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对错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大明1617

宝石小说网 www.bsskz.com,最快更新苍茫云海间最新章节!

    一月末的长安已有回暖之势, 冰雪消融,化作潺潺流水, 重新覆盖着这片土地, 寒冬的冰冷已然消散,只余一点残雪,固执的依附在瓦楞檐角,仿佛未画完的画,平添留白供人想象。

    东坊百户人家皆已将褪色的花灯取下, 唯独燕府的花灯还是簇新的,绢纸都还是彩色, 对联也是鲜明的红。清平站在外面打量了一下这座府院, 院中的梧桐长出了鹅黄色的嫩叶,她心中微感可惜,怕是见不到这树枝繁叶茂的样子了。此去云州路途都要耗费数月, 户部签文已至,二月初便要启程上任,她侧头看了看东坊左右, 那盏花灯终究是未曾取下。

    还需回王府交接事情,而后再去承徽府呈递折子, 还要去礼部报备。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时间紧迫,容不得她伤春悲秋的无奈,推着人一步一步往前走。

    回到王府之时,长史司的属官们已经到齐了, 因着长史一职的空缺,众人都对她的出现翘首以待,笃定这位低调的典谕大人必然会接手长史职位,但万万没想到——

    “出京?李大人这便就外放了吗?”

    清平和气道:“是的,我是来府中辞去典谕一职的,文书已经到了,二月就得走。”

    有人叹息道:“外放也是条好路子,大人日后平步青云之际,莫要忘记我们这些人呐!”

    话不过是客气的说说,横竖她都要走了,总归面子上看起来是一团和气的。有几人目光闪烁,像是有些跃跃欲试。清平看着她们充满野心的眼神,心里有些感觉好笑。

    楚晙会那么容易就把长史随便塞给一个人?恐怕是不可能的。何舟房死了,她更有借口换上自己的人,剩下的小虾米不过是她留着试探对方背后主子态度用的工具。清平在一众心口不一的道贺声中敷衍的说着客套话,明显大家都没走心,各自有着自己的心思和打算。

    她交付完手中的东西,又将印章,铜牌一并上交,又去了府里收拾东西,楚晙在不在书房她不清楚,她走在安静的后院,隐约听到清脆的鸟叫,房顶的积雪都被清扫干净了,露出原本质朴大气的样貌来。她在心里想着这院子春夏是什么样子的,那必然是花团锦簇,草木葱茏,想一想觉得还挺美的。只是好景不留人,她心中虽然觉得惋惜,但一想到日后要去云州,那又是另一番景象,各有各的好处。她脸上挂着奇异的笑,并不留恋的扫过这些雕栏画栋,上面云气翻涌,凤展翅欲飞。权势好是好,但也需有那个命担待的起,不然也不过是枉送性命,与人做了烧火的木炭罢了。

    房檐阴影下,楚晙逆着光看着她的背影,轻快的步履泄露了主人愉悦的心情,她眯了眯眼,想必这人早就想走了,真是留的住人留不住心。楚晙侧过脸去,想了一会,忽地唇角扬起,吩咐一旁的刘甄道:“你去和她说几句话罢,出了这个门,以后想要来往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刘甄屈膝行礼,脸在阴影中看不出什么神情来,只应道:“是。”

    行至后院门边,清平将收拾好的东西装在包裹里,不过几件衣服而已,她心中叹了一口气,却见一人从廊下走来,正是刘甄。

    没想到还能见她一面,清平想到之间她劝说自己的事情,忽然感觉很是羞愧,她迎了上去,道:“刘甄,你怎么来了?”

    刘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闻言笑了笑道:“你要走了,我肯定得来瞧瞧你。”

    清平不好意思的笑了,拍了拍手中的包裹,拉着她坐在石凳上,刘甄手明显颤了颤,清平诧异道:“怎么了?”

