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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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赦自我否定怀疑的话,让铜钱和扇子心里微微失落。可等他们随老爷进了府内,贺喜声芸芸飞来,这才知道大老爷果真如扇子先前猜的那般——中举了!中了头名解元!

    扇子和铜钱眉飞色舞,老爷就是能耐。他们可不想其他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呸呸,老爷可不是狗,铜钱和扇子是真的觉得老爷有才,老爷的才华都在他们的“见证”下呢,就连他们俩也比府里其他的小厮陪读什么的有才华多了。

    贾赦听闻自己中了解元,先是一愣,低声不由喃喃了一句:“猪真的能在天上飞啦。”

    随即,他脸上笑开了花,声声贺喜让他头脑有些不甚清醒,晃了晃头,贾赦眉毛挑起,神色与之前变化甚大,别人越夸他的头颅昂的越高,完全没有入门前在小厮面前的那般“不自信”了。……

    扇子和铜钱也早就习惯老爷的“两面三刀”了,也不觉得奇怪,只不过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他们还是觉得老爷像从前那般纨绔的好,他们俩更容易摸准脉,现在的老爷处事和脾性都云遮雾罩的,若是一个侍候不妥当屁股就得挨板子啦,唉。

    不消片刻,他们几人临近贾母的屋子,贾赦特意咳嗽清了清嗓子,故意地哈哈大笑两声,道:“早就说了,老爷我不是状元,就是探花之才。母亲,您就等着儿子给您考个状元回来罢。”

    贾赦人没到声先到,不过这话说得霸气又张扬,贾母脸上的笑容一滞,这报喜信的官差还在这里坐着呢,大儿子就开始说“胡话”了呢。

    陪座贾政心里不是滋味,他考了多少年没考上,后来父亲临死前上了折子,他得了恩典,做了工部的员外郎,这才彻底对功名死了心……若是父亲……没多此一举,是不是此时收到喜信的就是自己了。

    见贾赦进来,贾政不得不展露欢颜,对贾赦恭贺一番,贾赦也不客气,到了这时也没忘记揶揄了老二两句,弄得贾赦脸色白了一白,贾母顿时皱眉,但大喜的日子,也只能暂时忍了下去。

    “老大,这报信的大人还在这里呢。”她提醒道。

    贾赦连忙赏了银子,一番忙乎,恭贺的人都走了,厅里只剩下贾家的族人。

    宁国府父子都来了,还有贾蔷,连后街上稍微有些年纪的长辈也俱都在此。

    贾赦笑得闭不上嘴,他终于在贾家众人面前扬眉吐气了一把。

    哼,父亲,您在地底下看看,您指望的二儿子可没啥功名,反而是老爷我随便考一考,这解元公就到手了。

    贾赦依礼去祠堂拜祭了一番,心里吐槽了先前的荣国公贾代善一把,回头贾母和贾政这才私下里有空跟贾赦说话。

    贾母是不相信大儿子的才学的,隐晦地问了问贾赦,他是否作弊了。可贾赦一副你“侮辱我”,并信誓旦旦自己才华无双,实乃大夏朝的良才美玉、国之栋梁,贾母揉了揉额头,贾政本来是不相信的,可大哥说的真切,他心里亦有犹豫。

    贾政倒是比贾母相信得快些,他试探地问了几句考题,两人对答探讨了学问,贾赦冷哼了一声,桀骜的范儿上来,一通话贬损下来,不仅说的贾政心服口服,更是令贾政感觉到震撼,什么都不如自己的大哥居然读书比他更好……

    虽然这几个月贾赦不来请安的借口都是在用功读书,但贾母一次都没当真过,可此时见了政儿的神色,贾母心里其实信了八成。

    她眼神复杂,眉头倒是舒展了,笑道:“赦儿,如今你也是解元公了,往后可不准胡闹了。”

    贾母其实心里是高兴的,没想到老大还能有振兴荣国府的一天,府里这算是后继有人了,只是最令她担心的是贾赦的性子,所以这才半是警告地这么对贾赦说。

    贾赦不以为意,他傲气满满道:“母亲,儿子都说了,一个举人功名算什么,等会试、殿试之后,你就等着您儿子是状元或者探花罢。”

    “别大话,你就是考个同进士,我也是高兴的,何况就算是考不上,对我们这样的人家也没什么的。”贾母虽是蹙眉,但嘴边带笑,其实她心里还有隐忧,老大若真是考上了进士,到时被授了官职,以老大的性子,或许对荣国府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呢……

    只是这种担忧贾母也只能是想一想,没甚理由说出来。

    贾赦从没这种烦恼,以他的才华,不说诗词文章,其他的事情他也能处理得来,他一直深信不疑。

    荣国府的大老爷中了头名解元,这件令人震撼的事情不禁传遍了荣宁二府,还传遍了整个京畿地区,甚至有那知道贾赦不学无术底下的学子和人家到衙门门前抗议,还有直接跑到贡院和国子监那里去的,总之凡是能直达天听的地方,一些学子都去遍了。

    这是什么——荣国府的大老爷有没有才华谁不知道——作弊也没这么嚣张的啊!

