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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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丽萍低着头从家里出来,长长的头发编成两条麻花辫乖乖地搭在胸前。

    一出楼门,她略有些紧张地拉着一根辫子。四下里看了看,天还不甚明亮,路上行人也不是很多,她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低着头快步向前走去。

    “嗨!胡丽萍,等一下我!”一个刚脱稚气的男中音从斜刺里突然响起,倒把她吓了一跳。不用看也知道是同班的刘海洋。

    她放慢了脚步,等他撵了上来。

    从家到学校也不过短短十分钟的路程罢了,每天丽萍总是希望能自己走过,可是这竟成了痴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刘海洋总是跟着她,不论她提早或是推后。有几次她故意等到快上课了才从家里飞奔出来,可还是一样能撞上他。时间一久便也认了。只是他们一路并不多话,例常的只有几句吃过了没有或是作业做完了吗之类的话。到了学校之后,更无半句。他们倒象两个从不认识的人似的。

    有的时候丽萍也纳闷,这一切倒底是为了什么?却任她想破了头也不明所以。

    已是高二了,老师日日在耳边提醒着离高考还有一年了,如果考不上大学将会如何如何的话。有的时候也想,如果真的考不上大学又能怎样呢?这日子怕不会不过了罢。每每这样一想后背便生生地浸出一层密密的冷汗。现实是不许她考不上的。这样想着,便又一头扎入了题海。

    日子便这样日复一日地过着。

    放了学,也不容她有什么想法,他也总是跟着她的。

    有的时候她也忍不住去问,可他却笑笑不答。一如既往地跟她一起上学、放学。

    只有一次,海洋问:我可以去你家吗?

    她便如惊鹿一般地大叫:不!不行!那模样仿佛是见到了一个极可怕的东西。

    海洋便笑笑。也是,像她这样的乖乖女,一定是严厉家教的产物。处于他们这个年龄阶段本是让人想入非非的,每天只这样和她一起去上学便已有不少风言风语了,换了谁都会拒绝。

    2“嘭!”丽英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妈的,一天了,快把人闷死了!”她吐出一口气,吹过飘落在眼前的碎发。嘴里哼着乱七八槽地流行歌曲,螃蟹似地横出了门外。

    一到门外,她呆了一下。随即一扬头走了。

    刘海洋正站在楼门口,他也愣了一下:胡丽萍他下意识地叫。

    她死了!丽英远远地答。

    海洋走了几步抬头看丽萍家的窗户,黑漆漆地一片。

    又等了一会,便慢慢走了。

    夜晚对于丽英来说是丰富多彩的,她是黑暗里的主角。在酒吧里跟人胡喝海聊,打情骂俏。所有能做的事,她都会去做。而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钱。只要你给钱,让她做什么都行。在这里她可是有名的酒狐狸。

    只是每天十二点,就如同灰姑娘一样,从这样的灯红酒绿中消失。也正因为如此,在夜生活人当中盛传着这么一只妖艳的狐狸精。是那些晚来的人可望而不可及的。没有人能猜透她会在哪里出现,惟有等。

    惟有等!

    每天等待她回家的总是那句不变的话:贱人!又死哪去了!?

    老东西!还不去挺尸,想让姑奶奶收拾你是不是?!接着便是叮哩哐啷一阵乱响,中间夹杂着一两声男人的低哼,接着一切便归于平静。

    丽英关上房门,靠在墙上。

    她比任何时候都恨这个家,比任何时候都恨自己。可是想起丽萍对,还有丽萍,就算是为了丽萍也要活下去。

    3胡丽萍!班主任找!一下课,班副就大声嚷嚷了起来。

    哦。丽萍应了一声便出了教室。身后一片哄笑声四散开来。

    丽萍并没有去办公室。不用想也知道,今天是四月一日,外国人的愚人节,如今被中国的这些孩子用得像模像样的。

    在操场上转了一圈,她若无其事地回到了教室。看着那群窃笑的女孩,她视若无睹。

    她们笑得更厉害了。

    班副!班头有传!快!蓦地一声大喊,是刘海洋。

    那群女孩的笑声戛然而止,一个个都惊异地瞪着刚出外面进来跑了一头汗的他。

    真的?假的?!班副一惊一乍地问。

    爱信不信!抹一把脸上的汗,他一屁股坐在座位上。

    班副看看旁边的女孩,犹豫了一下。

    胡丽萍,班主任是不是找我?

    我怎么知道?

    你刚才不是去了吗?

    我不过去透透气罢了。

    你!?

