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石小说网 > 归妹 > 155第154章

155第154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风起龙城第九特区英雄联盟:我的时代问道章创业吧学霸大人道君未来天王主神崛起天机之神局

宝石小说网 www.bsskz.com,最快更新归妹最新章节!

    其实蓼汀苑在芒种节的大火中损毁并不太严重——纵火的宫女只不过是想烧死凤凰儿,所以单在一处地方点火。那天风势不大,火苗还未波及相邻的房舍,就已经被扑灭了。不过蓼汀苑主殿被毁,竣熙更视之为伤心地,决定弃置不用,因此也没有进行修复工程。成了诺大皇宫中的一片荒场,好像是一幅绣品中被烧出的一个洞。

    白羽音便在这里焦急地等着崔抱月把程亦风带来。在去皇宫的路上,崔抱月便问她事情的原委。她知道这位女侠性子暴烈,是个有勇无谋之辈,虽不怕她暗算自己,但却怕她到了崇文殿当着白少群的面大闹起来,因此不敢说出实情。只推说自己伤病交加,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崔抱月倒也仗义,念在与她一起对付过端木平,竟不怀疑。进了宫,即分头行事。

    她们进宫时,正是午时。崔抱月光明正大的递牌子到两殿办事,而白羽音则是在前者的掩护下悄悄了溜了进去。两人本约定,一个时辰后就会在蓼汀苑碰面,谁知过了两个时辰,还是不见人影。她心焦如焚,终于忍不住溜到崇文殿去看个究竟。

    不过到了那里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崇文空空荡荡,不见一个官员,对面的靖武殿亦是只有几个处理杂务的太监。她心下好不奇怪,冒险拉过一个太监来,问他大学士们都到哪里去了。太监惊慌地答道:“郡主不知道么?听说凉城的百姓造反了,皇上要南巡避祸。大人们都去乾清宫劝驾了。”

    造反?南巡避祸?白羽音既吃惊又生气:外面发生的骚乱这么快就传到了元酆帝的耳朵里?而且竟然传成了“造反”!这个成天装糊涂的炼丹皇帝,别的本事没有,弃城逃跑却最拿手。十几年前,面对樾寇的铁骑是如此,如今面对讹传的□,他又要如此?唉,这样的皇帝,也难怪康王府不甘臣服。

    不过,这莫非也是康王府阴谋一部分?她不寒而栗,急忙又往乾清宫赶。

    到了哪儿,只见院里文武官员们黑压压跪了一片——看过了程家门前请求“做主”的商贾,户部跟前请愿“讨说法”的众人,以及兵部跟前自请出战的民兵,白羽音对此等阵仗已经麻木了,只是焦急地在人群中寻找程亦风的身影——他跪在队伍的最前面,右边是礼部尚书赵兴,左边则是白少群。崔抱月则几乎跪在队伍最末尾的地方,不时地东张西望,不知是在找人,还是找个机会脱身离开。白羽音便丢了枚石子过去,引其注意,跟着比口型问道:“怎么回事?”

    崔抱月满脸恼火,左右看看,见其她官员都垂首不动,就悄悄挪向门口。白羽音亦适时从墙头跃下,藏身在门板之后。待崔抱月挪到了跟前,即问:“你怎么去了这么时间也不带程亦风来?这里又唱的哪一出?”

    “别提了!”崔抱月小声道,“今天也不知吹什么妖风,到两殿来办事的官员出奇多。偏偏两殿今日还联合议事。一个一个接见递牌子的官员。我排队排了许久都没能进去。早知如此,还不如想个别的办法传信给程大人呢!”

    这蠢婆娘!白羽音虽然明知崔抱月也是无可奈何,还是忍不住要埋怨一声。又问:“皇上怎么忽然说要南巡?是什么人把外头的消息传进来的?”

    崔抱月一摊双手:“我怎么晓得?方才有个太监急匆匆到崇文殿来找程大人,接着两殿大学士全都出来了,说皇上要离京,大家赶紧去劝阻。我们就一起过来——谁知到了这里,跪了也有一阵了,却说皇上还在打坐,要修练完毕才见咱们。真是可笑,正事不做,只顾炼丹修道,就连弃城逃跑,也要等打坐结束。岂有此理!”

    昏君的心思异于常人,假装昏君的帝王,心思更加难以捉摸。白羽音咬着嘴唇:是康王府利用元酆帝来算计程亦风吗?还是元酆帝看穿了康王府的阴谋,所以出了个怪招?

    正不得其解忽然听到有太监报道:“贵妃娘娘驾到!”便见到宫女们簇拥着白贵妃疾步走了进来。大臣们有的赶忙转个方向行礼,有的则忙着挪动身子给白贵妃让路,但是白贵妃根本无暇理会他们,只是一径向元酆帝闭关修练的宫殿门前跑,边跑边呼道:“皇上,万万不可南巡!臣妾斗胆,别说是区区暴民作乱,哪怕是樾寇兵临城下,皇上也万不可弃城而去。若如此,天下百姓将如何看待皇上?请皇上三思!”说时,已经来到了众人之前,“扑通”面向殿门跪倒,叩头不止。大臣们见状,也跟着叩首道:“请万岁三思!”

    “唉,你们还有完没完?”一片乱哄哄中,传来元酆帝的声音,“朕想安安静静练完这最后一重道法,你们都不答应么?是谁说朕要弃城南巡的?”

