不清楚。夏雪眼尖的发现绑在树身的绳索,连忙解下,一拉动便感觉十分沉重,她的心跟着沉了下去,冬晴啊石不华抢过绳索,使劲把网子拉上来,火光照射下,一团血淋淋的人。

    “来弟!”众人七手八脚将网子解开,惊恐莫名的试她鼻息,还有气,心已放下一半,再仔细瞧她周身,春柔第一个忍不住哭了起来,没人眼眶不湿的。

    林来弟脸上全是已凝乾的血迹,她的头被跟着地一起掉落陷阱的石块打破了,最可怕的是她两脚齐断,一根腿骨还穿出皮肉之外。

    “可怜,这孩子的脚废了。”谷莲修也忍不住叹息。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石不华泪流满腮,滴滴泪水落在来弟气息微弱、斑斑血痕的脸上。“哦,来弟,哦,来弟”

    “华哥,”施琉仙说话了。“想办法救人要紧。”她的喉咙疑似塞着硬块,几乎说不出话来。原来华哥真是爱上了林来弟,从没见他对谁热情过,除了真情流露的这一刻。她少女的幻梦,终于醒了。

    冬晴两腿发软的爬过来,瞧见来弟悲惨的模样,她先是尖叫,接着痛哭失声。“原谅我原谅我我真的不是”

    “滚”石不华发出野兽般的怒吼。“滚得远远的,永远别教我瞧见你,否则我一定亲手把你宰了!滚”

    “主人,我不是有心的,我没想到她会”

    “我不要听你解释!你滚别逼我杀人!”

    怒火烧红了他的眼睛,像一只受伤的老虎,随时想反噬敌人一口。

    春柔、夏雪为了冬晴性命着想,合力将她拉走。

    主人不会原谅她的。

    来弟伤在身上,而他伤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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