    班副一跺脚向外走去。

    不想去一头碰上班头:你找我?她愣愣地问。

    没有啊!班头倒一头雾水。

    班里一阵哄堂大笑。夹杂着:班副也有吃瘪的时候的声音。让那个总爱自以为是的班副闹了个大红脸。

    丽萍也微微笑了。可笑还没有收掉,便感到一道恶意的眼光。抬眼,正是班副。她的眼光躲了一下,又落在了书本上。

    刘海洋!她大叫。

    我说过了你爱信不信,谁让你信。后者懒洋洋地。

    班副满脸通红地回到座位。

    4今天的事,真的很感谢你。

    为什么谢我?反正是四月一,愚谁都一样的。

    一路便再也无话。

    分手的时候他站在那里看着她略低着头往走去,路灯将她的身影拉的忽长忽短。那么寂寞。

    “啪!”丽萍一进门便挨了一巴掌,让她一下懵了。抬眼是一张因长期酗酒而扭曲的脸,一双布满红丝的眼正泛着凶残的光。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自己的衣服。

    “啪”又一牚打了过来,比刚才还重,她跌坐在沙发上,不容她起身,她便如一只小鸡似的被拖进了卧室。

    顿时搏击声立即充斥了整个屋子。

    短暂的停顿之后,随之而起便是肉体的撞击声和令人作呕的呻吟声。

    午夜,一只妖艳的酒狐狸出动了。她辗转于这个城市里每个娱乐场所,所到之处无不引起阵阵尖叫。毕竟有好一阵子她已不出现了。

    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丽萍一直都没有去上课。

    海洋犹豫再三,终于决定去她家看看。

    可是同上一次一样,在楼门口他又碰到了那个和丽萍长一模一样的女孩,只是要妖艳的多。

    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别来找她,她死了!你懂不懂,她死了!一见到他,那个女子便冲他喊。由于贴得太近,她身上的香味熏得他发晕。

    那你是谁?

    那你说呢?她忽然嗲嗲地问,并冲他抛了个媚眼。

    没有来由地,他身上一抖。接着便落荒而逃。身后是一阵放肆的大笑。

    出乎意料,第二天一出楼门,便看到了丽萍,正低了头在路灯下用脚划着十字。

    丽萍!他有些惊喜。一路奔了过去。

    我病了。她看着他虚弱地笑了一下。

    我猜到了。现在怎么样了?

    好多了。谢谢你的关心。

    对了这是这几天的笔记,我都细细抄了下来,你不什么不懂地可以问我。

    哦。她沉默地接过。

    一切又如往常。只有清晨的空气中飘浮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让人浮想联翩。

    5日子就这样过去了,容不得你情不情愿。

    攸忽之间,高考就在眼前了。这段时间每个人的嘴里说的都是填报志愿的话题,有的想远走,有的想近留。

    只有她,比谁都更想离开这个地方。

    你报到了哪里?

    还在考虑,总之是很远,近处是不予考虑的。

    我就不行了,我家就我这么一个儿子,他们自然不舍得放我远行。犹豫一下又问:

    你能不能不去那么远?

    不!绝不!她反射地大叫。让他吓了一跳。不等他反应过来她已抓起桌上书本逃了出去。

    再之后他们见面便低头而过。

    高考如大敌临境一样压了过来。

    他们也就如一个个骁勇善战的勇士在战场上奋勇杀敌。

    十二年的寒窗,成败在此一战。

    噩梦般的日子终于过去了。在高考完的那一天,学校里一片狼籍,大多数的同学将所有的书本试卷或撕或焚,他们敲盆打碗地庆祝他们终于结束了中学生涯。

    丽萍默默地收拾好了东西向校门外走去。

    你去哪?转过头,竟是班副,以前的。

    现在不用叫她班副了,都毕业了。她想着笑了一下。

    “啪!”没防备地她挨了一下。你是什么东西敢跟我抢刘海洋?!

    捂着脸的她看着那张得意的脸。想也没想便挥拳而上。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受气的小女生。

    6你怎么和她打架?匆匆赶来的刘海洋把她拉到一边。

    打她?我想打她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她的话冷冷地。

    丽萍,你变了!

    为什么不变?每个人每一天都是在变的。

    我想问你个事行吗?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出了口。

    我是不是有个姐姐或妹妹?答案是我不告诉你!说完起身便走。

    丽萍后面传来他的叫声。

    等到对完答案,大家心里都明白了十七八分了。或哭或笑的都有。只有丽萍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

    好不容易挨到回家,刘海洋一把抓住了她:你考得的怎么样?

