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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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碰上期考这类大场合,于雁婷便有“美丽无用武之地”的感慨,这所校风严格的女中,监考老师一个个宛如长了八只眼,别想有作弊的机会。

    交出最后一堂课的试卷,于雁婷心想:“完了,铁定倒数十名内,老天爷保佑,在我爸回来而让我收到成绩单。”最教她不满的是绰号“娃娃”的韩柔娃也在她之后交卷,她偷看一眼,哼,整张填得满满,不知有几题对的。

    柔娃不回座位收拾书包,反而奔出教室,接着于雁婷也瞧见了韩宝玉,两人亲密的样子刺痛了她不服输的心,向老师告密:“韩柔娃交男朋友了。”这是学校不想知道的事实,老师当场便逮住走进教室的柔娃。“外面那位是你什么人?”

    柔娃看同学个个将视线盯住她身上,不禁陶陶然生出一股骄傲。

    “他是我爸爸,年轻得使人吓一跳吧!”

    于雁婷第一个不信。“你说谎!他不可能是你爸爸。”

    “为什么不可能?”

    “我以前见过他,我当然知道。”

    “哈,原来就是你!”柔娃调皮的说:“爸跟我说他遇见一个付不出咖啡钱的高中女生,他替她付了,那位高中女生竟因此迷上他,追到他公司去,把他吓死了。”连老师都笑了,使于雁婷感到很没面子。

    “我就是不相信怎么样?”泼辣脾气当场发作。

    柔娃不大理她。在学?铮杉ê玫暮统杉u畹囊幌虿蝗菀鬃叩锰鞒梢桓鐾盘濉?br>

    但看老师也不怎么相信的样子,柔娃只有请父亲进来了。

    “爸,请您向老师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方才韩宝玉在外头等,没有注意听她们说的。

    “我们是父女的事实。”

    “我们两个长得还不够像吗?”韩宝玉取张名片放在讲桌上。“我姓韩,柔娃确实是我的亲生女儿。”

    老师收了名片。“那就好,学校不希望同学因交男朋友而耽误功课。”

    韩宝玉若有所思的盯一眼于雁婷,向老师点点头便走出教室。柔娃收好书包,隔几张桌子向于雁婷哼一声,跑出去跟父亲会合。“爸!”

    韩宝玉好几天没见女儿,不免多宠一点。

    “先去吃中饭,你想吃什么?”

    “冰淇淋大餐。”

    “这留到最后吧,总要先吃饱了才行。”

    “那您决定好了。”

    韩宝玉带柔娃到西式自助餐厅,位于大楼的地下室,吃饱了隔壁摊位有冰点供应,价钱公道,很受上班族欢迎。

    两人愉快的用餐,柔娃谈到暑假打工的事。

    “爸,您公司有缺人吗?”

    韩宝玉原则上不反对女儿打工,但工作场合一定要经过他的过滤,外面骗工读生的陷阱太多了,尤其这么漂亮的女儿更教人不放心。

    “你想做什么?”

    “都可以啊,当小妹也行。”

    “真的?”韩宝玉无法想象娇生惯养的柔娃肯当小妹,虽然她不娇纵,却也是钱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被养大的。

    “不然我能做什么?我不想去快餐店打工,加工区我也不要,我希望能赚钱又能体会一般公司营运状况的情形下工作,可是我没技术也没经验,只好当小妹了。”“小妹的薪水很低哦。”

    柔娃在心里计算一下。“我需要大约在八千块到九千块。”

    “你要这么多钱何用?”

    “现在还不能告诉您,总之是好事。”

    韩宝玉不知道柔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钱了,他相信他给她的零用钱很足够她开销,柔娃也不像会乱花钱的样子。

    “你都没存钱?”

    柔娃得意的摇头。“我已经存了将近三万块哦!”“爷爷和奶奶给你的?”

    “还有您、妈妈,大伯他们过年时也给我很大的红包,花剩下的统统存进邮局,我打算将来自己创业。”

    “好能干的女儿!”韩宝玉自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孩子说的话他一直很注意听,可是并不很当真,将来的变化谁能预料呢?“可是,爸,这次要用的钱必须是我自己赚的才有意义。”

    韩宝玉考虑了一会。“假使你能遵守几点原则,我也许录用你。”

    “爸好严哦!”柔娃皱皱鼻子,一笑。

    “在公司里你不能叫我爸爸,公司的同事都没见过你,你不当我女儿,才可以体验什么叫工作,不过,先说好,那些人在赶工时脾气都很坏,常向小妹吆喝要这要那,你先想清楚能不能忍受再来。”

    “怎么可以乱骂人,难怪报上写小弟小妹难请。”

    “我们那种设计工作全看脑子,一技入就懒得站起来,小妹就很忙啦,前一个上星期才被气跑了。”

    “我考虑看看。”

    柔娃退缩了。从小被当成公主捧,长得又人见人爱,难得听人对她说一句重话,更别提吆喝地做这做那了。

    回家后祖母待她款款无尽,帮他们打理家事的欧巴桑特地出去买材料做咖哩鸡,祖父、老爸和大伯也准时下班,这些真心爱她的人无形中已变成柔娃生存的原动力。欧巴桑有上下班时间,做完晚饭便回去了,洗碗由年轻人轮流来,其实只是收一收,真正的任务有洗碗机代劳。

    柔娃被奶奶拉去讲悄悄话,等韩宝玉洗完澡录像带看一半,才见她走进他房间一同观赏有关非洲土著生活的纪录片。

    “真有人过这样的生活?”柔娃觉得那些土著过得简直不像人。

    “如果把我们在这边的生活拍给土著看,他们大概也会这样问。”

    “出生在那里好可怜。”

    “怎么会呢?放眼望夫大家都半斤八两,天天打猎好开心!”