    “吱呀”一声,殿门推开,两个道童打扮的太监扶着手持拂尘的元酆帝走了出来:“朕不过是听说京里出了乱子,说是百姓造反了,凉城府和六部衙门都被围攻,文武官员被他们拖出来殴打。又听说暴民已经朝皇宫进发了,所以就让人去问问禁军,有没有这么一回事,要是有,就赶紧想办法平乱——朕一向以为,楚国若是亡国,应该亡在樾寇之手,而不是被几个市井暴民毁灭——诸位爱卿,果真有人造反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随意回答。程亦风方要开口,却被白少群抢了先。“启禀万岁,”他道,“依臣所知,这些只不过是谣言而已。只因假官票风波,不少凉城商家蒙受损失,近日城中戒严,他们不知朝廷侦办此案有何进展,又不知几时才能开市营业,心中焦躁,因此去官府打听消息。外人不知就里,以讹传讹,就成了围攻官府,殴打官员。”

    元酆帝摸摸下巴:“果真?程爱卿,你全权处理假官票的案子——白爱卿说的是实情吗?”

    “臣未曾亲见。”程亦风道,“不过的确听说有人在户部和兵部门前聚集。户部门前乃是华夷商人,想知道假官票案的真相。而兵部门前是一批民兵,听说水师在追缉骗子的途中遭到偷袭,便一片赤诚地要求替朝廷捉拿贼人。”说到这里,他又深深叩首:“臣奉旨处理假官票案,如今贼人逍遥法外,赃物未曾追回,水师伤亡惨重,凉城又人心惶惶。臣愧对万岁之托付,臣罪该万死。请万岁降罪。”

    元酆帝摆摆手:“你用心为朕办差事,怎么会罪该万死?罪该万死的是胡说八道扰乱人心的家伙!”

    咦,他莫不是真的发觉了康王府的阴谋?白羽音虽然准备要大义灭亲,但是心还是不由提到了嗓子眼儿。只不过,元酆帝说这话时并不是向着白少群,而是冲着自己身边的一个太监:“你从哪儿听来的?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是不是你跑去造谣,说朕要南巡?”

    “奴才该死!”那道童打扮的小太监急忙跪倒,“奴才方才一直陪着万岁爷打坐,哪儿敢跑出去胡言乱语?奴才和万岁爷说的话也不是自己瞎编的——是御膳房的人说的,他们去运泉水回宫时亲眼看见户部守备军兵士押了一队暴民,说是从户部门口抓的,双方一番血战,各有死伤呢!”

    “不可能!”白少群不顾礼法,未经元酆帝的允许就出声喝斥那太监道,“守备军都是精良之师,即使遇到一二悍匪,也用不着一番血战。何况户部门前只不过是凉城商贾?”

    程亦风也忍不住道:“他们果然亲见?这不太可能吧。守备军受命维持凉城秩序,面对手无寸铁的百姓,不可能刀兵相向,至多不过是喝令他们离去而已。怎会血战一场?”

    “这个……”太监道,“奴才只是听说……万岁爷和诸位大人若是不信,可以招御膳房的张公公来问问。奴才可不敢造谣。”

    “好,就去把他叫来。”元酆帝吩咐,又转头扫视侍立在自己身侧的太监们,问道,“到底是谁去两殿报讯说朕要南巡的?”

    众太监无不摇头:“奴才们方才都陪万岁爷打坐,没人离开半步。”

    元酆帝冷哼了一声:“你们可不要信口开河——造谣生事倒也算不得什么。但是朕的先天罡气连到这一重,非得有七七四十九个非阴非阳之人从旁助力不可。你们若是偷偷跑出去,岂不是坏了朕的修仙大计?”说时,问下面跪着的诸位大臣道:“你们看看,这里面有给你去报信的人吗?”

    大臣们原本都低着头不敢直视龙颜,此刻既有圣旨,便战战兢兢抬头查看。四十九个小太监在殿前的台阶上站城三排。大家一一看过去,并不见方才报信的人。于是纷纷摇头。

    元酆帝又问白贵妃:“你又是怎么听到消息的?是谁告诉你的?”

    “是一位公公。”白贵妃道,“不过,不在这四十九个人之中。”

    元酆帝摸了摸下巴:“那就是说,着四十九个人都没有离开过朕。很好,朕的修仙大计没有被人破坏。不过,是谁胡言乱语,还是要查出来——搞得这许多人跪在乾清宫,打扰朕清修,实在可恶!”即叫身边的太监道:“你去查——把乾清宫的所有太监都找来,让诸位大人们认认……啊,不,大人们都忙得很。白贵妃很清闲,叫白贵妃来认。”

    “嗤”,白羽音差点儿笑出声来:好你个丑八怪老太婆,想学人家贤德妃子冒死进谏,现在揽麻烦上身了吧!

    白贵妃又何尝不知道元酆帝是在讽刺自己,面色晦暗,却还不得不叩首道:“臣妾自当尽心竭力,为万岁找出奸臣。”

    但元酆帝却没功夫理她,因为正在这个时候,禁军统领奔了进来,禀奏道:“臣不知万岁从何处听到谣言,说反贼包围皇宫。臣和禁军将士把守宫门,并未见到异状。臣唯恐真有狡猾逆贼藏匿在偏僻之处,特派将士们仔细巡查,始终无所发现。实在不知‘包围皇宫’一说从何而来!”

