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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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帐房来报,昨日未见的练叶现已进了书房,甫上床安歇的兰青一听,顾不得身上只穿了套里衣里裤,三步并成两步便往书房冲去。

    “练兄弟!”开门一见练叶就坐在房中吃着他买回的点心,兰青一双眼笑得好不高兴。

    “嗨!”正在吃糖渍李子的恋叶吐出嘴里的秄,回头朝兰青挥挥手。只是定眼一瞧他衣衫不整模样,她脸上忽地出现一种奇怪的表情。

    顺着他目光往下看,兰青一讪。“对不住,刚听说你人已经在书房,急着过来结果忘了多披件外袍,我这就回去套件衣裳”话说完兰青便想走。

    “等等”恋叶出声,后朝外边一瞟“干么那么费事,请佣人帮你送来不就得了。”

    对噢!练叶下说他还真忘了可以这么做。兰青尴尬一笑。

    “喂!”待兰青坐下,恋叶瞅苦他笑。“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糖李?”

    “我不知道,”兰青老实承认。“我只记得曾在你身上闻过一种甜甜的香气,昨午到街上送油,刚好发现这东西。”

    有这么刚好的事?!一双晶亮大眼上下打量他。“我刚听厨娘她说,你今早等了我一上午?”

    “是啊!”兰青表情害羞地点了点头。“我本以为今天没法见到你了”

    “你就这么爱见我?”恋叶将脸凑到兰青面前,与他四目相对,老实的兰青被她瞧得耳根子都红了“你知道刚厨娘嘴里怎么说的?”

    兰青憨傻地一摇头。

    “她说,如果我是姑娘家,那她还可以理解你等了一早上的用心喂,你知道你等我的举动看在下人眼里,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了?”

    “什么样子?”

    “人家在怀疑你有断袖之癖呢!”

    这个兰青愣住。“他们怎么会这么想?”

    “我怎么知道?!”恋叶凉凉地拣了块绿豆糕进嘴里嚼。

    直到此刻,兰青才注意到他忘了帮她沏壶茶来,万一她吃着吃着不小心噎着了怎么办?兰青忙又走到门边召唤下人。

    当真不枉费她费了这么多心思出来与他一见。见兰青体贴的举动,恋叶心头暖暖。不久后,兰青披上下人送来的外袍,这时热茶也正好端来。他接过后,亲自帮练叶斟了一杯。

    “喝点热茶,暖暖胃。”

    恋叶端起啜了一口,可一双眸子仍旧黏在兰青脸上。

    “怎么了?”兰青朝她瞥了眼,表情有些疑惑。

    “仔细看久之后,我发现你模样也挺俊的么!”

    兰青一笑。“别逗我。”他落坐在椅子上,端起自己的杯子喝了口。“我自己生得什么模样,我很清楚,我顶多只是看得过眼”他朝练叶一瞟。“要说俊,你才真的是。”

    “别把话岔开。”对于兰青的称赞,恋叶只是没兴趣地一挥手。“我不懂,你明明也长得好看,为什么你会对自己这么没自信?”

    兰青惊奇。“你真的觉得我长得好?”

    “是啊!”恋叶伸长手轻触兰青脸庞。“你瞧瞧你这张脸,眉毛浓而直、双眸清澈、鼻梁俊挺、唇角微扬虽然下算俊美无俦,可至少端端正正,比起旁的那些歪鼻子斜眼的,你实在是好看太多!”

    兰青屏息地感觉练叶手指的移动,她的指就像像粉蝶轻触花蕾,一路从兰青眉心、鼻头划至他唇角,不但说明了她对他的赞赏,也撩动了兰青从未因谁而动的心湖。

    他怔怔地瞅着练叶,不明自己心跳,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急促?

    “干么一直盯着我?”顺手又捻了颗糖李进嘴里的恋叶,瞅着兰青问。

    兰青摇摇头,仍在心里品味那股子异样。\

    “嗳,我刚的问题还没说完,你这样照顾我万一被你宅里佣人误会,还是被你未过门的妻子误会,那该如何是好?”

    兰青一脸疑惑。“什么未过门的妻子?我没有。”

    这个消息,令恋叶暗暗浮了抹笑。“怎么可能!”她佯装不信。“我记得兰老爹跟我提过,你大我十多岁么!今年都二十六、七的大男人,又是兰记油坊的少东,我才不信外头那些好事的婆娘,不成天上门来找你说亲!”

