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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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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题的阿嬷对傅恒很有意见,从他身上的衣服到脚下的鞋袜都有得挑剔,只差没学岳母在他背脊刻上“十恶不赦”

    “我早告诉过你,穿最朴素的衣服,你不听。”坐在菜摊前面,小题靠在傅恒耳边说。

    “少年仔,我给你讲,衫裤有得穿就好,不倘买名牌,浪费钱。”阿嬷的苦口婆心,持续一个早晨。

    “阿嬷,这是我公司的制服,不用开钱买。”

    暗恒不明白自己为什幺要讨老人家的欢心,充其量他和小题不过是朋友,她阿嬷看他顺不顺眼无所谓,可是,他还是拉下身段,巴结。

    “小题讲你在股票公司上班哦,换头路啦,股票是一种赌博,输赢足大,不仔细就倾家荡产,伊二姨丈就是尚奸的例。”

    阿嬷的菜瓜卖得不错,两个小时已经卖掉一大部分,竹篮子里现在只剩下几条存货。

    “我最近有在考虑转行。”他巴结阿嬷巴结得有点超过。

    “你想要转行做什幺?”

    “做补习班。”

    “补习班真好啊,做老师足高尚耶,你若改途,我煮一碗猪脚面线乎你吃。”

    “多谢阿嬷。”

    “另天,你那去教册,我走一趟台北给你放炮恭喜。”阿妈开始觉得这个年轻人很受教,对他印象好上几分。

    “好吧,就这样约定,阿嬷不要忘记。”

    “一定一定啦。”阿嬷把篮里的菜瓜装成一袋,扯起喉咙喊:“三条二十,大俗卖,三条二十,种没工啦,谁要买?”

    果然大声吆喝,篮子里的菜瓜马上卖光,前来买菜的熟人忍不住夸她的孙女和“孙婿”郎才女貌,足速配。

    “还未啦,等伊去做老师,我卡会乎阮小题嫁伊,那不,没保障。”

    阿嬷的话让小题跳脚,她拉起博恒,匆匆忙忙离开市场。“阿嬷,菜卖了啊,我带伊去四处走走。”

    “出市场,她就对傅恒说:“你疯了,公司开得好好的,没事跑去教补习班?巴结老人家不是用这招。”

    最近,小题被他的专业知识收服,对股票不再全然排拒,甚至想等定存到期,拿一部分出来投资,没想到他居然开口转行!

    就为阿嬷几句没头没脑的傻话,他就跟钱过不去?

    “我是想开补习班,不是教补习。”他把话说清楚。

    “你是认真的?”她迟疑问。

    “当然,你以为我会骗你阿嬷?”

    “可是,你以前从来没有提过想开补习班啊。”

    搂住小题肩膀,他想起儿时,在计程车里,爸爸常说:“等存够钱,我要开一间补习班,教你和其它学生。”

    暗恒在父亲留下的日记里读到许多讯息,其中提到他从小想成为一位老师,但父亲作主他的未来、他的人生、他的兴趣,他有严重的受限感,所以他在婚姻上为自己坚持。

    没想到他的坚持居然是个错误,骄傲的他,绝不让父亲有机会耻笑自己的决定,所以他宁愿辛苦亦不肯回家认错。

    “是你阿嬷提起,我才想到,这是个不错的商机。自从数改之后,补习业大量兴起,大部分补习班是一些没有透过学习设计,只专为学生争取分数的机构。如果我们能延揽很棒的专业教师,来带动学习风气,不管是对学生或对家长都有帮助,”他绝口不提自己的父亲。

    “涉足一个自己完全不懂的行业,失败率有多高你知道吗?你想把这几年辛苦赚的钱全赔进去?”

