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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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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点冷。

    蜷缩的身躯蠕动一下,瑟缩一下。

    冬天到了吗?好熟悉好怀念的感觉,凉冷却不寒,记忆中应该还有一具她暖和不了的瘦长身躯,还有一张挚爱的脸庞,俊秀温文中蚀刻令人心惊的病紫色

    羽绒被暖和不了她冻僵的躯体,寒意肆虐。她觉得冷

    仿佛那人的冷意过继到她身上了冷

    躲在似茧洁白的羽被之下安然栖歇,兰西蠕动着、哆嗦着,抱着双膝执意沉眠着,迟迟不肯醒转。寒意冻入骨髓,从破裂的心口逃窜出来,向她乏力抵御的四肢寸寸侵袭,终于,她冷得受不了。

    好冷垂眠于膝上的头颅略略抬高,蜷缩的身躯舒展,接着,她爬坐起来。

    屋里屋外,到处是雾。

    她好冷迟疑半晌,缠裹着纱布的双腿移下白色大床,兰西跨出茧中,举目四望,茧外迷雾重重,活似掉入另一个更大更冷的黑茧之中。

    魂游的脚步在房门半掩的卧室前暂停,她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线牵引,转步而入。

    爬上冷蓝大床,如同过往嬉戏时将那个模样俊秀的男孩压抵在床上,她像只好奇的小豹,跪伏在沉睡男子的身上,凝眸蹙眉,望着底下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男人。

    这里没有柔软得足以陷溺人的床垫,没有暖呼呼的羽绒被,一切从简,卧房主人似乎强壮得不需身外之物保护,也许,接近他的人事物才是需要被保护的一方。

    这个人是致命而不可侵犯的,他是天地间最强硬残酷的那个人;在他身上找不到一丝侮辱他的脆弱,他是强悍而打不倒的,不会在眨眼间消逝无踪的

    他从来不是他,她知道。

    绝美的五宫皱起,兰西转头想下床,俏臀还没抬起就被一双大掌捧住,她被迅速拉回,跨坐在雅各腰间,感受到他正勃发滋长的亢奋欲望。

    如梦初醒的她僵住身躯,老练的手指旋即进侵她粉臀,技巧揉捻她最敏感娇弱的肌肤。雅各缓缓掀开眼,笑容阴冷,仰视上方的她长发披散,单薄的睡衣遮不住裙下的青光,娇美的双腮被他深入试探的指劲逗得绯红一片,背着灯光的娇躯玲珑有致,一再刺激他纯男性的感官。

    睡衣的细肩带被他一指挑下,堆落在兰西纤细的腰肢,和他一样袒露上身,她坐姿僵挺着任由身下的恶男大饱眼福,不想挣扎而落人他期待的圈套中。

    这名孤傲的男子,不止工作的资历丰富优异,在男女关系上也是无人能出其右的卓绝。没与他发生关系前,她亲眼目睹过他把迷恋他的女人残忍地玩弄于股掌之间,毫不慈悲,想藉以壮盛他不可一世的沙文优越感一样。

    不可饶恕!

    兰西不遮不掩,任由衣衫不整,跨坐的姿态妖媚撩人又高傲,秀眉浅蹙,怒颊艳红,美腿的纱布缠到小腿肚,明明应该是银糜至极的画面,她却高雅得不可思议,坚持保有那一份他可望而不可即的纯真。

    洁白得相当碍眼!雅各怒哼一声,眉目更阴沉。

    他要她堕落到他的世界来,不需要她清纯,他要将她的甜美纯净全部毁灭!

    笑子隈意掀大,雅各开始以一种大胆狂野的方式与她两厢磨旋,手法高超,姿态却猥亵得令她娇颜恼红西横起冷眉怒睇他,知道他有意以高超的性爱技巧意图操纵她,像他操纵以前的无数床伴,逼迫所有不顺从他的女人屈服,以性。

    他深谙女人的情欲地带,挑逗的手法轻柔且无懈可击,而且做得彻底。

    她突然觉得恼怒,即使她在这方面的历练差老练成精的他太多,她还是希望穷尽一己之力,让这个目空一切的臭男人尝尝受人摆弄的滋味有多无助。

    兰西生气地偏下头,莽莽撞撞伸出丁香小舌,勾诱太过自负狂妄的大男人。

    依样画葫芦,他怎么对她,她就原封不动奉还他,她要狠狠抹去雅各脸上轻蔑的冷笑。在男女情欲上,她经验有限,几乎都是这个男人带她开的眼界,她玩不过他,但是,从小只要她想赢就没有输过,她不甘心女人被如此轻待!