    “哈哈!”元酆帝笑了起来,“谁知道?但是你们看看,朕现在不是被包围了吗?也许那人传错了话,不是逆贼包围了皇宫,而是奸臣包围了乾清宫呢!”

    “万岁!”众大臣们听言,无不大惊——这岂不是说他们都是奸臣么?于是争先恐后地表态:“臣等都是在两殿听到了消息,才随着程大人,赵大人,白大人和其他大学士们一齐来劝谏万岁。此心可表日月。”

    元酆帝眯缝起眼睛:“你们都是什么人?朕不认识你们。大学士们,朕倒还勉强认得。现在每天都这么多人到两殿来吗?程爱卿,原来你这样辛苦!难怪如此憔悴。”

    不知这前言不搭后语的是何意思,程亦风只能顿首道:“臣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并不辛苦。况且,平日并没有这许多人到两殿来。只是今日恰巧人多而已。”

    “哦,恰巧。”元酆帝似是随意应声,又似另有深意。白羽音心中不禁嘀咕:莫非这些大臣也是康王府联络好了今日一齐进宫来的?上至各级官员,下至地痞流氓,这般“调兵遣将”,只不过在一夜之间就已完成,康王府实在厉害!到底要怎样才能救程亦风呢?

    且苦恼时,忽又听元酆帝道:“那个谁……白爱卿,你怎么还在两殿劳碌?”

    白少群一惊,余人也都愣了愣。“万岁,臣不明白……”

    “朕难道没同你说过?”元酆帝转了转眼珠子,“朕很喜欢你的女儿霏雪郡主。她年纪不小了,朕关心她的终身大事呢!虽然你这个做爹的可能舍不得女儿离开身边,但依朕看来,她还是嫁离京城比较好——你看这京城,之前乱七八糟的事情就不说了,最近又一时假官票,一时戒严。哪里比得上天江沿岸景色宜人,民风淳朴?你应该赶紧替霏雪郡主物色一个婆家啦!”

    这算什么意思?大臣中有些没有经历过芒种节的一幕,不知元酆帝曾经叫白羽音打消做太子妃的念头,此时骤然听到这话,都以为皇上说起昏话来。白少群却十分清楚,这是元酆帝再次提醒他。要康王府勿做非分之想。不由冷汗涔涔而下:“谢万岁关心……小女……小女刚刚受了伤,只怕……”

    话还没说完,外面一个太监急匆匆跑进来道:“启禀万岁,康王府有人来找白大人。说是暴民包围了康王府,要见白大人。”

    “什么?”白少群满面惊讶。连白羽音也吓了一跳。元酆帝亦皱起眉头:“怎么,真有暴民?”

    “是王府的人这样说的。”太监道,“他说,早上白大人刚出门没多久,便有许多自称江东米商的人来到王府,非要见白大人不可。他们不仅堵住大门,还骂……”

    “骂什么?”白少群激动地问。

    “骂……骂大人您贪赃枉法,巧取豪夺。”太监回答,见白少群面色铁青,又解释:“这都是您府上的下人转述的,奴才可不敢乱说。”

    “这些奸商……”白少群仿佛被气得浑身发抖,“自己不愿捐粮救国就算了,还来忙里添乱,简直……简直……”

    “白爱卿别着恼。”元酆帝道,“这些人只怕是斗大的字也不认识一箩筐,骂起人来口不择言,以为只要四个字四个字地说话,就很有学问了,却全然不顾意思贴切与否——贪赃枉法,巧取豪夺?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白少群闷声不响。而那太监又接下去道:“万岁,奴才还没说完。不仅是康王府有人来,程大人府里也出事了——清早有一群暴民到程大人府邸闹事,已经被守备军拿下,押入凉城府大牢了。守备军方才派人去崇文殿向程大人汇报,但程大人来乾清宫见驾,所以崇文殿那里又传话过来了。”

    “这……”程亦风讶异,“不知这些是什么人?找程某又有何事?”

    “这奴才可不知道。”那太监回答,“大人只需去凉城府提审暴民,应该就能问出来。”

    “只怕未必!”蓦地,外面传来竣熙的声音,“凉城府只会屈打成招,你去问,能问出个所以然吗?”话音落下,少年已经走了进来,嘴角挂着冷笑,神情三分倨傲七分厌恶,仿佛乾清宫是一个万分污秽之地,这里站着、跪着的人也都是奸邪之辈,和他们一处呼吸都玷污自己。

    他走到元酆帝跟前,随便行了个礼,便转向程亦风,冷笑道:“程大人,你是处理户部假官票案的全权钦差,你不知道孙晋元都做了些什么吗?”

    不知竣熙都听说了些什么,程亦风不敢随便回答。

    “太子,你不是不愿过问政务么?”元酆帝道,“难道你晓得凉城府做了什么?”

    “儿臣的确知道。”竣熙道,“儿臣刚刚从宫外回来——”

    原来这天早晨,凤凰儿身边的几个宫女表示他们要皈依耶稣,想立即受浸。凤凰儿便想要带她们去菱花胡同找白赫德主持浸礼。竣熙本来不愿凤凰儿奔波,打算招白赫德进宫来便罢。但他见凤凰儿自受伤以来难得提起精神想要做一件事,便改变主意,亲自陪凤凰儿出宫去。由于决定得仓促,二人只带着少数侍卫微服而行。所幸凉城戒严,街上少有闲人,他们只向前来盘问的守备军表明身份,守备军便一路保护。没多大功夫,他们就顺利的到达了菱花胡同,并让几位宫女受洗归入教门。

    可是,回程的时候,街上的情形忽然大不相同,只见守备军兵士来往奔走,个个如临大敌,而临街原本门户紧闭的房舍,门窗都稍稍开了条小缝儿,百姓闪缩窥探,既好奇又害怕。竣熙心中也好生奇怪。又行了没多时,便见到守备军押了十来个人穿过街道。那些人虽然被麻绳绑成了一串,但神情愤怒多过恐慌。有人还高声骂道:“我们犯了什么事?我们不过是讨个说法!天子脚下竟然没有王法了!我们不服,死也不服!”