    她痛恨有人和钱过不去,更痛恨不经过审慎评估,就放任心爱的钱儿子出门流浪冒险。

    “怕我赔钱,就留下来帮我经营补习班。”

    话出口,傅恒突然变得很开心,他高兴自己找到一个正当的理由,将小题留下。

    “你说什幺?”小题半晌没反应过来。

    “你有很棒的口才,能说服家长把孩子安心交到我们手上。”

    “不对、不对,你不要模糊焦点,重点是你不懂补习班生态,我也不懂,这种投资等于把钱摆在冒险状态,你随时都有可能失去它耶。”

    “我的钱很多,多到不怕冒险。”

    “再多的钱不仔细经营收藏,也会败光啊,我不是跟你说了我二姨丈的故事”

    又来了,小题和阿嬷全拿二一姨丈”来告诫他,他很想堵住她的嘴,可惜临时找不到合适品,他只好转身离开。

    暗恒走得很快,她跟得也不慢,小短腿正以他步行速率的两倍栘动着。

    “赌博和开补习班不同,何况你阿嬷也赞成我转业。”他说。

    “你知不知道我阿嬷赚一辈子的钱加起来,可能连你一个上午赚的都不到,赚钱的事你要是听我阿嬷的,一定会后悔。”

    开玩笑,他是股市之神ㄋㄟ,叫“神”去数一千、两千块的补习费,简直是种亵渎。

    他们走过小街,转入小径,一畦哇收割的稻田里,堆了一个个小小的稻草丘。

    “你不是最崇拜你阿嬷吗?”

    “我是崇拜她对钱的态度,可不崇拜她赚钱速度。”

    “这些话被你阿嬷听见,她一定很伤心。”

    突然,他跳进已干涸的水稻田里,小题见状也没多想,就跟在他身后跳下去。

    他睬过一畦畦土洼,她跟进。

    突然,他在一个稻草丘前停下脚步,转身,站定。

    “我不会因为她伤心,就罔顾真理,你知不知道”

    眼前他什幺事都不想知道,他唯一想知道的是,她开开合合的小嘴尝起来是什幺味道。

    怱地,气氛变得瞹昧,小题发觉周遭空气稀薄。他低头、俯身、亲吻,浓浓的男人气息窜入她脑里。

    昏了、沉了、醉了她傻傻的望着近在眼前的他,傻傻的任由他的气息翻搅她的心灵。

    他的五官太靠近,近得模糊不清

    心还在跳,一遍递诉说他的姓名,这个男人是她想要的丈夫,是她花精神追求的目标,可是她没有想过他的吻那幺醉人,他的气息比古柯硷惑人。

    难怪,那幺多人爱他,连名作家也愿意为他推翻罪恶。

    他在她唇间辗转流连,一遍一遍

    悸动的心、悸动的情,悸动的小题心中出现爱情

    爱情?不对!幼幼说,她是对他的名牌轿车和钱一见锺情。

    是这样吗?那幺,对他的钱一见锺情的女人,有没有权利眷恋他的爱情?

    有吧,在他的唇流连忘返时,她告诉自己有权利;有吧,在他浓浓的气味钻入脑猴时,她告诉自己有权利,于是,她决定自己有权利爱他,有权利让他一天一点慢慢爱上自己。

    终于,他松开她,腿软,她往后仰躺在草堆上,喘息。

    他满足微笑,也在她身边躺下,两人并肩,闻着身下的香草味。

    “你欠我一万块。”小题突发一语。

    这是她来不及运转的脑袋里唯一成型的念头。

    “为什幺?”

    “那是我的初吻,初吻是最贵、最贵的。”

    她没忘记衷撇那只猪头想吻她,下场是断掉鼻梁和两颗牙齿。

    “便宜。”他说。

    “什幺!?你连出价都不出价,就喊便宜,你真是个败家子,如果别的女人存心跟你敲竹杠”

    想到其它和她同等级的恶劣女人,拿起榔头,敲下他身上的一万一万块钱,她就心痛如绞。

    “我再出一万块。”

    话甫落,他又欺靠上来。

    蓝蓝的天印在小题的眼里,视线模糊了,她只听见他浓浊的喘气声,只闻得到身下的青草香

    她想,她爱上他,无庸置疑。

    靠在他身上,小题仰望天空,蓝天、白云,几只低飞小鸟,几阵迷路微风,构成她对家乡的印象。

    她在这里生活十年,也在这里证明爱情,从昨天到今天,了不起二八八零分钟,她却觉得自己爱了他一生一世。

    “我知道这里不漂亮。”小题说。

    “但很可爱。”傅恒回答。

    “这里与世界文明接轨不上。”小题说。

    “却温馨宁静。”傅恒答。

    他愿意接下她说的每字每句。只是单纯的接话游戏,让他既开心又窝心。

    “我阿嬷有点唠叨。”

    “她性情率真,让人喜欢。”

    “这是你的真感觉吗?”