    “老爸,讨厌啦,就爱跟我抬杠。”

    韩宝玉就爱抬杠,孩子跟他在一起不觉寂寞,他自己也开心,尤其爱开柔娃今天又收到几封情书的玩笑。

    “那个季祖玉还写来吗?”

    “嗯,叫堂哥不要再传信了他偏要,反正我不会回信的。”

    “你不喜欢他?”

    “爸您如果看过他写的信就知道了,他应该活在六十年代。”

    “怎么说?”韩宝玉见过季祖玉一面,就是去西湖度假村那次,双方不期而遇,初次印象并不觉那少年有什么不好。

    柔娃搬出一盒子的情书,拣出数封递与父亲。“这封是寒假我去日本时他寄来的,您看这些句子。”

    韩宝玉轻念:“飞机带走了我不甘的道别,带不走我对你不怨的念。

    “若飞云能传信,我颇天天仰望飞云。

    “幽幽的轻愁,深深的喜悦,轻愁只为思念你,喜悦为盼得再见你娇颜,等待的时光在轻愁喜悦中悄悄溜逝,”

    韩宝玉含笑折了信,说:“他文学底子不错。”

    “谁知道,说不定是情书大全里抄来的。”柔娃再让父亲看另一封。“我教哥去跟他说我还不打算谈恋爱,他就写了这信来。”

    韩宝玉默念:“岁月无情,使树叶斑驳,夺美人冰肌,但真正的爱永远常青。说我不害怕你的拒绝那是欺人之谈,然而,如果失恋的痛苦是我年少的心必须承受的,且让我以微笑面对它吧!在我们还没有开始之前,把未来的结果放在一边,相信天地间处处有希望,自然不会有时间去担心失败,”

    柔娃起初接到信也很开心,只是一来她情窦未开,二来季祖玉苍白细瘦的个子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因此无法接受他的感情。在拒绝之后季祖玉依然不死心,这使她产生困扰,不知如何解决是好。

    韩宝玉连看五封信后,惊叹道:“想不到现在还有这么纯情的小伙子,他真的迷上你了。柔娃,你若正在恋爱中就会被他的辞藻所感动,真的写得真诚动人。”“这点我承认。”柔娃自问写不出那样肉麻的句子。

    “可惜他只顾表达感情,忽略该表达‘自己’,以至满篇的柔情蜜意掩盖住他本人,使我看不出他的个性。”

    柔娃尚不能体会这些,只急着要摆脱“牛皮糖。”韩宝玉凝视女儿一会儿,看出她是真的不喜欢──陷入恋情中的人断无将情书公开的道理──一股默契在心里流泻。“等一下我找旭日来谈。”韩宝玉疑心做事没耐性的旭日为何肯三天两头帮人传信?又有感而发:“不过,我真被这些信的句子感动了,好纯情!”

    “是吗?”柔娃笑了。“要退还信吗?”

    “不必。”此时韩宝玉深刻感受到女儿对爱情的天真,完全不懂得处理。“爸,不,老板先生,我决定到您公司上班,请多指教。”柔娃被祖母逼不过,才决定逃到父亲公司去。

    “有做满一个月的决心吗?”

    “看在钱的份上我会努力的。爸,您就录用我吧!?”

    “好,如果你能忍耐一个月,除了薪水,我再送你一套名牌衣服。”

    柔娃笑了眼,兴高彩烈的说:“那我先谢谢您了。”

    人对于自己长长的一生时常有许多计画,计画的不能实现,有时是自觉性的改变,也有可能是意外,结果也许是快乐也许是痛苦,即使后悔,却再也不能回头,能力挽狂澜的人纵然存在,但时空也已有所转变了。

    胡晓侠有计画地要与方问菊结婚,先是父丧拖了一年,再是女方不同意他选择的婚期,如今他总算明白不是日子选的不好,而是方问菊这边出了问题,而他居然搞不清问题出在哪儿,这使方问菊的愧疚感减少了好几分。

    今天开始放暑假,她着手收拾衣物放进箱子,胡晓侠起先以为她是准备嫁过来才想搬回家住,但看情形愈来愈不对,她连冬天的衣服也拿出来,这算什么呢?方问菊简单的说:“我已经没有想嫁给你的心情了。”

    “什么,什么意思?”

    “我暂时不想结婚了。”

    “那你到底想拖到什么时候?”胡晓侠催着。

    “我”方问菊说着,眼光一直避免接触胡晓侠。“我也不知道,如果你不满意,你可以解除婚约。”

    胡晓侠闻言,迅速的一把扳过方问菊的肩膀,着实吓了她一跳。脾气温和的胡晓侠听到这种话也大发雷霆:“你是怎么回事?你要退婚?多年的感情是假的?你、你的眼光为什么要逃避我?”

