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石小说网 > 续南明 > 第153章 流寇

第153章 流寇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大明1617

宝石小说网 www.bsskz.com,最快更新续南明最新章节!

    老白牛:过年这段事多,可能到正月都会更新不定。大家该过年也过年,不要整天埋在电脑网络面前。

    ……

    正月十七日,杨河前往县城。

    也就在这正月的前几日,在遥远的西面,千里之外,开封府城。

    雪落如麻,风雪笼罩雄伟的开封城。

    开封是著名古都,到了明末,更是繁华无比,无名氏笔记《如梦录》曾言:“满城街市,不可计数,势如两京。”

    开封除了繁华,城池设备也非常坚固,宋金有内外两层土城,明太祖立大明,废弃外城,只用来防备洪水,称土堤,离城五里,然后在内城大兴土木,全面包砖。

    明时开封城墙,高五丈,有敌楼五座,俱有箭炮眼,有大城楼五座,角楼四座,星楼二十四座,俱按二十八宿布置。样铺十座,窝铺五十四座,炮楼十座,周围四千七百零二丈,垛口七千三百二十二。

    然后开封有城门五座,东门称仁和门,俗称曹门;小东门称丽景门,俗称宋门;南门称南熏门,俗称南门;西门称大梁门,俗称西门;北门称安远门,俗称北门。

    五处城门,共铁裹门五十扇,城门外还有护城河,口宽五丈,底宽三丈,深二丈。

    这是一座坚城。

    要攻打开封府城,素来不是什么省心省力的事。

    然此时,不止一次有人打这座坚城的主意。

    雪花沙沙的声响,夹着腾腾的硝烟,有若氤氲雾茫,还伴着轰隆隆的炮声。

    曹门的关厢已成废墟。

    这是开封的大东门,汴河所过之处,货物通行繁华无比,这处的城楼,瓮城有门三重,内南北二侧各一水门,城门、水门约有十扇铁裹门,然后外面就是环城的护城河。

    曹门通曹州得名,又是开封城东西交通咽喉要道,还有水道,城门外的关厢自然鳞次栉比,屋舍商铺一直蔓延到外城土堤旁,但此时都成一片片残砖断瓦。

    很多被摧毁的舍屋中,此时仍然不断冒着青烟。

    不但如此,从曹门到北方的城墙下,壕沟边,还密密麻麻皆是死人与散落的兵刃器械,便是大寒天气,依然尸臭味冲天,混着种种奇奇怪怪的味道,中人欲吐。

    这些尸体,形状各异,很多是被火炮打死,还有被药油烧死,各尸体扭曲狰狞,显然临死前经历了非人的,难以言说的痛苦。

    却是流贼攻城时,砖石不能击者,守军就在悬楼上,用“万人敌”投掷,或用芦柴投向贼寇登城所在,伴之烘药与烈油,烈焰弥天,贼寇被活活烧死无数。

    攻城多日来,自曹门至北门,环垣十余里,火烧昼夜不息。

    甚至北门瓮城之所在,此时仍然焦臭冲天,各种扭曲形状的焦黑尸体触目可见。

    却是去年腊月二十四日,流贼攻打北门,门外有督师丁启睿麾下三千兵,自南阳赴汴,就在濠边筑垒防守,然流贼至,一战辄败,兵悉降贼,北门瓮城立时为贼所据。

    甚至当时还有贼兵从瓮城下爬到城头上面来。

    紧急关头,加衔都司李耀率数十精兵,各持大柳橼,将流贼尽数击落城下,然后知县王燮下令火攻,众炬齐抛,敌我不分,将拥挤在瓮城内的人全部烧死。

    当时挤在瓮城的人众多,然不论官军还是流寇,统统葬身烈焰,死者不下数千人。

    这些人都被活活烧死,此时观之层层叠叠焦黑的尸体,依然触目惊心。

    在曹门处,壕沟边,还颇多裸身妇女的尸体。

    她们或身体断成两半,脏腑尽流,或身上被打出大洞,死鱼似的眼睛只管望着天空,具具尸体僵卧雪中,鲜血流尽,身下的血水更凝结成冰,惨不忍睹之极。

    却是正月初一日,流贼摆用阴门阵,驱妇女赤身濠边,望城叫骂,意泄城内火炮。城上急用阳门阵,令僧人裸立女墙叫骂,再以火炮击之,打死被驱妇女无数。

    满目惨烈,断发满地,尸横遍野,黑烟翻滚。

    到处是浓浓的血腥味与硝烟味,似乎要笼罩大地。

    然步声杂沓,又有无数的脚步踏着残雪而来。