    女人能沦为男人指尖下的性感玩物,男人何尝不能沦为欲下囚!

    兰西从雅各意犹未尽的冷唇,转而吻往他肩胛,靠着她被怒气激发的胆大妄为,她在他脸上、肩上、臂上和胸膛气愤如骤雨洒落般乱吻一通。

    雅各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他很想大笑,身上那双鲁莽而柔软的小手渐渐却剥夺他傲人的自制,他惊叹她即使像其他女人大胆撩拨他的欲望之源,气质还是文雅得不沾染半点污秽,离他的世界好远,令他想狠狠蹂躏她!

    她是他交往过的女人里,最不会挑逗男人、技巧最差的一个感觉最真的一个傲慢自大的男性优越笑容僵在冷唇边,幽沉的双眼失去旁观的从容,在兰西生气地褪下他短裤之后,情欲氤氲的雅各终于忘了怎么嘲笑人。彻底失控。

    冷月穿透迷雾,从窗台轻巧滑入,银白光芒在床脚流泻一地。

    床上男女的喘息压抑又浓浊,一刚一柔的躯体激烈交缠,仿佛没有明天。

    在长长一段休克他的急喘后,雅各俊容潮红,按在滑腻大腿上的修长十指渐渐收紧,俊长身躯绷出一层绒毛般细汗,在一阵剧烈而急速的律动之后,他猝然拥着窒息他的女人静止不动。

    身躯放松后,雅各浑身是汗地摊靠床板,闭眸品味侵入他冷感灵魂的情爱震撼。

    遇见她之前,他从不信灵肉合一、灵魂伴侣一类的鬼话。从他十二岁那年被痴恋少年青涩胴体的贵妇以她鲜红的双唇“强行启蒙”企图将他调教成她专属的“好孩子”反而被他当愚蠢娃娃戏弄之后,他更加坚定一件事:性是无往不利的利器。

    于是,他把灵魂贱卖了,这种东西生错地方反正是不值钱。

    一个没有灵魂的人,是不可能拥有灵魂伴侣的雅各掀开回复自制的深瞳,目光深沉地注视背贴他胸膛的女人:她抿着唇细细喘气,全身镀了一层漂亮的红泽。

    从背后的角度,他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无法透析她现在的所思所想。

    雅各突然难以忍受,想将刻意背向他的娇容扳转过来索求一吻,兰西拒绝,他再试了一次,她还是拒绝。他沉下脸,被她任性的拒绝惹恼,不顾她强烈的肢体暗示,执意不肯退离她身体,两只大手掌握住她滑嫩的酥胸,任由两人保持暧昧淫琐的交融坐姿。

    兰西察觉雅各恼火人的意图,不再蠕动身子想离开。这种时候和他硬碰硬,往住于事无补,反而更坚定他肆无忌惮的征服欲而已,她清楚。

    濡着汗水的钢健双臂往前伸展,雅各笑着将知他甚深的女人抱个满怀,力道看似轻柔,却由不得她逃脱。再一次地,他想要狠狠折断她背上的羽翼,让她永堕他黑暗的地底世界中,哪里都去不成逃离不了

    呼吸微浊,雅各将微汗的俊容埋入她香汗淋漓的纤肩,修长十指在兰西敏感泛红的娇躯游走,吸呼她醉人的鼻息,抚触她微乱的心跳,他忍不住地将脸颊贴着她柔嫩的娇颊,声音闷闷哑哑地嘶喃了一句:“你好香。”

    急怒退去后,兰西正为雅各故意维持亲昵的姿态而不知所措,但那都没有他绝无仅有的甜言来得惊愕她。以往他俩纠缠完便各自回房,两人话都少,他不喜废话,她也懒得开口,两人终年忙于各自的任务,同居几年下来除了在佣兵学校受训的那一二年,她与雅各聚首的机会并不多,上床的机会也少。

    他们从未试图深入了解彼此,因为没必要。他不喜欢被女人束缚,她也是。

    察觉到怀中人异样的沉默,雅各将兰西倔强的小脸强势扳转过来,她脸上残余激烈欢爱之后娇淡的粉彩,艳丽的眉眼却深深皱着。

    “怎么了,我不被允许说你香?”她无端的愠恼,愉悦了雅各莫名发闷的心情,他佯作不解地拱拱眉“还是你认为我们的高潮不够彻底?”

