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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绾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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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巴了的原因可能有很多种，有可能是声带受损，有可能是某种炎症，甚至有可能是心理问题。
洛谨枫都一一检查了，她的手轻触展傲竹的喉部，被柔软的手指触碰到的展傲竹明显身体僵硬了。
“你怎么了？”洛谨枫看他好像有点紧张。
紧张……就算是有千军万马站在他面前他都不曾紧张过啊……可是他现在是紧张吗？展傲竹想是的，他是在紧张了，因为她的一个触碰。
女儿，对他来说其实是一个很陌生很陌生的名词，他虽然本能地渴望着那份温暖，但却从未亲身体会过，温雨薇的时候，他只知道要保护好她，却从来没有和她亲近过。
眼前的这种亲近，是他生平第一次。
陌生，而又……让人情不自禁想要多一点，再多一点。
“把嘴巴张开。”洛谨枫又说。
张开嘴巴……
展傲竹又楞了一下，只因为被命令做这样的动作，让他陌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愣着干嘛，快把嘴巴张开啊！”洛谨枫道。不就让他张个嘴巴么，干嘛磨磨唧唧的？
展傲竹张大了嘴巴，让洛谨枫检查来检查去的。
洛谨枫的眉头开始皱起来了，他的身体应该没有问题，声带应该是好的，思来想去，似乎只剩下一个可能的原因了，心理原因。
“莫叔叔，我问你一个问题……”到底是要窥探人家*，而且可能是他不愿意提及的过往，洛谨枫说话自然也要小心一些了，“在你身上是不是发生过什么让你不愉快的时期？”
洛谨枫指的是什么刺激让他没有办法再说话了。
但是这问题用在展傲竹身上却是很合适的。
展傲竹的目光很自然地暗沉了，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愤怒的少年了，所以这眼神很快就又回来了。
洛谨枫看着，想来自己的猜测是对了的，想来是有一些让他不开心的事情发生了。
洛谨枫叹息一声，比起*上的床上，心理的障碍要更加难医治一些，不是依靠吃药就能解决的问题。
看她一脸愁容的样子，展傲竹突然想问她话，可是他没有忘记他现在扮演的是一个哑巴的角色。
洛谨枫说：“莫叔叔我想你不会说话不是因为你的喉咙受到过什么伤害，而是某些心理障碍影响到了你，我会尽量试试，你愿意让我尝试吗？”
展傲竹本来就是故意不说话的，洛谨枫当然治不好。
这种情况下，展傲竹选择了点头。
洛谨枫绽放出了一个笑容来，并对展傲竹说道，“莫叔叔，所有不愉快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做人最重要的是往前看。我知道我说这些话很苍白，我没有经历过你所经历的那些事情，也无法去体会你曾经体会过的痛苦，所以无论我说什么都会觉得这是一个旁观者或是出于同情或是出于别的什么情愫说的话。可是人就是这样，每个人都会经历痛苦的事情，如果连自己都不能够去正视那些痛苦，承受那些痛苦，我们又能指望谁来给我们幸福呢？”
没有人有这个义务为别人的痛苦买单，已经发生了的，就是发生了的，所有的愤怒也好，悲哀也好，如果不能变成自己更好生活的动力，就会摧毁一个人。
洛谨枫只当眼前这人是莫叔叔，他经历过了一些痛苦的事情让他有了心理障碍不再开口说话。
她不知道，她的这些话用在展傲竹的身上，同样能触动他的心。
这个人不是别人，是他的女儿，她的笑容很美很甜，她的话很温柔。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她，之前他甚至刺过她一剑，那个时候他从来不曾正视过这个孩子……
那曾经染在他血红剑上的她的血变成了一张红色的网，网住了展傲竹心中仅存的那一点柔软。
说话的当儿，柳星云回来了，一进门就看到洛谨枫和展傲竹在一块儿，柳星云笑了笑，问洛谨枫：“永乐侯府如何了？”
洛谨枫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柳星云说：“这事儿挺简单，麻烦的扔给永乐侯自己处理就好了，所以不会有什么差池。”
洛谨枫说：“那你还问我。”
柳星云说：“这不是给你一个邀功的机会么？”
洛谨枫：“邀功？邀什么功？你还能有什么奖励给我的？”
柳星云：“你想要还是能有的，转过去。”
洛谨枫楞了一下，然后依言转了过去。
柳星云将洛谨枫的头发轻轻盘起，简单地绾成一个髻，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根发簪给洛谨枫插上。
洛谨枫跑去镜子前面看自己的头发，发簪挺简单的，通体翠绿的玉簪，让洛谨枫比较好奇的还是柳星云绾的发髻。
“你什么时候学的？”洛谨枫觉得柳星云把玩刀枪剑棍还行，这头发，他也会？
柳星云：“都说我红颜知己无数，给女人绾个头发都不会，岂不是愧对我这风流之名？”
鬼哦！
洛谨枫道：“为了你这风流之名，我的头发以后都交给你来弄了可好？”
柳星云：“你还是算了吧，我只会这一种。”
最简单的一种。
别的还不会。
才刚刚跟红婼学的，别的太复杂，柳星云看红婼弄这样弄那样的，眼睛都要花了。
让柳星云这么一个大男人来学绾头发，实在是太为难他了。
洛谨枫又对着镜子照了照，“就这一种你还弄得这么丑。”
被嫌弃了。
柳星云不爽道：“那你还是解了吧，一会儿让青竹回来给你重新弄过。”
说着柳星云伸过手去就要将那发髻给拆了。
洛谨枫闪了过去，躲到了莫叔叔的身后，“不要，我要留着。”
柳星云：“你不是嫌它丑么。你还顶着它见人？”
洛谨枫说：“这府里头都是你的人，我就让他们看看他们主子的手艺有多差好了。”
不舍得拆就不舍得拆，她还这么多的借口！
洛谨枫对前面的莫叔叔说：“莫叔叔你说对吧，他这头发弄得很丑。”
展傲竹莫名地笑了，虽然隔着一张人皮面具，可他的笑确确实实地传达到洛谨枫和柳星云的眼睛里面了。
只见展傲竹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站到了洛谨枫这条战线上。
柳星云心道，这不废话么，你问你亲爹，他能不帮着你么？
不过展傲竹居然会露出这样的笑容来，也真是稀奇。
洛谨枫见柳星云不过来了，就问他：“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买簪子了？”
这簪子也不是很特别，不是特别名贵的那种，很淡雅的玉簪，不过洛谨枫喜欢。
“没什么，回来的路上见着了，就买了。”柳星云随口回答说。
事实也确实如此，不过却是一种很奇妙的之前不曾有过的体验，办完事回来，路过的时候看到卖女儿家东西的地方，柳星云就走了进去，挑了个簪子，让掌柜的包上带来了。
拿了簪子柳星云忽然想亲手给洛谨枫插上，就在回房前特地找了红婼来，让她教自己绾发。
红婼当时惊讶得，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去了。
最终确定自家主子没发烧没弄错，而是要亲手给夫人绾发之后，红婼很认真地教了柳星云几种好看的发髻的绾法，可惜素来没被什么事情难倒过的柳星云，这回彻底暴露了自己的短板，一个发髻看半天都没学会。
碧渊在一旁看着，憋了半天的笑，心里头那叫一个爽。
最后，就这一种最简单的，柳星云好不容易学了个要领，就回来洛谨枫的身上实践了，第一次实践还算成功。
洛谨枫看着柳星云那副别扭的表情笑更欢乐了，她好像能够脑补到柳星云买簪子已经学绾发的画面。
不行，她回头得去问问碧渊，柳星云学绾发的具体细节，肯定会有很多好玩的事情。
看着洛谨枫那副笑不拢嘴的样子，柳星云无奈道，“我猜你心里面一定在想着我出丑的样子，是不是？”
被猜中了！
洛谨枫说：“对啊，不如你自己告诉我你是怎么出丑的好了。”
柳星云咬牙：“你果然是在想这个。”
洛谨枫笑着凑了过来：“不然我一会儿我去问碧渊红婼他们，反正府里头就那么几个女的，你肯定是跟他们其中一个学的，我问一问肯定能找得到的。”
柳星云：“我现在就去下令，谁要是敢回答你这个问题我就把他们的舌头给割下来。”
洛谨枫：“你这样也太不讲理了吧？”
柳星云：“我就不讲理了，编排主子的属下，这点处罚一点都不过分。”
洛谨枫：“我能理解你的这种反应是害羞了吗？”
柳星云嘴角抽搐：“你见过有人害羞的脸是黑的吗？”
洛谨枫：“原来你现在的脸是黑掉的呀？”
柳星云：“……”
反应过来的柳星云发现自己被洛谨枫给绕进去了。
洛谨枫表情认真：“星云。”
柳星云：“作甚？”
洛谨枫：“以后你都帮我绾呗？”
柳星云：“我只会这一种。”
洛谨枫：“没关系，我不介意。”
反正她也不喜欢搞多复杂的头发。
柳星云：“我绾的很丑。”
洛谨枫：“我也不介意……”
柳星云：“我介意……”
洛谨枫：“……”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是不是忘记了这房间里面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了？
如果此时房间里面坐着的人是碧渊，应该一早就怨念地跑掉了，太虐狗了，呆不下去了。
然而这个时候坐着的人是展傲竹，心境就不一样了，站在一个长辈的角度，看着自己的女儿和一个自己欣赏的晚辈如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他的女婿，看着他们两个人温馨地拌嘴，竟有一种神奇的温暖感觉。
这种温暖，应该就是家，应该就是彼此相爱的人之间的羁绊所带来的感受。
这种温暖，对展傲竹来说是那么的陌生，他不是没有温暖过，只是那对他来说真的好遥远好遥远了……
不知不觉中，有一抹欣慰的笑容出现在了展傲竹的脸上。
和洛谨枫拌嘴的柳星云抽空看了一眼展傲竹，他此刻仿佛在看着他们俩个，又仿佛是透过他们两个看到了别的什么东西，那目光是悠长深远的。
柳星云收回目光对洛谨枫说：“过两天有个庙会，庙会的第一天，原本是有皇上带领皇室成员去皇家寺庙上头香的，不过今年你爷爷应该来不了了，云墨绝将会全权代理。到那天，我们去砸场子吧。”
砸场子？
砸云墨绝的场子？听着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洛谨枫笑了笑，并露出了期待的眼神，“好啊！”
柳星云又对展傲竹说：“莫叔叔，到时候人多热闹，你还是跟在谨枫的身边。”
展傲竹点了点头。
庙会当天，天都城内果然热闹非凡，虽然接连出了几件大事，但都未能影响大家凑热闹的热情。
洛谨枫现在明白过来为什么柳星云特地要跟莫叔叔说让他跟在她的身边，因为柳星云自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路上卖东西的在叫喊着，异常的热闹。