    无数张狰狞的脸容。

    这是崇祯十五年正月十二日,流寇攻城的第二十天。

    开封守军,面对的也是李自成、罗汝才联营约五十万兵马。

    史载,此次李、罗联军,精贼约有三万,胁从之众四十余万。

    这也是李自成第二次攻打开封。

    ……

    崇祯十四年七月,罗汝才与张献忠不和,率领部众到达豫西南的淅川,与李自成部联合作战。

    李自成和罗汝才联营后,准备进入湖广攻取承天,然承天守备严密,三边总督傅宗龙唯恐承天祖陵有失,带领总兵贺人龙、副总兵李国奇部于八月上旬赶往承天。

    李、罗二人改变计划,取道应山返回豫地,傅宗龙误以为流贼胆怯,带领部队尾追不舍,然后中了埋伏,傅宗龙被俘死。

    李、罗二人夺得大量衣甲器械,收降大批傅宗龙兵士,声势越盛,又攻取南阳后,连攻镇平、新野、泌阳,舞阳、许州、禹州、新郑多个州县,再次兵抵开封城下。

    腊月二十三日,李、罗联军到达开封城下后,李自成将指挥部设在土堤外应城郡王花园中,罗汝才将指挥部设在城外繁塔寺内。

    吸取第一次攻打开封的教训,李自成将攻打的主要目标放在北门与城东靠北的曹门范围,因为这些地方的城墙略为单薄。

    而第二次攻打开封,李自成等人的力量已经膨胀到惊人的五十万。

    崇祯十四年二月时,李自成曾攻打过开封,当时其势尚微,“精兵三千,胁从之众不过三万”,然短短不到一年时间,兵马力量就膨胀到了这个程度。

    甚至到第三次攻打开封时,更达到惊人的“马贼三万,步贼十万,胁从之众近百万”的地步。

    这暂时不表,也因为第一次攻打开封,李自成等因缺乏大炮吃了大亏,但这一年转战南北,缴获甚多,所获火药器械,大称饶足。

    开封作为坚城,火炮器械亦众多,所以此战双方“攻守皆以炮”。

    炮火呼啸中,双方皆死伤惨重。

    不过显然流寇人多,死得起。

    所以连日的血战后,今日又有无数的流贼冒着风雪,踏过已成废墟的关厢街道,踏过厢外凌乱的田地菜地,避过曹门南北隅数十顷苇城险地,越过遍野的尸体。

    他们咬着牙,狰狞着脸,漫山遍野,踏着满是血与雪的混合物,只往前方逼去。

    然后他们很快会在炮火的掩护下,声嘶力竭的喊叫,往前方的城池扑去。

    这已经是每日固定的程序了。

    而在前方,开封城墙仍然雄伟,然经过连日的攻打,城墙各处伤痕屡屡,曹门附近更有多处墙段损毁严重。

    第二次攻打开封,流寇动用了大量的火炮,对守军造成了很大的伤亡,城墙亦颓圮很多,甚至曹门北段一处城墙都被打垮数丈。

    流寇火炮更对这一段猛轰,掩护步兵骑兵的进攻,守军则将王府与各寺庙的门板拆下,加土筑上,打透一层添筑一层,到今日止,已共筑了七层城墙。

    还有二门十几里处的城垣,处处可见巨大的洞口,却是流贼竭力剜城,意图挖通城墙,直通城内或是炸毁城垣。

    这也是他们此次攻打开封的主要战术。

    开封城墙非常高,普通云梯无用,架上就被扥叉撞竿推翻,除非用大云梯,以沉重的铁钩勾住。

    然第一次攻打开封时,流贼曾以四十八人舁一大云梯,将抵城下,官兵放大炮击之,俱死,此后流贼就少用云梯战术,而是竭力剜城。

    事实上李自成的闯营也更擅长“挖城”战术。

    “……自成每攻城,不用古梯冲法,专取瓴甋,得一砖即归营卧,退后者必斩。取砖已,即穿穴穴城。初仅容一人,渐至百十,次第傅土以出。过三五步,留一土柱,系以巨索。穿毕,万人曳索一呼,而柱折城崩矣。”

    攻打开封多日来,无数的流贼忙碌,他们从曹门至北门,环垣十余里处,已经挖掘了大小洞口三十六洞。

    特别于开封城东北角之南,陈总兵汛地之地北,贴城墙外壁更掘一巨洞,广约丈余,长十余丈。

    连日来,众贼皆以布袋运火药于内,已约运火药数十石,更已备药线两根,长四五丈,粗大如斗。

    除此外,于正月初二日,流贼还离城墙一二百步外,对着一些损毁严重的城垣处,垫松柏为台,筑以土,设立炮台多个。

    每台高三丈,广五丈,长十余丈,上可容百余人。

    各炮台,每日尽以猛烈的炮火不断轰击城墙。

    ……

    “流贼来了。”