    不想忍受他近来明显针对她的恶劣言行,兰西随手抓起凉被裹住身体,撩梳着长发,她转身想下床,却被今晚不放她自由来去的雅各扣留。

    “我们之间,不需要多余的障碍物。”他意在言外,一把扯下被单后,将她面贴面拥入怀中。“连保险套我都不允许它存在,你懂我对你的占有欲吗?”

    兰西不想跟他大眼瞪小眼,这男人很习惯与女人裸身交谈,她却不是这样的人。

    “你这是警告我?”她语气冷冷淡淡,小脸不动声色地移往他肩窝躲着。

    发现她细微的小动作,雅各凝冰的黑瞳泛起一笑。

    他偏过头,与她着恼的美眸对望,声音既柔又冷:“这是说,你听得够清楚了?”

    兰西本欲辛辣回嘴,却见雅各神色从容,黑郁的眼神锁住她不放,她被看得不寒而屎,首度开不了口。

    唯恐她没听明白,雅各咬住她耳朵,重申一次:“我们之间容不下第三者,这是你订下来的规炬,我从来没忘记,我不管你是谁、叫什么名字,你最好照办。”

    兰西一时语塞,愕然望着雅各徐徐绽开一个可恶得意的笑,她依然欲辩无词。

    “你还记得啊,这样最好。”他顶起她愕然微张的下巴,不快笑哼一声,浅浅品尝她甜美的双唇,舌头找到她差点逗疯他的小舌,便吮住不放。“最好记得。”

    他这辈子最惊心动魄、最温暖而令他迷恋的性爱,都给了她,都是她给予。

    他怀疑这位小姐晓不晓得,从他搬进她公寓那天起,她就无处可逃了。他不管她心中住着多少难忘的鬼魂,她的身体是为了契合他怀抱而生,他不曾怀疑过这点。

    她是他的,他不曾怀疑过这个事实。

    在兰西身上抚触的双手变为狂放,牢贴她的躯体又狂野起来,见她脸现抗拒,雅各尽施缠绵手段,激狂得不顾一切。在他毫不退让下,蚀骨销魂的纠缠再次展开,直至夜尽天明,她如他所愿累得栖歇在他臂弯,再回不去她洁然的茧中。

    爱不释手。

    七月的伦敦凉爽宜人,台湾到了这个时节,往往酷热难当。

    回到台北再买衣服吧顺便熟悉她已经陌生的上地。心理调适了半个多月,可以了,她准备好重新面对故乡了

    过程也许痛苦,结果可能出乎她意料,但,她已经到达极限,她要重新思索人生的定位她想回家经历过姬莲冬的冲击,除非小避死而复生,她已经不可能更脆弱。她想要回家啊九年四个月又一十三天,已经可以了,够了。

    兰西轻步走近摄政时期的老房子,象牙色泥灰外墙在一片青翠茂密的绿林中,备显朴实无华。这是老布最常待的秘密办公室之一。

    她对这里有份说不上来的特殊情感,是一种莫名的感情寄托吧。十七岁那年她从台湾逃到英国,在这栋古老的大宅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布晓得她在这里可以完全松懈情绪,每次和她聊聊天便约在这里,体贴的只约在这里。

    当年她在浑浑噩噩下打电话向老布求救,他自称是她母亲的莫逆之交,也是当时她崩溃的脑袋中唯一想得到的人。

    从国中时期不远千里找到她,老布每年春天固定会到台湾探望她,并小住几日。国三之后,老布开始怂恿她接受学校交换学生的建议,到英国留学,如果适应就长期待下吧,反正她孑然一身。

    是啊,她在孤儿院长大,从小独立是因为看透人情冷暖,即便贫困得三餐不继,她宁可挨饿,也从未向人伸手过,因为自尊心不允许。国小毕业后,她转进台湾一所高贵不下于伊顿的古老贵族名校“青岚”以全校第一名的学业成绩领取全额奖学金,毅然跨入了一个截然不同于孤儿院的世界,那里充斥政商名流的子女,充斥着她以往不曾接触过的名媛千金、豪门公子哥,是座华丽炫目的花花世界。

    出国留学确实是她生涯规划中重要的一环。她很优秀,不甘于平凡,她预计大学毕业之后出国留学,老布的出现是变数,让她提前思索这个重要的人生课题。她是孤儿,来去自由,又是依凭自己的力量出国留学,有何不可?在台湾她没有羁绊,老布的提议令她怦然心动。是啊,提前出去看看,有何不可呢?