据说从皇宫门口到皇家寺庙的沿路上都站满了人，挤都挤不过去，远远望去，便是乌压压的一片，满是人头。
展傲竹就跟在洛谨枫的身后，洛谨枫偶尔会买一些东西，不过并不多，洛谨枫没什么缺的，除非很喜欢，不然也不会下手。
“这个给你。”洛谨枫塞了一双鞋子到展傲竹的手里，展傲竹低头看了看那双鞋子，眼神中尽是困惑。
看出他眼睛里面的困惑，洛谨枫解释道：“你的鞋子都很旧了。”
展傲竹对自己的衣着打扮从来没有关心过，鞋子是否旧他都几十年没在意了，能穿就行。
突然有一天，有一个关心起自己的鞋子是不是旧了……
展傲竹这几天在洛谨枫身边，体验很多个之前都没有体会过的细节，虽然没有一件事情是大事情，有的只是几句寻常的问候或者一些不足挂齿的小事情，可是却能让展傲竹这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生生死死，看过了血流成河，看过了国破家亡，看过无数轰轰烈烈的人，内心一再起波澜。
展傲竹又低头去看手中的鞋子，这尺码……是他的脚的大小，他好奇洛谨枫是怎么知道的。
看他又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自己，洛谨枫笑道：“你都跟我身边这么多天了，我有眼睛的。”
她有眼睛她会看，听起来很平常，可这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做的。
人生第一次有人送鞋给自己，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女儿，展傲竹忽然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很多很多的东西。
挤过热闹的人群，洛谨枫总算是看到这皇家寺庙，历朝历代，修建寺庙都属于正常的事情。
不过有所不同的是，天启国皇室所信奉的乃是道教，遵奉的是玄学，有一位至高无上的国师。
这皇家寺庙也是一座三清殿。
这会儿国师还没有出现，道路两旁就已经被围观的百姓给站满了。
洛谨枫所好奇的是，柳星云跑哪里去了，他说他要砸场子的，显然他现在肯定是去“干坏事”了。
正好奇着呢，忽然从远处传来一些惊呼声。
“走水了！走水了！”
这一下子，全乱了套了。
众人发现这走水的地方还不是别处，正式三清殿的方向。
这还了得？
大家急急忙忙往前凑过去救火。
这一急，反而让人都挤到一块儿去了，别说是救火了，连人都走不过去。
“走水啦！”
“让让啊！都别挤了啊！”
“快点去打水！”
“……”
人群里面乱哄哄的，洛谨枫的四周也有人在挤人，忽然一双手臂从人群中伸了出来，拉上洛谨枫就走。
“是不是你干的好事？”洛谨枫问柳星云。
柳星云回以一笑，算是默认了洛谨枫的说法。
真是……
“你这烧了人家寺庙道观的，可是有够缺的了。”
“怕什么，和云墨绝有关系的寺庙也好道观也好，管它是什么，烧了好。”
有报应吗？要是真有报应，现在就报应在他们的身上试试吧。
洛谨枫笑道，“今天这场热热闹闹的庙会是不会有了。”
柳星云道：“别急，后头还有呢。”
看来柳星云的使坏还没有完。
洛谨枫开始期待接下来更为混乱的场面了。
想要乱上加乱，最好的方法就是制造多处混乱，让想要平息混乱的人焦头烂额。
这一头正混乱着，另外一头也不知道怎么了，开始人挤人，再过一会儿，就开始吵架了。
隔得有点远，除了混乱声，洛谨枫不太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那里正好是凤霞酒楼楼下的那条街道，平日里就是最热闹繁华的地段。
洛谨枫问柳星云：“那边是怎么了？”
柳星云笑答：“我让人在凤霞酒楼的楼上撒了点钱。”
原来有人在楼上抛钱，这一下，楼下的人不乱才怪了。
“钱真多，都用来抛了。”洛谨枫感慨一句，败家啊败家。
“我让人都兑换了一箱铜钱。”柳星云补充道。
洛谨枫：“……”
一箱子都是铜钱啊？
算他狠啊！
柳星云又说：“人群里有我安插的武林中人，一会儿他们会打架。”
这一打普通百姓还不做鸟兽散？问题是今天街上那么多人，那边人一散开，其他地方就彻底乱了。
洛谨枫的嘴角抽搐。
他果然是来砸场子的，这话说的是一点都没有错。
这下好了，云墨绝人还没有出现，这街道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了。
当云墨绝十分威严地从皇宫里面走出来的时候，沿路的混乱场面让他的脸色渐渐地难堪了起来。
“怎么回事？”云墨绝眯起了眼睛问道。
他身边的人上前来答道：“回大人的话，似乎是出了一些意外，有人打架闹事，有人纵火行凶，还有人在楼上抛撒钱币。”
总之是状况百出。
“是有人在捣鬼。”云墨绝道，今天这样的日子，该砸场子的人并不多，而这个人会是谁，并不难猜到。
柳星云！
在云墨绝下的整盘棋里面，柳星云是最大的意外，他成为天启国的国师已有十年之久，而势力渗透天启国的各个角落已经长达漫长的二十年之久。
这里面的每一个人，他都可以掌控，包括洛谨枫，不出意外，他可以将她逼到无路可退。
然而柳星云是夜王这一点并不在他的全盘计划之内，柳星云会救洛谨枫也不在他的全盘计划之内。
一个实力很强大，却充满了未知数的对手。这个人的存在让整个格局变得有意思了起来，也变得不确定了起来。
而云墨绝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不确定。
他不打没有胜算的仗，所以他愿意暴露一些信息给柳星云，等待着柳星云那边主动出击，因为云墨绝深谙，出招越多破绽越多这个道理。
然而柳星云却异常地沉得住气，他和洛谨枫两人明明应该很生气，明明应该很想要报仇的，可是他们一点动作都没有，直到天启龙脉宝藏事件，他们反将一军，可也没有因此乘胜追击，在神农堡的人被他们拿下之后又一次像是石沉大海一般没了动静。
这是最不合常理的，因为他们可以从神农堡那里套到很多东西，甚至可以以此为突破点做很多事情。
可是都没有。
“大人，需要属下派人去处理吗？”
可以看得出来，国师很生气。
“不用。”云墨绝生气的同时也露出了笑容，笑容有些诡异。
然后云墨绝果真在人群里面看到了洛谨枫和柳星云的身影，只见在一片混乱之后，柳星云牵着洛谨枫的手，优雅地朝着云墨绝走了过来。
他的视线落在了洛谨枫的身上，目光不禁被刺痛。
他不喜欢，非常不喜欢，看到她待在别的男人的身边，甜蜜，又自在的样子，那是不对的。
他和她才是最为般配的两人，其他的人都不应该也不配出现在她的身边。
上一次本可以让她看清楚的，可是柳星云搅了局，那次事情之后他并不着急，他有耐心，十分有耐心，他可以等下一个适当的机会。
云墨绝看着洛谨枫，目光愈发的冷了。
一间陈旧的老房子的客厅里面，两口子没有开灯，趁着孩子在房间里面睡觉，正在商量讨论着什么。
“孩子他爸，你说这孩子怎么办啊，总是胡说八道胡言乱语的。”女人说。
“我也不知道啊，我们两个都很正常，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了，从小就开始疯疯癫癫的，说的话越说越吓人，一会儿说隔壁阿叔今年就要死，一会儿又说家里来了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男人点了根烟，愁眉不展。
“你看我们要不要去医院给他看看啊？”
“去医院？那得花很多钱啊！我们家哪有钱啊，要真是精神毛病，要花很多钱的，而且这传出去，我们两还要怎么做人呢？”
光是想到大家都知道他们生了个脑子有问题的孩子，就头疼了。
“我们真是做了什么孽啊，怎么孩子会有这种毛病！”女人说着开始啜泣。
“你别哭了，一会儿把孩子吵醒了。”男人劝道。
“哭醒了就哭醒了，生了他这么个儿子，我遭了多少罪啊？你不知道现在我出门，这街坊邻里的都是怎么说我的！”女人越说哭声还越大了，“孩子他爸，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吧！”
男人沉默了，深深地抽了一口烟，“我们家的情况，养不起两个孩子的。”
女人忙道：“这个孩子不要了，不然我们俩这辈子都要为这个孩子赔进去了！”
黑暗中，男孩站在自己的房门口，房门打开了一条缝，偷听着外面客厅里面他父母的谈话，一字不漏。
云墨绝的眼中蓄满了泪水，可是他不敢哭出来。
妈妈不要他了……
爸爸也不想要他……
黑暗中，他咬着自己的手，阻止自己的哭声，他怕自己的哭声让爸爸妈妈听到，他们就真的不要他了。
稚嫩的小手被咬出了鲜红的牙印，泪水湿润了手背，靠着门背的小小身影在孤独和害怕中睡去。
他不是故意的……为什么他们就是不相信他的话呢？他并没有说谎！
过了两天，云父和云母带着年仅七岁的云墨绝出去玩，云墨绝乖巧地牵着自己父母的手。
“爸爸，这里是哪里？”云墨绝问。
“孩子，你在这里等爸爸妈妈一会儿，爸爸妈妈过一段时间就来接你，好不好？”男人哄道。
云墨绝咬着自己的下唇，问：“你们还会回来吗？”
云父一惊，看着孩子清澈的眼睛，差一点以为他发现了什么。
见云父迟疑，云母蹲下来对云墨绝承诺道：“会的，我们会回来的。”
“你们不会骗我的，对不对？”云墨绝说。
稚嫩的嗓音，渴求的眼神。
两个大人都露出了尴尬之色，相互对视了一眼，还是双双点了头。
云墨绝目送两人离去，然后站在原地等他们回来。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五个小时过去了。
天黑了，下雨了，云墨绝就站在路边，又冷又饿，可是那两个答应了他要回来的人，却再也没有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云墨绝失去了意识，昏倒了在路边。
云墨绝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孤儿院里，护工阿姨在照顾他。
云墨绝看向窗外，隐约知道自己来了什么地方，在这个地方，没有他的爸爸，也没有他的妈妈。
他没有问旁边的护工，自己的爸爸妈妈去哪里了，也没有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因为他已经知道了。
孤儿院里有很多孩子，他们喜欢讨论的话题也很多，可是云墨绝很难融入进去，只因为在他到孤儿院没多久，就很认真地跟院长说，孤儿院在一年后会发生火灾，要他们小心。
这样的话从一个小孩子的口中说出来，起初大家当他是开玩笑，可是云墨绝又重复了很多次，渐渐地大家就麻木，甚至觉得一个小孩子一天到晚说这种话太阴暗了。这就跟天天诅咒你会死有什么区别？
渐渐地院长和护工们对云墨绝的态度变得有点不一样，大人们的态度很容易就会影响到孩子们，因此云墨绝在孩子们中间也十分不受欢迎，被大家疏离排挤。
就这样云墨绝在孤儿院过了一年。
然而，火灾真的就发生了。
那一天，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孤儿院就起了火，大火发生在晚上，火烧了半夜，整座孤儿院化为一堆废墟。