    残雪被踏的“沙沙”声,探头城外,又见黑压压的贼寇蔓延而来,漫山遍野,似乎铺满大地。

    裹成一团,龟缩城头上,疲惫非常的守军似乎一个个苏醒过来。

    他们掀开身上满是积雪残霜的棉被毡毯,在军官喝令下,喊叫着,提醒着,操起身旁的兵器,有条不紊,就倚到城垛后,或跳入残破的悬楼中防守。

    甲叶兵器的撞击声,奔跑的脚步声,各人的喊叫声音,死寂的城头似乎一下子就活了过来。

    连日血战,守军们个个神情都非常疲惫,战暇时他们倚在城头养神,安静无声,只任由沙沙雪花将他们飘落覆盖,恍若一个个雪人。

    然此时掀开毡毯棉***起兵器,各人疲倦的脸上就展露出杀气与戾气,有若一头头猛虎苏醒过来。

    守御开封的多是新任总兵陈永福的正兵营,作为营兵,他们很多人都有披甲,此时多是暗甲,铁叶镶嵌在棉甲内层,他们穿着对襟棉甲,戴着铁盔,上面飘扬着红缨。

    各人钉着铜钉的棉甲深红,很多人外面罩着毡衣斗篷,此时不论斗篷棉甲,皆是斑痕屡屡,或是鲜血,或是泥土,或是残雪,却给人以一种强烈的肃杀之气。

    营兵,算是大明最正规的职业军人了,若心中敢战,其实战斗力颇强。

    除了营兵,城头还有协战社兵,第一次开封之战后,知县王燮立社兵,择民家有一二千金产者出兵一名,或两家出兵一名,万金产者出兵二名,巨商亦然。

    城中八十四社,每社社兵五十名,择殷实素行员生为长副领,又选总社五人,按五所五门,名置一人统之,共四千二百不饷之兵,无事团练习艺,有事登陴守御。

    社兵至少是中产人家,大部分城内士绅商贾子弟,又以生员领之,绝对与流贼势不两立,开封守城战中,与官兵颇为配合默契有力。

    他们打扮各异,然腰中皆系无忧绦,或持弓箭,或持长刀,又或短斧长矛等。

    他们器械一些库房中给,一些则是自家的兵器,大明默认民间持有五兵,其实长江以北,家家户户多有弓箭刀矛等兵器。

    他们每人都有社票,旗号则按五方色,与营兵一样,连日血战,各社兵脸上满是烟火黑雾,很多人身上脸上都有伤口,他们持着兵器,举止中就颇有锐气。

    这种生死淘汰,能活到现在的,至少技艺运气都非常不错。

    而且比起许多官兵来,他们敢战之心也更为坚决。

    城头还有颇多壮丁忙碌,搬运砖石,搬运火柴,搬运伤者,虽是民壮,举止中也颇有彪悍,却是连日血战,城上守备缺员,守军就向城内临时雇募壮丁。

    “总社设钱缗置城上,每次人给钱百文,饼四个,百姓蜂拥愿雇。”