    兰青耸耸肩。“说亲是有,但怎么说呢,我还没想到那些地方去。”

    恋叶一挑眉。“你尚未有成亲的打算?”

    兰青点头。

    太好了!恋叶心头暗喜。知道自己还有些时间可以独占兰青,她脸上的得意怎样也抑不住。

    “嗳,你忘了告诉我你多大年纪?你到底是二六还是二七?”

    “我属虎。”

    对嘛!恋叶点头。“我就记得我没记错我属兔。”

    他俩共差了十一岁,兰青不消算便知道练叶年纪,换言之,在练叶穿着小开裆裤牙牙学语时,他已在华山上习毕拳法,正朝默记心法之路迈进

    “喂!你在想什么?”恋叶伸手在兰青面前挥挥。“瞧你笑得一脸贼样。”

    “我只是在想缘分的奇妙。”兰青忍不住将眼前这张脸,揣想成仍是个娃儿的模样。练叶模样可爱,他心想,不管多大年纪,铁定都会是个可爱的娃儿。

    “我们俩相差了十一岁,但是却脑歧过这长长十一年的阻挠相遇相识,你不觉得这很不容易么?”

    恋叶歪头想了一下。“照你这么说来,那我跟兰老爹差了三个十一年那我跟他的相遇不就更难得了?”

    闻言,兰青先是一愣,后忍不住朗朗笑开来。“说得也是!我都忘了是我爹先认识你的。”

    恋叶没好气地挥一挥手。

    直到这时,兰青才忽地留意到练叶的手指。瞧她的一双手白细而尖,肉色般圆润的指甲贴齐指缘,再加上她刚才触碰他的脸庞那细滑的触感分明是一双受人呵护的手掌!怎么可能会长在一个成日操持家务,不得休息的奴仆手上?

    兰青眉头一皱。“练兄弟,可否容我请问一事?”

    “你问。”恋叶将杯子放下,装出洗耳恭听的表情。

    “你在何处工作?”

    恋叶表情一僵。“你问这做什么?”

    “只是好奇”虽然嘴上这么答,但兰青太老实,说话同时,眼尾还是忍不住朝她的手多瞟了一眼。

    恋叶何其敏感,想在花楼那龙蛇混杂处生活,就得先学会一身窥人脸色的本事。他在怀疑她心里念头一起,只见恋叶眸中笑意收敛,倏地自椅上站起。

    “我要走了。”

    “啊?!”兰青一”惊讶。“这么快?但你才刚到一会儿”

    “我不跟不信任我的人相处。”恋叶直勾勾地望着兰青。

    她的眸子好冷让望着她的兰青,心头忍不住疼了一下。

    “如果你对我在何处工作,此对我这个人有兴趣,那我以后不会再来了。”说罢,恋叶毫不留恋地举步离开。

    “等一等。”兰青急忙留人。“你误会了,我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

    “不然呢?”恋叶回眸睨看他。“你说啊!”“我只是好奇,真的就只是好奇因为你的手,还有你来我这的疲累”兰青张嘴呆愣了会,后猛地叹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只是觉得”

    “搭不起来?”

    “对!”兰青喜不自胜地猛点头。他就这个意思!

    恋叶手环胸挑衅地望着他。“如果我就是不告诉你我在何处工作呢?你还欢迎我来么?”

    “当然欢迎!”兰青连忙表态。“我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就不让你过来”

    “那你就别问!”恋叶得寸进尺。

    在她怒目之下,兰青只好点头接受。“我知道了,以后我不问就是。那,你今后还过来么?”

    恋叶将脸凑到兰青面前瞪视。“你就是这么担心我以后不会过来?”与她四目相对,兰青不知怎么搞的,脸又红了。

    兰青头微微一点。“我说过,我很喜欢跟你说话”

    一双眼上下打量他半晌,恋叶自鼻里发出一声轻哼后,才又转身坐回椅子上。

    见练叶又重新拿起盘上点心吃着,兰青一颗心这才稳了下来。说来也真好笑,可他刚才,当真害怕练叶会气得从此不再出现

    “不瞒你说,我想知道你在何处工作,其实还有另个原因。”

    表情仍旧闷闷的恋叶,朝他射去一瞟。

    兰青挲挲鼻头,后腼腆地笑了。“我只是在想,万一哪天你不方便过来,那就可以由我过去见你。”

    恋叶表情一愣。这家伙知道他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这想法可笑,或许你会觉得我奇怪也说不定”兰青深吐口气,后抬眸望着练叶,一脸认真。“但我是真的,头一次,这么渴望再见一个人。”

    望着兰青坦率清澈的眸子,恋叶脑筋一片空白。她怎么样也想不到,口舌伶俐的自己,竟然也会有瞠目结舌的一刻!