当天晚上在孤儿院的所有人都死了，除了……云墨绝。
火烧起来的时候，云墨绝在孤儿院外的一个地方，看着漫天的大火吞没那个地方，吞没那里的护工和孩子们。
身体蜷缩成一团，他很害怕，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能做的是告诉他们这里会发生火灾，但是他们不相信他。
有人喊救火的声音，有房屋倒塌的声音，还有消防车的声音……
后来警车也来了，下来两个警察叔叔，看着他的眼神十分诧异。
“你是这个孤儿院的小孩？”其中一个警察叔叔问他。
云墨绝点了点头。
“你昨晚没在孤儿院里？”那人又问。
云墨绝又点了点头。
“你还真是幸运啊！”那人感慨道。
作为孤儿院当天晚上的唯一生还者，云墨绝被带到了警察局，虽然大家也觉得一个八岁的孩子不可能知道什么，但是还是得按例询问一下，并且，他现在也肯定没地方可去，警察局得帮他安排去处。
火灾发生的时候，孤儿院院长人在外地，知道发生火灾，第一时间就赶回来了，赶到了当地派出所。
“是那个孩子，是那个孩子放的火。”
院长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指着云墨绝说的。
云墨绝手里捧着装有热水的纸杯，是警察叔叔给他拿的，当院长出现的时候，他还缩在椅子上面。
听到声音，云墨绝茫然地抬起头。
这个时候，包括院长在内的所有人都在看他。
“我没有……”云墨绝小声地辩驳道。
他没有，他真的没有做过。
院长大步上前，揪住他的衣领道，“一年前你就开始恐吓我们，说孤儿院在一年后会失火，现在一年过去了，孤儿院真的失火了，所有人都死了，就只有你一个人没有事，你还说不是你？”
手中的水杯掉了，热水洒在身上，火辣辣的烫，火辣辣的疼，可都不及院长的指责来得疼。
云墨绝咬着自己的下唇，“我没有！不是我做的！”
“您先别激动！”警察上来劝解道，要院长先把人放下，“不管什么事情，好好说，不能动手，这里可是警察局！”
院长这才把云墨绝给放了下来。
院长深恶痛绝地看了云墨绝一眼，要早知道这孩子真的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他早该做点什么的！他现在都后悔死了！
院长被警察带过去详细问话了，而云墨绝继续蜷缩在椅子上面，其他人看他的目光已经不再是之前单纯的同情了。
他们不是没有怀疑过，为什么就这么凑巧，全孤儿院的人都死了，唯独他没事，现在院长的话很好地解释了这个问题。
真的很难想象，这么小的孩子，居然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那可是上百条人命啊！
云墨绝双手抱膝，身体颤抖着。
他真的没有做！他也不知道是谁做的！
为什么不相信他，为什么就是不相信他……
云墨绝等了很久，都没有人来跟他说话，告诉他他接下来要去往什么地方。
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有人来安排他的去处了，可这个时候，云墨绝也已经被他们认定，他就是纵火行凶的凶手。
一个八岁的孩子。不仅未成年，连十四周岁都不到。
还是一个孤儿，连民事赔偿都不知道从何谈起。
可是他的身上背负着三十九条人命。
云墨绝还是进了监狱，虽然他才只有八岁！
送他进去的叔叔叹息一声道：“怨不得别人了，你自己做了那样的事情，孤儿院的院长恨透了你了，孤儿院给你吃给你穿给你住，那些和你一样无家可归的小朋友何其无辜，你太残忍了，那位院长动用了一切关系要你恕罪，虽然没办法让你死，可是……这辈子，你就待在监狱里面吧。”
院长改了他的年龄，动用了一些人脉关系，用尽一切办法要让云墨绝一辈子都被关在监狱里，为他做下的错事忏悔一辈子。
云墨绝没说话，没再为自己辩驳了。
因为没有用，他知道的，他的辩驳是没有用的，没有人会相信他的话，没有人会听他说话。
怎么样都好了，无所谓了……到哪里都一样……他只有一个人……
八岁，什么都没有做，却进了监狱，很可笑的一件事情，可是在云墨绝的身上还是发生了。
“听说这臭小子身上背负着三十九条人命呢！”
“啧啧啧，真看不出来，心肠有够狠的呀！老子这么大把年纪了，也就杀了一个人，这小子还是个小毛孩，就杀了这么多人了！”
“不过他年纪这么小，怎么就被关进来了？”
“那还用说，年纪小了不起啊？这么多条人命背在身上，当然是要遭报应的！”
“……”
那些人的话云墨绝都听见了，可是听见了又如何？他能反驳吗？他反驳有用吗？
他的身体没有办法负担那样的劳动量，可是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没有哭没有闹，哭闹是和他一样年纪的其他孩子的权力，他没有……
那些人自然会欺负他，云墨绝没有还手能力，也渐渐地失去了反抗的想法。
十五岁，正值青春年少的时间，然而此时，云墨绝已经在监狱里面度过了整整七年了。
七年会改变很多事情，七年也足够让人弄清楚一些事情了。
监狱里又进新人了，听说又是个杀人犯。
但凡有新人来，都会热闹一阵子。
今天新来的这个听说是个混黑道的，背上条人命，被逮了个正着，所以关进来了，判了无期。
果然，人很壮士，凶神恶煞的。
“喂，听说和那个关一起呢。”
有人小声嘀咕道。
“那就有好戏瞧了。”
“是啊。”
两人便不再说话。
果然，这人一进来就吆五喝六的。他们这种混黑帮的，素来凶狠，只有你足够凶了，别人才会怕你。
然后男人的视线就锁定在了房间里面看起来最为弱小的人身上。
云墨绝十五岁，面容清秀，皮肤白皙，这是因为常年没见太阳的缘故，他做的活都是些缝衣服做灯泡一类的活，所以基本不用见什么太阳，个头也不高，因为年纪还小，还没长开。
第一眼其实是惊讶的，这家伙看起来像是未成年的，未成年的怎么会被关在这里呢？估计是发育不良，看起来而已了。
就是他了！
那人第一个先拿云墨绝开涮。
“喂，臭小子，挪一挪位置！”
男人一来就找云墨绝的茬。
云墨绝站了起来，脸上带着笑容，但那绝不是纯真的笑容，是那种透着邪气的笑。
男人还以为云墨绝是给自己让位置的，刚想要过去，便被云墨绝狠狠地踹了一脚。
云墨绝个头小，可是踹起高出自己一个头的大汉却是一点都不费力。
周围人见了，也没有人上去劝架，也没有人开口说话，对于这样的场面他们也不陌生了。
是的，这个少年看起来还很小，但这里的老人都知道，他已经在这里待了整整七年了，从一开始的任人宰割，到后来……
那壮汉被揍得连连道歉。
“今晚，我会让你很难忘的。”云墨绝说道。
那人更是惊恐，不明情况，以为云墨绝还要揍他，可是当他看向其他人的时候，其他人纷纷向他偷来同情的目光。
如果判刑还不足以让一个人忏悔他做过的错事的话，那么和云墨绝关到一起，绝对会让他们一辈子都后悔自己被抓住。
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惹上云墨绝的话，最可怕的不是被他揍，而是会发生很多诡异的事情，一件比一件恐怖。
所以在这里的老人都不会去惹云墨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云墨绝已经习惯了这些人对自己露出这样惊恐的表情了。
人的本性就是这样的，欺善怕恶，一个个都是那么的面目可憎，恶心！
父母亲也好，那些挂着伪善面孔的人也好，警察也好，罪犯也好，通通都是些为了自己的利益不顾一切的恶心之人。
真是无趣啊……
云墨绝坐了回去，靠在墙壁上，闭目养神。
这个时候，狱警过来了，“6085号，跟我来，有人来看你了。”
6085，云墨绝用了七年的编号，他的代名词。
有人来看云墨绝了？
云墨绝睁开了眼睛，有人来看他？
七年来，没有人来看过云墨绝，也不会有人来。
而且今天不是常规的探望时间，一般人是不允许来探监的。
云墨绝不得不好奇一下是什么人来看他。
云墨绝被带到了一个房间，不是寻常的探望，云墨绝心里面很清楚这一点，寻常的探望绝对不容许这样，他们都是隔着玻璃，用电话对话的。
这个房间是用来给律师探望那些还未定罪的嫌疑犯用的。
不是他这个已经定罪了的人。
房间里有一方桌子，对面坐了一个老者，云墨绝很肯定自己不认识这个老人，不过云墨绝还是坐到了那里。
能够有办法这样见他的，不会是寻常人。
老者见到云墨绝，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云墨绝说：“不知道。”
老者说：“前几天从牢里面放出来的那个人，是我的手下，他跟我说了你的事情。”
说着老者看了云墨绝一眼，云墨绝没说话，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老者说：“你是不是有某种特殊的能力？能够预言某些事情，或者看得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云墨绝说：“这和你没有关系。”
老者说：“不，这和我有关系，看来我猜得没有错，你果然是与众不同的。”
云墨绝说：“如果你要说的就是这些的话，对不起我没空，我还有事情要做。”
说着云墨绝起身就要走，可是他刚起身，就有人把他按回到了座位上。
“你没有事情需要做了，今天你就可以出狱了。”老者道。
云墨绝明显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老者。
老者笑眯眯地说：“我已经调查过你的事情了，七年的火灾，你是被人动用了一些关系才关进来的，那我只要再动用一点手段，再把你弄出去也不难，你现在还不满十六岁吧？”
这就像是一个笑话，云墨绝要重见天日了，而原因是一个企图不明的老头因为某种原因要带走他……
所以这对云墨绝来说不是离开一个牢笼了，而是……即将从一个牢笼进到另外一个牢笼里面……
老者说到做到，当天晚上，云墨绝就被接离了监狱，然后被老者派来的车接走了。
接走云墨绝的车开往半山腰的别墅，那是一座城堡式的建筑，云墨绝在见到老者的那一刻就猜到老者是个有权有势的人，只不过没想到是有如此有背景的人。
据说这座别墅在过去的时候就是一座大院，别墅最靠近后山的地方有一座塔，原来是座老塔，存放经书的，后来倒塌了，老者命人又在原来的地方建了一座，也是塔的模样，只不过更大，更明亮，也更现代化了，但是依旧用来存放原本就存放在里面的各类书籍。
云墨绝被人带到它前，门口有人守着。
那人刷开打开了塔的门密码门，然后对云墨绝说：“进去吧，你以后就在这里面，这里面也有房间，你就住在这里面。”
云墨绝看了那人一眼，没有问那老者要对他做什么，为什么要带他出监狱，又为什么要把他关到这里来。
因为知道了也没有用，不管等待他的是什么，他都只能接受。
云墨绝进了塔门，门又重新关上了。
这座塔一共有九层，全部用来存放书籍。
云墨绝四处走了走，从第一层走到了第六层，他也是有够无聊的，可是又能怎么样，他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