    偶然的机会里,她遇见大学部优秀耀眼的学长管冬彦。她总是昵称他小避。

    小避温文俊秀,学业成绩极为出色,是“青岚”女学生一致推崇的风云人物。他心肺功能欠佳,俊美的脸上经常带着一种心脏负荷过度病紫色的苍白,他对学弟妹和气有礼,却保持不可亲近的冷淡,即使被学校的女学生追着跑,生性孤洁的他也从未传出与哪个女生交往过,直到十六岁那年她忍不住心仪向他告白。

    虽然出言不逊挨了她两巴掌,小避面颊红肿着依然接受了她的告白当时她好开心真的好开心兰西仰起漾笑的脸庞,望着夏日微风在树梢间、岁月间徐徐流转,她轻轻将眸底的泪光眨掉。

    小避像冬天的日阳,是她孑然生命中的一道光。在他身边,她总是心情笃定,觉得安稳踏实;他安定她浮动的生命,使她乐于当他心爱的小女人,让他捧在掌心暖暖呵护。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喜欢一个人,她好爱他好爱好爱

    斌族名校的学生生活虽然辛苦,却无比充实,她每天都过得很快乐,与小避相恋之后,她快乐的日子加入了幸福的味道。于是她有了牵绊,走不开,决定在台湾念完高中学业再做留学打算。

    她以为可以和小避白头到老,他们深爱彼此,这是理所当然的小避却在他大学毕业、也是她高中毕业前夕,一觉不醒。事情发生得实在太突然,她无力招架,她的人生出现最重大的变数与危机,她坚定不移的生涯计画全面崩塌

    她甚至没办法送小避最后一程。出殡前一晚,她躲在她熟悉的他的被窝哭得茫然不知所措不断地想,生命如果是这么脆弱的倏来倏去,她何必太早规划为什么是他呢?明明知道她很爱他,却走得这么轻易生命真的不堪一击吗?

    她不相信,她要证明是他不够坚强,是他自己走得太轻易,他背叛她

    她恨小避!

    这股怨恨让她全然摒弃并封锁了台湾的一切,自我放逐到他乡。在老布安排下,她进入另一个回异于美好过去的世界,那里没有光明,充斥人性的阴暗面,血腥与暴力是家常饭便。她长年与死神为伍。

    罢开始,为了遗忘心头的伤,她如同大猫所比喻,好像气充得太饱太满的皮球活跳眺,能对捉弄、鄙视她的袍泽大笑大怒,在死亡的战场中积极求生,在解救人质的战场、在帮人打仗的战场、在与激进份子对峙的战场,她在各式各样血淋淋的战场上,拚命寻找生命的强韧,她就是不甘心小避的太脆弱!生命的太脆弱!

    可是,她努力撑住心头的恨意、高昂的斗志,不知何故却逐渐消失了。

    也许想证明的、该历练的,她全部办到,突然之间失去了前进的动力,她没有目标;也可能只是一时的职业倦怠,她不晓得,她莫名觉得累她不知如何排解这种无以名状的疲惫,她焦躁又消沉,到了今年,她的忍耐绷到临界点,她竟然蠢得想以她最瞧不起的消极方式寻求解脱好愚蠢

    在贝加尔湖时,她希望俄国小老虎一枪结束她。

    所有同伴都知道她的心结,连远在土耳其执行密勤任务的雅各也知道,才会冒着这行的大忌,中途介入大猫负责的case,强行将她押往台湾,在她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设计她与姬莲冬再度碰面。