    雇募之钱来自城中士绅商贾,“巨商巨族,各送饼千百不等”,甚至守军用来烘烧流寇的蜀柴“强半出之社中”,又有正月腊月天冷,亦由总社商绅征集毡被供守军所用。

    城中周王睿智,知道不能步福王后尘,募死士杀贼,竟发库金百万两,大大鼓舞人心。

    所以第二次开封守城战,军民前所未有同心,不论阶级,同仇敌忾。

    守军亦无内应之忧,专心对付流寇便好。

    此时他们看着城下流贼,在军官喝令下,纷纷进入防线,特别很多人跳入颇有残破的悬楼中。

    各民壮们,也是拼命将芦柴砖石等搬入悬楼。

    悬楼,是开封城的守城利器,为开封城的防守立下汗马功劳。

    流贼第一次攻打开封时,就因为流贼有火器,悬户不能用,守军就在城垛口用桌面门板蔽炮矢,仍然打透,官兵手足不能施。

    生员张坚献悬楼式,用大柏木三根,上排横木十余根如筏,制成后,其广可跨五垛或三垛,出垛外四五尺,每楼容十人,进入内中后,每贼临城下,官兵可在内用火罐炮石击之。

    悬楼坚厚,炮石不能入,又能蔽身,官兵得施展手足。

    当时推官黄澍督造,一夜成十五余座,时流贼穿城六孔伏其下,城上官兵击之不得,不过从悬楼击之,无有不中者。

    此次流贼又攻,开封城造了更多的悬楼防守。

    不过为避悬楼,流贼挖穴有所改进,不剜直穴,更傍剜**以避之。

    很多流贼火炮也对着各悬楼轰打,打得各楼洞口处处,颇多悬楼残损。

    为对流贼炮台,守军亦在城上建立炮台,每方木长丈余,广厚二三尺,每方台高出流贼柏台三丈余,置大炮击之。

    生员张尔猷还献悬炮石式,立长柏木三如鼎足,悬大炮其上,望柏台而击,柏台之贼死伤惨重。

    战争考验人,此次开封城攻防战,攻与守双方,都展现出非凡的智慧。

    ……

    风雪中,密密麻麻的流贼涌来,他们有若潮水,布满了从大东门到北门的十几里城垣外地界。

    他们人潮不可计数,但怕有数万之数。

    走在前面的,是一群群的饥兵,从十几岁,到四十几岁的人都有,闯营收饥民中十五岁以上,四十岁以下者为兵,然实际中,饥兵内四五十岁的人非常普遍。

    这就是裹胁,将各家有劳力的青壮男子收走,各户妇孺老小无奈只好跟随。

    这也是流贼动不动就几十万人,上百万人的原因。

    黑压压的饥兵走在前面,有人有武器,有人没有武器,他们多以头巾裹着头,身上裹满了所有能找到的衣裳,不论是头,还是脸,都包得严严实实,用来在寒风中御寒。

    他们很多人手上持着短撅、锄头等物,还有很多人挑着担子,却是用来挖掘城洞,挑担城土之用,然后有众多的人抬着一块块木板,用来抵抗城上砖石箭矢之用。

    一群群饥兵踏着积雪行走,各人多穿布鞋,很多人甚至是草鞋,只在上面缠裹布料干草,行走在满是血雪的混合物中,就是步履蹒跚,苦楚之极。

    他们往前逼去,个个衣衫褴褛,面有菜色,脸上尽是麻木,绝望,狰狞等神情。

    开弓没有回头箭,入了贼营,就唯有一条黑走下去。

    无论当时什么原因入伙,现在已经没有脱离的可能。

    现在各营巡徼越发严密,逃者谓之落草,磔之。

    军律也越发森严。