    如我所愿。

    上了?

    就看能不能录取了。抓着她的手一下松了下来。他知道她报到了南方一个遥远的城市。而他,他下意识地挠了一下头。为他的志愿问题家里几乎吵翻了,爸爸到想让他远走,而又敌不过妈妈的眼泪,只有就近选了所高校。那么注定他们将从此天南地北。

    一路沉默。

    海洋,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只是不要把心思放在我的身上,我不值得的。一定会有比我更好的女孩在等着你。路灯下的丽萍第一次完完全全地看着他的眼。

    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你不了解的。沉默了一下接着又说:还有我的家。有的时候你所看到的只是表面,一个看起来无比光鲜的表面。可是我宁可愿意让你相信这华丽的表面,而不愿让你知道真相。真相的内容过于残酷和肮脏。我希望你多少年以后记住的是一个纯洁而乖巧的我,而不是别的什么。

    丽萍

    好了,晚了我要回去了。说完她冲他摆了摆手,笑了一下,便扭头走。

    那笑象针一般在他的心里扎了一下,让他的心里没来由地疼了一下。

    打开门,家里意料之外地安静。

    7华灯正艳,正是夜生活正浓的时候。

    当然这样的生活是属于丽英的。

    丽英在舞台的中央舞得正酣。强劲的音乐和周围此起彼伏的口哨声早已麻木了她的神经。在她的心里只有一个目的,为了丽萍的学费,就再辛苦一个月,一个月之后,这里将再也不会出现酒狐狸,而丽萍也将以最新的面貌出现在她将要就读的城市。

    她现在所要做的就是为那些客人表演艳舞和喝下大量的酒。

    不停地跳。

    不停地喝。

    丽英在一个清晨摇摇晃晃地回到家里,过量的酒精几乎让她的神志糢糊,她所需要的只是一张可以让她安眠的床而已。

    如果可以选择刘海洋宁愿自己不会这么多事,他宁愿自己先给丽萍打电话,又或者他宁愿自己在敲了门之后,就把通知书从门缝里塞进去,而不是象现在这样站在这里,看到这样一副不堪入目的活春宫。

    那个男人应该是丽萍的父亲吧。他记得以前远远看过几次,过度的饮酒已让他的身体早已是衰弱不堪,可是现在的他却显得如此的生龙活虎。他下面的那个女孩,不,应该是女人了是丽萍了。尽管她的脸上残妆未净,可是他还是认出了她,在他看到这一切大叫失声的时候,他清楚地听到她喊了一声:刘海洋!只这一声就知道是她没错了!

    在经过最初的震惊之后,这个少年惊慌地从那个家里逃了出来。

    他痛苦,他大喊,无论怎样发泄他总也不能摆脱掉刚才的那一幕。

    这怎么可能?那么纯洁,那么乖巧地丽萍怎么可能就是那个妖艳女孩?!而且而且啊——

    骗子!假的!所有的一切的都是假的!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所有的疑惑都在这一刻清楚明了。无须再多说什么,只是这现实来得太残酷、太真实。

    8丽萍早年丧父,母亲带她改嫁却遇人不淑。丽萍在十四岁那年就被其玷污,而她的母亲知道了却敌不过那人的拳脚,只有忍气吞声,以至被活活气死。至此丽萍便彻底落入魔手。随着年龄的增长丽萍一次次地反抗,终是未果。后为生存,她化身丽英在社会的底层辗转求生。她原本想只要上了大学,离开了那个魔窟便能获得新生的。可是没成想在最后的时刻她的真相竟被那个痴情少年揭示了出来。

    没有人知道丽萍最后是怎样离开这个城市的,也没有人知道丽萍最终的去向。偶尔海洋会在小区的外面看到一个猥琐的身影。

    当年的他毕竟还是顾全的丽萍最后一点颜面而没有将事情闹出,算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丝情份吧。

    写在此文后:多年前,曾有个女孩被她所教的老师所辱,有个少年知道了,出于义愤他对那个女孩施于援手,但他的力量在当时是微不足道的。期间他们也曾想过报警,但出于对女孩名誉的担忧,他们还是忍了下来。只是那个女孩终于抵不过生存的重压,最终湮没于这滚滚红尘中。这曾是那个少年一直的憾事。事过这么多年,我终于有勇气将此文写下,不为别的,只为那些还活在类似生活中的少女们,拿出你们的勇气,才能活出真正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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