    竣熙忍不住了,叫那守备军军官来问其原委,才知道这些人包围了程亦风的府邸,请他为宏运行的冤案主持公道。由此又引出所谓孙晋元“屈打成招”的传闻。竣熙听了,怎不勃然大怒,吩咐立即去凉城府“找孙晋元这个狗官问个明白”。然而车子快要到达凉城府跟前时,却发现那里早已被大批抗议请愿的华夷商人包围,衙役和守备军兵士正艰难地维持着秩序。侍卫怕人多混乱,有所闪失,便劝他道:“殿下还是别到近前去了。不为自己着想,难道还不为凤凰儿小姐着想吗?不如先回宫去,再传孙大人来问话。”

    虽不情愿,但是竣熙知道此话有理,于是吩咐一个侍卫去向孙晋元传话,自己则带着其余人火速赶回宫来。

    “只凭一个小乞丐的一面之词,就认定宏运行是万山行的同党,将其所有财产都当成赃物充公,这样是否太草率了呢?”他盯着程亦风,“莫非是大人觉得这个案子越闹越大,就快无法收场了,所以首肯孙晋元来个快刀斩乱麻,随便找个替死鬼就了结麻烦?”

    “臣……”程亦风原本也觉得宏运行的案子证据不足难以服众,可竣熙这样愤怒,大约心中早已经认定宏运行是受了冤枉,自己若是说出内心的顾虑,只怕少年会立刻将孙晋元革职,并为宏运行平反,如此一来,赃物便难以追回,正中了樾寇的奸计。

    “大人怎么不说话?”竣熙见他沉吟,冷冷道,“大人不是处理假银票案的全权钦差么!难道孙晋元做事,大人竟然不知道?那可如何是好!原来大人失察至厮,还有多少人欺上瞒下,把大人蒙在鼓里?”

    “太子!”元酆帝见竣熙咄咄逼人,咳嗽了一声,喝住他,跟着却又打了个呵欠,道:“你们要商议国家大事,就回去两殿商议。如果太子想要继续监国,把文武百官都招到你东宫去议事也可以。不要这里妨碍朕修练。”

    “我才不继续监国。”竣熙道,“满朝尽是奸臣,我去监国有何意思?还不是被他们摆布,被他们欺骗?”

    “殿下……”众官员连忙伏地磕头,“臣等惶恐!”

    “你们惶恐什么!”元酆帝不耐烦道,“朕是昏君,朕的臣子当然也以奸臣居多了——自古的昏君,哪一个不是内受宦官外戚欺骗摆布,外有藩镇军阀割据一方?朕只不过觉得奇怪,既然太子自视如此之高,对满朝文武嗤之以鼻,原该是一代明君才是,怎么也会被奸臣围绕?”

    大臣们不敢应声。唯程亦风道:“陛下,假官票一案,臣的确有失察之处……”

    可他还来不及继续,元酆帝又“嘿嘿”笑了两声,道:“众位爱卿们说说,当今世上,谁是明君?”

    大臣们连头也不敢抬——元酆帝何其昏聩,大家心照不宣。然而公然说外邦帝王英明,岂不是大逆不道?尤其,樾国几番进犯,有灭亡楚国之心,西瑶原为属国,如今却以对等身份自居。这两个,是万万不能说的。至于什么婆罗门、蓬莱,甚至欧罗巴洲的弹丸小国,或者极北之处的蛮夷之邦,列举出来,岂不有损楚国天朝大国的声威?看来无论如何,还是得在楚国寻找——那就只能是竣熙了。然而,皇上依旧在位,却说太子是一代明君,不也有违伦常吗?于是大家都死死瞪着地面,恨不得用目光在那青砖地上凿出个洞来,好逃之夭夭。

    “依朕之见,”元酆帝慢悠悠开口,“当世有道明君,朕排第一!何解?天道自然,人道无为——试问世间有哪一个皇帝比朕更加无为?”听到竣熙在一旁轻声冷笑,他又接着道:“不过,你们一定不同意。你们都觉得非要殚精竭虑,为国谋福,那才是有道明君。由此看来,朕觉得樾国的庆澜帝和西瑶的武德帝都不错——他们一个调兵遣将扫平北方,还时时想要吞并我国,另一个虽然地狭人稀,却也敢背叛我天朝,还派了这么多奸商跑来我国闹事——众爱卿想想,这两位皇帝每天得多勤勉,才能策划出这些大事?他们手下的大臣们得多操心,才能替主子将事情办成?唉,这两国的朝廷里,一定全都是忠臣了。”

    “父王不必在这里说反话!”竣熙冷笑道,“您成日修仙炼丹,所以不晓得樾国的庆澜帝为人全无主见,万事都靠议政王们处理,而行军打仗,就全交给玉旈云和她的部下们。虽然他不修道,但也可以算是无为而治了!至于西瑶的武德帝,已经被他母亲孝文太后赶去做了和尚,现在处理朝政的,是太子段青锋。这个段青锋行事古怪,长年居于青楼妓院之中,写些淫词艳曲让娼妓们表演。之前,他曾来到楚国,也是编了出歪戏,叫人于闹市表演,借此吸引朝廷的注意,去和西瑶议盟。但他也并非诚心与我国结盟,只是想从楚国和樾国两边得利,好不卑鄙。如今盟约方定,西瑶骗子又来胡作非为——他们胆敢伪造官票,袭击水师,只怕不是普通奸商,背后正有西瑶朝廷撑腰。这一切,或许又是段青锋编写的一出好戏!”