    学子们闹翻了天,主管考试的赵学士烦透了,他不禁肉|体上遭受不能言说的折磨,精神上也受到了大家的攻讦。

    赵学士觉得自己真心冤枉啊!

    他明明是去围观贾赦那个纨绔去看笑话的,可谁知道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贾赦的童生试过了。其实他是主考官,可以“阻拦”贾赦的功名的,但贾赦真的是答得对答得好,他虽然对贾赦无好感,但也做不出来不公正的事情,所以童生试的第一名就给了贾赦。

    本来这也没什么,一个童生名额而已,和秀才、举人比起来,童生只是读书人的敲门砖,算不了甚么,可贾赦愣生生的考上去了,还是解元!

    这下子就捅了马蜂窝,乡试的主考官也是赵学士的好友,比自己好公正无私,赵学士是绝对相信好友的人品的,可见贾赦不是作弊得来的功名,可赵学士的好友现在比他还惨,直接被众学子堵在家门口唾骂。

    而赵学士自己,也被挖出来,他一个堂堂大学士,居然会去主考童生试,也是和乡试的考官一样,是专门给荣国府的老爷贾赦大开方便之门的……总之,现在外面谣言四起,再不平息,赵学士觉得自己和好友的乌纱帽都要被摘了。

    这件事闹得挺大,闹到最后,皇帝和其他重臣也听说了。

    现在的皇帝的年号是咸宁,咸宁帝听直隶地区的解元是贾赦,面色微微不渝,他倒不是对荣国府或贾赦有什么大意见,只是贾赦的名声他不是没听说过,就是那荣国府贾代善活着的时候,早就自己说了他那大儿子不学无术,反而是小儿子勤敏好学,这才赐官职给了那老二贾政,反而是袭爵的嫡长子贾赦除了一个空头爵位,什么官职都没有。

    难道真有人能浪子回头,临到中年才奋发读书、报效朝廷?

    “把贾赦的卷子拿来。”咸宁帝吩咐。

    很快有朝臣调来了贾赦的试卷,小太监亲自掀开糊名——好一手字!

    咸宁子心中微惊,看字如见人,写这字的人不说性情如何,就说这笔字浑然一体,风格已成,不说比得上前朝名家字帖,可在本朝学士当中也不多见,没有二三十年日日练字的功力,是写不出这笔好字的。

    “果真是贾赦亲笔?”咸宁帝亲自问监考的主考官。

    主考官磕头称是,还道那贾赦身份不同,他也曾好奇,特意巡视的时候,还在他面前看了片刻,这字确实是贾赦亲笔所书。

    到了此时咸宁帝已然相信了,朝臣之中,若说品性,大多他是了解的,何况荣宁二府的势力还交结不到翰林院清流那边,否则他们两府这么多年除了一个修道的贾敬,也不会一个正经考出来的都没有了。

    不过,谨慎起见,咸宁帝又问起赵学士来。

    赵学士战战兢兢出列,一脸苦相,但还是客观的回答了贾赦是如何答题的,也认了贾赦的卷子,确实是贾赦的笔迹。

    审问到此,真相已出,咸宁帝命人贴出贾赦从考童生到举人之间所有的卷子,就贴在贡院门口的墙壁上。

    转日贾赦听说了,还特意去围观了。

    “老爷,这下子他们可得服气了罢。”铜钱道。

    贾赦笑眯眯。

    “老爷,咱们现在出来不会又被鸡蛋砸吧?”扇子小心翼翼,显然那日贾赦随意出门,却遇见血腥事件,吓坏了他。

    “应该不会了罢。”贾赦心有戚戚焉,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脑勺。

    前日里他没忍住去拜访了一趟艳春楼,结果刚入了青楼一条街,就被人用胭脂盒砸了个晕,当即就迷糊过去了,好在老爷他一直随身带着小厮和车夫,这才被人护着,没被那几个不讲理、妒贤嫉能的士子们群殴了。

    “老爷,您头还疼吗?”铜钱看贾赦摸“伤处”,不由担忧关切道。

    贾赦皱了皱眉,“这倒再没有,不过我近日我总觉得想闭眼。”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铜钱和扇子没领会到老爷的意思。

    贾赦没说的是,他近日来鼻子和耳朵都灵敏了许多,想闭眼更是想闭眼到走路上了,仿佛他天生就能闭着眼做任何事情。

    奇怪啊奇怪!

    摇了摇头,贾赦带着两个小厮溜达,现在大家都知道真相了,应该没人再闲言碎语和为难老爷我了,不遭人妒是庸才啊,老爷就是太有才啦!

    贾赦慢腾腾的走路,慢悠悠的想着。

    不过去艳春楼的半路上,遇到了满脸骄横之气的薛蟠。薛蟠见了贾赦,眼睛不由一亮,这要是他那姨夫贾政,他还不敢打招呼,可这是赦大老爷,薛蟠马上小跑过来,笑着大了招呼。

    “原来是蟠小子啊。”贾赦上下打量了一番薛蟠,调侃道:“你怎么没去家学呢?”