    雅各的狠招奏效了,那一刻她的确备受冲击灵魂都在晃动了

    晃动得好厉害啊西自我解嘲地苦笑布无故传来姬莲冬的照片,用意也是想把她消颓的斗志找回来吧?看来,这些不可一世的硬汉都束手无策了

    她还恨小避吗兰西宁静的美眸漾现一片温柔,看看时间,她旋身朝朴实的大宅走去,粉淡丝裙随着她行进的脚步在光滑的大腿上性感摆动。

    怨他,应该是目前最贴切的形容

    那些不忍回首的前尘、悲伤得教人难以承受的往事。她终于能够转身面对。

    懊回家看看了

    叩叩叩叩大宅里款步踩出来的高跟鞋声,引起兰西的注意,她不急着转身,老布的贴身秘书、个子瘦高的紫眸美女,已以轻柔的中文开口唤她:“让你久等了,兰西。”薇妮泛着光泽的长发披散在肩,风姿绰约地款步下台。“这次我没有叫错你的名字吧?兰花的兰,东奔西走的西,对吗?兰西。”

    兰西从黄橙橙的合欢花前收回视线,回眸对日英混血美女淡然一笑。“名字不值钱,随时可以替换,你不必太认真。”

    她柔美的身影、宁静淡定的笑靥看怔了薇妮。

    兰西摆脱以往单调的衣着,穿着一袭细肩带红丝洋装,身姿飘逸,弧线优美的颈间系了一条同款式的丝巾,细长巾尾随着微风舞动,煞是轻盈。她冷漠的面容被洋装上深浅不一的牡丹图样映柔,像个正要赶赴心爱男人约会的小女人。

    兰西宜刚宜柔,女人味十足的打扮柔美得超乎薇妮想像。她永远追不上她。

    隐藏不住心中尖刻的怒意,薇妮脱口道:“不值钱的物品,往往都是无价之宝。”及时意识到自己逾越了,她着了慌,赶忙恢复柔润的腔调:“交浅言深,我失礼了,这是爵士交代我亲手交到您手上的,他说已经事先通知您。”

    您?交浅言深?兰西接过薇妮双手奉来的纸袋,轻淡如风道了声谢。

    老布的手下清一色是混血儿就罢了,中文几乎是投靠他麾下必须具备的基础语言。薇妮的中文造诣出乎她想像的好,而且不笨,一句交浅言深,就把她们两个相识九年的泛泛交谊定位出来,不着痕迹地划清渭泾。

    不是老布交代她亲手交到她手上,薇妮大概宁可让dhl帮她达成使命吧。

    这位望族千金想太多了,她无意高攀,更遑论深交,她只想知道一件事西将封口烙印一枚殷红族徽的纸袋打开,薇妮见状,向她点头致意,转身欲回办公室。

    “薇妮,请你等一下。”

    “里面短缺东西了吗?”紫眸美女纵然惊讶,声音始终维持在甜媚的音频上。

    兰西草草看了下今晚最后一班从希斯洛机场直飞台北的单程机票,老布体贴的帮她以兰西之名做了一本台湾护照,一张随时可提领现金的超级白金卡,还有老布帮她张罗好的一切,以及他附带的一张以花体中文书写的古雅小字条。

    字条上说明,他遗憾有事走不开,为了感谢她接下姬家这桩为期短短两个月、酬劳优渥却没人要接的烫手生意,她在台湾的一切花用由他老人家全数吸收,她想在台湾休息多久他都准了,只要她定时与他保持联系。

    袋子里附上一支最新型的卫星行动电话,可与老布这号大人物直接通电话。

    “东西没少。我们聊聊,你陪我到门口好吗?”兰西不给对方找藉口推托,说完,迳自沿着绿荫夹道的车道转出去。薇妮逼不得已,只好挪步跟上。

    “你想聊什么呢?”她静定的沉默,让薇妮按捺不住心中的忐忑。

    “我们聊聊你为什么对我有敌意,好吗?”兰西直截了当的开场白,吓白薇妮精致的脸蛋。“承蒙你所说,我也交浅言深了。我不想被认识的人针对得莫名其妙,我和你在生活、工作上都没交集,我们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我想了一下,问题应该出在男人身上。我有很多出色的伙伴,可以告诉我是谁吗?”