当他走到第六层，一个女人安静地坐在窗口，手里面捧着一本书，安静地看着。
有人？
云墨绝还以为他是唯一一个被关在这里的人，没想到这里还有别人，一个女人。
是看守他的人？还是和他一样被关在这里的人？
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女人抬起了头，看了云墨绝一眼，然后继续低头看手中捧着的书，好像她手上的那本书有着无限的乐趣，足以吸引她全部的注意力。
“你是谁？”云墨绝开口问，身体保持着警惕，目光透着一股狠劲。
“我叫洛谨枫，和你一样被关在这里的人，他们说今天会新进来一个人，应该就是你了。”
此时的洛谨枫十七岁，看起来很安静的样子，她在回答云墨绝问题的时候并没有抬头。
“他们是怎么说我的？”云墨绝的嘴角有着冷笑。
“不太记得了，应该是个怪物吧。”洛谨枫淡淡地回答说。
她没太关心这个问题，反正那老头会关什么人在这里她是知道的，都是一些他觉得对他有用的，拥有特殊能力的人，简单来说就是怪物。
“怪物？”云墨绝的目光更冷了，“你胆子很大啊，知道我是怪物，还不害怕吗？”
“我也不是正常人啊。”洛谨枫回答的语气很是平淡。
大家都是怪物，彼此彼此。
被洛谨枫这样不经意的口吻一说，云墨绝反倒有些……惊讶诧异了……
洛谨枫抬头就看到有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自己，就补充道：“那老头喜欢关着他觉得对他会有用的有些特殊能力的人，我们都是，所以我对你没什么可惊讶的。”
云墨绝是诧异的，这个女人看自己的目光不是惊讶不是恐惧不是嫌恶，她在用一种很平凡很平凡的目光看待自己。
“我可以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我还可以预见一些事情，你不怕吗？”云墨绝像是为了确定什么，自己说出了自己特殊的地方。
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洛谨枫已经再次低头去看书了，是以回答问题的时候不是很走心，“是鬼魂吗？好玩吗？”
好玩？
她说好玩？
云墨绝有了一种对他来说很陌生很陌生的感觉，他不知道是什么，没有人告诉过他，也没有人教过他。
这种感觉应该是好的，可是云墨绝又很懊恼自己的情绪很轻易地被触动，于是冷哼一声，扭头走掉了。
接下来，云墨绝就更加清楚地知道了自己的处境。
这座塔里只有两个人，他，还有那个洛谨枫。
他也从来送饭的人的口中打听到了关于洛谨枫的一些事情，也知道了她是怎样的一个怪物。
原来她说的并没有错，所以她对他没有半点的惊讶。
而且云墨绝还知道，洛谨枫从小的时候就被关在这里了，到如今已经有很多年了。
十七岁，比他大两岁，平日里话不多，有话和他说的时候也是笑着的，很浅很浅的笑容，但是云墨绝很肯定，那是笑着的。
大多数的时候她都坐在窗边看书，这座塔的玻璃都是特制的，很牢固，他试过很多办法都弄不破。
塔有九层，人就只有他们两个，只要想的话，云墨绝可以一直遇不到洛谨枫，但是云墨绝没有。
从云墨绝来，到现在，云墨绝发现洛谨枫一直都在第六层，于是云墨绝找了个机会问她：“你为什么一直在第六层？”
“下面五层的书，我都看完了。”洛谨枫回答说。
她是从第一层开始慢慢地往上看，这十年的时间里，她已经看完了下面五层的书，现在是第六层。
云墨绝惊讶地问：“这么多书，你都看完了？”
“不是，我只看我想要看的那部分。”书有那么多，她怎么可能全部看完。
“哪部分？”云墨绝问道。
“医书。”洛谨枫回答说，“有时候遇见一两本感兴趣的其他书，我也会翻来看一看。”
云墨绝笑了，是嘲讽的笑，“你看医书有什么用？你又离不开这里。”
她不是第一天被关在这里了，她都被关在这里十年了！她还想不明白吗？
洛谨枫听到他的嘲讽声没有生气，他嘲讽是对的，的确按照现在的情况来说她并没什么可能离开这里。
“那你告诉我，我每天要做什么？”洛谨枫说，“在你没有能力去反抗的时候，有时间去怨恨，还不如做一点有意义的事情。”
如果有能力反抗，洛谨枫肯定会反抗。
有的选，肯定要选。
没得选，也不能只想着怨恨。
人，何必为难自己呢？
洛谨枫被囚禁了十年，这种心态是别人学不来的。
当然云墨绝也不能，他不能认同洛谨枫，但是洛谨枫的有些话还是钻进了他的心里。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没有能力去反抗！都是因为他还不够强大！
在牢房的时候，别人欺负他，之后就没有人敢了，原因是他变了。
要想改变自己的现状，就要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没错，他不能再游荡下去了！他不要在这里被困一辈子！
洛谨枫看到云墨绝目露凶光，不知道他想了些什么，从第一次见到这少年，洛谨枫就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了一阵寒意，所以她没有特意地去接近他。
接下来的日子里，云墨绝不再向之前那样到处闲晃了，他开始和洛谨枫一样，翻阅书籍，不过和洛谨枫不同的是，洛谨枫一如既往地看着医书，而他，则看一些很偏门的书籍。
这里有很多奇怪的书籍，别的地方可能连听说都没有听说过的书籍这里也有。
这是一个千年传承的藏书阁，这里的书籍汇聚无数典籍。
云墨绝也不确定他要找的书籍是什么，但是他想要离开这里，用尽一切办法离开这里，他要强大起来，强大到可以不受任何人控制为止。
日子一晃三年过去了，洛谨枫来到了第八层，这三年里，洛谨枫和云墨绝说话并不多，往往是洛谨枫看洛谨枫的书，云墨绝看云墨绝的书，两人基本都不在一层楼，两人的房间也不在一处，也就吃饭的时间两个人会说上两句。
两个人之间基本没什么可以特别交流的话题，洛谨枫的性子和云墨绝的性子也不太一样。
所以洛谨枫对云墨绝的了解并不深，只因为从一开始他就让她有一种距离感。
不过云墨绝并不是这么想的，对他来说洛谨枫成了他生命里最特殊最特别的一个存在。
一个不会嫌弃他，不会畏惧他，不会编排他，不会算计他的人。
虽然两个人的相处方式很淡，淡得像白开水一样，但是云墨绝很喜欢，一声“早安”，一声“你好”，这样的问候对他来说也是甜蜜的。
这种最简单最普通的幸福，是他十多年的人生里面从未享受过的。
有时候，他在找书的时候，看到她坐在那里安静看书的样子，他的心情也会跟着平静下来，那个时候他会很深刻地知道，他不是一个人。
人，是最怕寂寞的，最怕全世界就剩下自己一个人的，在过去的十多年里，云墨绝就一直是一个人。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不是一个人了，他还有洛谨枫。
他们是被全世界抛弃的两个人，这个世界上也就只有她，会接受完全的自己，也就只有她，是真正地和他在一起的人。
又到吃饭的时间了。
饭桌上摆上了很多精致的食物，他们虽然是被囚禁的，可是伙食从来都不差，因为那个人是希望他们活着的，好好地活着，养的白白胖胖的。
“小枫。”云墨绝叫了一声洛谨枫。
洛谨枫闻言微微蹙眉，“我比你大两岁，你更应该叫我姐姐，或者叫我名字也行。”
听到他喊自己小枫，洛谨枫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我不喊你姐姐。”云墨绝很坚持，他不要喊她姐姐，绝不！
洛谨枫抿了抿嘴，没跟云墨绝在这个问题上争执，这里就他们两个人，他怎么称呼自己都没什么问题。
他一定要用小枫来称呼她，也不是很大的问题。
“小枫，恭喜你看完了第七层的医书，有没有在第七层看到什么好玩的书？”云墨绝主动跟洛谨枫说话。
洛谨枫想了想，回答说，“也没什么特别的，七层医书不太多，倒是看了不少和毒王谷有关的东西，历史上存在过这样的一个地方吗？”
云墨绝道：“谁知道呢？我看这藏书阁里的很多书都很怪，都好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
洛谨枫说：“你呢？你好像一直都在九层。”
洛谨枫并不关心云墨绝在看什么东西，不过既然聊起来了，就问两句吧，这里就他们两个，不和他说话，洛谨枫就只能和自己说话，不然久而久之会忘记怎么说话的。
云墨绝说：“是啊，最近看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兴许……”
兴许他找到他们离开这里的办法了。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因为这里有很多监控。
三天后，洛谨枫突然在看书的时候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洛家五小姐了，和她同名同姓，不变的模样……
前世今生，却不是偶然。
不出意外，他可以找到她的，然而他迟了一年。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当云墨绝再见到洛谨枫的时候，竟然是她要嫁人的时候，皇帝请他来给他们挑日子。
云墨绝的目光很冷，二十五年了。
他特地早了那么多年，为的只是在她来之前，创造一个属于他们的天下来，这样，就没有人可以加害他们，没有人可以软禁他们。
只有强者，才不会被欺负！
云墨绝快要成功了，他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掌控了几乎整个天下，而这个时候她也到来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天下都将是他的，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负他们了，再也没有人可以囚禁他们了。
得到了天下，他可以给她找她想看的任何一本书，准备她想吃的任何一种食物，带她去她想去的任何一个地方。
他可以看见她对他笑，那种浅浅的淡淡的却让人很安心的笑，他可以每天都听见她对他说早安，说晚安，没有人再会打扰到他们。
他等了她二十五年，终于把她等来了。可是……她却在距离他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把她叫来，她还是以前的她，一样的容貌一样的名字，这不奇怪，因为她们本就是一个人，他只是用禁术让她的魂魄回到了她的前世而已。
可是她对他，却是那么的陌生，那一天的谈话，无疾而终，她对他，远不及她对她身边的其他人来的热情！
这是不对的，那些人欺善怕恶，他们只为自己着想，他们是那么的恶心丑陋，她不应该被他们欺骗，不应该和他们在一起！
祭天台上，他让她看清楚了那些人的真面目，让她明白，只有他们才是一样的！
其他的人都是那么的丑恶，他们现在露出笑容，可是他们终有一天会露出他们的爪牙，狠狠地咬她一口。
因为他们是不一样的，他的父母是这样的，孤儿院的院长和护工是这样的，警察局的那些人也是。
他们在知道他们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之后，就会露出他们最为丑陋的真面目，那么恶心，那么肮脏。