    “殿下,”白少群道,“也不见得和西瑶朝廷有关吧——眼下还未有证据……”

    没说完,元酆帝已经哈哈大笑地打断了他:“西瑶太子竟这样有趣?朕还是第一次听说!如果是我国太子夜宿青楼,只怕朝廷里已经吵翻了天吧?呵呵,朕可真想见见这个段青锋呢——彼也是太子,此也是太子,为什么人家淫词艳曲之间就伙同祖母谋了他老子的王位,又到我楚国来任意妄为,而我堂堂天朝上国的太子,除了会砸东西骂人之外,就再无长处?朕倒宁愿你伙同一个什么人,把朕赶去深山道观,然后派遣许多骗子,去把樾国和西瑶搞得乌烟瘴气呢!”

    此语虽有违常理,但却又精辟万分。大臣们想要劝谏,却不知该说什么。竣熙更是愣住了,半晌才冷笑道:“鼓励别人篡位的皇上,只怕古往今来,除了父王,再无第二个。父王不怕人骂您昏庸,儿臣还怕留下个不孝的骂名呢!父王不必用激将法了。儿臣并非不愿为社稷出力,而是放眼四海,见不到一个可信之人。儿臣曾对程大人说过,只要他们之中有一个忠臣,有一个和假官票案件无关,儿臣立刻洗心革面,重任监国之职——程大人,你还记得么?”

    程亦风当然记得。他虽然自问从未以权谋私贪赃枉法,对朝廷也绝无半点不忠之心。但是万山行的案子如今闹到了这个地步,皆是由他失察而起,不禁有些心虚。也许,他想,也许这时候说出一切,才是上上之策。只有真相才是永远不会被击倒的。只有坦坦荡荡,才能让他俯仰无愧,迎向一切危难。“臣……”

    方开口,忽然外面有太监报道:“臧天任臧大人有事启奏!”

    “臧天任?”元酆帝一脸不耐烦道,“朕不问政事多年,谁会有事向朕启奏?我看肯定是本来要去两殿商议,结果两殿的人全跑到这里来了——可恶!朕不见,朕要回去打坐了。你们爱上哪里闹,就哪里闹去吧!只是不准在朕的眼皮底下!”说时,叫小太监们扶着自己,径自回到殿中去了。留下一院子跪得两腿麻木的大臣。

    白贵妃先起了身,摇摇晃晃差点儿又跌做下去。太监和宫女搀扶着她,又低声道:“娘娘,还要一个一个查问乾清宫的太监吗?”

    白贵妃皱着眉头:“圣意难违……不过皇上又怕吵,不如少时叫他们都上本宫那里去,我再一个一个查问。”说罢,便欲退出乾清宫去。但她走了两步,又回头,对竣熙柔声道:“殿下,其实万岁说的话,句句在理。江山社稷,岂可拿来赌博?文武百官之中有多少奸臣,殿下斩了他们便是,何苦为他们赌气,累了楚国的千秋基业?”

    这话说得诚恳又得体,不知根底的人还以为白贵妃和皇后一样是个识大体的贤德女子。但竣熙却尖声冷笑:“你不要在这里装模作样了。你还不知道我为了谁在赌气?你既然这样关心江山社稷,就赶紧回去悬梁自尽,我或许就当发了一场梦,明朝梦醒,照样做我的监国太子!”

    这不啻当着诸多大臣的面打了白贵妃一个耳光。她的面色一阵红一阵白,身子颤抖不止。竣熙见了,心中更加痛快起来,大笑三声,走出乾清宫去。群臣也纷纷站起来,躬身跟随。

    到了乾清宫外面,便见臧天任垂首而立,神色凝重。竣熙本已走过他面前了,又忍不住回头瞥了他一眼:“你有什么事情启奏?”

    “臣启殿下,”臧天任道,“守备军士兵方才在户部门前滥杀无辜,臣无法阻止。本欲请兵部出面,岂料兵部亦有人请愿闹事,臣只得进宫来……”

    “进宫来找程亦风?”竣熙嗤笑一声,“程亦风自己的府邸都被人包围了,要守备军和凉城府替他解围呢。说不定你家门前也有人闹事,你不知道而已……”忽然注意到臧天任额角肿了个大包,不禁奇道:“咦,你的额头怎么了?难道是被暴民打了?”

    “臣以为户部门前的并非暴民。”臧天任道,“实在假官票一案危害重大,凉城商贾损失甚多。而凉城府处理案件,又有……不妥之处,才引得百姓铤而走险,来户部门前示威。臣本打算好言相劝,不料守备军忽然到来,在户部门前大开杀戒,以致血流成河。如此下去,只怕民怨更甚,要生出更大的变乱来!”