    “窝铺内藏匿妇女者斩。”

    “临阵无得反顾。”

    “前者死,后者继进。”

    每次攻城,唯有挖出规定的城砖,至少凿取三块墙砖。

    挑出规定的土量,至少两担,才可以回营休息,敢有犹豫后退者必斩。

    为了监督他们,每队饥兵后面,也必有步卒押阵,有怯而后退者立斩之。

    攻城多日来,海量的饥兵不是死在城上守军中,而是死在押阵的随队步卒内。

    比如初七日,就有数十步卒持刀驱数百饥民负门,各持短撅入原掘洞口,然官兵在内奋击,众人不敢近,欲另掘,又被悬楼砖石击走,这些掘洞饥民退回濠边,持刀贼乃尽杀之。

    屡驱屡杀,饥民终日死者不下万人。

    这就是流寇的养蛊战术,以战养战,终成精兵。

    他们野战时也多是五重战阵,饥民处外,次步卒,次马军,又次骁骑,老营家口处内。

    家口都是妇孺不提,各老贼的家小罢了,有战力的是四重,攻城战时,也是骁骑押阵,马队监战,步军驱饥民负门填壕掘洞。

    攻打开封多日来,连连血战,从曹门到北门,这十几里的沟濠处,死伤者尽多是从各处裹胁来的饥民们。

    但他们没办法,他们没反抗的力量,唯有希望几次攻城战后能活下来,然后选入步营,不单吃喝更好些,特别可以掌控别人的生命,快意的杀戮别人。

    一群群饥兵负门蹒跚行走,或数十人一群,或数百人一群,然后他们身后都跟着监战的步卒。

    这些步卒持着刀盾弓箭,身上就带着浓烈的杀气,个个凶残与戾气尤胜过铜山匪。

    毕竟尸山血海中淘汰出来,身上的戾气与战技是新入伙的饥民不能比。

    也是普通的毛贼土寇不能比。

    他们也基本戴着毡帽,披着厚厚的斗篷,踏着靴子,肌肤外露处,一样包裹得严严实实,呼喝中,尽是浓浓的白气。

    还有很多人戴着红笠军帽,身穿罩甲或是棉甲,外披毡衣,这些人都曾是官兵,流寇连年征战,几次大捷,步营中太多投降的官兵了。

    官兵投降后,基本也选入步营,有马的,至少也是马兵。

    他们咆哮呼喝,驱赶饥兵前行,有时连踢带打,目光看向前方人,有若看待猪羊,眼中满是冰冷无情的味道。

    他们也掌控这些人的生命,只要认为他们当中有人畏怯后退,就可以斩之。

    对这些掌控自己生命的人,饥兵看向他们时,目光就尽是畏惧。

    浩荡的饥兵队伍被驱赶前行,三五成群的步卒凶神恶煞押阵,然后离饥兵队伍一段距离,又有大队的步卒阵列,形成肃杀的军阵,弓箭兵,刀盾兵,长矛兵密布。

    军阵中还有颇多的火器手,官兵投降后,颇多火器兵,进入流贼各营后,自然还是火器手。

    不过因为他们鸟铳三眼铳粗劣的缘故,除少量火器精兵外,流贼各营倒更重视火炮,各个炮手皆享受老营的待遇。

    他们列阵而来,猎猎飘舞的旗海,一面面皆是闯字,还有罗字。

    风雪中军阵若隐若现,但从东到北,就见人潮无尽。

    这种人海一看就让人绝望。

    面对流贼这种阵势,城内除非死战,亦很难逃脱。

    若开战,也唯有拼命战下去。

    “城将陷,步兵万人环堞下,马兵巡徼,无一人得免。”

    “攻城,迎降者不杀,守一日杀十之三,二日杀十之七,三日屠之!”