    刘甄看着她的侧脸,掩住心中的不安,任由她拉着坐在凳子上。清平对她心存一份愧疚,总觉得自己上次说的话太过了,有心想和她赔个不是,但一直没找到机会。今天她们两个人并肩坐在一起,依稀间是好多年前的样子,清平抿了抿唇,想着该怎么开口,刘甄却道:“去云州路途遥远,一定要小心。”

    她这句话和今天在长史司那群属官说的没两样,清平却觉得格外贴心,赶紧道:“好的,我有分寸的。刘甄啊,上次我和你说了些不好听的话,你莫要放心上......”话没说完,她先自己脸红了,刘甄瞟了她一眼,眼神游离,而后笑道:“说什么胡话,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我难道还分不出好坏吗?”

    “不过清平,你确实是说对了。”她仰头看着廊上的云柱,目光顺着阴影描绘到最高的地方,“我确实是有那份心,跟着殿下许多年是想在她身边好好伺候着,也是存着一份念想,想看看殿下是不是能.......”

    清平默契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刘甄眼光有些哀伤,不过很好的藏在眼底,没叫她看出来。不过她们都清楚那些未完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楚晙费尽心思步步为营,除了那个位置不作二想。只是这条路太难,是要用血泪铺就而成荣华富贵,成就不可一世的权柄,清平只道:“我知晓的。”

    她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所谓重要的一切,心中的底线,只是没有遇见更大的利益,一旦到了某个程度,势必要放弃那些东西,才能拥有更多的权势,恐怕人人趋之若鹜,谁还会在乎那些可笑的念想?

    只是这句话不能说出来,清平发现刘甄至始至终都看着那根云柱,一点也不瞧自己,有些奇怪,刘甄却转过头来,眼神复杂的看着她如释重负道:“你能想的开真是再好不过了,他日殿下.......你终归是臣子——”

    清平注视着她忐忑不安的脸,沉默了一会,握住她的手道:“为人臣忠君事,你说的我都明白。”

    “那就好。”刘甄如释重负般点点头,看着她明朗的眉眼,忍不住向远处的院墙瞥了一眼。

    “怎么?”清平察觉到她的视线变化,也跟着向那边看去,但只瞧见树影重叠,她疑心楚晙不会在暗处盯着吧,狐疑的看了一眼四周。

    刘甄见状笑了,道:“殿下不在那里,她应当是走了,不过是她叫我来送你的。”

    清平没什么诚意地点点头,道:“哦,没能见到殿下真是太可惜了。”

    刘甄起身道:“话已经说完了,清平,就此别过,你好好保重,以后会有再见之日。”而后又打趣般道:“只不过那时怕要叫你李大人,李部堂了。”

    “诶?”清平摆摆手道:“哪里能有那么快,看运气吧。”

    两人便就此告别,日影横斜而过,从中隔断庭院,风从遥远的地方吹来,温柔的吹拂着树梢上浅浅的绿。一片枯叶从老枝桠上轻轻落下,在平静的湖面荡开一圈圈涟漪。

    和刘甄聊完以后清平觉得心情大好,漫天晚霞与夕阳交相辉映,犹如一匹绚丽的织锦。待她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被渲染成了梦幻般的紫罗兰,在余辉已尽的天空中折射出迷离的色彩。

    清平悠哉的准备开门,却见门前倚着一个人,影子恰巧落在她脚边,那人穿着常服,打扮的也十分普通,见她来了抬起头道:“回来了?”

    清平吓了一跳,四下瞧了瞧,没见到什么人经过,低声道:“殿下,你来这里做什么?”

    楚晙懒洋洋的瞟了她一眼,伸手撩了撩耳边的落发,清平这才发现她连冠也不曾束,只用一根簪子将发挽起,颇有些浪荡不羁的感觉。她向来以端庄沉稳示人,平日里衣着自是规整严明的,未曾想过还能做这个样子打扮,可以称得上是新奇了。清平将她上下打量了个遍,毫无礼节道:“你不是喝醉了吧?”