    “你不要跟我凶!”方问菊转身去收化妆品。

    胡晓侠一掌拍在梳妆台商,一只圆罐子滚了下地。“这个是你要的,窗帘、床单也都照你的意思,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今天你一定要说清楚。”

    “我没有什么不满,只是不想结婚了。”

    “这算什么呢?”

    “好了,你别再逼我了,让我安静一个暑假好不好?”

    “不好!”胡晓侠的口气彷佛急得要发狂。“你一定有原因,要不然你不会突然这样。

    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有什么问题不能开诚布公的谈?”他伸手挡住方问菊想开口的欲望。

    “你要安静两个月,却一个理由也不给我,就让我胡思乱想两个月?我可不是你,我不喜欢胡思乱想。”

    “对,这就是你跟我最大的不同,你的思路恨我的思路不在同一个频道,所以永远有争执。你不喜欢我满脑子的幻想,你认为我表里不一,不切实际,你一直要改变我,而你也认为你做到了,因为我最近比较安静,不再信口开河烦你了,你你就不去想我是不是有心事,是不是爱上一个欣赏我信口开河的男人,我敢说你永远没有想到。”方问菊说着为之哽咽。多日来情绪起伏愈来愈大,他居然无知无觉,借口老太太生病要人照顾搬去和老太太同房,他略有微词,却也没有产生疑心,他就这么放心她方问菊?他抓住她手臂。“你说清楚,什么另一个男人?”她哽咽:“你是全世界最迟钝的男人,你要娶就去要你的宝贝杂志好了。”

    “你、你、你莫名其妙,胡说八道!”他的手捏紧她的手臂。“你另外有男人?是谁?是那个王八蛋?你说!你有没有跟他怎么样?你说!方问菊,你不要欺我太甚,我在问你,你听见没有?”胡晓侠看她的表情就明白过来了,又像气又像哭的叫道:“你贱!你居然跟别的男人你把我当成什么?你把我当成什么?”说到后来,悲愤交边,猛的一松手,自己坐倒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阿侠!”方问菊抱住他,陪他一起哭,这时候她是真的爱着这个男人,但是另外那个人已经在她心中开启另一道门,那是胡晓侠未知的世界。

    时间啊,你能不能就此停住,使我不用再去面对其它更难堪的场面,方问菊的心在啜泣。

    胡晓侠很快的收泪,像个孩子似的使起性子来。“那个男人到底是谁?我认识的吗?你们怎么开始的?我有权利知道。”

    方问菊不敢说。

    “你学校的同事?还是在路上碰上的陌生人?”

    方问菊安静依然,胡晓陕吼道:“你干嘛不说?怕我会受不了吗?你放心好了,我不会为你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去自杀。”

    “阿侠──”方问菊受不了的喊了起来。

    “我骂错了吗?你贱,你不要脸,随便就跟男人”

    “不要再说了,你凭什么这样骂我?这一年来我为你做的还不够吗?未婚同居,你知道人家背后怎么说我?现在连你也谴责我,我可受不了。”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胡晓侠喊道:“我们是要结婚的,可是那个男人会跟你结婚吗?你想过没有?”

    方问菊含泪摇了摇头。“你这个大笨蛋──”

    “求你不要再骂我了,我什么都搞不清楚,只是不由自主的不断陷下去,他的魅力使我不克自拔,只要能见到他,我便觉得好开心,我从来没有这样过,我我甚至不知道会有这样的恋爱,我真的很抱歉。”

    听着未婚妻以陶醉的口吻呢喃述说别的男人带给她的快乐,而这正是他所缺乏的,胡晓侠简直要发狂了。

    “我不相信,我不要听!”

    “阿侠──”

    “别叫我,只要告诉我他是谁就好了。”

    “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我咽不下这口气,我不相信他有多迷人,能三两下就把你对我多年的感情一笔抹煞,我要亲自问问他是什么意思,恨我胡晓侠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这样对我,要这样整我,我以后还能做人吗?”

    原来他是担心别人的异样眼光,方问菊有点苦涩的说:“你放心,人家要笃会骂我,你是受害人。”

    “菊,你不要傻了!”胡晓侠又气又恼,但毕竟还是关心她。“你有没有想到后果?你不替我想,你想过自己没有?你要怎样对亲朋好友交代?万一那个男人只是在玩弄你,你以后怎么办?你的立场到那里去了?”

    方问菊被一串连珠炮搅得心更乱了,她想到父亲可能会有的反应,一阵晕眩,一跤坐倒在地,久久不能思量,木然望着胡晓侠。胡晓侠却没有心情同情她,甚至恨她贱,他好不甘心,他一定要弄得明明白白,他不能背这个臭名。

    “快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

    方问菊摇了摇头“那是我跟他的事,他跟你没有关系,你找他也不能挽回什么,留下你的风度好吗?”

    “跟我没关系?那我算什么?”

    “你是无辜者,受害人,可以了吧?”