    ……

    城上守军默默看着流贼人海逼近,炮手进入,炮台开始准备轰打。

    城上城下,还有人不断传令高叫:“……周王令,民间有能出城斩一贼者,赏银五十两!能射杀一贼者,赏银三十两!射伤一贼或砖石击伤者,赏银十两!”

    铜锣声中,不时有豪杰持弓矢刀槊登城,城头还有一官静立,衣帽积雪已有寸余,仍然不动,他手上持一大白旗,上书“汴梁豪杰愿从吾游者立此旗下”字样。

    沙沙雪落,有时一阵寒风卷过,大旗就不断翻滚,而这官的身旁,源源聚了越多的人,有满脸疲惫,戴红笠军帽,身着长身棉罩甲的官兵,有腰中系无忧绦的大社中人。

    也有各色衣冠,持刀挺槊的民间豪杰。

    他们们持着自己兵器,看着下方逼来流贼,脸上只是坚决。

    还有一顶盔披甲的大将,身边随着数十满脸灰黑血痕的铁甲精兵,亲守于大洞口,便是被贼炮火打垮数丈,添一层,打透一层,筑于七层乃止的垮塌城墙处。

    “陈”字大旗在他身后翻滚。

    大将默默看着城外流贼越近,腰间重剑慢慢抽出。

    还有许多官兵社兵从城上爬跳入各洞口,特别曹门北段心字楼旁一个广丈余的大洞处。

    此时站在这洞旁往下边眺望,仍然可以看到内中曲暗幽深的情形,旁边的楼壁上也尤残留朱书,隐隐看到一些字迹模糊字样:“有能夺此洞者赏二千金。”