    “这么说……所谓守备军和暴民一番血战,是真有其事了?”白少群的声音充满了惊讶和痛惜。连依然躲在门后的白羽音都听不出父亲究竟是真心还是假装。

    “并非一番血战。”臧天任道,“而是守备军兵士对手无寸铁的百姓痛下杀手。也不知是谁给了他们格杀勿论的命令,竟然如此凶残!”

    “不可饶恕!”程亦风颤声道,“待我查出是谁人如此大胆,一定不会轻饶。”

    “还要查么?”竣熙道,“还不是凉城府尹孙晋元?”他吩咐身边的侍卫:“去,传孙晋元火速进宫来见我。我就听听他如何解释——他想快刀斩乱麻,我就斩了他这个狗官!”说时,一甩袖子,大步往东宫走。行了数步,又回头道:“你们不是很想看看本太子怎样振作精神管理朝政么?今天就管一回给你们看看——还不跟上来!”

    “殿下!”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步道上一个太监引着孙晋元风风火火地跑来。到跟前,几乎煞不住脚,一个跟头跌在竣熙前边,便顺势行了大礼:“太子殿下,臣有急事秉奏。”

    竣熙几乎要一脚向他踹过去,终究忍住了,道:“是么?我也正有急事要问你?你屈打成招,又在凉城四处抓人,还滥杀无辜,有何解释?”

    “臣正是为了此事而来。”孙晋元道,“臣已查得一清二楚,宏运行确系万山行同党。人证物证俱在,岂容他们狡赖?凉城四处请愿闹事之人,应是万山行余孽所煽动。他们满以为罪证早已销毁,朝廷拿他们不住,所以四处造谣生事。如今既然铁证如山,臣恳请殿下,将此事发由刑部亲自审理,结案之后,昭告天下,安抚人心。如此一来,纵然一二贼人想浑水摸鱼,也不能够。”

    “铁证如山?”竣熙眯起眼睛,“我听说只有一个小乞丐做人证。这如何谈得上人证物证俱在?”

    “殿下有所不知。”孙晋元道,“之前从小乞丐口中听到了消息,微臣便知这宏运行即便不是同党,也是替万山行销赃的歪门邪道,于是果断将其查封。虽然那伙贼人口风甚紧,无论微臣怎样拷……劝说……他们也不肯招供,但有道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今日微臣去再次去宏运行搜查,竟然发现他们和万山行往来的证据。这次,他们再也无从狡辩。”

    果真?白羽音又惊又喜,如果这样结案,康王府可就不能再继续拿宏运行做文章啦。莫非还真是老天相助?

    “什么证据?”竣熙问。

    “殿下请看——”孙晋元从袖中取出一只锦盒来,呈给竣熙。太监代为打开,只见里面是好几封书信,都是写给宏运行掌柜的,尽是吩咐如何筹措银两,下面没有落款,只画了一株瑞麦。盒中还有一枚拇指大小的木雕,也是瑞麦形状,不过看来好像被纵劈为两半,此处只得一半而已。“这是什么东西?”竣熙不解。

    “这是西瑶前任太师牟希来的印记。”孙晋元道,“瑞麦就是‘来牟’。牟太师被孝文太后发配边疆,心有不甘,想要东山再起。他的女儿女婿,也就是此次盗取官票印版的张至美夫妇,多方奔走,甚至曾经去到樾国,求玉旈云出手搭救。玉旈云不肯,他们便又来到楚国,想借我楚国之力,助牟希来斗赢孝文太后。而这万山行、宏运行,都是牟希来向日的党羽,为了营救他,不择手段——书信中也写得明白,牟希来让他们筹措银两,只怕是想要招兵买马呢!”

    竟有这种事?大臣们全都惊讶万分。白羽音也犯嘀咕:那俗不可耐的张家夫妇原是卧薪尝胆深藏不露之辈?还以为他们不过是发财心切,被人利用了呢!可是,万山行乃是小莫一伙儿的樾国细作呀——啊,难不成张至美他们为了营救牟希来,在樾国时不惜“卖身”成为玉旈云收的走狗?这也太玄妙了吧!近乎荒唐!怎么也不能相信!

    竣熙也不肯轻信,皱眉道:“牟希来?西瑶细作?程大人,这些事情你知道么?”他瞥了程亦风一眼,并没有给人回答的机会,就自己接下去道:“看程大人的神情,想必是不知道的——连兵部尚书都不知道的军机大事,你一个小小的凉城府尹怎么会知道?想来是无中生有!”

    “微臣岂敢!”孙晋元道,“其实微臣搜到了这些信件,本来并未留心,多亏公孙先生正巧来替程大人查问案情,见了那瑞麦印记。公孙先生当日曾出使西瑶,和牟太师周旋过,认识这就是他的信物,而且这瑞麦一劈为二,何以当成虎符使用,一定是另有同党。微臣得公孙天成道破玄机,立刻回到衙门提审张至美夫妇。他二人原本一口咬定自己乃是被万山行蒙骗。如今见到书信,再不敢抵赖,已经老老实实招供了:一切原委,正如臣方才向殿下所禀报。假官票风波,都是西瑶牟太师党羽所为。我等将其铲除,正我天朝声威,同时,也算卖了个人情给孝文太后,天江旱灾,要西瑶借粮给我们,应该也不算太强人所难。”

    竣熙端详着手中的书信,好像还是不太相信。旁边白少群道:“殿下,此事不可草率决断。若对方真和西瑶朝廷有牵连,我国若冒然昭告天下,岂不是揭了西瑶朝廷的阴私丑闻?孝文太后岂会愿意听别人公然骂她篡夺儿子的王位?说不定调过头来斥责我方污蔑诽谤。那两国盟约便荡然无存!”他顿了顿:“再说,书信也可以伪造。这几封信,还需要好好鉴别真伪,请容臣一看。”

    竣熙心中没有主意,便将盒子递了过去。白少群捧着,颠过来倒过去看了半天,只见信纸泛黄墨迹陈旧,并不像是为了应付眼前的危机匆匆伪造出来的。那瑞麦信物上的切口也早已磨得光滑,不像是新造之物。他完全找不出破绽来,心里急躁不已:难道这次让程亦风走了运?这人的运气一向很好啊!