    方问菊提起精神整理自己,拖着皮箱往外走,面对胡老太太惋惜又痛心的表情,她有更深的遗憾,原以为两人有婆媳缘分,却给自己一手破坏,将来还能遇见比她更好的婆婆吗?那声“妈”再也叫不出口了。

    胡晓侠留在原地眼睁睁看菊菊走出两人的天地,他想叫她留下不要走,嘴刚张开就想到她与别的男人有染,这一声怎么也叫不出口,他受不了这种侮辱啊,直恨得捶地不已,直到母亲进来跟他说“她走了”才?s俺隼矗“菊──你不要走──”

    但他真的挽回不了什么,只有垂泪而已。

    方问菊突然搬回家,又声言要退婚,受到家人很大的责难和压力。

    方父怒火冲天,整张脸红得像关公,直嚷得左邻右舍都听见了。“你说退婚就退婚,有这么简单?你不跟我商量不跟你妈商量,要怎样就怎样,你们年轻人也太放肆了。我来跟阿侠讲,叫他给我一个交代!”

    “爸,不要!”方问菊抢下话筒。“要退婚的是我又不是阿侠,你问他没有用,他也不知道。”

    “不知道?他不问一声就放你回来,他把我女儿当成什么,占了便宜又不负责任,这时候倒推得一干二净。”

    “爸──”方问菊觉得难堪死了。

    “你要搞清楚哦,小菊,你已经跟人家同居了一年多,现在说一句‘退婚’就这么散了,会给人家笑死啦,我恨你妈还有你阿兄他们都没脸见人了。你们年轻人做事不要光想到自己,也给你老子留一点薄面。”

    方问菊正眼不敢瞧老父一眼,只握紧话筒不放。“把电话给我,我要叫阿侠来家里谈清楚。”

    “爸,我不是说没有用吗?他也不知道”

    “你给我闭嘴,不要以为你大了我不会行你,叫你给我就给我!”

    方父狰狞的怒容素为方母所惧,怕他真打女儿,半劝半抢的拿下话筒交给丈夫。方问菊直觉得没脸做人了,偏偏还要听母亲唠叨:“如果当初你没搬去跟他住,今天要退婚还比较好说,可是现在怎么可以呢?再开放也没有这种开放法。”

    “妈,别说了。”

    “你做出这种事还叫我别说?我们可不是不三不四的人家,女儿给人占了便宜又不娶回去,那有这么过分的人,一定要讨回公道,要不然以后怎么见人?”结不结婚是我和阿侠的事,如何扯上这许多不相干的人?甚至连亲戚朋友的面子都要顾虑?太岂有此理了。方问菊当初只顾忌家人的反应,实在没有想这么多,然而她一腔余勇面对最疼她的父亲也不兔惴惴失色。

    “小菊!”方父重重挂下电话,转过头来死盯着她看。方问菊瞧他痛心的表情便了然于心──爸爸什么都知道了──她反觉得坦然,至少最为难的话不用由她来说了。“阿侠他妈说你有了另外的男人,这是不是真的?”

    方问菊默认地经点一下头。

    “你怎会这个样子?”方父此时伤心女儿变坏了,一向规矩的女儿竟学时下时髦的青年男女乱搞男女关系,这不是他希望的女儿,他失望痛心得提不起力气骂人,只想着:我这个女儿完了,没有男人敢娶她了。

    “爸,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方问菊声如蚊蚋。

    一句话触动了方父心底的活火山,怒叱道:“你会处理个屁!我就是让你太自由了,今天你才敢这么乱来。你是女孩子,你是女的你搞清楚没有?浪子回头金不换,浪女回头有谁要?”

    “爸,您在说什么嘛?现代”方问菊也有些气了,爸爸实在说得太难听了。“你少跟我辩现代的人怎么样怎么样,我告诉你,再过一百年男人还是一样不敢娶一个朝三暮四的女人。”

    “爸,您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好不好?我又没怎样,我是真的爱那个男人,这跟我喜欢阿侠是不一样的。”

    “现在你会这么说了,去年你不是也说爱阿侠所以要搬去跟他住?本来我是不答应,后来我肯点头是因为阿侠这孩子很实在,我相信他不是会?弃女人的混蛋,结果呢,现在出问题的却是你,你要大家以后怎么相见?”

    “不会不要相见?”

    “你还敢跟我大小声?你以为用一张嘴说‘退婚’就可以没事了?枉费你念这么多书,自己也在当老师,啊,连做人都不会做。我跟你讲,如果你只顾自己不顾别人那就不配做人,去当野生动物好了,去死去活都没有人会管你。”

    “爸,您太过分了,我只是退婚,又不是犯什么天条,您一直骂一直骂,就不问我为什么不爱阿侠了?您只关心您的面子,您只在乎别人怎么想,就不在乎我的想法,我到底还是不是您的女儿?”

    “你还有脸说!”

    方父被顶撞得失去理智,重重掴了女儿一记耳光。

    “无法无天!你翅膀硬得可以飞上天了是不是?”

    “好了,好了!”方母忙拉住还想再打的老伴。“女儿大了给她留点面子,你不要闹得整条街都知道了。”

    “气死我了,生出这么不知自重的女儿”

    老父的怒责声击在心坎上,真是一字一泪,方问菊知道自己回来错了,原以为是避风港的家已成了刑堂,最疼爱她的父亲却是最不谅解她的人,这个家待不下去了。她擦掉眼泪,拖着行李箱步出家门。

    “小菊啊,”母亲追了出来。“你要去那里?”