    楚晙掀了掀眼皮,扯了扯嘴角,懒得再说什么,一步上前摸走她腰间的铜匙,径自开了门。清平在一旁瞧的目瞪口呆,觉得她今天问题十分的大,整个人从气质到气场都变了个彻底。她疑惑的进了门,楚晙坐在树边的长凳上,一脸无聊的看着她关门。

    清平放了东西从屋里出来,看见她低头不知在想什么,也没征询她的意见,直接坐在长凳另一头,两人并肩而坐,中间却隔着一个人的位置,清平认命般道:“殿下,你到底要干嘛?”

    楚晙脸被垂落的长发遮住了大半,闻言道:“我来看看,不行吗?”

    清平咬了咬下唇,冥思苦想半天她这句话的意思,感觉完全猜不到重点,简直比写折子还痛苦。楚晙忽然道:“你是不是讨厌我?”

    清平惊了惊,下意识就说:“没有。”

    楚晙哦了一声,手一撑,顺着光滑的凳面滑过来,贴着她问:“那你坐的这么远是什么道理。”

    连这也是错的,清平忍不住道:“殿下,要不要给你请个医师啊?”

    楚晙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十分恨她的不解风情,索性将全部重量倚靠在她身上,还抓住她的手不肯放。

    清平被她抓住手的时候还挣扎了下,但不敌楚晙力气大,两个人较劲般拉扯了一会,最后她手被楚晙扣着,十指交握,楚晙颇为得意的看了她眼,淡淡道:“再说一遍?”

    迫于她的威压之下,清平只能改口道:“没什么。”

    楚晙似乎笑了,头靠在她肩膀边,这姿势于她来说实在是太过温情了,又有点伏低做小的味道在里面,不合适到了顶点。清平身躯一震,连看都不敢看她,生怕待她回神过来发觉自己做了些什么,又要找自己算账。

    楚晙幽幽道:“想什么呢?”

    这架势看样子是要彻夜长谈了,清平眼观鼻鼻观心道:“什么都没想。”

    手上握的紧了紧,楚晙低声道:“说谎。”

    她的声音又低又沉,如同弦音轻振,震的清平脑子里嗡嗡作响。她忽地脸红了红,不知是因为这声音还是说谎那两个字,呐呐道:“是真话。”

    楚晙坐直起来,拉着她的手伸了一个懒腰,道:“是么?那我问你,你好像不怎么喜欢我,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清平咀嚼着她这个问题,看着她侧脸的轮廓,楚晙似发觉她的目光,转过头来,眼中一抹很淡的水色,在院中昏黄的灯火中化作墨金华彩,直视她的眼睛,像是要看进她的心底。她的脸在光影中被染上暧昧的色彩,柔和了清冷的眉眼,清平从来没有这么清楚的看过她,将她神情转变看的分明。她怔了怔,感觉有些混乱,低头道:“大概是因为畏惧吧。”

    楚晙道:“畏惧什么?说起权来我也没有,说起势来我也没有,空有一个亲王头衔,朝中三品以上的见着我连礼都可以不行,李清平,你怕什么?”

    清平想了一会,道:“人若是只相信自己眼睛所见的便会失去探寻的意义,读书的时候先生时常教导,人看东西不能流连于表面,表象可能是假的。如同大海看不出深浅,愚人便以为处处都如同海滩边那般深度,用此比喻殿下,也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她说完自己都觉得十分的放肆,但是好像这是憋在心里很久的话了,迟早是要吐出来的。楚晙目光闪了闪,道:“你可真敢说。”

    清平微微一笑道:“是殿下先问的,不是么?”

    楚晙握着她的手举到她的眼前,神情专注而认真,注视着她道:“你既然这么聪明,不如教教我,怎么才能让你——”她用手碰了碰清平的额头,“喜欢我多一点。”

    清平莞尔一笑,忽然觉得她有点可爱,揶揄道:“你是那个不食烟火的殿下吗?莫不是人假扮的罢?”

    楚晙踢了踢她的脚,手慢慢松开,道:“你说不说?”