    却是流贼昼夜竭力剜城,于是城上分中掘透其孔,以砖石长枪击刺,贼不能存。

    巡抚高名衡更于城上凿横道,听其下有声,用毒秽灌之,多死。

    不过此心字楼下掘洞颇大,毒秽灌之无用,守兵在城上掘透直通此洞,然贼在内死据,兵莫能入。

    于是巡抚悬二千金置洞口悬赏,有朱呈祥者,领百余好汉,先用柴悬入洞中之半,加上烘药,随以多柴填烧,极热,贼不能存,又灌水百余斛,带短刀跳入,最后夺之。

    此洞可容兵五十余人,凡流贼掘三十六洞,俱夺下以兵守之。

    除防护城墙,这些洞口甚至可为出其不意之用。

    便如初八日夜,三更大雪,巡按选奇兵五百,由水门衔枚出,又传令总社,约以暗号。

    奇兵过濠后,分数处砍入贼营,贼众惊起,奇兵退走濠内,流贼蹑足追来,各洞兵齐出,断贼归路,奇兵又复回,合杀一处,共斩贼首七百八十三级。

    开封血战多日来,各处洞口也是敌我双方绞肉争夺的焦点。

    此战流贼必夺洞,官兵也必守洞。

    ……

    雪哗哗而下。

    流贼人海依然越近,他们铺满大地,在他们浩荡的饥兵步卒阵列后面,众多健牛还拉着火炮,多是大铳狼机,用弹三斤至五斤,有效射程一二里,沉重非常。

    这些炮原多为各府城州县守城之用,此时也拉来,不过不多,只有十几门。

    更多的是小铳狼机,用弹重半斤至一二斤止,打一里多,或不到一里,火力略轻,胜在轻便。

    而且也看对什么目标,对城墙略微,但对盾车人体……

    戚继光曾将他车营小铳狼机分为多号,一号佛郎机长九、八尺,口容铅子每丸一斤,用药一斤,打一里有余,人马洞过。

    二号长七、六尺,口容铅子每丸十两,用药十一两;三号长五、四尺,口容铅子每丸五两,用药六两;四号长三、二尺,口容铅子每丸三两,用药三两半。

    还有五号,长一尺,口容铅子每丸三钱,用药五钱。

    除了五号,便是四号佛郎机炮,每弹丸重三两,用药三两半,都超过西方最重型的滑膛枪大斑鸠铳。

    大斑鸠脚铳需要脚架支撑,形似鸟脚,其弹重一两八钱(68克),以火力恐怖闻名,但也比不过四号佛郎机。

    而且这类佛郎机,多是小猎鹰炮类型,射角可负二十到四十五度,炮口可旋转角度三百六十度,非常灵活实用,嘉靖年间兵部尚书汪鋐,就请铸这类佛郎机千余,发于九边。

    他认为这种佛郎机下有木架,其机活动,可以低、可以昂、可以左、可以右,乃城上所用,守营门之利器也。

    所以小猎鹰炮类型的佛郎机在大明非常多,不独九边,腹地也普遍使用,时多称百子铳,除打实弹,更打霰弹。

    李自成等一年多来,连陷多城,特别内有洛阳,南阳重城,除内中缴获的非常老式,没有改造的“威远炮”、“叶公神铳车炮”等弃之,重千斤以上的大铳狼机缴获十数门。

    小铳狼机更缴获一百多门,特别内猎鹰炮样式数十门,有车轮式,有非常沉重四脚木凳样式,但炮口都非常方便的旋转。

    流贼炮手用这种炮时,于一百多步,二百步外的炮台上,持着长长的挽柄,对着城头不断上下左右调整轰打,就给守军造成了极大的伤亡。

    他们甚至痛恨流贼小铳狼机超过大铳狼机,因为小炮更准确更灵活,只要被炮子打中人体,都是一炮两断的结果。

    打盾车什么也只是等闲。

    此时流贼炮队又出动,为了保护火炮,素来夹在大队当中。

    然后火炮车队后面,又是无数奔腾呼啸的马兵。

    这些人也更为精锐,很多人骑术精湛,这天天骑在马上,马术不好也好了。

    他们颇多的人穿着蓝衣,除斗篷外,也多戴红缨毡帽。

    他们跃马奔腾,监督的,却是前方周边的步卒兵马。

    这便是流寇各营的制度,生命一层一层的掌控。

    风雪中,潮水般的流寇涌向前方的城池。

    他们兵马如海,一直蔓延到离城五里的土堤处。

    然后,还有源源不断的人从土堤后涌入。

    这土堤,原本是汴梁的外城,明时废弃,原城墙就充为防护洪水的土堤。

    又离土堤北面二里处,就是宏伟的黄河大堤,计开封城池,北面距离黄河七里。

    此时黄河早成悬河,浩荡汹涌的河水悬在头上,眈眈虎视下面广阔的平原,还有南边不远,那城周数十里,雄伟非常的开封府城。

    十数丈宽的土堤,甚至更远的黄河大堤上,此时又密密聚着众多马队。

    这些马队更为精锐,大部人穿着厚厚的绵甲,颜色为蓝,那绵甲极厚,似乎矢炮都不能入。

    很多马贼身边还不止一匹战马,甚至各马蹄用布帛包裹来保暖,却是贼营中的老营骁骑,他们也是真正的骑兵,不比各营的马兵,许多人还是骑马步兵。

    他们策在马上,漠然看着前方,残忍嗜杀的气息蔓延。

    放眼看去,各贼也多披蓝色的厚棉重甲,却是此时闯营的标志,以蓝为贵。

    “衣服尚蓝,故军中俱穿蓝,官帽亦用蓝。”