    “是的,下次有空我还想来这里,方不方便接待?”

    “当然,不过你要记得开同一部车,穿同样一套衣服。”小题提醒。

    “我了解,没有人会连抽中两部车,公司制服也不会天天换。”讲到这里,两个人同时笑开。

    “傅恒。”她正色。

    “什幺?”

    “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问吧,我不收费。”他发觉在她身边幽默,并不困难。

    “你喜欢我吗?”

    “喜欢。”

    “会不会有一天,你一不小心爱上我?”

    “不会。”他的口气断然。

    “为什幺?”

    明明他吻她的感觉那幺好,明明他的街动那幺明显,明明跟她在一起,他好快乐喜悦,为什幺他不爱她?

    小题不懂,是自己误解他的感觉,还是对他,她太过一厢情愿?

    “爱情是一种自欺欺人的东西,我早已警告过你,不要相信爱情。”

    他的口气突然转得严峻,温馨气氛陡然变异,推开小题,傅恒从草堆里站起来。

    “人的感觉会改变,不同对象、不同时间,说不定某一天,你会相信爱情的真实性。”

    “小题,我要结婚了,后天。”他说出摆在眼前的事实。

    “你还是要娶淳淳?不行的,她怕你,她打死都要留在飞云农庄,不回台北。”小题急急说一串,只差出口说明,淳淳承诺过不嫁给他。

    “她几天前回台北,是你二哥亲自送她回去的。”

    “什幺?”小题觉得无助。

    笨二哥,干嘛把淳淳送回台北,他喜欢淳淳不是?为什幺要拱手相让?为了和爸妈的无聊约定?

    无聊、愚蠢,笨男人、笨二哥,笨到不行的笨淳淳,他们不联手捍卫自己的爱情,却联手破坏她的爱情。

    “你愿意参加婚礼吗?”傅恒的问题很简单,却狠狠戳上她的心。

    才刚决定眷恋他的爱情,才刚决定让他一天一点爱上自己,怎幺一转眼工夫,她就失恋了?从不知道失恋是十级疼痛,第一次,她被失恋砍成重伤。

    “小题。”她的表情教他难受,他爱看她笑,不喜见她苍白茫然。

    “不喜欢我,为什幺吻我?”闷闷地,她问他一句。

    暗恒无解,静静凝视远方。

    不爱,他说不会爱上她既然不爱,为什幺吻她?为什幺一而再、再而三,让她深恋起他的体温、他的吻?

    这些,傅恒没有答案。

    “你不觉得和喜欢的女人结婚,婚姻比较有保障?你并不喜欢淳淳的,不是吗?”

    小题试图劝服他,虽然明白效果不大。他太固执,固执自己所要做的每一件事。

    “我后天要结婚。”他再度给她一个事实。

    “婚姻是件需要谨慎考虑的事。”

    “我后天要结婚。”他坚持,不做任何改变,不让“他们”有机会打击到他。

    “好吧,那是你的婚姻,我无权过问。”

    生气了、发飘了,小题狠狠推开他,拔腿向前跑。

    这算什幺啊?她那幺努力、那幺拚命,她投资了大额金钱与精力不是说努力就会有成就吗?不是说争取就会得到吗?不是说不是说你爱他,他就会爱你吗?

    是哪里弄错,把她的心弄乱弄拧?是哪里太混杂,把她的简单爱情搞错立早法?

    她是那幺、那幺地喜欢他啊!

    小题跑得很快,以为跑得够快,就会将难堪的心情跑掉。双脚迅速交错前进,心脏在胸腔里狂奔,呼吸逐渐失序。

    爱一个人有多少快乐,就有多少痛苦?错!爱一个人,快乐只在转瞬间,痛苦是快乐的两百倍!

    她跑进村里、跑进学校,跑进她念过的一年三班教室。停在教室前,空空落落的秋千架上,没有蝴蝶停在上面。

    榕树长得很高了,浓浓密密的树荫挡住太阳,金色光芒进不了她的心,她的心只剩阴暗幽冥。

    饼去两个星期的一点一滴映进脑猴,她一直以为那叫一帆风顺,一直以为那叫天助人助,一直以为十天后,他们会顺理成章

    他甚至吻了她不是?在他们接吻之后,她听见他的心在狂跳,听见它不停、不停地轻唤小题。

    为什幺她的“一直以为”居然是错的?为什幺她的拚命努力,变成了笑话?为什幺为什幺他不肯爱她?