    薛蟠脸色顿时变了变,忽然想起在家学里大老爷大展神威的事情,他懊恼的恨不得敲自己的脑袋,大老爷可不是他听说的大老爷啊,大老爷还特别重视家族子弟教育呢。”

    贾赦一时奇怪薛蟠神色的变幻:“出来就出来呗,老爷我还能打你戒尺?”他呵呵笑了两声,“你小子也去艳春楼?正好咱们一道儿进去。”

    这样还能省些银子,贾赦心中盘算着,这薛蟠有钱呐,家里的男人就他一个,动用银子比自己的多,薛家,巨富呐。

    闻言薛蟠呆了呆,本来他回想到贾赦打学生戒尺的情境,现在腿肚子都有些转筋,恨不得刚刚找死打招呼的人不是自己,没想到大老爷今日心情挺好啊,居然没管自己逃学的事情——

    薛蟠赶忙谄媚道:“大老爷看上谁啦,若是有喜欢的,蟠儿做东……”

    贾赦扬眉,眉开眼笑。嘿,小子挺上道啊。

    他哥俩儿好似的怕了拍薛蟠的肩膀,薛蟠此时完全忘记了贾赦曾经还惩罚过他站墙角的事情了,就要搂着贾赦腰一起进了那艳春楼,可此时有那不长眼的瞎子撞过来——

    “瞎了眼你!找死!”薛蟠差点儿被人撞倒,见撞他的人是一个手拿幡子的算命先生,顿时伸腿踹了那人。

    那算命的躲闪不及,顿时倒地,手中拿着的幡子也躺在了地上,还被薛蟠踩了两脚,骂道:“晦气!”

    贾赦在一旁看着,心里不知为什么,就是不舒服。

    他脸色阴沉,对铜钱道:“赏他一两银子看大夫。”

    铜钱忙给钱那算命的,算命的本来是生意不好,试探性的到这青楼一条街上来,可这大下午的人不多,他又是个生手,青楼女子的生意早就有固定的“高人”给承包了,那人就在大相国寺那边摆摊,很有名气,送上门来的自己反而不招待见。

    算命的拿了银子冲着贾赦道谢,薛蟠本来不想这么简单放过惹自己的人,可见贾赦如此,他也不好计较了。

    贾赦摆摆手,扇子会意撵人:“赶紧走罢,别挡路。”老爷还要进青楼呢,他们在这里被这穷算命的堵了半天了,没看见薛少爷兴致都被搅了么。

    算命的也识眼色,本来他还想趁机搭讪,一看贾赦和薛蟠就是贵人,随便说两句吉祥和你有劫难的话,这更多的银子还不手到擒来,可又瞧了瞧贾赦阴沉沉的脸色,和那被自己撞着了的一看就不怎么好惹的少爷,他还是决定拿这一两银子走人。

    可没走多远,贾赦忽然叫他:“那你幡子卖不卖?”

    “啊?”算命的闻言不解,看了看自己的手中的布幔幡子,又看了看那位贵人大老爷,咽了咽唾沫:“卖!给银子就卖!”

    “再给他一两。”贾赦道。

    铜钱掏钱。

    算命的眨了眨眼,突然道:“二两。”

    “甚么?”铜钱尖叫道:“不过就是几十文钱的布条,给你一两都嫌多,你还敢蹬鼻子上脸,不识好歹!”

    贾赦背过手,“给他。”

    “老爷——”铜钱觉得这算命的太贪心,二两银子都够四五口人家过活一两个月了,就一个套着竹竿的布条,不就写了几个黑毛笔字么,他和扇子也会写啊。

    再说,老爷要这个干嘛啊?

    心里嘟囔着,铜钱还是听令,不情愿的扔给了那人二两银子。

    薛蟠眼巴巴的过来问出铜钱不敢质问的事情:“大老爷你要这个干嘛?”

    贾赦眼睛闭上,慢悠悠地说道:“老爷我要算命。”

    算命?大老爷信这个?薛蟠想了想,挺认真的说道:“我妈妈也常信这个。听说大相国寺有个瞎子算命挺准的,赶明儿我陪大老爷去算算。”

    “呵呵……”贾赦再次拍了拍薛蟠的肩膀,“谢谢你的好意啦。不过,老爷我用不着去那儿算。我是要给别人算。”

    “给、给别人算?”薛蟠张大了嘴巴,磕巴了下,问:“大老爷,您还会算命呐?”

    贾赦点头,神情高深莫测,一派神棍气象。此时正好艳春楼的鸨母出来,这鸨母年岁也不大,有一双芊芊玉手,贾赦瞥了一眼,指那手道:“老爷我不仅会算命,还会摸骨呢。”

    说罢,他拿起那买来的二手布幡子,还特意闭上眼睛,俨如一个算命瞎子,自顾地离开了艳春楼门口……

    “你家大老爷这是——”薛蟠呆滞了片刻,问同样呆傻了的铜钱和扇子。

    铜钱和扇子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几乎丢了大老爷,也顾不上答话,赶忙撒腿去追闭着眼还能稳当走路的老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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