    薇妮下意识学她改变衣着品味,学她说话冷淡,最近甚至开始学起走路姿态,她当然知道那个男人是雅各,她只想知道为什么。

    薇妮谨慎观察她良久,看兰西似乎没恶意便停下脚步,准备来一番长谈。

    “在你出现之前,我曾经是tc的女人,我们在一起三年多。”她语气有一丝幽怨,表情还原甜美的本质。

    答案虽无误,兰西却有点诧异了。

    tc是雅各之前惯用的旧代号,她在老布创办的佣兵学校受训时期,雅各就叫tc。她不知道薇妮和雅各曾经这么亲密,很难想像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样子。雅各太自我、太强势,男女关系随便;薇妮是温室里的花朵,太柔弱,她的世界太纯净。

    “你要把tc还给我吗?太迟了。”沮丧脱口而出后,薇妮的俏脸羞红一片“我随便说说的,请你不要放心上。其实我下个月要举行婚礼了,我未婚夫人很好,你见过他,他是爵士的侄子蓝姆。”

    “恭喜你,他是个好人。”兰西见她一脸狐疑,不禁淡露真诚的微笑:“我是真心的。雅各不适合你,你们两个的世界差很多,勉强在一起,雅各不辛苦,你应该会很辛苦。”

    薇妮意味深远地幽视兰西,再没想到她视为情敌的女人,竟是最懂她心中煎熬的人。她完全说进她心坎,那三年,她觉得好辛苦却又走不开,tc是个危险又具吸引力的坏男人,她知道他身边有无数女人,而且大部份出身低下阶层,言行粗鄙,比方说总爱仗势欺人的爱雅。tc在他们上床之前就明白告诉她,她不会是唯一,他不被女人束缚,她若无法忍受,可以马上离开。

    结果,她还是傻傻留下了,她和其他女人一样无法抗拒tc。

    没有人知道tc的背景,他是个没有过去的神秘男人,个人资料全无。

    在tc眼中,女人唾手可得,他从不珍惜,不留下联络的方式,也从不主动和女人联络,她比较幸运是因为她在爵士身边工作。爵士看她追tc追得辛苦,偷偷向她透露tc经常落脚的小酒馆,并要她保证绝不单独前往。

    姆妈的小酒馆,座落在伦敦最恶名昭彰的黑巷中,靠近海德公园。她常常到那里苦苦等候tc,她以为他终会被她的痴心感动,进而爱上她,因为她和他以前那些虚有俗艳外表的庸脂俗粉不同,她是名媛干金,大家都说她气质清新呀。

    为何不要她

    “tc当年告诉我,他说我是活在天上的女人,不适合他的阴沟,叫我不要再去找他。”薇妮心酸得直掉泪,不吐不快:“为什么他宁可和那些俗艳的女人在一起,也不肯要我?因为我家世太好吗?”

    天上人物与地下人物的组合,不是不可行,但不会发生在雅各这种男人身上。

    “你们分手对你是解脱,你应该高兴。”兰西解下颈子上的丝巾充当面纸,递给哀哀娇泣的千金,并感慨世事荒谬,她竟然在这里安慰被雅各抛弃的女人。

    薇妮抽抽噎噎,捏着湿透的丝巾半遮泪容,湿答答的紫眸忽然充满快慰。幸好不只有她,曾经嘲讽她是无知千金小姐的那些粗俗的女子,tc也都不要,除了最讨人厌的爱雅。

    “yen”及时想到她已改名,薇妮于是藉题抽泣得更断肠。“抱歉,是兰西,我向来不会犯下这种错误,抱歉”

    “你常常在雅各面前这么哭吗?”兰西感兴趣。倒是不错的办法。

    “我很爱哭,tc厌恶女人动不动拿眼泪威胁他。”薇呢羞愧低语,白里透红的脸庞胀得火红,表情羞腼。“可是蓝姆每次看我掉眼泪就手忙脚乱,他觉得我很可爱我离题了,抱歉。我想告诉你,有一次在姆妈的小酒馆,米克想邀你出去,你说你不喜欢当人家的第三者,叫米克回去约他的女人,你记得这件事吗?”