    泪潸潸,一颗颗珠泪落在轮胎秋千上,晕出墨黑。

    他从不对人笑,对邻居不笑、对客户不笑、对电话不笑,包括对淳淳也是不肯微笑的,但,他的笑全给了她不是吗?她以为这代表喜欢,却没想到那代表的只是敷衍。他很少闲聊打屁,他说的每一句话全是精辟和要点,只有对她,他偶尔出现幽默,偶尔说说笑话。她以为这代表“小题在他心中很特殊”原来再特殊,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他说不爱她,他说爱情不可信,他说接吻不具意义

    好吧,最后这句是她瞎编出来的,可是他不爱她总是事实。她是那幺、那幺地爱他,用力争取他的快乐,他居然说不爱就肯定不爱,他居然宁愿娶喜欢别人的淳淳,也不愿意娶她

    泪掉得更凶,小辣椒的心是酸的,不再刺激麻辣

    她哭了很久,肿肿的眼睛、肿肿的鼻子和湿答答的袖口写满失意。

    要是要是她只爱他的钱、不爱他的人,痛苦会不会少一点点?要是她只投资金钱不投资心情,她的悲伤会不会少磨人一些些?

    可惜她的心爱上他的人,他的人却不要她的心

    怎幺办?她失恋失定了

    “臭傅恒,我不要爱你!”突地,她冒出一句。

    “坏傅恒,我不要爱你!”三分钟后,她又说一句。

    天渐渐暗下来,他回台北了吧?也好,不演肥皂剧、不要生死别离,她潇潇洒洒宣誓,潇潇洒洒把他忘记!

    圈住嘴巴,她遥望天边初升的明月。

    “讨厌的傅恒,我不要爱你,再也、再也不要爱你!”

    有人说,话重复三次便会成真,虽然她的心还在酸楚疼痛,虽然她泪水还在奔流,可是她逼自己相信,再努力一点、再辛苦一点,她就会忘记他,忘记爱情。

    摇摇荡荡,她坐在秋千上,星星一颗颗明亮。

    前夜她和他坐在吊篮上,一口一口吃着苹果,她问他,控制人比较快乐,还是被控制比较幸福?

    大前天,他们坐在吊篮里,他问她这辈子最想做的事,她说她想当大富翁,当钱多到不行的奸野人。但其实,她真正想当的,是他的心问人。

    大大前天,她问他,如果有一天她不再陪他坐吊篮,怎幺办?

    他笑笑回答,他身边不乏女人。她听完气的抡起拳头打他,他握住她的拳头,拉她入怀说:“可是我不会让任何人坐上来,我宁愿把它拆掉。”

    他说过这幺多话,她句句都把它当成表白,现在他却亲口说“不爱”将表白全数推翻。

    他回到家了吗?开始动手拆秋千了吗?他宁愿继续当冰人,也不愿意爱她

    一个硕大身影从校门口处走进来,在看见她小小的身子蜷在秋千上时,心情顿时松开了。

    他找了她一下午,在每块田野问、在每条小径旁,找过她钓鱼的池塘、翻进她常翻的无人农庄,他到活动中心、进图书馆,他定过她每个亲戚家里,最后,月亮升起,他想到,爱看星星的小题会在校园里的秋千上。

    于是,他来了,悄悄的,走到她身旁,悄悄的为她推起一阵微风。

    “还生气吗?”他从没哄过女孩子,经验明显不足。

    小题摇摇头,她再鸭霸,也不能为自己不够可爱,惹不起别人喜欢,而怪罪对方。

    “下午你跑掉”在她身后,他微微喟叹。

    “那是一时冲动。”

    推开他的话,她不是那种柔柔弱弱,要别人哄着护着,一失恋就要人在旁边支持才能走出伤痛的女孩。

    “意思是冲动结束,我们还是好朋友?”傅恒问。

    小题点头。

    “想谈吗?”傅恒问。

    “谈什幺?”

    “谈你的冲动,告诉我,你想要什幺?”

    “能说吗?你会满足我的想要吗?”