他的小枫不可以和那些人在一起，她是属于他的。
他知道她会很痛，可是痛会让她认清现实，跟他一样，痛过之后就明白了，就不会再被那些人欺骗了。
哑巴了的原因可能有很多种，有可能是声带受损，有可能是某种炎症，甚至有可能是心理问题。
洛谨枫都一一检查了，她的手轻触展傲竹的喉部，被柔软的手指触碰到的展傲竹明显身体僵硬了。
“你怎么了？”洛谨枫看他好像有点紧张。
紧张……就算是有千军万马站在他面前他都不曾紧张过啊……可是他现在是紧张吗？展傲竹想是的，他是在紧张了，因为她的一个触碰。
女儿，对他来说其实是一个很陌生很陌生的名词，他虽然本能地渴望着那份温暖，但却从未亲身体会过，温雨薇的时候，他只知道要保护好她，却从来没有和她亲近过。
眼前的这种亲近，是他生平第一次。
陌生，而又……让人情不自禁想要多一点，再多一点。
“把嘴巴张开。”洛谨枫又说。
张开嘴巴……
展傲竹又楞了一下，只因为被命令做这样的动作，让他陌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愣着干嘛，快把嘴巴张开啊！”洛谨枫道。不就让他张个嘴巴么，干嘛磨磨唧唧的？
展傲竹张大了嘴巴，让洛谨枫检查来检查去的。
洛谨枫的眉头开始皱起来了，他的身体应该没有问题，声带应该是好的，思来想去，似乎只剩下一个可能的原因了，心理原因。
“莫叔叔，我问你一个问题……”到底是要窥探人家*，而且可能是他不愿意提及的过往，洛谨枫说话自然也要小心一些了，“在你身上是不是发生过什么让你不愉快的时期？”
洛谨枫指的是什么刺激让他没有办法再说话了。
但是这问题用在展傲竹身上却是很合适的。
展傲竹的目光很自然地暗沉了，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愤怒的少年了，所以这眼神很快就又回来了。
洛谨枫看着，想来自己的猜测是对了的，想来是有一些让他不开心的事情发生了。
洛谨枫叹息一声，比起*上的床上，心理的障碍要更加难医治一些，不是依靠吃药就能解决的问题。
看她一脸愁容的样子，展傲竹突然想问她话，可是他没有忘记他现在扮演的是一个哑巴的角色。
洛谨枫说：“莫叔叔我想你不会说话不是因为你的喉咙受到过什么伤害，而是某些心理障碍影响到了你，我会尽量试试，你愿意让我尝试吗？”
展傲竹本来就是故意不说话的，洛谨枫当然治不好。
这种情况下，展傲竹选择了点头。
洛谨枫绽放出了一个笑容来，并对展傲竹说道，“莫叔叔，所有不愉快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做人最重要的是往前看。我知道我说这些话很苍白，我没有经历过你所经历的那些事情，也无法去体会你曾经体会过的痛苦，所以无论我说什么都会觉得这是一个旁观者或是出于同情或是出于别的什么情愫说的话。可是人就是这样，每个人都会经历痛苦的事情，如果连自己都不能够去正视那些痛苦，承受那些痛苦，我们又能指望谁来给我们幸福呢？”
没有人有这个义务为别人的痛苦买单，已经发生了的，就是发生了的，所有的愤怒也好，悲哀也好，如果不能变成自己更好生活的动力，就会摧毁一个人。
洛谨枫只当眼前这人是莫叔叔，他经历过了一些痛苦的事情让他有了心理障碍不再开口说话。
她不知道，她的这些话用在展傲竹的身上，同样能触动他的心。
这个人不是别人，是他的女儿，她的笑容很美很甜，她的话很温柔。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她，之前他甚至刺过她一剑，那个时候他从来不曾正视过这个孩子……
那曾经染在他血红剑上的她的血变成了一张红色的网，网住了展傲竹心中仅存的那一点柔软。
说话的当儿，柳星云回来了，一进门就看到洛谨枫和展傲竹在一块儿，柳星云笑了笑，问洛谨枫：“永乐侯府如何了？”
洛谨枫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柳星云说：“这事儿挺简单，麻烦的扔给永乐侯自己处理就好了，所以不会有什么差池。”
洛谨枫说：“那你还问我。”
柳星云说：“这不是给你一个邀功的机会么？”
洛谨枫：“邀功？邀什么功？你还能有什么奖励给我的？”
柳星云：“你想要还是能有的，转过去。”
洛谨枫楞了一下，然后依言转了过去。
柳星云将洛谨枫的头发轻轻盘起，简单地绾成一个髻，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根发簪给洛谨枫插上。
洛谨枫跑去镜子前面看自己的头发，发簪挺简单的，通体翠绿的玉簪，让洛谨枫比较好奇的还是柳星云绾的发髻。
“你什么时候学的？”洛谨枫觉得柳星云把玩刀枪剑棍还行，这头发，他也会？
柳星云：“都说我红颜知己无数，给女人绾个头发都不会，岂不是愧对我这风流之名？”
鬼哦！
洛谨枫道：“为了你这风流之名，我的头发以后都交给你来弄了可好？”
柳星云：“你还是算了吧，我只会这一种。”
最简单的一种。
别的还不会。
才刚刚跟红婼学的，别的太复杂，柳星云看红婼弄这样弄那样的，眼睛都要花了。
让柳星云这么一个大男人来学绾头发，实在是太为难他了。
洛谨枫又对着镜子照了照，“就这一种你还弄得这么丑。”
被嫌弃了。
柳星云不爽道：“那你还是解了吧，一会儿让青竹回来给你重新弄过。”
说着柳星云伸过手去就要将那发髻给拆了。
洛谨枫闪了过去，躲到了莫叔叔的身后，“不要，我要留着。”
柳星云：“你不是嫌它丑么。你还顶着它见人？”
洛谨枫说：“这府里头都是你的人，我就让他们看看他们主子的手艺有多差好了。”
不舍得拆就不舍得拆，她还这么多的借口！
洛谨枫对前面的莫叔叔说：“莫叔叔你说对吧，他这头发弄得很丑。”
展傲竹莫名地笑了，虽然隔着一张人皮面具，可他的笑确确实实地传达到洛谨枫和柳星云的眼睛里面了。
只见展傲竹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站到了洛谨枫这条战线上。
柳星云心道，这不废话么，你问你亲爹，他能不帮着你么？
不过展傲竹居然会露出这样的笑容来，也真是稀奇。
洛谨枫见柳星云不过来了，就问他：“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买簪子了？”
这簪子也不是很特别，不是特别名贵的那种，很淡雅的玉簪，不过洛谨枫喜欢。
“没什么，回来的路上见着了，就买了。”柳星云随口回答说。
事实也确实如此，不过却是一种很奇妙的之前不曾有过的体验，办完事回来，路过的时候看到卖女儿家东西的地方，柳星云就走了进去，挑了个簪子，让掌柜的包上带来了。
拿了簪子柳星云忽然想亲手给洛谨枫插上，就在回房前特地找了红婼来，让她教自己绾发。
红婼当时惊讶得，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去了。
最终确定自家主子没发烧没弄错，而是要亲手给夫人绾发之后，红婼很认真地教了柳星云几种好看的发髻的绾法，可惜素来没被什么事情难倒过的柳星云，这回彻底暴露了自己的短板，一个发髻看半天都没学会。
碧渊在一旁看着，憋了半天的笑，心里头那叫一个爽。
最后，就这一种最简单的，柳星云好不容易学了个要领，就回来洛谨枫的身上实践了，第一次实践还算成功。
洛谨枫看着柳星云那副别扭的表情笑更欢乐了，她好像能够脑补到柳星云买簪子已经学绾发的画面。
不行，她回头得去问问碧渊，柳星云学绾发的具体细节，肯定会有很多好玩的事情。
看着洛谨枫那副笑不拢嘴的样子，柳星云无奈道，“我猜你心里面一定在想着我出丑的样子，是不是？”
被猜中了！
洛谨枫说：“对啊，不如你自己告诉我你是怎么出丑的好了。”
柳星云咬牙：“你果然是在想这个。”
洛谨枫笑着凑了过来：“不然我一会儿我去问碧渊红婼他们，反正府里头就那么几个女的，你肯定是跟他们其中一个学的，我问一问肯定能找得到的。”
柳星云：“我现在就去下令，谁要是敢回答你这个问题我就把他们的舌头给割下来。”
洛谨枫：“你这样也太不讲理了吧？”
柳星云：“我就不讲理了，编排主子的属下，这点处罚一点都不过分。”
洛谨枫：“我能理解你的这种反应是害羞了吗？”
柳星云嘴角抽搐：“你见过有人害羞的脸是黑的吗？”
洛谨枫：“原来你现在的脸是黑掉的呀？”
柳星云：“……”
反应过来的柳星云发现自己被洛谨枫给绕进去了。
洛谨枫表情认真：“星云。”
柳星云：“作甚？”
洛谨枫：“以后你都帮我绾呗？”
柳星云：“我只会这一种。”
洛谨枫：“没关系，我不介意。”
反正她也不喜欢搞多复杂的头发。
柳星云：“我绾的很丑。”
洛谨枫：“我也不介意……”
柳星云：“我介意……”
洛谨枫：“……”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是不是忘记了这房间里面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了？
如果此时房间里面坐着的人是碧渊，应该一早就怨念地跑掉了，太虐狗了，呆不下去了。
然而这个时候坐着的人是展傲竹，心境就不一样了，站在一个长辈的角度，看着自己的女儿和一个自己欣赏的晚辈如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他的女婿，看着他们两个人温馨地拌嘴，竟有一种神奇的温暖感觉。
这种温暖，应该就是家，应该就是彼此相爱的人之间的羁绊所带来的感受。
这种温暖，对展傲竹来说是那么的陌生，他不是没有温暖过，只是那对他来说真的好遥远好遥远了……
不知不觉中，有一抹欣慰的笑容出现在了展傲竹的脸上。
和洛谨枫拌嘴的柳星云抽空看了一眼展傲竹，他此刻仿佛在看着他们俩个，又仿佛是透过他们两个看到了别的什么东西，那目光是悠长深远的。
柳星云收回目光对洛谨枫说：“过两天有个庙会，庙会的第一天，原本是有皇上带领皇室成员去皇家寺庙上头香的，不过今年你爷爷应该来不了了，云墨绝将会全权代理。到那天，我们去砸场子吧。”
砸场子？
砸云墨绝的场子？听着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洛谨枫笑了笑，并露出了期待的眼神，“好啊！”
柳星云又对展傲竹说：“莫叔叔，到时候人多热闹，你还是跟在谨枫的身边。”
展傲竹点了点头。
庙会当天，天都城内果然热闹非凡，虽然接连出了几件大事，但都未能影响大家凑热闹的热情。
洛谨枫现在明白过来为什么柳星云特地要跟莫叔叔说让他跟在她的身边，因为柳星云自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路上卖东西的在叫喊着，异常的热闹。
据说从皇宫门口到皇家寺庙的沿路上都站满了人，挤都挤不过去，远远望去，便是乌压压的一片，满是人头。
展傲竹就跟在洛谨枫的身后，洛谨枫偶尔会买一些东西，不过并不多，洛谨枫没什么缺的，除非很喜欢，不然也不会下手。