    “即便万山行和宏运行罪有应得,也不该在凉城街上胡乱抓人,更不该任由守备军滥杀无辜。”臧天任道,“难道被孙大人抓进大牢的,全都是西瑶奸细吗?”

    “不抓他们,难道由着他们在凉城闹事?”孙晋元有些不高兴,“再说了,是谁让张至美进了户部,得以盗取官票印版?哼,若不是有人徇私在先,岂会有今天的麻烦?下官又岂会被人口口声声骂做‘狗官’?”

    “你……”臧天任怒道,“不错,张至美进户部,是我的疏忽。我甘愿受责罚。”说着,除下乌纱帽来,对竣熙跪下道:“殿下,臣有失察之罪。当日只听到张至美侃侃而谈,以为他是个人才,不料他有此贼心。凉城到了今日的地步,臣难辞其咎,请殿下发落。”

    “臧兄……”程亦风连忙阻拦他。可是臧天任却十分坚决:“今日守备军在户部门前屠杀百姓,臣无力阻止,也是一罪。请太子一并责罚。”

    “守备军滥杀无辜,是臣的过失。”程亦风也跪下了,“臣治军不严,以致百姓惨死。凉城血案,臣愿一力承担。”

    这还了得!白羽音着急,依竣熙现在这疯疯癫癫的脾气,说不定还真发狠把程亦风和臧天任都办了呢!

    且担心时,见白少群也跪了下来:“殿下,臣也有罪。臣明知眼下凉城商贾已经损失惨重,还逼着几大米商捐粮,结果他们走投无路,受了贼人的蛊惑,做出围堵官府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臣愿受责罚。”

    “臣也有罪。”这次跪下的是礼部尚书赵兴,“夷馆本该由礼部监管。但昨夜率先闹事的,却有不少是夷馆中人。若是礼部能早些安抚,这些人也不至于听信贼人的谎言。臣有罪,请殿下处分。”

    他们四个这样一跪,相当于当日皇后亲自挑选的四个辅政大臣都跪下了。其他的官员哪敢站着,纷纷跪倒,哀呼道:“臣等也有罪。”一个个挖空心思绞尽脑汁给自己找罪名,同时“咚咚”叩头不止。

    “这是什么阵仗?”崔抱月悄悄问白羽音。

    “你也跟着磕头把。”白羽音道,“请罪的人多了,太子才不会真的发落。”

    “我才不做这么无聊的事!”崔抱月道,“我……”忽然见到白贵妃正盯着自己,崔抱月赶忙住口,同时用身子挡住了门缝,免得白羽音暴露。好在她的动作够迅速,白贵妃没有看出破绽来,又把目光移到别处去了。

    竣熙喘着粗气,显然十分愤怒:“你们以为全都跪下了,我就放过你们?哼,你们有罪没罪,等案子结了就晓得了——这案子不要发刑部审。免得你们这些有罪的人官官相护!我亲自审,把獬豸殿的监察御史统统给我叫来——凉城府里所有物证也给我搬到獬豸殿去。叫禁军接管凉城府大牢!”

    身边的太监连忙遵命行事。竣熙也就不再理会诸位大臣,大步流星往东宫走去。众人都一动不敢动,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才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来。

    “贤弟,”臧天任万分愧疚地对程亦风道,“对不住,张至美这个祸根,真的是我……唉!”

    他却哪里知道,程亦风心中的愧疚胜过他千百倍——什么西瑶细作,全都是无稽之谈!昨夜,公孙天成告诉他,为了要让宏运行一案迅速了结,老先生不惜伪造证据。这所谓牟希来的密信,一定就是公孙天成的杰作。虽然眼下看来,的确可以让风波暂时告一段落,但愚蠢的张至美就要背负上奸细的罪名,而臧天任竟然录用细作,只怕难逃革职之罪。可是,那个让细作一直潜伏在身边的人,正是程亦风自己啊!

    “臧兄,其实我……”他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可这时,白少群道:“臧大人不必太过自责。人又不是庙里的金刚,终日瞪着眼睛。谁没有疏忽的时候?若太子为难臧大人,白某一定据理力争。国家正是用人之际,岂能大兴牢狱?”