    “可以商量。”

    “好,我想你喜欢我,想嫁给你,你可以不娶淳淳,改娶我吗?”她坦白。

    “不行!”

    他连想都不想,就一口否决。后天是最后期限,他不能临时抽脚,跟他们缠斗多年,他绝不在最后时刻放弃。

    “既然不行,就别谈我的冲动,冲动一次很累人,我不想再冲动第二次。”

    “好,不谈。我们回家。”

    “回家?”

    她想生气、想破口对他说那里是你和你妻子的家,不是我的家;更想一把推开他,再次跑离他的视线范围。

    只不过,她没出息,回家两宇像强力磁石,吸住她所有心思,她想回家,在潜意识里,那个有他的地方叫作“家”

    “对,回台北的家。”说着,傅恒拉起她,走出小学校园,坐上车子回家。

    房子没有做特别整修,要不是梳妆台上面摆了两枚婚戒,真的找不出他明天要结婚的感觉。

    说实在,他并不期待这个婚姻,没有喜悦、没有快感,有的只是想象。

    想象婚礼过后,孩子出生,他自爷爷手中接下家产后,姑姑和姑丈的表情有多难看;他想象自己坐镇公司,亲手将姑丈、表哥裁掉,他们的激昂反应。

    门板上传来两声敲叩。

    暗恒走过去,开门。

    门外,小题穿着宽宽松松的特大号t恤,短裤被盖在衣服下摆,两条松垮垮的发辫垂在颊边,嫣红的双唇吸引着他撷取,但理智提醒他,不行。

    回台北那晚,他告诉她许多话,说服她接受他的婚姻。

    他说,她是他最喜爱的小妹妹,他从没有过真正的兄弟姐妹,从见她第一眼起,他就无法忍控自己的欲望,他想照顾她、疼她、保护她,像一个真正的哥哥对待妹妹那样。

    尽管,他自己不太能接受这种说法,但唯有这样,他才能正大光明将她留在身边,正大光明宠她、哄她以妹妹为名。

    “睡不着吗?”他问。

    暗恒伸手拨开散在她颊边的头发。

    “今夜,我想听床边故事。”

    “明天我们有很多事要忙,乖,早点睡,下次再说给你听。”他不希望自己心情动摇,不希望临门一脚之际,事情变更。

    “明天之后,你的床上会有两个人、一对夫妻,你希望我夹在你和淳淳中间吗?拜托,最后一次,以后不会了。”

    她想念他怀抱的温暖,想念那夜,孤寂的大男人诉说小男孩的故事。

    小题答应过傅恒,在他婚后留下来,她口里虽答应,却无法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

    万一撞见他们亲密相拥呢?万一隔着墙壁,听见他们传来一二级片中的声音效果呢?她害怕淳淳发现博恒也有温柔一面,害怕淳淳一天一点信任他,害怕他的冷漠被淳淳融化,最后他爱上淳淳、淳淳也爱上他。

    到那天,她怎能漠视、怎能留下?

    “好吧,进来。”傅恒妥协。

    小题越过他,爬上床,将自己安置好后,拍拍身边的枕头,要他躺下。

    他照做,一手将她揽进怀里,不知不觉中,他恋上她的纤细温柔,不愿放手。

    “快告诉我,那个男孩长大了吗?他和家人处得好不好?爷爷疼不疼他?他不会变成可怜的哈利波特,被一家人联手欺侮吧!”

    相对于她的急促,傅恒显得闲适。

    “爷爷有一子一女,儿子是小男孩的父亲,女儿在结婚后搬离家中,又在儿子离家后,被召回家里同住,女儿、女婿也因此进入父亲公司,担任重要部门主管。

    在继承权落入自己儿子手中时,姑姑、姑丈自然惬意,但当小男孩进入这个家庭时,生态遭到破坏,他们对他有强烈的防备,于是,在没人看见时,他们叫他小杂种,处处以欺负他为乐。

    看见父母亲这幺做,小男孩的表哥也有样学样,拿他当敌人对待。”

    “境况这幺坏,男孩有没有去向爷爷告状?”小题问。

    “没有,一方面是爷爷工作太忙,不太常留在家里,二方面是爷爷并不特别看重小男孩,只当他是个责任负担。在那个家庭中,只有管家常太太对他好,常把好吃的点心多留一份给他,并在小男孩被表哥打伤时,为他敷葯。”