“这个给你。”洛谨枫塞了一双鞋子到展傲竹的手里，展傲竹低头看了看那双鞋子，眼神中尽是困惑。
看出他眼睛里面的困惑，洛谨枫解释道：“你的鞋子都很旧了。”
展傲竹对自己的衣着打扮从来没有关心过，鞋子是否旧他都几十年没在意了，能穿就行。
突然有一天，有一个关心起自己的鞋子是不是旧了……
展傲竹这几天在洛谨枫身边，体验很多个之前都没有体会过的细节，虽然没有一件事情是大事情，有的只是几句寻常的问候或者一些不足挂齿的小事情，可是却能让展傲竹这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生生死死，看过了血流成河，看过了国破家亡，看过无数轰轰烈烈的人，内心一再起波澜。
展傲竹又低头去看手中的鞋子，这尺码……是他的脚的大小，他好奇洛谨枫是怎么知道的。
看他又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自己，洛谨枫笑道：“你都跟我身边这么多天了，我有眼睛的。”
她有眼睛她会看，听起来很平常，可这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做的。
人生第一次有人送鞋给自己，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女儿，展傲竹忽然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很多很多的东西。
挤过热闹的人群，洛谨枫总算是看到这皇家寺庙，历朝历代，修建寺庙都属于正常的事情。
不过有所不同的是，天启国皇室所信奉的乃是道教，遵奉的是玄学，有一位至高无上的国师。
这皇家寺庙也是一座三清殿。
这会儿国师还没有出现，道路两旁就已经被围观的百姓给站满了。
洛谨枫所好奇的是，柳星云跑哪里去了，他说他要砸场子的，显然他现在肯定是去“干坏事”了。
正好奇着呢，忽然从远处传来一些惊呼声。
“走水了！走水了！”
这一下子，全乱了套了。
众人发现这走水的地方还不是别处，正式三清殿的方向。
这还了得？
大家急急忙忙往前凑过去救火。
这一急，反而让人都挤到一块儿去了，别说是救火了，连人都走不过去。
“走水啦！”
“让让啊！都别挤了啊！”
“快点去打水！”
“……”
人群里面乱哄哄的，洛谨枫的四周也有人在挤人，忽然一双手臂从人群中伸了出来，拉上洛谨枫就走。
“是不是你干的好事？”洛谨枫问柳星云。
柳星云回以一笑，算是默认了洛谨枫的说法。
真是……
“你这烧了人家寺庙道观的，可是有够缺的了。”
“怕什么，和云墨绝有关系的寺庙也好道观也好，管它是什么，烧了好。”
有报应吗？要是真有报应，现在就报应在他们的身上试试吧。
洛谨枫笑道，“今天这场热热闹闹的庙会是不会有了。”
柳星云道：“别急，后头还有呢。”
看来柳星云的使坏还没有完。
洛谨枫开始期待接下来更为混乱的场面了。
想要乱上加乱，最好的方法就是制造多处混乱，让想要平息混乱的人焦头烂额。
这一头正混乱着，另外一头也不知道怎么了，开始人挤人，再过一会儿，就开始吵架了。
隔得有点远，除了混乱声，洛谨枫不太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那里正好是凤霞酒楼楼下的那条街道，平日里就是最热闹繁华的地段。
洛谨枫问柳星云：“那边是怎么了？”
柳星云笑答：“我让人在凤霞酒楼的楼上撒了点钱。”
原来有人在楼上抛钱，这一下，楼下的人不乱才怪了。
“钱真多，都用来抛了。”洛谨枫感慨一句，败家啊败家。
“我让人都兑换了一箱铜钱。”柳星云补充道。
洛谨枫：“……”
一箱子都是铜钱啊？
算他狠啊！
柳星云又说：“人群里有我安插的武林中人，一会儿他们会打架。”
这一打普通百姓还不做鸟兽散？问题是今天街上那么多人，那边人一散开，其他地方就彻底乱了。
洛谨枫的嘴角抽搐。
他果然是来砸场子的，这话说的是一点都没有错。
这下好了，云墨绝人还没有出现，这街道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了。
当云墨绝十分威严地从皇宫里面走出来的时候，沿路的混乱场面让他的脸色渐渐地难堪了起来。
“怎么回事？”云墨绝眯起了眼睛问道。
他身边的人上前来答道：“回大人的话，似乎是出了一些意外，有人打架闹事，有人纵火行凶，还有人在楼上抛撒钱币。”
总之是状况百出。
“是有人在捣鬼。”云墨绝道，今天这样的日子，该砸场子的人并不多，而这个人会是谁，并不难猜到。
柳星云！
在云墨绝下的整盘棋里面，柳星云是最大的意外，他成为天启国的国师已有十年之久，而势力渗透天启国的各个角落已经长达漫长的二十年之久。
这里面的每一个人，他都可以掌控，包括洛谨枫，不出意外，他可以将她逼到无路可退。
然而柳星云是夜王这一点并不在他的全盘计划之内，柳星云会救洛谨枫也不在他的全盘计划之内。
一个实力很强大，却充满了未知数的对手。这个人的存在让整个格局变得有意思了起来，也变得不确定了起来。
而云墨绝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不确定。
他不打没有胜算的仗，所以他愿意暴露一些信息给柳星云，等待着柳星云那边主动出击，因为云墨绝深谙，出招越多破绽越多这个道理。
然而柳星云却异常地沉得住气，他和洛谨枫两人明明应该很生气，明明应该很想要报仇的，可是他们一点动作都没有，直到天启龙脉宝藏事件，他们反将一军，可也没有因此乘胜追击，在神农堡的人被他们拿下之后又一次像是石沉大海一般没了动静。
这是最不合常理的，因为他们可以从神农堡那里套到很多东西，甚至可以以此为突破点做很多事情。
可是都没有。
“大人，需要属下派人去处理吗？”
可以看得出来，国师很生气。
“不用。”云墨绝生气的同时也露出了笑容，笑容有些诡异。
然后云墨绝果真在人群里面看到了洛谨枫和柳星云的身影，只见在一片混乱之后，柳星云牵着洛谨枫的手，优雅地朝着云墨绝走了过来。
他的视线落在了洛谨枫的身上，目光不禁被刺痛。
他不喜欢，非常不喜欢，看到她待在别的男人的身边，甜蜜，又自在的样子，那是不对的。
他和她才是最为般配的两人，其他的人都不应该也不配出现在她的身边。
上一次本可以让她看清楚的，可是柳星云搅了局，那次事情之后他并不着急，他有耐心，十分有耐心，他可以等下一个适当的机会。
云墨绝看着洛谨枫，目光愈发的冷了。
一间陈旧的老房子的客厅里面，两口子没有开灯，趁着孩子在房间里面睡觉，正在商量讨论着什么。
“孩子他爸，你说这孩子怎么办啊，总是胡说八道胡言乱语的。”女人说。
“我也不知道啊，我们两个都很正常，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了，从小就开始疯疯癫癫的，说的话越说越吓人，一会儿说隔壁阿叔今年就要死，一会儿又说家里来了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男人点了根烟，愁眉不展。
“你看我们要不要去医院给他看看啊？”
“去医院？那得花很多钱啊！我们家哪有钱啊，要真是精神毛病，要花很多钱的，而且这传出去，我们两还要怎么做人呢？”
光是想到大家都知道他们生了个脑子有问题的孩子，就头疼了。
“我们真是做了什么孽啊，怎么孩子会有这种毛病！”女人说着开始啜泣。
“你别哭了，一会儿把孩子吵醒了。”男人劝道。
“哭醒了就哭醒了，生了他这么个儿子，我遭了多少罪啊？你不知道现在我出门，这街坊邻里的都是怎么说我的！”女人越说哭声还越大了，“孩子他爸，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吧！”
男人沉默了，深深地抽了一口烟，“我们家的情况，养不起两个孩子的。”
女人忙道：“这个孩子不要了，不然我们俩这辈子都要为这个孩子赔进去了！”
黑暗中，男孩站在自己的房门口，房门打开了一条缝，偷听着外面客厅里面他父母的谈话，一字不漏。
云墨绝的眼中蓄满了泪水，可是他不敢哭出来。
妈妈不要他了……
爸爸也不想要他……
黑暗中，他咬着自己的手，阻止自己的哭声，他怕自己的哭声让爸爸妈妈听到，他们就真的不要他了。
稚嫩的小手被咬出了鲜红的牙印，泪水湿润了手背，靠着门背的小小身影在孤独和害怕中睡去。
他不是故意的……为什么他们就是不相信他的话呢？他并没有说谎！
过了两天，云父和云母带着年仅七岁的云墨绝出去玩，云墨绝乖巧地牵着自己父母的手。
“爸爸，这里是哪里？”云墨绝问。
“孩子，你在这里等爸爸妈妈一会儿，爸爸妈妈过一段时间就来接你，好不好？”男人哄道。
云墨绝咬着自己的下唇，问：“你们还会回来吗？”
云父一惊，看着孩子清澈的眼睛，差一点以为他发现了什么。
见云父迟疑，云母蹲下来对云墨绝承诺道：“会的，我们会回来的。”
“你们不会骗我的，对不对？”云墨绝说。
稚嫩的嗓音，渴求的眼神。
两个大人都露出了尴尬之色，相互对视了一眼，还是双双点了头。
云墨绝目送两人离去，然后站在原地等他们回来。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五个小时过去了。
天黑了，下雨了，云墨绝就站在路边，又冷又饿，可是那两个答应了他要回来的人，却再也没有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云墨绝失去了意识，昏倒了在路边。
云墨绝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孤儿院里，护工阿姨在照顾他。
云墨绝看向窗外，隐约知道自己来了什么地方，在这个地方，没有他的爸爸，也没有他的妈妈。
他没有问旁边的护工，自己的爸爸妈妈去哪里了，也没有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因为他已经知道了。
孤儿院里有很多孩子，他们喜欢讨论的话题也很多，可是云墨绝很难融入进去，只因为在他到孤儿院没多久，就很认真地跟院长说，孤儿院在一年后会发生火灾，要他们小心。
这样的话从一个小孩子的口中说出来，起初大家当他是开玩笑，可是云墨绝又重复了很多次，渐渐地大家就麻木，甚至觉得一个小孩子一天到晚说这种话太阴暗了。这就跟天天诅咒你会死有什么区别？
渐渐地院长和护工们对云墨绝的态度变得有点不一样，大人们的态度很容易就会影响到孩子们，因此云墨绝在孩子们中间也十分不受欢迎，被大家疏离排挤。
就这样云墨绝在孤儿院过了一年。
然而，火灾真的就发生了。
那一天，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孤儿院就起了火，大火发生在晚上，火烧了半夜，整座孤儿院化为一堆废墟。
当天晚上在孤儿院的所有人都死了，除了……云墨绝。
火烧起来的时候，云墨绝在孤儿院外的一个地方，看着漫天的大火吞没那个地方，吞没那里的护工和孩子们。
身体蜷缩成一团，他很害怕，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能做的是告诉他们这里会发生火灾，但是他们不相信他。