    方问菊感觉喉咙好紧,一出声就会哭出来似的,只是摇头,一时半刻也真想不出何处可以供她容身。

    “你爸爸只是在气头上,你别跟他一般胡涂了,快进来。”

    方问菊语声哑的说:“我先去朋友那边住几天。”

    “哪个朋友?”

    “岳翠峰。”这是她临时想起的。

    “住北屯那个?”

    方问菊点头。

    “也好,人家方便的话你就去住两天,可是你不能再跑远了,等你爸气消了我会打电话叫你回来,一起商量该怎么办。”

    方问菊默然。她明白自己再不会拿爱情或婚姻的问题回来向父母撒娇了,她必须学会处理自己的感情,家人或朋友都别想再干涉她了。她这一出走,就不再是依依父母膝下的女孩儿,她要像个成熟的女人一样独立自主。

    岳翠峰是时下典型的单身贵族,有不错的收入,贷款买了一间小鲍寓,还有一辆小轿车代步。一人生活有时难免寂寞,但她爱这份自由自在,所以也没什么可抱怨。听完方问菊的故事,她啧啧赞叹:“以前我看你是想得多做得少、动脑动嘴不动手的人,一直想劝你改行当作家算了,料不到你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你少糗我了行不行?”方问菊有刚打完一场仗的疲倦感。“好吧,我来帮你。”方问菊谢了她的好意。“这件事我要自己处理,谁也帮不了忙。”

    “总得让他知道你在我这里,否则他找不到你故事还能继缤下去吗?”岳翠峰把白色电话移过去。“打吧!”

    “打给谁?”方问菊茫然。

    “你为谁众叛亲离就打给那个人啊!”“我现在没力气打也没心情解释,我只想好好睡一觉,明天再打好吗?”“随便你。我下午还有课,不能陪你,一个人不要紧吧?”

    岳翠峰在美语教室教授美语,还接了出版社的翻译稿,忙得很起劲,剩下的时间扣除睡眠吃饭也没多少可以分给男人。她从不认为缺少男人就活不下去,更别提要她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搞得失魂落魄,差点走投无路。

    她出门后,方问菊躺在客写的沙发床辗转反侧,虽然感觉好累,一时却睡不着,紧闭的双眼不代表脑子也安静下来了。

    她翻个身,记起他家也有一张不同款式的沙发床,柔娃当是备用林,然而在最近的一次接触,他老实的吐露心声:“那么做是为了安慰柔娃,其实我跟她分床好些年了,两人轮流睡沙发,常常轮到我的时候我就留在公司睡楼上的房间。”

    他不要父亲的事业,所以韩老先生出钱买下他工作的那栋楼房供他创业用。这几年他也慢慢将楼上布置起来,呈现不同住家的清爽优雅之风格,如今已成了他俩幽会的现成旅馆。

    她问过他:“你打算自立门户了吗?”

    “开玩笑,老头子还在怎么可能,再说搬过来之后谁弄饭给我和柔娃吃,住在一起一户一楼没什么不方便,而且我晚回去,也不用担心柔娃一人在家出问题。”“那你何必把这里布置起来?”

    “因为房子是我的,我可以随心所欲的表现,不必受制于业主的喜好和生活背景,我可以放手大胆的做。”

    “看来一行有一行的难处。”方问菊颇表同情的问:“当设计师最怕遇上那种客户?”“狭长的老房子,采光不佳不说,有些业主十分念旧,去年就碰上一个张先生家里有用了十年历史的藤制大柜子,坚持要保留在客厅,所以在设计上选色上都必须迁就那只柜子,麻烦死了。”

    她有趣的笑了,突然问道:“你常这样跟你太太抱怨吗?”

    他有点僵,不快的说:“她早不是我太太了,你的记性要好一点才行。”后来才又补充:“她在国中教美术,对做生意的甘苦谈完全没兴趣听。”

    那次差点不欢而散,方问菊转出他对前妻还是有几分舍不得,语气才会充满苦涩,很不甘心就这么散了的样子。

    方问菊看了有气,和他吵了起来。韩宝玉显然很少跟女人吵架,等她发泄完了才说:“太过直率也很伤脑筋,你的脾气实在不好。”

    方问菊骂道:“我最讨厌得到便宜又卖乖的男人。”

    “你们女人总是以为男人占了便宜,自己是受害者,既是这样不甘不愿,不如一拍两散,省得你继续试凄。”

    “我有这样说吗?”

    “那你发那门子脾气呢?”