    清平觉得她真是别扭到了极点,不过好在脸皮厚的很,也瞧不出什么尴尬来,只得道:“我不知道。”她自嘲般笑笑,咬着嘴唇含糊道:“没人教过我,我怎么知道。”

    楚晙诧异的看了看她,颇有种‘原来你是这么个人’的意思在里面。清平无语的看着她,楚晙嘲笑道:“那你还和邵家的少爷说的头头是道,我还当你是天生的情圣,大道理说了许多,居然只是说说而已。”

    那是几年前的旧事了,她一提清平就想起来那日说的话来,瞪了她一眼,原来这人什么都知道了,她怒道:“怪谁?半夜把我劫出来谈情说爱,好像不答应就要丢大海里毁尸灭迹,倒是委屈了殿下,不知在那个旮旯角里平听了一场戏,那夜风大,怎地没冻着您?”

    楚晙哈哈大笑,笑声震飞了几只栖息在树枝头的寒鸦,她又靠在清平边上,伸手捏着她的脸道:“打小就你心眼多,人小鬼大,大道理说起来头头是道,一套一套的,谁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清平躲开她的爪子,辩解道:“也不是说说,还是有几分真心实意的!”

    大概是真心实意这个词太过失真,引发了楚晙又一轮嘲笑,清平无奈的被她从头到尾念叨了一遍,说起自己是多么多么不容易将她拉扯大,忍不住道:“还不是把我丢在书房自生自灭了?”

    楚晙微微愣了愣,惊奇道:“若无我的许可,你还能呆书房猫着?真是不识好人心,小白眼狼。”

    清平诡辩道:“殿下见过白眼狼什么样子吗,口说无凭,不要污蔑人!”

    楚晙身边伺候的人向来温言细语,被她吼了一嗓子惊着了,皱着眉道:“胆子肥了不少,敢这么和我说话了。”

    清平斜她一眼,大概是今夜有些特别,往日那些礼仪规范都不愿再端着了,说实话她们两人都见过彼此最为狼狈不堪的样子,一昧的回避客套,好像太过做作了,于是她反问道:“怎么,不可以吗?”

    楚晙从不会在礼节上与她计较,听到这嚣张的回答,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道:“可以,下次在人多的时候这么和我说话试试,参你的折子第二天就送到六科给事中。”

    说完两人都沉默了,她们都明白,恐怕这个下次已经遥遥无期了。

    楚晙轻声道:“留下来。”

    清平摇摇头,楚晙说完也自嘲般笑笑,她慢慢起身,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走了。”

    她披着一身月色,袍子上绣着的图案在月光下微微反光,在门中一闪,长袖行云流水般掠过,就这样离开了。

    清平闭着眼睛坐在院中间,似乎在想着什么。明月别枝,月光带着几分寒意,将整个院子都笼罩在一片冰冷的霜色中。

    风呼啸而过,初春的长安尚存几丝未消的冰雪,苟延残喘在生出新绿的枯黄野草间。

    清平抬头看了眼高大的城门,或许是春天到来的缘故,那些厚重古老的城墙上也长出了一些绿,夹杂在黑色的石缝里顽强生长。

    官道四通八达,汇聚来往的客商,人人都向着这位宏伟古老的都城前行,唯独她们一行调任的官员是逆着人流而行的。

    负责护送她上任的侍卫侧了侧头道:“大人,该走了。”

    清平点了点头,勒马转身,忽然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

    执着对便错,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明白这个道理的,她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头也不回的策马而去。

    护送的队伍向东而去,春回大地,她们便迎着温暖的日光前行,处处都是生机勃勃的绿,长安在她们身后渐渐化作一抹黑点,最后消失在遥远的地平线上。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晚上到家的,然后被我爹抓走去喝酒了,回来的时候已经废了,所以没有更文,抱歉抱歉,么么扎,祝大家节日快乐,亲亲!

本站推荐:神医毒妃魅王宠妻:鬼医纨绔妃兽黑狂妃:皇叔逆天宠小阁老神医嫡女随身空间:神医小农女好色婶子绝色毒医:腹黑蛇王溺宠妻误惹妖孽王爷:废材逆天四小姐3岁小萌宝:神医娘亲,又跑啦!

苍茫云海间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宝石小说网只为原作者看长亭晚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看长亭晚并收藏苍茫云海间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