有人喊救火的声音，有房屋倒塌的声音，还有消防车的声音……
后来警车也来了，下来两个警察叔叔，看着他的眼神十分诧异。
“你是这个孤儿院的小孩？”其中一个警察叔叔问他。
云墨绝点了点头。
“你昨晚没在孤儿院里？”那人又问。
云墨绝又点了点头。
“你还真是幸运啊！”那人感慨道。
作为孤儿院当天晚上的唯一生还者，云墨绝被带到了警察局，虽然大家也觉得一个八岁的孩子不可能知道什么，但是还是得按例询问一下，并且，他现在也肯定没地方可去，警察局得帮他安排去处。
火灾发生的时候，孤儿院院长人在外地，知道发生火灾，第一时间就赶回来了，赶到了当地派出所。
“是那个孩子，是那个孩子放的火。”
院长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指着云墨绝说的。
云墨绝手里捧着装有热水的纸杯，是警察叔叔给他拿的，当院长出现的时候，他还缩在椅子上面。
听到声音，云墨绝茫然地抬起头。
这个时候，包括院长在内的所有人都在看他。
“我没有……”云墨绝小声地辩驳道。
他没有，他真的没有做过。
院长大步上前，揪住他的衣领道，“一年前你就开始恐吓我们，说孤儿院在一年后会失火，现在一年过去了，孤儿院真的失火了，所有人都死了，就只有你一个人没有事，你还说不是你？”
手中的水杯掉了，热水洒在身上，火辣辣的烫，火辣辣的疼，可都不及院长的指责来得疼。
云墨绝咬着自己的下唇，“我没有！不是我做的！”
“您先别激动！”警察上来劝解道，要院长先把人放下，“不管什么事情，好好说，不能动手，这里可是警察局！”
院长这才把云墨绝给放了下来。
院长深恶痛绝地看了云墨绝一眼，要早知道这孩子真的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他早该做点什么的！他现在都后悔死了！
院长被警察带过去详细问话了，而云墨绝继续蜷缩在椅子上面，其他人看他的目光已经不再是之前单纯的同情了。
他们不是没有怀疑过，为什么就这么凑巧，全孤儿院的人都死了，唯独他没事，现在院长的话很好地解释了这个问题。
真的很难想象，这么小的孩子，居然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那可是上百条人命啊！
云墨绝双手抱膝，身体颤抖着。
他真的没有做！他也不知道是谁做的！
为什么不相信他，为什么就是不相信他……
云墨绝等了很久，都没有人来跟他说话，告诉他他接下来要去往什么地方。
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有人来安排他的去处了，可这个时候，云墨绝也已经被他们认定，他就是纵火行凶的凶手。
一个八岁的孩子。不仅未成年，连十四周岁都不到。
还是一个孤儿，连民事赔偿都不知道从何谈起。
可是他的身上背负着三十九条人命。
云墨绝还是进了监狱，虽然他才只有八岁！
送他进去的叔叔叹息一声道：“怨不得别人了，你自己做了那样的事情，孤儿院的院长恨透了你了，孤儿院给你吃给你穿给你住，那些和你一样无家可归的小朋友何其无辜，你太残忍了，那位院长动用了一切关系要你恕罪，虽然没办法让你死，可是……这辈子，你就待在监狱里面吧。”
院长改了他的年龄，动用了一些人脉关系，用尽一切办法要让云墨绝一辈子都被关在监狱里，为他做下的错事忏悔一辈子。
云墨绝没说话，没再为自己辩驳了。
因为没有用，他知道的，他的辩驳是没有用的，没有人会相信他的话，没有人会听他说话。
怎么样都好了，无所谓了……到哪里都一样……他只有一个人……
八岁，什么都没有做，却进了监狱，很可笑的一件事情，可是在云墨绝的身上还是发生了。
“听说这臭小子身上背负着三十九条人命呢！”
“啧啧啧，真看不出来，心肠有够狠的呀！老子这么大把年纪了，也就杀了一个人，这小子还是个小毛孩，就杀了这么多人了！”
“不过他年纪这么小，怎么就被关进来了？”
“那还用说，年纪小了不起啊？这么多条人命背在身上，当然是要遭报应的！”
“……”
那些人的话云墨绝都听见了，可是听见了又如何？他能反驳吗？他反驳有用吗？
他的身体没有办法负担那样的劳动量，可是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没有哭没有闹，哭闹是和他一样年纪的其他孩子的权力，他没有……
那些人自然会欺负他，云墨绝没有还手能力，也渐渐地失去了反抗的想法。
十五岁，正值青春年少的时间，然而此时，云墨绝已经在监狱里面度过了整整七年了。
七年会改变很多事情，七年也足够让人弄清楚一些事情了。
监狱里又进新人了，听说又是个杀人犯。
但凡有新人来，都会热闹一阵子。
今天新来的这个听说是个混黑道的，背上条人命，被逮了个正着，所以关进来了，判了无期。
果然，人很壮士，凶神恶煞的。
“喂，听说和那个关一起呢。”
有人小声嘀咕道。
“那就有好戏瞧了。”
“是啊。”
两人便不再说话。
果然，这人一进来就吆五喝六的。他们这种混黑帮的，素来凶狠，只有你足够凶了，别人才会怕你。
然后男人的视线就锁定在了房间里面看起来最为弱小的人身上。
云墨绝十五岁，面容清秀，皮肤白皙，这是因为常年没见太阳的缘故，他做的活都是些缝衣服做灯泡一类的活，所以基本不用见什么太阳，个头也不高，因为年纪还小，还没长开。
第一眼其实是惊讶的，这家伙看起来像是未成年的，未成年的怎么会被关在这里呢？估计是发育不良，看起来而已了。
就是他了！
那人第一个先拿云墨绝开涮。
“喂，臭小子，挪一挪位置！”
男人一来就找云墨绝的茬。
云墨绝站了起来，脸上带着笑容，但那绝不是纯真的笑容，是那种透着邪气的笑。
男人还以为云墨绝是给自己让位置的，刚想要过去，便被云墨绝狠狠地踹了一脚。
云墨绝个头小，可是踹起高出自己一个头的大汉却是一点都不费力。
周围人见了，也没有人上去劝架，也没有人开口说话，对于这样的场面他们也不陌生了。
是的，这个少年看起来还很小，但这里的老人都知道，他已经在这里待了整整七年了，从一开始的任人宰割，到后来……
那壮汉被揍得连连道歉。
“今晚，我会让你很难忘的。”云墨绝说道。
那人更是惊恐，不明情况，以为云墨绝还要揍他，可是当他看向其他人的时候，其他人纷纷向他偷来同情的目光。
如果判刑还不足以让一个人忏悔他做过的错事的话，那么和云墨绝关到一起，绝对会让他们一辈子都后悔自己被抓住。
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惹上云墨绝的话，最可怕的不是被他揍，而是会发生很多诡异的事情，一件比一件恐怖。
所以在这里的老人都不会去惹云墨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云墨绝已经习惯了这些人对自己露出这样惊恐的表情了。
人的本性就是这样的，欺善怕恶，一个个都是那么的面目可憎，恶心！
父母亲也好，那些挂着伪善面孔的人也好，警察也好，罪犯也好，通通都是些为了自己的利益不顾一切的恶心之人。
真是无趣啊……
云墨绝坐了回去，靠在墙壁上，闭目养神。
这个时候，狱警过来了，“6085号，跟我来，有人来看你了。”
6085，云墨绝用了七年的编号，他的代名词。
有人来看云墨绝了？
云墨绝睁开了眼睛，有人来看他？
七年来，没有人来看过云墨绝，也不会有人来。
而且今天不是常规的探望时间，一般人是不允许来探监的。
云墨绝不得不好奇一下是什么人来看他。
云墨绝被带到了一个房间，不是寻常的探望，云墨绝心里面很清楚这一点，寻常的探望绝对不容许这样，他们都是隔着玻璃，用电话对话的。
这个房间是用来给律师探望那些还未定罪的嫌疑犯用的。
不是他这个已经定罪了的人。
房间里有一方桌子，对面坐了一个老者，云墨绝很肯定自己不认识这个老人，不过云墨绝还是坐到了那里。
能够有办法这样见他的，不会是寻常人。
老者见到云墨绝，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云墨绝说：“不知道。”
老者说：“前几天从牢里面放出来的那个人，是我的手下，他跟我说了你的事情。”
说着老者看了云墨绝一眼，云墨绝没说话，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老者说：“你是不是有某种特殊的能力？能够预言某些事情，或者看得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云墨绝说：“这和你没有关系。”
老者说：“不，这和我有关系，看来我猜得没有错，你果然是与众不同的。”
云墨绝说：“如果你要说的就是这些的话，对不起我没空，我还有事情要做。”
说着云墨绝起身就要走，可是他刚起身，就有人把他按回到了座位上。
“你没有事情需要做了，今天你就可以出狱了。”老者道。
云墨绝明显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老者。
老者笑眯眯地说：“我已经调查过你的事情了，七年的火灾，你是被人动用了一些关系才关进来的，那我只要再动用一点手段，再把你弄出去也不难，你现在还不满十六岁吧？”
这就像是一个笑话，云墨绝要重见天日了，而原因是一个企图不明的老头因为某种原因要带走他……
所以这对云墨绝来说不是离开一个牢笼了，而是……即将从一个牢笼进到另外一个牢笼里面……
老者说到做到，当天晚上，云墨绝就被接离了监狱，然后被老者派来的车接走了。
接走云墨绝的车开往半山腰的别墅，那是一座城堡式的建筑，云墨绝在见到老者的那一刻就猜到老者是个有权有势的人，只不过没想到是有如此有背景的人。
据说这座别墅在过去的时候就是一座大院，别墅最靠近后山的地方有一座塔，原来是座老塔，存放经书的，后来倒塌了，老者命人又在原来的地方建了一座，也是塔的模样，只不过更大，更明亮，也更现代化了，但是依旧用来存放原本就存放在里面的各类书籍。
云墨绝被人带到它前，门口有人守着。
那人刷开打开了塔的门密码门，然后对云墨绝说：“进去吧，你以后就在这里面，这里面也有房间，你就住在这里面。”
云墨绝看了那人一眼，没有问那老者要对他做什么，为什么要带他出监狱，又为什么要把他关到这里来。
因为知道了也没有用，不管等待他的是什么，他都只能接受。
云墨绝进了塔门，门又重新关上了。
这座塔一共有九层，全部用来存放书籍。
云墨绝四处走了走，从第一层走到了第六层，他也是有够无聊的，可是又能怎么样，他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
当他走到第六层，一个女人安静地坐在窗口，手里面捧着一本书，安静地看着。
有人？
云墨绝还以为他是唯一一个被关在这里的人，没想到这里还有别人，一个女人。
是看守他的人？还是和他一样被关在这里的人？
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女人抬起了头，看了云墨绝一眼，然后继续低头看手中捧着的书，好像她手上的那本书有着无限的乐趣，足以吸引她全部的注意力。