    “我生气你手里抱一个心里想一个。”说着自己也不好意思。

    韩宝玉哈哈大笑,为她的想象力绝倒。

    不行,愈去回想两人幽会的情景,更加遏制不住想见他的欲望。看看手表,也许他吃完中饭回公司了,忍不住拨电话过去。

    “新阁设计公司,你好,请问找那位?”这声音好熟,分明是柔娃,方问菊吓了一跳,忙挂掉,心跳得好厉害。柔娃怎会在他公司出现,他不是不喜欢女儿涉足复杂的所在?一时半刻又怎想得明白。

    要是柔娃知道了怎么办?这个问题以前不是没想过,只是刻意回避,也实在料不到事情会发展得如此之快。现今听到那少女的声音,有如醍醐灌顶,陡然清醒过来,明白再也骗不了人,自己是真正爱上那少女的父亲,再这般下去,私情终有被揭穿的一天,到时候她要以怎样的面目承受少女责备的眼神?责备?对的,柔娃势必不能接受父亲和母亲以外的女人有了私情,哪个孩子处于她的立场会不希望父母破镜重圆,还她一个完整的家?而韩宝玉又是最钟爱女儿的人。方问菊看清了自己的感情依归,接着发现自己处于最不利的立场:一、韩宝玉的感情还捉摸不定,二、柔娃才是韩宝玉考虑再婚与否的关键人物。

    她想:“或许──我将是个大输家。”

    方问菊精疲力尽的哭了。从昨晚决定搬家便睡不好觉,到今早与胡晓侠决裂,继而不见容于家人,没一件不是损精力疲。想想自己真是笨透,竟把事情搞成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

    而韩宝玉呢,他知道真相之后会张开双臂欢迎她?抑是当她烫手山芋即掉头离去。忆起他第一次带她到他的私人阁楼开烛光晚会,意境旖旎,她连喝好几杯香槟,他向她咬耳朵:“你是独立自主的大人了,该怎么做自己明白,要走就趁现在,否则后果我恕不负责。”

    是的,一切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不管将来变得如何我都要自己负责,不能就此赖给了韩宝玉。如果他被吓跑了也是我活该,要离开胡晓侠的是我,是我自己没脸再欺瞒下去,关韩宝玉什么事?虽然这么想,还是忍不住又哭了一场。她一直在顺境中长大,念书、当老师、订婚、结婚、生子本来一切彷佛很简单的事情,如今都变得复杂了,本来有把握的事,如今也都没把握了。虽说有心立志当个勇于承担自己命运的成熟女性,但也不是三天两头便能做到,一开始受些挫折是可想见的。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醒来已经傍晚,急着找洗手问。解决完人生大事,抬头揽镜一照,蓬首垢面,自己见了都讨厌,忙到客厅翻出盟洗用具和衣服,将自己从头到脚洗个干净,焕然一新。

    在洗澡时她便想清楚了。我绝不脑粕怜兮兮地去见宝玉,求他施舍爱给我,这只会教他瞧我不起,唯有我自尊自重,他才会看重我珍惜我。

    她决定将自己安顿妥了才跟韩宝玉联络,虽不知要费几日工夫,倒也正可一试韩宝玉想不想念她。

    岳翠峰带了便当回来,方问菊已将客厅恢复原状。

    听了老友的主意,岳翠峰也很赞同。

    “你先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是对的,因为你也搞不清他是否真的爱上你了,试试他也好。”

    方问菊轻叹道:“和他相处的时日虽短,不过很明颖的他对可怜虫没什么同情心,认为可怜虫该自己负起责任。从他对女儿的教导也可看出一二。”、“女儿?他是有妇之夫?天哪,小菊,你不要一下子进步这么快好不好?”岳翠峰不明实情,忍不住要数落两句,另一方面,她一向当方问菊是良家妇女,不大相信她能勾引上有妇之夫。“他早就离婚了,女儿跟他。”

    “你想当现成的妈啊?他女儿几岁?”

    “十六、七岁,长得很漂亮喔,又涸葡努力求学,家人宠她宠得不得了。”方问菊忍不住又说:“我是她的化学家教,感情不错。”

    岳翠峰忍俊不禁笑出来。“原来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有他女儿帮你,你不用怕啦。不过他本身一定很够魅力,你才会不在乎他离适婚。”

    “起初我对他有偏见,后来看他待孩子那般真诚,实是前所末见的好爸爸,开明又不失原则,即使父女没有很多时间共处,但我从柔娃满足快乐的神情看出他真的给了孩子最好的成长环境和最真的爱,凡事都先替孩子想了。”

    “你又不是缺乏父爱,因为人家父女感情好而爱上人家实在没道理。你不怕他以后将你摆在第二位?”

    方问菊苦笑。“我现在那顾得了这许多?”

    岳翠峰也不再追问,别人的爱她是帮不上忙。

    “现在先别管这些,我们要解决你住的问题。你是要独立门户还是分我的房问住?”方问菊终究不曾一人独居过,想想有些胆怯但这第一步不勇敢的迈出去是不行的。“你有认识的人要分租房屋吗?”

    “刚好我楼下有位陈小姐出国进修半年.已经把房子托给管理员代为出租,你要的话我可以帮你问问。”

    方问菊赶紧说了她。

    忙了几天才一切就绪,因为房子的主人归期不定,所以采一月一租,家具现成,只是床罩、被单之类须自己添购。除此之外,方问菊也为自己做了不少改变,头发烫鬈了,还买了几件以往很少穿的长补、牛仔裙、无袖上衣等等。从前总以为当老师必须十分保守,连衣服的颜色也很少变化,这次决心重新来过,听了岳翠峰的建议:衣着可以改变心情,建立自信。而她最需要的便是信心。

    星期六的午后,打了电话过去,请人接到总经理室。方问菊庆幸不是柔娃的声音,否则难保自己不再临阵脱逃。

    “问菊。”韩宝玉一猜便中。

    “你怎知道是我?”