    这或许是牛金星,宋献策等文人投奔后游说的结果,依五运说,明朝为火德,取以水克火之意,不过李自成最后改为尚蓝。

    特别其进入湖广,甚至建立大顺后,除文官与将领仍着蓝衣外,各营旗帜军服又有所改变。

    便如攻打京师时,当地官员就对李自成的后营与中营兵马有不同的见闻。

    “贼反炮攻城,轰声震地。贼衣黄甲,四面如黄云蔽野。”

    “……顺军俱白帽青衣,御甲负箭,衔枚贯走。”

    大体上定制后,李自成立各营旗帜服饰,定前营为黑色、后营为黄色、左营白色、右营红色、中营为青色。

    不过土堤上密集的马队中,由东往北,各马贼身上衣饰渐渐由蓝转红,却是罗汝才营中,马队多着红衣。

    此时李自成自称“奉天倡议大将军”,罗汝才自称“代天抚民威德大将军”,正是蜜月期的时候。

    不过李自成在发展,罗汝才同样在发展,甚至到后期的时候,罗汝才兵力非常可观,“有马兵五哨,每哨三千,步兵三四万,并厮养不下四五十万。”

    这么多兵马,就算罗汝才低头承认李自成的领导地位,折节下之,听其号令,依然引来杀身之祸,最后麾下辛苦积攒的兵马,尽为他人作嫁衣。

    此时二人仍然亲密,相须若左右手,他们合力攻打开封,一打东门,一打北门。

    二营密集的马队骁骑驻马土堤押阵,土堤后,源源的步贼继续不断进入。

    因封锁城池的考虑,原本较为平缓的,有黄土大道可通各城门的土堤处,眼下已皆削平如壁立,只留一些小道,流营昼则下去哨探攻打,夜则以草塞之,以防城内有人出入。

    土堤上,一条小道旁,对着曹门方向,远远一杆大旗在风雪中飘舞。

    白鬃大纛银浮屠,旗高数丈,旗缨雪白,皆用马鬃而制,旗杆银白,皆用白银所制。

    大旗附近,皆是骁骑,个个倅马三四匹,精悍非常。

    大旗前方,一群蓝衣剧贼簇拥着一戴白色毡帽的汉子,这汉子魁梧,眇一目,满腮虬髯,身着蓝色箭衣,系着破旧的大红披风,身旁还伴着几个文人打扮的人。

    他左眼瞎了,然完好的右目,顾盼间就满是锐利的精光。

    他策在马上,腰杆在寒风中挺得笔直,猎猎寒风,不时卷起他的披风大氅。

    他目光冷漠,只是看着源源从小道踏入的人马。

    身旁各剧贼随他看着,个个眼中,都是冰冷无情的味道。

    这汉子看了一阵,目光又转向后面,土堤后贼寇如蚁,依然源源涌来。

    他们来源处,就是土堤后几处极辽阔,极广大的营寨,那内中的窝铺无边无际,单单飘着闯字旗号的营寨,那营地就广达八九里,长达二十余里。

    他们每夜发喊鸣更,就是火光不断,有若不夜之城。

    看了一阵,这汉子又看向前方五里处的开封城池,神情似若有所思。

    雪花飞舞,寒风猎猎,潮水般的流贼依然涌动。

    他们涌向开封城,即将开始第二十天的攻打。

    今日,又不知要死多少人。

    这就是李自成、罗汝才联军数十万人围打开封的情形。

本站推荐:神医毒妃魅王宠妻:鬼医纨绔妃兽黑狂妃:皇叔逆天宠小阁老神医嫡女随身空间:神医小农女好色婶子绝色毒医:腹黑蛇王溺宠妻误惹妖孽王爷:废材逆天四小姐3岁小萌宝:神医娘亲,又跑啦!

续南明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宝石小说网只为原作者老白牛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老白牛并收藏续南明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