    “我对想约我的男人都这么说,姆妈那里没有关系单纯的男人,很好用的。”

    薇妮破涕娇笑出来。“你好酷,那时候你的表情也和现在一样酷,我努力学好久,都学不到你一半冷漠。可惜我不想再去姆妈的酒馆,不然我好想试试看。”

    “那个地区龙蛇混杂,出入份子很多元,能不去就别去了。”

    薇妮瞅起哀切的泪眸,审视兰西良久,才轻轻说:“大猫有一次向爵士打趣说,tc活到一把岁数才开始学追小姐,人家偏偏看不上他。我听了很震惊,以为大猫在开玩笑,tc不可能追女人,那绝对不是他。后来你拒绝米克那天,tc抽了好多菸,他心情不好,连粗枝大叶的爱雅都看得出来,我才相信大猫的话不假。”

    兰西缄默以对,不准备对这种事发表意见。

    她不认为被雅各看中是她的福气,她本身的条件并不差,没必要对谁低声下气,可是她也不打算和薇妮分享她的想法,以免流于疑似胜利者的无聊炫耀。

    对方脸上没有被感动的蛛丝马迹,薇妮钦羡兰西与生俱来的自信,哀声叹气:“为了接近你,tc跟所有的女人断绝关系,可是你肯和其他人说说笑笑,唯独不肯让tc接近一步。起先”她垂下眼神,不敢迎视兰西清冷的美眸。“我以为你是欲擒故纵,抱歉!我的想法太卑鄙了。”

    “不用抱歉,也许我真的是。我们两个不是在一起了?”

    薇妮一愕,意会兰西是不想她尴尬才自损,随即展颜甜笑。“你不是。我看得出来你心中有人,你对tc是真的不感兴趣,他也知道。那一两年,他的外表虽然看不出来,爵士和我都感觉得出来tc心情很不好。”

    一、两年?兰西呆住。那阵子她过得很麻木,无暇注意别人的心情。

    她具体意识到雅各这个人的存在,是在他们上床之后。

    他们第一次发生关系是在她二十岁生日那天。每年到了这一天,她总会情不自禁想起小避,而后怒意横生,她总是受不了公寓冷冷清清。那天和往年一样,她跑到姆妈店里小酌,当时大猫和雅各刚完成任务回来,一票大男人在店里打牌,她和姆妈聊着聊着,渐渐喝醉。

    一醉醒来,她发现自己没有像前几年借宿姆妈家,是在雅各房间。他当时站在床畔凝视她,似乎在等她醒来,一见她张开醉红的眼便吻住她。她像报复谁一样,那天清晨终于放任另一个男人趁虚而入,那个月,她没有离开雅各住处一步。

    而那之后,雅各开始以她的男人自居。

    “你其实欠我一次,是我把你从阴沟中解救出来。”兰西淡淡调侃:“从那里出来的人,心特别黑。”

    薇妮错愕半晌,笑了起来。“和你在一起,tc会很辛苦。我知道你要回家乡了,你打算和tc分手吗?”

    兰西惊讶地瞅着薇妮,眉心渐拢,仿佛被她突兀的问题一时难倒。

    “你们不会分手。”薇妮笃定地摇摇头,拭去颊畔上的娇泪。“他好不容易亲近你,tc不会同意,他不是搬进你那里了吗?他”薇妮怅然低语:“他好像很怕失去你。”他爱你。

    兰西讶异薇妮肯坦然相告,也发现她害怕听到这种话。

    “我是出国渡假,不是去当自杀炸弹客宣扬国威。”她不着痕迹地别开眼神,回避那双羡慕的紫眸。她很快就回来,应该很快。“到这里就好,祝你幸福”

    兰西面带迷惑,向薇妮颔首道别,掉头朝大门走去。

    “兰西,为什么是今天?”薇妮忍不住问了“我和tc分开八年了,为什么?”

    她突如其来的问题兰西一点也不感意外,仅云淡风轻道:“没什么,渡假之前,我想把所有的心情盘整一遍。”还因为从台湾逃到伦敦的第一天晚上,她冷得发抖,是薇妮冒雨送保暖的衣物给她。

    两人即使无法深交,她也不希望被她针对。

    “和你谈开之后我心情舒坦一些,但是我不会道歉的,我我不像爱雅,我从来没有伤害你的想法。”她只是有点不服气。

    兰西慢下速度,思索薇妮话中透露的讯息。

    爱雅在黑街是小有名气的脱衣舞娘,拥有天使外貌,和大猫、雅各走得很近。这两男一女的关系暧昧不明,似乎从小认识,爱雅很以三人这段秘密的过往为傲,言谈之中经常暗示她同时拥有这两名男人,三人世界暧昧又甜蜜。

    爱雅的“声明稿”数年如一日,大猫和雅各虽不做任何澄清,大家不难看出他们根本没碰过爱雅,两人顶多给她多了一些其他女人渴求不到的宽容,或者说阴沟世界患难与共的独特温柔吧。爱雅是虚张声势的纸老虎,本性不恶,可能薇妮家世良好令她自惭形秽,才特别喜欢找她麻烦吧。

    虽知可能性不大,兰西依然回眸求证:“爱雅曾经伤害过你吗?”