“你是谁？”云墨绝开口问，身体保持着警惕，目光透着一股狠劲。
“我叫洛谨枫，和你一样被关在这里的人，他们说今天会新进来一个人，应该就是你了。”
此时的洛谨枫十七岁，看起来很安静的样子，她在回答云墨绝问题的时候并没有抬头。
“他们是怎么说我的？”云墨绝的嘴角有着冷笑。
“不太记得了，应该是个怪物吧。”洛谨枫淡淡地回答说。
她没太关心这个问题，反正那老头会关什么人在这里她是知道的，都是一些他觉得对他有用的，拥有特殊能力的人，简单来说就是怪物。
“怪物？”云墨绝的目光更冷了，“你胆子很大啊，知道我是怪物，还不害怕吗？”
“我也不是正常人啊。”洛谨枫回答的语气很是平淡。
大家都是怪物，彼此彼此。
被洛谨枫这样不经意的口吻一说，云墨绝反倒有些……惊讶诧异了……
洛谨枫抬头就看到有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自己，就补充道：“那老头喜欢关着他觉得对他会有用的有些特殊能力的人，我们都是，所以我对你没什么可惊讶的。”
云墨绝是诧异的，这个女人看自己的目光不是惊讶不是恐惧不是嫌恶，她在用一种很平凡很平凡的目光看待自己。
“我可以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我还可以预见一些事情，你不怕吗？”云墨绝像是为了确定什么，自己说出了自己特殊的地方。
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洛谨枫已经再次低头去看书了，是以回答问题的时候不是很走心，“是鬼魂吗？好玩吗？”
好玩？
她说好玩？
云墨绝有了一种对他来说很陌生很陌生的感觉，他不知道是什么，没有人告诉过他，也没有人教过他。
这种感觉应该是好的，可是云墨绝又很懊恼自己的情绪很轻易地被触动，于是冷哼一声，扭头走掉了。
接下来，云墨绝就更加清楚地知道了自己的处境。
这座塔里只有两个人，他，还有那个洛谨枫。
他也从来送饭的人的口中打听到了关于洛谨枫的一些事情，也知道了她是怎样的一个怪物。
原来她说的并没有错，所以她对他没有半点的惊讶。
而且云墨绝还知道，洛谨枫从小的时候就被关在这里了，到如今已经有很多年了。
十七岁，比他大两岁，平日里话不多，有话和他说的时候也是笑着的，很浅很浅的笑容，但是云墨绝很肯定，那是笑着的。
大多数的时候她都坐在窗边看书，这座塔的玻璃都是特制的，很牢固，他试过很多办法都弄不破。
塔有九层，人就只有他们两个，只要想的话，云墨绝可以一直遇不到洛谨枫，但是云墨绝没有。
从云墨绝来，到现在，云墨绝发现洛谨枫一直都在第六层，于是云墨绝找了个机会问她：“你为什么一直在第六层？”
“下面五层的书，我都看完了。”洛谨枫回答说。
她是从第一层开始慢慢地往上看，这十年的时间里，她已经看完了下面五层的书，现在是第六层。
云墨绝惊讶地问：“这么多书，你都看完了？”
“不是，我只看我想要看的那部分。”书有那么多，她怎么可能全部看完。
“哪部分？”云墨绝问道。
“医书。”洛谨枫回答说，“有时候遇见一两本感兴趣的其他书，我也会翻来看一看。”
云墨绝笑了，是嘲讽的笑，“你看医书有什么用？你又离不开这里。”
她不是第一天被关在这里了，她都被关在这里十年了！她还想不明白吗？
洛谨枫听到他的嘲讽声没有生气，他嘲讽是对的，的确按照现在的情况来说她并没什么可能离开这里。
“那你告诉我，我每天要做什么？”洛谨枫说，“在你没有能力去反抗的时候，有时间去怨恨，还不如做一点有意义的事情。”
如果有能力反抗，洛谨枫肯定会反抗。
有的选，肯定要选。
没得选，也不能只想着怨恨。
人，何必为难自己呢？
洛谨枫被囚禁了十年，这种心态是别人学不来的。
当然云墨绝也不能，他不能认同洛谨枫，但是洛谨枫的有些话还是钻进了他的心里。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没有能力去反抗！都是因为他还不够强大！
在牢房的时候，别人欺负他，之后就没有人敢了，原因是他变了。
要想改变自己的现状，就要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没错，他不能再游荡下去了！他不要在这里被困一辈子！
洛谨枫看到云墨绝目露凶光，不知道他想了些什么，从第一次见到这少年，洛谨枫就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了一阵寒意，所以她没有特意地去接近他。
接下来的日子里，云墨绝不再向之前那样到处闲晃了，他开始和洛谨枫一样，翻阅书籍，不过和洛谨枫不同的是，洛谨枫一如既往地看着医书，而他，则看一些很偏门的书籍。
这里有很多奇怪的书籍，别的地方可能连听说都没有听说过的书籍这里也有。
这是一个千年传承的藏书阁，这里的书籍汇聚无数典籍。
云墨绝也不确定他要找的书籍是什么，但是他想要离开这里，用尽一切办法离开这里，他要强大起来，强大到可以不受任何人控制为止。
日子一晃三年过去了，洛谨枫来到了第八层，这三年里，洛谨枫和云墨绝说话并不多，往往是洛谨枫看洛谨枫的书，云墨绝看云墨绝的书，两人基本都不在一层楼，两人的房间也不在一处，也就吃饭的时间两个人会说上两句。
两个人之间基本没什么可以特别交流的话题，洛谨枫的性子和云墨绝的性子也不太一样。
所以洛谨枫对云墨绝的了解并不深，只因为从一开始他就让她有一种距离感。
不过云墨绝并不是这么想的，对他来说洛谨枫成了他生命里最特殊最特别的一个存在。
一个不会嫌弃他，不会畏惧他，不会编排他，不会算计他的人。
虽然两个人的相处方式很淡，淡得像白开水一样，但是云墨绝很喜欢，一声“早安”，一声“你好”，这样的问候对他来说也是甜蜜的。
这种最简单最普通的幸福，是他十多年的人生里面从未享受过的。
有时候，他在找书的时候，看到她坐在那里安静看书的样子，他的心情也会跟着平静下来，那个时候他会很深刻地知道，他不是一个人。
人，是最怕寂寞的，最怕全世界就剩下自己一个人的，在过去的十多年里，云墨绝就一直是一个人。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不是一个人了，他还有洛谨枫。
他们是被全世界抛弃的两个人，这个世界上也就只有她，会接受完全的自己，也就只有她，是真正地和他在一起的人。
又到吃饭的时间了。
饭桌上摆上了很多精致的食物，他们虽然是被囚禁的，可是伙食从来都不差，因为那个人是希望他们活着的，好好地活着，养的白白胖胖的。
“小枫。”云墨绝叫了一声洛谨枫。
洛谨枫闻言微微蹙眉，“我比你大两岁，你更应该叫我姐姐，或者叫我名字也行。”
听到他喊自己小枫，洛谨枫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我不喊你姐姐。”云墨绝很坚持，他不要喊她姐姐，绝不！
洛谨枫抿了抿嘴，没跟云墨绝在这个问题上争执，这里就他们两个人，他怎么称呼自己都没什么问题。
他一定要用小枫来称呼她，也不是很大的问题。
“小枫，恭喜你看完了第七层的医书，有没有在第七层看到什么好玩的书？”云墨绝主动跟洛谨枫说话。
洛谨枫想了想，回答说，“也没什么特别的，七层医书不太多，倒是看了不少和毒王谷有关的东西，历史上存在过这样的一个地方吗？”
云墨绝道：“谁知道呢？我看这藏书阁里的很多书都很怪，都好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
洛谨枫说：“你呢？你好像一直都在九层。”
洛谨枫并不关心云墨绝在看什么东西，不过既然聊起来了，就问两句吧，这里就他们两个，不和他说话，洛谨枫就只能和自己说话，不然久而久之会忘记怎么说话的。
云墨绝说：“是啊，最近看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兴许……”
兴许他找到他们离开这里的办法了。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因为这里有很多监控。
三天后，洛谨枫突然在看书的时候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洛家五小姐了，和她同名同姓，不变的模样……
前世今生，却不是偶然。
不出意外，他可以找到她的，然而他迟了一年。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当云墨绝再见到洛谨枫的时候，竟然是她要嫁人的时候，皇帝请他来给他们挑日子。
云墨绝的目光很冷，二十五年了。
他特地早了那么多年，为的只是在她来之前，创造一个属于他们的天下来，这样，就没有人可以加害他们，没有人可以软禁他们。
只有强者，才不会被欺负！
云墨绝快要成功了，他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掌控了几乎整个天下，而这个时候她也到来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天下都将是他的，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负他们了，再也没有人可以囚禁他们了。
得到了天下，他可以给她找她想看的任何一本书，准备她想吃的任何一种食物，带她去她想去的任何一个地方。
他可以看见她对他笑，那种浅浅的淡淡的却让人很安心的笑，他可以每天都听见她对他说早安，说晚安，没有人再会打扰到他们。
他等了她二十五年，终于把她等来了。可是……她却在距离他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把她叫来，她还是以前的她，一样的容貌一样的名字，这不奇怪，因为她们本就是一个人，他只是用禁术让她的魂魄回到了她的前世而已。
可是她对他，却是那么的陌生，那一天的谈话，无疾而终，她对他，远不及她对她身边的其他人来的热情！
这是不对的，那些人欺善怕恶，他们只为自己着想，他们是那么的恶心丑陋，她不应该被他们欺骗，不应该和他们在一起！
祭天台上，他让她看清楚了那些人的真面目，让她明白，只有他们才是一样的！
其他的人都是那么的丑恶，他们现在露出笑容，可是他们终有一天会露出他们的爪牙，狠狠地咬她一口。
因为他们是不一样的，他的父母是这样的，孤儿院的院长和护工是这样的，警察局的那些人也是。
他们在知道他们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之后，就会露出他们最为丑陋的真面目，那么恶心，那么肮脏。
他的小枫不可以和那些人在一起，她是属于他的。
他知道她会很痛，可是痛会让她认清现实，跟他一样，痛过之后就明白了，就不会再被那些人欺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