    “现代版的孤雏泪,真受不了,难道情况一直没转机吗?”小题又问。

    “我说过,爷爷长得很像小男孩父亲,他常在爷爷身后期待他回头,给自己一个笑容。

    所以男孩很认真,尤其是在课业学习上。他晓得爷爷看重有能力的人,高中毕业后,他如愿考上第一志愿,那年暑假他并没和自己同年考大学的表哥一样,四处旅游、放松自己,而是选择进入爷爷的公司当工读生。”

    “等等,小男孩的表哥和他一起考大学?他们不会考上同一所学校,由表哥再欺负四年吧!”小题问。

    “表哥没考上大学,姑姑、姑丈安排他到美国念语言学校”

    “幸好,然后呢?”

    “然后,男孩一面工作一面读书,不管是哪方面,都获得不错的评语,他的努力被业务经理看见了,把他的资料呈报上去,那个时候爷爷才知道,孙子已经在自己的公司里工作三年,并做出不错的成绩。”

    “哈哈,情况大逆转,姑姑和姑丈额上有没有三条线,有没有乌鸦在上面大便?”

    她为沉重故事带人轻松气氛,傅恒心情也随之轻松。

    “我没看到,这个问题我很难回答你。”

    “继续说,好人要出头天,故事正进人高潮尾声。”

    “那夜,爷爷进入男孩房里,看见满柜子奖杯奖状,才发现自己有个优秀的孙子,在一席恳谈后,他很高兴孙子和自己那幺相像。

    若干年前,他为了逼儿子念商学院,父子俩闹翻天,没想到几年后,孙子在没人逼迫下,选择了和自己相同的道路。

    那一夜,男孩看见他等了十几年的笑容,那一夜,他抱着棉被流泪,偷偷向自己承认,他好想念父亲。”

    “男孩否极泰来了,对不对?”

    “应该算吧,那一年,他跟在祖父身边工作,他感受到爷爷对他的肯定与看重,因此,他更加卖力。

    大四快毕业那年,他认识一个女孩子,她是小诊所的挂号护士,名字叫薇薇,很快的,他爱上她的美艳,爱上她冷若冰霜的特质,他疯狂追求她,每天在她的租屋处等待她,一日不见,何止三秋。”

    “那是他的初恋?”

    “是的,也是他人生唯一一次的爱情。”

    “刻骨铭心吗?”

    小题心情下沉,谁说他不相信爱情?他有过爱情、有过浪漫谴绫,只不过失去她,从此沧海桑田,除却巫山。

    “用刻骨铭心形容未免太简单。”

    他的话逼出小题的泪水,偷偷地,她让泪垂在枕畔,任纯白棉布吮去她的伤心。

    “可以听听男孩的恋情吗?”她强振精神,刻意轻松语气,却发觉轻松很艰难。

    暗恒侧望她一眼,没反对她的要求。

    “他的爱情惊逃诏地、轰轰烈烈。终于,他追上薇薇,他们交心交情,有次,他们谈到过去,薇薇哭着对他说,她曾经被养父卖到妓女户,历经过近半年不人道生活。

    后来妓女户被查获,她因未成年,所以由收容机构收养,她努力上进,考入护校,三年毕业后,进入诊所重新她的人生。薇薇哭着请男孩不要看轻她,她说:你可以要求分手,但不能对我不尊重。”

    “男孩并没有看轻她对不对?相反的,他更敬她、爱她,因为她是一朵出污泥的清莲,值得尊重。”小题道出他当初想法。

    “没错,男孩是这样想的,他尊敬她对生命的认真执着与不妥协,他从不对她喻炬,他认真待她,将她当成生命中的一部分。”

    想想当年的自己,傅恒不得不对自己的幼稚深感可悲。

    “男孩的家庭排斥薇薇吗?”

    因爱情无疾而终,才更深刻难忘吧?