    半个时辰后,恋叶返回“倚红阁”更衣睡下,表情仍有些迷迷蒙蒙。这会儿她脑子里呼噜转着的,全是兰青的一举一动。

    虽说花娘平日的工作,就是伺候客人,猜测客人的言下之意,可说真话,恋叶还真是头回遇上,像兰青这么好懂,却又难懂的男人!

    单论兰青看她的表情侧躺在床上的恋叶嘟起了嘴巴。她会猜兰青喜欢她。但问题就出在这,她与他恋叶与兰青,两人见面的时候,明明是男人与男人的身分啊!

    男人喜欢男人,这事儿恋叶也不是没听说过;但不管从哪个角度想兰青,就是很难把男色与兰青,这两件事儿扯在一起。

    但若说兰青喜欢的是藏在男装底下的她么靠在鸳鸯枕上的螓首一摇。恋叶可不认为兰青有那眼力,能够看出她的真实身分。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还真是怪了,那兰青到底是凭哪—点,跟她吐露那些暧昧不清的话语?

    恋叶姑娘怎么回事?杵在牙白纱帐外整拾衣裳的桂枝朝帐里瞟了眼。只见恋叶左翻身右翻身,似是难以入睡。

    “恋叶姑娘?”桂枝压低声音轻唤。

    “怎么?”原本面向墙壁的恋叶身子动了下,隔着纱帐瞅着桂枝看。

    “小别是瞧您一直翻来覆去的您睡不着啊?”

    “也不是”恋叶双肩一耸,好半晌没见她再开口,桂枝还以为她睡着,正要趋前一探,怎知恋叶她突然起身,将头钻了出来。

    “吓!”主仆两不约而同道。

    “你吓着我了!”恋叶抚胸低嗔,大眼娇俏地睇着同样受到惊吓的桂枝。

    别枝先是拍拍胸脯,后看着恋叶傻笑了一下。

    “干么笑得那么恶心兮兮?”

    “不是”桂枝露出害羞的表情。“我只是觉得,恋叶姑娘现在的模样,好美喔!”

    还以为她想说什么恋叶没好气地朝桂枝一瞟。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假,桂枝忙奔到梳妆台前,抓了把手镜递给恋叶。“您自个儿瞧瞧”桂枝在恋叶照镜时一边比划自己眉眼。“您一定看得出来,最近几天,您眉宇间真的充满了一股,我一时形容不出来的风韵”

    “风韵?!”恋叶拾眸一瞪。“这种字词,是形容鸨嬷那种年过四十,徐娘半老的女人,用在我身上,你不觉太老气了?”

    “对不起么”桂枝道歉。“姑娘又不是不知道小别没读过什么书”

    瞧她哀怨的。恋叶摇头笑了下,这才将注意力移到手镜上,一见铜镜映出的容颜,她自个也是吓了一跳。

    难怪小别会用“风韵”这词儿来形容她回视着她的那双眼,彷佛像喝了酒般迷蒙妩媚。那张脸,虽见疲累,但又隐隐透出一点珠玉般的光润。那小嘴,未染胭脂便艳红欲滴。恋叶对镜送去一记勾人眼波,瞧见她此一媚态,桂枝晕陶陶地长叹了口气。

    “好美啊,恋叶姑娘”

    “把镜子拿回去吧,你这傻子。”恋叶嘴上嗔道。但听在桂枝耳里,却比夸她能干还要受用数十倍,

    别枝伸手将镜子取回,双脚走了两步,后又想到什么似地转过身来。“但小别不懂,恋叶姑娘,您是怎么办到的?我记得前几天您还没有这种感觉的啊!”别枝的话勾出了一张人脸,兰青的脸。脑中一浮现他的面容,恋叶心窝儿一阵揪紧,好似整颗心发涨起来了。连恋叶自己也觉得惊讶,为什么一想到兰青,她脸颊就会发烫,心窝会觉得一阵慌乱?

    若是熟络情事的花娘们听见恋叶的问题,她们铁定会说就叫“恋”定是你爱上那个名叫兰青的男人了!