    “没有,她不曾实质伤害我,她喜欢”薇妮谨慎地斟酌字眼,语气紧张:“她、她喜欢制造我的心理压力,看我手足无措。”

    也就是说,爱雅经常恐吓她。“姆妈那里,你以后别去了吧。”

    “我不会再去了”嫁人之后她要搬到利物蒲了。“爱雅有时候真的很野蛮,她那个长得像钟楼怪人的印地安朋友,体格又高又壮,她知道我怕他,常常带他来吓我,她真的很讨厌我接近tc。”

    薇妮见兰西表情凝肃,赶忙安抚:“你放心,爱雅不敢吓你,她很怕你”她噗哧笑出来“有一次爱雅很过分,她以自杀的手段威胁我离开雅各,拿蝴蝶刀一直闹我,我吓得不晓得如何处理,你记得这件事情吗?”

    踅回来拿丝巾的兰西沉思半晌,摇摇头,伸手向薇妮要回她摺叠方整的丝巾。

    薇妮看兰西重新将丝巾系上,高姚柔美的外表添上一抹灵动的韵致。

    tc和大猫当时都在那里喝酒,爱雅那次的自杀闹剧,虽然口口声声说是开玩笑,她还是被她吓坏了。爱雅的行为似乎经常脱轨,tc司空见惯,不认为需要大惊小敝,也有意让她自行解决问题,他和大猫两人便残忍的袖手旁观。

    姆妈的小酒馆是阴沟人物的大本营、爱雅的地头,她在那里永远孤立无援。她隐约有感觉,大猫和tc是故意纵容爱雅挑衅她、刁难她,他们是透过爱雅让她了解他们之间云泥的差别,希望她知难而退。

    所幸,当爱雅闹得她差点又以泪洗面的时候,兰西推门进来了

    “那是你到伦敦第一年的事情了。”薇妮甜甜的嗓子随着感激而变柔。“你走过来把爱雅的蝴蝶刀抽走,换上一支战斗匕首给她,你指着她的这里”薇妮心有余悸地点住自己的颈动脉。“叫她切下去的时候用力一点,不要割错地方。”

    她还叫爱雅要死就快一点、干脆一点,不要拖拖拉拉,一刀下去最好脖子切掉一半,免得后患无穷。若没勇气动手,以后就闭嘴,不要动辄拿性命当武器威胁人。

    爱雅吓哭了。

    那是她唯一一次看见兰西发脾气的样子,她发怒的时候整个人好像一把火焰,艳光四射,烫热在场所有人的心包括很少注意女人的tc,他也笑了

    兰西是从那时候开始走入tc心中的吗?薇妮若有所悟。

    “爱雅那位印地安朋友,是艾利克斯吧。”兰西不着痕迹地试探。

    “你也见过艾利克斯吗?他面恶心善,有一次他帮爱雅吓哭我后,趁爱雅不注意,偷偷溜来向我道歉。他人其实不坏的”是爱雅比较坏

    “利用别人的感情当武器,那个人就很坏了。”兰西眼中蒙上一层愠怒。“我有事处理,先离开了。”

    薇妮站在车道上,目送兰西走出大门不曾回首,几度想叫住她,转念又作罢。

    差点忘了,兰西帮过她好几次,她竟然把这种事情都忘记了她到底怎么了?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她凭什么怪罪人家抢走tc呢?明明是tc需要她。

    可是兰西已经得到太多tc给她的第一次,而他还在创造各种第一次讨她欢心,她无法不嫉妒。她晓得tc的世界太复杂,不适合她,她注重门当户对的家人们也不允许他们在一起,可是,只要一看见那个孤僻冷傲的身影,她的心就不由自主抽痛。她可以放弃和tc在一起,却无法放弃自己最真实的感觉

    薇妮在原地挣扎良久,终于决定保留不说。

    她有权嫉妒,有权不说tc是为了谁而换名字,她就是小心眼,不想说

    她就是不想叫他那个兰西专属的名字,宁死也不愿叫他,雅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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