    “算你运气好,我不是花花公子,不会弄错你的声音。”

    “你的心情似乎满好的。”方问菊有感而发。

    “哈哈,你来看就知道了,柔娃在我公司里人缘好得很,那些人的脾气好多了,不过,他们都不知道我们是父女关系,我就等着看热闹。”

    “你真的让柔娃到你公司上班?”

    “柔娃坚持要打工,她又太小,我老爸老妈都不放心,刚好我公司缺小妹,就把她安排进来了。”

    “你叫柔娃当小妹,你有毛病啊!”“有何不可?她自己自愿,我乐得成全她。”

    “你不是最疼她的吗?”

    “就因为我疼她所以不让她以女儿的身分进来,她要当小姐在家当就好了,出了社会就得把小姐脾气拿掉才行。”

    “那有这样严的?”

    “一点也不,柔娃也说愿意体会一下当社会人士的滋味。”韩宝玉忍不住得意自吹:“我女儿完全像我,有骨气得很。”

    方问菊想起目的,板起脸对着话筒大声说:“你要继续讲你女儿的事,还是想听听我最近的动态?”

    “等一下,柔娃送咖啡来了。”

    方问菊怒从心上起,喝道:“我的电话号码是二七──要不要打来随便你!”砰地挂了电话。

    嘴里默念:我等十分钟,如果十分钟内他不打来,我便找上门去,要断要续,今天就请清楚,管你女儿不女儿,你女儿是金枝玉叶不能受伤害,可我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不容得你作践,

    铃──“喂,方问菊,你怎么回事?你搬家了?”

    “对,要不要我给你地址?”

    韩宝玉将信将疑,问道:“你和胡晓侠怎么了?”

    “吹了。”又说:“家里的人知道了也不谅解我,只好自立门户。”方问菊干脆讲明,试试他的反应。嘴上说得漫不在乎,其实一颗心七上八下,就怕他一句狠话击来,掉落地上碎了。

    “你现在过得如何?”他终于开口了。

    “还不错,我有个朋友是单身贵族,她帮我租了间房子先安顿下来,然后我就打电话给你了。”

    “你预备当个单身贵族?”

    “也许吧,谁知道。”

    “你别骗我了,你根本不适合学单身贵族搞什么雅痞生活,而且我最讨厌那种雅痞女人。方问菊,你的本性很自然很可爱,不要刻意去改变好吗?”

    方问菊此时脆弱的心灵受到一点关怀都会感动不已。“可是,我一个人不坚强行吗?”强忍一股想哭诉的冲动。

    “的确不行。”韩宝玉一时也不知该将她摆在生命中的那个位置最恰当,转而问道:“你的地址?”

    方问菊缓缓将不熟悉的街道名称复述两遍,很想问他何时来,却又期盼他自己开口,不然情何以堪。

    “我何时去你会在?”

    “你不要明知故问好不好?现在放暑假,我只剩自己一人,还能到哪里去?”“难道你白天都没事做,你打算这样过两个月?”

    “你什么意思,好像瞧不起人家白天不做事。”

    “不是,我有时也想放他一星期的假,可是两个月待在家孵豆芽,这我就无法想象日子如何打发。”

    “你才奇怪呢,你前妻不也是老师么,问这什么话?”

    “她啊,忙着参加美术展,要不然便是当儿童写生的评审老师,还有一大堆妇女进修讲座,比我更忙呢!”

    韩宝玉嘲讽的口吻使方问菊暗暗欢快。

    “看来你是不管老婆的。”

    “你不必抬举我,是她不肯让我插手,我是最失败的丈夫。”这是以前韩宝玉绝不肯承认的事。

    方问菊同情道:“哪儿的话,你是很会替人设想的。”

    韩宝玉笑了起来。“算啦,你干脆明说要我什么时候去好了。”赶紧又声明:“今晚不行,我有应酬。”

    “你明天来吃中饭如何?”

    “太远了吧!要约会也得看时间,我晚上去好了。”

    “好吧!”心中嘀咕礼拜日白天会有什么事呢?结果韩宝玉失约了,只打了一通电话来道歉:“礼拜天嘛,柔娃要我陪她去看电影。而且她累了几天,似乎瘦了,还跟我说赚钱辛苦,舍不得去快餐店吃一只几十块的炸鸡腿,所以晚上我要带她出去大吃一顿再看电影,对不起了。”

    方问菊没有发泄的机会使惨遭一次三振,心里也不想,她安慰自己付出便付出了,至于回收多少,不要去计较,她不要做怨女。

    韩宝玉第一次来访,带了一只玻璃制饰品给她摆在床头。

    “或许你比较喜欢鲜花?”

    “不,我喜欢这只玻璃猫。”

    “志同道合。我本来在想你若是爱花,我送盆景来。”

    “不用了,这是别人的房子,弄脏了不好。”

    韩宝玉四处看看,点点头说“不错嘛,挺舒服的。”

    方问菊已备下晚餐,带他入座。

    “你昨晚不来,今天只好吃剩菜了,吃不吃?”