    但怎么可能!恋叶急忙挥去脑中细琐调笑的声音。她在花楼那么多年,见过那么多貌美花娘,就栽在“恋”这字上头,她怎么敢“恋”怎么敢!

    所以恋叶帮自己找了个藉口,她爱到兰记油坊玩儿,绝对不是什么见鬼的

    “恋”她只是觉得兰青这木头木脑的家伙好玩,想让自己多个排这烦闷的地方对,就是这个样子!

    “恋叶姑娘?”见恋叶怔怔地又不知在想些什么,桂枝忍不住出声喊。恋叶朝她瞟了眼,后身子一缩,旋即又躲回纱帐里。

    “你弄好了就快出去,我要歇息了。”

    恋叶卧回床上,拉起棉被将自己牢牢盖紧,仿佛她这么做后,便能将兰青面容,一举推到心门之外。

    今回恋叶造访兰记油坊的时间略晚了些。兰青在书房看帐兼等待,一直捱到辰时三刻,帐房先生再三过来催请,说油锅早已热好,他这才放弃了等待,边脱着外袍,边走进位于油坊最后的榨油作坊中。

    “对了,若待会儿练兄弟过来,你请他在书房稍坐一会儿,跟他说我忙完便会回去见他。”

    “知道了。”帐房接过兰青手上的外袍退下。

    兰青取来作坊工人递来的大炒匙,鼓动全身肌肉,用力往大铜锅里一插,一阵唰啦唰啦细沙磨擦铜锅的声音响起,三名工人蹲在兰青侧边鼓动风箱猛催火焰,另两名工人则是马不停蹄地朝灶里丢着柴枝。

    别看黑芝麻小小一颗,看似轻盈,但若要摆满兰青面前这只锅,至少也要两百来斤。兰老爹仍在时,榨油工作通常交给作坊里最孔武有力的汉子执手,但没练过功夫的寻常汉子,通常捱不过几年操持,便一一从铜锅前退下。待兰青接手后发现此点,他二话不说,这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便由他一肩挑负。

    对兰青来说,这点粗活根本不算什么,自被扶摇子领回华山习武开始,兰青所受的操练,便比眼前这个不知还要沉重多少倍,包括肩扛重石在陡峭步道来回奔跑十趟,或在一时辰之内不使轻功直上东峰“下棋亭”总之受过扶摇子的训练之后,现在不管要兰青做啥,他都能轻松以对。

    “你说他在哪?”正要跨进书房门的恋叶,一听帐房先生说兰青在何处,脚步倏地停下。“他不是油坊老板,还需要他亲身下场堡作?”

    今晚是七夕,花楼里的姑娘们个个都起了个太早,说要到附近池塘边采一种紫红色球状小花回来祭拜七娘娘;恋叶一直捱到楼里人空,她才换了衣裳溜出来。

    “我们家兰爷跟其他作坊老板作风大不同,”帐房一脸神气。“凡底下人做不来的,特别要花心思留意的,就全全由兰爷他一手包办,有时还亲自送油呢。说真话,兰爷这主子真是一等一的棒,我柳一从小到大,除了之前的兰老爹之外,从没看过像兰爷一般好说话的主子。”

    恋叶自鼻里哼出口气。她当然知道帐房为什么要夸赞兰青一—什么苦活重活全由他一肩挑起,哪有当个主子的模样!

    “烂好人一个!”恋叶嘴里低斥。

    走在她身旁的帐房没听清楚,做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喂!带我去见他。”

    “但兰爷要我带您到书房等他”帐房迟疑。

    恋叶手环胸瞪视帐房。说真话,个头不过帐房肩高,身形又瘦小的她板起脸孔,实在没啥魄力;可是与她那双水亮亮的黑眸一对上,帐房满肚于的“可是”便一下消失无踪。

    她就是有种魅力,能让人乖乖听话。

    “真搞不懂这家伙到底是什么身分来历,年纪轻轻就这么会使唤人”一边领路,帐房边瞧着恋叶叨叨碎念。

    未进作坊,远远便可嗅到一股宜人的芝麻香,再靠近一点,便可见到赤裸着上身的兰青立在铜锅面前,筋肉浮突地翻炒着锅里的黑色芝麻。无需看一旁工人热汗涔涔的模样,光就站在门外,便可感觉到那股逼人的热气

    “翻炒时最重火候,一不小心翻迟了,芝麻焦了香气就差了。”帐房站在一旁提点。

    恋叶何等聪明,怎听不出他的言下之意。

    “你放心,我会安静等到他把锅铲放下那一刻去去,去忙你的,我一个人在这就行了。”恋叶说完,旋即专注凝视作坊动静,帐房何时离开,她竟一点都没感觉。

    不亲眼见,恋叶还真不知榨油工作这么辛苦!