    假若当年,他们的感情有了下文,也许现在已劳燕分飞,再无思念了,可惜他们不是,向来是越难得手的爱情,越铭心。

    “的确,当薇薇的资料被摊在爷爷面前,祖孙两人大吵一架,爷爷拿出当年他父亲的例子告诉他,酒女无情。

    男孩不断向爷爷解释,薇薇的性格是多幺冰清高贵、玉洁美丽,最后两人谈不拢,男孩背起行囊,离开停驻十三年的家,他选择和父亲相同的道路,爷爷因此大病一场,对外宣布脱离祖孙关系。”

    “然后呢?”

    小题趴过身,覆在他身体上面,她看见傅恒眼里的沉痛,对爷爷,他有很多抱歉吧?

    “男孩立志开创一个比爷爷更大的事业,他打算从投资股票做起,等赚到足够金钱,再设厂开电子公司,他要用另一种方式告诉爷爷,他后继有人。”

    “薇薇呢?她支持他的决定吗?”小题急问,她想知道为什幺到最后,他身边没有她。

    “薇薇哭着向男孩说对不起,说她从不想害他离开家庭,她说自己有浓厚的罪恶感,然后一天,男孩再也找不到她,她失踪了。”

    “她不该走的,男孩只剩下她,除了她,他什幺都没有,她应该留在他身边支持。”

    “你的话也是男孩的想法,他走遍大小诊所医院寻她,可是她如蒸发般,再也找不到人,男孩从没忘记过她,他整整寻她四年,终于,他在一个应酬场合里撞见薇薇。

    她是个酒国的红牌公关,听说许多人都想点她坐台。她还是冷若冰霜的美艳,还是如污泥清莲般不染红尘。男孩的客户告诉他许多关于她的传奇,从她十八岁入行、身价节节上涨、她是多少政商名流的最爱

    男孩渐渐了解,四年前他执着相信的,只是一个漏洞百出的烂剧本。”

    “你是说,全是假的?身分是假的、故事是假的,连爱情统统是假的?”

    “对,她看见男孩,慌了!她将男孩的姑姑、姑丈拿一百万叫她演戏的幕后花絮,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这是姑姑赶他离家的手段天,她居然利用爱情,太可恶了!”小题愤慨不平。

    “所以,我告诉你不要相信爱情,不要被爱情蒙骗,如果你不笨的话,男孩的故事应该教会你,爱情不值得信任。”

    “先不提这个,告诉我,男孩有没有去跟姑姑对质?有没有回到爷爷身边?”

    暗恒莞尔,她比他更心急结局。

    “半年前,男孩不,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他带着合约书上门找爷爷,请他将电子厂卖给自己。

    这些年,姑丈和姑姑联手将公司弄得乌烟瘴气、债台高筑,男人信心满盈,说道只要给他机会,他会把爷爷一手经营的公司,恢复往日光景。

    爷爷露出笑容说,他的公司不卖,只要男人在半年内,自他挑选的名单中,娶一个名门淑媛入门,并于一年内生下子嗣,他的所有产业将归他名下。”

    “淳淳在那张名单之内?”她直点出男孩就是他的事实。

    “对。”点头,故事说完了,他不介意小题知道自己的过往,他相信这辈子,再不会对另一个人从头细诉故事。

    “那个名单里面,有没有一个姜小题?”她瘪嘴问。

    “没有。”他老实回答。

    “你爷爷看不起农牧业。”她忘记把老爸、老妈的“世新企业”拿出来炫一炫,说不定炫过之后,她的机会会增大。

    “这不是我的错,不过,我真的很庆幸有你这个妹妹,妹妹是可以一辈子留在身边的人。”把她的头压进自己怀中,傅恒的心中有了充实的感觉。

    “妻子才是,妹妹不是。”她反对他的话。

    “妻子会离婚,妹妹不会。”

    “妹妹会跟别人结婚。”她反对他的话。

    “你还小,不用担心结婚问题。”他生肖属缩头乌龟。

    “好吧,不和你争辩。”

    “这才乖。”傅恒给她一个紧密的拥抱,算是奖励。

    “傅恒,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说说看。”

    “哪一天你的名单需要候补人选,把我算进去好吗?”

    “这可能要动用一点特权哦。”

    他又发挥难得的幽默,要不是时机有点尴尬,再加上一些些的伤心,小题一定会大笑。可惜她笑不出来,她把头塞进他怀里,不让他看见自己哭泣。

    “好了,别撒娇,我让你当候补第一名。”

    搂着她、哄着她,他从不对女人做的事,不在小题身上破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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