    “无所谓,只要没壤就好。”

    其实昨晚做好的鱼肉方问菊自己也没吃,留到今天重新炒热上桌,反正韩宝玉是饭来张口的人,有得吃就好了。

    方问菊看他吃得香,心中也自得意,这是在胡晓侠身上得不到的满足感。“你做事常常不按牌理出牌,胡晓侠吃不消啦,所以请你回家吃自己?”韩宝玉眼睛闪了闪,觉得很好玩。

    “你一定要提他吗?”

    “今天说清楚了,省得以后玩捉迷藏。”

    “又是捉迷藏”

    “喂,”韩宝玉插嘴说:“这回是你大玩捉迷藏喔!”

    “好,今天讲的,以后不能再提。”方问菊提出约定。

    韩宝玉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点了点头。

    方问菊回想那天的冲突,不免有些尴尬,期期文艾的说:“阿侠是老实人,再欺骗下去只会让我更讨厌自己,长痛不如短痛,就跟他实说了。”

    “他居然没来找我拚命,这可奇了。”

    “我没说出你,说了只会使事情更复杂,对他也没好处。阿侠是实心人,给他几天时间冷静,很快雨过天晴。”

    “没这回事,男人是很要面子的。”

    “这跟面子有何关联?”

    “拿我作例子好了。我前妻跟我谈离婚谈了将近十年,我直到去年才克服心理障碍答应先分居。男人不到事情十分严重,总是能拖就拖。”

    “何必呢?”

    “男女有别啊,表面上男人比较果断,其实遇上感情的纠纷常常出不上女人能够下定决心快刀斩乱麻。”

    “阿侠对我也是半恨半舍不得,如此下去反而不好。”

    韩宝玉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方问菊急躁的说:“你放心好了,我搬出来是自愿的,不完全是为了你的缘故,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赖定你。”

    韩宝玉自嘲一笑。“又不是小娃儿,怎个赖法?我是想你突然做这么大的转变,”看方问菊不自觉的摸摸新做的头发,又是一笑。“你父母一定给你吓坏了,你自己静养几天,还是回父母家较好。”

    “我爸不会原谅我的。”

    “父母生子女的气都是假的,我也是过来人。”韩宝玉看她不语,点明了说:“你的个性独居是不会快乐的,跟家人共处一堂才有欢笑。单身贵族不是人人做得来,你不要被那些嫁不出去又自命清高的女雅痞迷惑了。”

    方问菊嗤的一笑。“留点口德好不好?”

    “前两天我在报纸副刊看了一篇单身贵族自白不嫁的文章,原因是她有洁癖,又怕烟味,又怕老公吵,又怕要为婴儿换尿布,一味讲究喝茶要陶烧,喝咖啡用骨瓷,还自以为高贵得不得了。我真想告诉她:你干脆别做女人好了。”

    “这是人家的自由啊!”“没错。可是你如果学她就嫁不出去了,男人会跟这种女人做朋友,却不会娶她。”“人家就是不想结婚才寄情于艺术。”

    韩宝玉不由忆起他那高贵的前妻,轻叹道:“也许男人也要付一半的责任吧。做人也真难!”

    如此一来就没兴致再待下去,约了明晚七时在他公司相候。

    “下个月是我爸妈结婚四十五周年纪念,我二哥全家也准备回国一起庆祝,也许这次就这样留下来不走了。”他眉心纠起,几乎愤怒的说:“我简直快被他们烦死了,他们回来干什么?”

    方问菊被他临行前一番牢騒搞得一头雾水,疑心该不是他拒绝留下的推托之辞吧?幽会继续着,总是在他公司楼上,方问菊也不埋怨,她爱来便来,心情不好就不来,韩宝玉等到七时半自个儿会走。

    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故事永远上演着,于雁婷暗地里注意好久了,她自被韩宝玉拒绝在先,又爱韩柔娃取笑在后,一直想恶作剧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今天便是好日子啦!于雁婷亲眼瞧见方问菊走进去后,在附近公用电话亭拨了通电话给韩柔娃。“你爸妈谅解你了?”韩宝玉代她欢快。

    “嗯。”方问菊也是喜上眉梢。

    “我说嘛,一定成的。你真是能干,我愈来愈欣赏你了。”

    方问菊甜甜一笑,承受他的亲吻。“可是,他们要我搬回去住。”

    “好不容易他们原谅你,这时候你不能一意孤行了,乖乖回去做女儿,要见面随时可以见面。”

    “我爸管得很严,不容易放我出来。”

    “你放心好了,经过这一次的事变,我敢说他们的态度将和以前不同,只要你不过分,他们不会管太多。”

    “你说得很有经验似的。”方问菊白了他一眼。

    “我十九岁就敢跟父母闹着要娶太太生小孩,比起来,你的事只是小事一桩。”跟以前没两样,两人谈谈说说才慢慢进入情况,就在客厅上接吻,陡然一个女子的尖叫声骇得他们着火似的跳开,猛地回头,柔娃尖叫不绝:“爸爸混蛋──”

    韩宝玉也吓乱了,走上前一步“柔娃,”柔娃见他手伸来,转头就跑,又哭又叫,不绝于耳。

    “柔娃,你去哪里?”

    韩宝玉知女儿性烈,歉然的望一眼方问菊,不敢迟疑的追了下去。

    方问菊想叫他,一阵恶心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忙冲进浴室,大吐特吐地呕了良久,只呕出一些苦汁,还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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