    一双水亮黑瞳瞬也不瞬地盯着兰青,前铲后铲,左铲右铲,翻过一遍后马上用铲面将堆起的芝麻拂平,后再重复之前动作。动作说起来并不稀罕,可说也奇怪,兰青做来就有一种特别的韵律,教恋叶一见,一双眼便只能黏着不放。

    或许,令她着迷的还有另一项

    兰青沁着颗颗热汗的裸裎上身。

    恋叶对成年男子身体并不陌生,为了让恋叶熟悉男人身体,鸨嬷时常召阁里龟奴男仆上楼,亲身指点男人身体的玄妙。看着那些任人摆弄,或肥或瘦的男体,恋叶丝毫不觉心动,她反而觉得奇怪,为什么阁里的鸣玉花魁会这么比喻男人的身体就像精壮的马儿一样,浑身充满劲道。

    可看着兰青,恋叶突然明白了。

    兰青肤色本就不甚白皙,后在华山一待十八年,更是晒出他一身饱满的栗子肤色。这会儿在灶中火光的衬托下,浮突的块块肌肉仿佛镶了金边,闪闪发亮。恋叶八岁时曾被鸨嬷指派到倚红阁马厩工作一阵,至今她掌心还留有马儿肌肉抚起来的触感。或许兰青背脊抚起来的滋味,会如那些精力旺盛的骏马一般

    在恋叶揣想中,兰青已将芝麻起锅,候在一旁的工人们忙拿大扇将铲起的芝麻吹凉,等着将它们送进一旁的碾臼中压碎。

    热汗淋漓的兰青,抓来布巾将头脸抹抹,后接过工人递来的温茶,仰头一口喝尽。接着将陶杯还给工人,环视他们的双眼漾满笑意。“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

    “没问题兰爷,兰爷慢走。”

    作坊里吆喝声此起彼落,唤醒了仍陷于遐想中的恋叶。她眸子一瞟扫过众人的表情,这才发现作坊工人全望着兰青,满满尽是佩服,她忍不住皱起眉头。

    乍听帐房提说兰青肩负了旁人不肯担任工作,恋叶以为他定是被作坊工人苛待了才不得不肩负,可一瞧他开心表情,还有工人们看他的眼神,恋叶才发觉自个儿的揣想,似乎哪里出了差错。

    鸨嬷常挂在嘴上,说花钱雇来的仆佣们全全是些懒骨头,她不喊不骂他们便不肯做事,但这情况在兰记好像不成立。自她认识兰青以来,她就不曾见他大着嗓门跟谁说过重话,可是兰记,好像也没因为如此就漏出了货,或制错了油之类。

    兰青一旋身转出作坊大门,不意竟与恋叶四目对上,只见他原本微扬的唇角,顿时绽出了抹好大的笑容。

    “练兄弟!”他开心地唤着恋叶,朝她走去,一双黑瞳眼尽是笑意。“你怎么会在这?我明明要帐房留你在书房休息”

    “是我要他带我来的。”恋叶身一转,跟着兰青走向前头厢房,瞟着他浑身汗淋淋,忍不住问:“你这样不怕着凉?”

    兰青低头一瞧自己。“我本想回房里冲个凉,不过你来了”兰青挥挥手,表示冲凉一事已然不急。“我想多陪陪你。”

    瞧他说的,好似冲个凉穿件衣会花上他半天时间似的。恋叶一瞪兰青,手顺势将他一推。只是当她手触到他臂上肌肉,她与兰青表情同时一愣,两人都有种形容不出来的热流直窜心头

    尤其是恋叶,仍栖在她手心上的那抹湿汗,简直就像沸水,灼烫了她的掌,教她心慌意乱。

    而在对上他的目光后,恋叶倏地回过神来。“你还杵在这干么?”她摆出平常凶巴巴的模样,催促道:“瞧你这身湿,还不快点把自己打点干净!”

    “噢!”兰青听话地走了两步,后又想起什么似地急急回头。“那你呢?该不会等我冲好凉,你就得回家了?”

    真是够了,连这么一点时间他也不放过!恋叶心里头嗔,可唇角却忍不住笑。

    “你厢房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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