    “多谢白大人。”臧天任道,“臧牟愧对圣上,愧对百姓,若不受罚,良心难安。”

    “先别说这些了。”白少群道,“既然宏运行已经确定是万山行同党,那他们店铺中的财物,理应没收。现在天江灾民急等救命粮食,咱们还是先把这事解决了。不管太子殿下审理假官票一案最后有何定论,要贬我等也好,杀我等也好,总之我等一日在这位子上,就为百姓谋一日福利——该趁着我们的乌纱和脑袋都还在的时候,赶紧把赈灾粮解决。他日我等无论遭遇如何,总是对天江灾民有个交代。”

    “白大人此言甚是!”臧天任笑道,“做一天和尚还要撞一天钟。我等身受圣恩,岂可为自己的宠辱得失长吁短叹?我这就回户部去。”

    “白某也去找那些米商们。”白少群笑道,“如今朝廷有了银子,不怕他们不卖粮。”

    二人说着,相互拱手为礼,又来拉程亦风:“程大人也别忙着自责了,一起先解救天江灾民去吧。”

    虽然心中依旧翻腾难安,但程亦风也知道天江的灾情才是当务之急:白少群说的没错。即便要站出来承担假官票案的一切罪责,也应该先将赈灾之事处理完毕。他当下也点了点头,和臧、白二人一道请赵兴先行,带着众官员们离开了乾清宫。

    崔抱月故意留在队伍的最末。等到大伙儿都去远了,她便招呼白羽音:“郡主,人都走光了。你出来吧。”

    白羽音一直在门板和院墙的狭窄缝隙中站着,连腰都快要断了。但是跑出来后,也不敢松动筋骨,而是迅速蹿到无人的墙角。崔抱月也跟了上去,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假官票真的和西瑶细作有关?郡主要和程大人说的,就是这个吗?”

    白羽音摇头:“其实此事关系到康王府……不过……”孙晋元忽然“破获”悬案,无疑打乱了康王府的计划。他们下一步会怎么做呢?

    “康王府?”崔抱月奇怪道,“难道是和令尊有关?刚才听说也有人到康王府闹事,听令尊的口气,是米商不愿捐粮。难道其中另有隐情?莫不是在假官票案中,康王府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什么米商抗捐,白羽音想,根本就是康王府的苦肉计。假官票一案,康王府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但是背后推波助澜,所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岂是崔抱月能够想象?更加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她叹了口气,道:“也算是吧——其实公孙先生已经料到了,还警告了程亦风,只不过这书呆子不信。要不是今天孙晋元找到了新证据,只怕已经大事不妙。”

    “康王府到底做了什么?”崔抱月变色道,“你们——他们想要怎样?”

    “康王府做的事情可多了。”白羽音道,“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明白——”她想了想,虽然暂时计划受挫,康王府绝不会善罢甘休,应该会立刻商议下一步的行动,那自己应该回去查探清楚才是。在那之前,还是要提醒程亦风一下。于是道:“如今情况有变,我要回去打听消息。烦请崔女侠设法见一见程亦风,告诉他一定要听公孙先生的警告。至于康王府做了些什么,女侠问公孙先生便知——他的推测,大半都不错。”

    好奇和担忧揪着崔抱月的心。她最讨厌别人说话说一半留一半。但是白羽音说的也有理,只好忍着不发作,道:“好吧,我看今天两殿是不会再议事了。要见程大人,得去他家里等着。”

    白羽音点点头:“我若是打听到了消息,就立刻去找他。最迟不过子时。”

    计议既定,崔抱月就沿原路出宫去,而白羽音则朝相反的方向,打算从浣衣局出门,抄近路回王府。只是,才没走多远,忽然听到一个声音阴森森地响在她的背后:“霏雪郡主,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白羽音感觉脊背发凉,回头看,见到白贵妃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康王府神通广大,想趁乱东山再起,本宫一点儿也不奇怪。”白发妇人道,“而郡主背叛家门,去给程亦风通风报信,着实让人很惊讶呢!”

    白羽音心中暗叫倒霉:这丑八怪头发全白了,可眼睛并不花。不知几时发现了自己?

    “郡主到底是为了什么?”白贵妃眯缝着眼,活像一只狡猾的老猫,正欣赏着被自己逼到墙角的猎物,“莫非是郡主觉得自己翅膀硬了,要另闯一番事业?但是,郡主难道不晓得,女人要在后宫中立足,没有家门撑腰,有多么的困难?若本宫出身显贵,有郡主那样的父亲和祖父,当年皇后岂敢加害于我?”

    不知如何应对,白羽音咬着嘴唇。

    白贵妃又笑了笑:“再不然,就是本宫一直误会了郡主。郡主其实无意后宫主位,而是心中另有他人?”

    好像见到毒蛇朝自己吐信子,白羽音不由自主地后退:怎么办?找不出任何合理的借口。好像唯一能解决的方法,就是果断地扑过去,把白贵妃掐死。但在后宫中杀死一个贵妃,必然引起更大的风波。她怎能如此行?可是,若不除掉这个妖妇,只怕她眼神犀利,心思也敏捷,立刻就会猜出白羽音的心上人是程亦风。那她还不知会利用这一点来逼白羽音做什么!不如索性孤注一掷?

    她捏紧了拳头,掌心粘粘的,全是汗。全身的力量都凝集在两臂,下一刻就要飞身扑上。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半空忽然有人道:“郡主的心上人,就是在下!”跟着,一条人影翩翩落下。

    作者有话要说:呼呼,我这几天很勤奋

    我要去赶proposal了。

本站推荐:阴气撩人:鬼夫夜来蛇妻美人时空长河的旅者快穿攻略:病娇哥哥,帅炸天!第九特区阴阳鬼术快穿反派老公有点苏万界圣师最后一个捉鬼师快穿攻略:黑化BOSS,极致宠

归妹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宝石小说网只为原作者窃书女子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窃书女子并收藏归妹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