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石小说网 > 红楼小丫鬟 > 125、068章:大结局

125、068章:大结局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风起龙城第九特区英雄联盟:我的时代问道章创业吧学霸大人道君未来天王主神崛起天机之神局

宝石小说网 www.bsskz.com,最快更新红楼小丫鬟最新章节!

    却说琳琅怔怔看着惜春搬过来的两个匣子, 问道:“这是什么?”

    惜春打开给她一看, 竟是两匣金锭,约莫有千两之巨。

    惜春道:“这是大老爷分给我一万两嫁妆银子,我请老爷兑了金子给我, 我也没地方放去,好姐姐, 你替我收着,便是家抄了, 也够打点买人了。”

    琳琅心中酸楚, 眼中含泪,道:“你说什么!”

    惜春淡淡地道:“人常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不独什么甄家史家, 我们家早晚也落得和他们一样瓦解冰消!三姐姐这样说,我也一样想法。我知姐姐好心, 未必袖手旁观, 只是我有银子,就存在姐姐这里,将来就用这个,姐姐一家子哪有什么闲钱,也别破费了。”

    琳琅叹道:“你拿了过来, 账上可怎么办?瞒不过去。”

    惜春道:“姐姐不必担忧,我早打算好了,回去我就请琏二哥哥给我抹去。琏二哥哥虽荒唐了些, 倒有良心,这点子小事还是会应承的。”

    琳琅叹了一口气,道:“你既有所打算,我便替你收着。”

    贾家财物,能留一点便留一点,总比都抄没了强。

    惜春展眉一笑,虽依旧清冷淡漠,却已见风致。

    琳琅将金子收在自己银柜里,锁上,钥匙装进随身的钥匙盒里,转身对惜春道:“今儿用过饭再回去。”

    惜春摇了摇头,道:“不了,我得回去了。”

    琳琅送她出门后,又叫毛大家的看着她回到荣国府方回转。

    惜春回到家住了几日,这日一早,方去找贾琏,刚到门口,未及人通报,便听得里头一阵吵闹,细细一听,竟是凤姐和贾琏,依稀说什么见喜、头发并些银子等事。

    惜春皱眉,咳嗽了一声,叫彩屏高声问道:“琏二爷可在家?”

    半日,贾琏出来,见到惜春,忙堆笑道:“四妹妹找我做什么?什么事儿只管打发丫头来说,怎么自己跑一趟?现在天冷得很,又下了白花花的霜,仔细脚踩滑了。”

    惜春抬眼见到凤姐踩着门槛子往着看,便对贾琏道:“我有事求二哥哥。”

    贾琏问是何事,惜春低低地道:“前儿大老爷给我的银子,我不想叫人知道,求二哥哥把账册上抹了去,免得叫人惦记着。”

    贾琏想了想,笑道:“你小小年纪,也存起梯己来了。也好,你自己攒着,总比你大哥哥知道了又打饥荒的好。横竖也容易,你回去,我这就亲自给你抹了去。”

    惜春再三谢过,贾琏果然抹去了这一笔。

    因这一笔银子是从贾母的梯己上出,如今算是贾赦的私房,故此抹去十分容易,也并没有人理论,贾赦当家作主,有钱有东西,就更不在意了。

    贾琏从贾赦房里出来,回到自己院里,便听凤姐道:“你又去哪里和什么鲍二的老婆,多姑娘胡混去了?”

    贾琏眉头一皱,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她还记着,还打平儿,说她替自己瞒了过去,自己也不想和她吵,径自掀了帘子进屋,平儿在一旁满脸泪痕,脸上还有掌印。

    贾琏顺口安慰了几句,冷冷地抬头看了凤姐一眼,道:“你也别在我跟前耍你王家的威风,史家都抄了,怕你王家,也威风不了几日了!”

    凤姐大怒,正要张嘴,偏在这时候,旺儿媳妇慌慌张张地进来,道:“奶奶,不好了!”

    凤姐满心怒火,见她来,兜头啐道:“我好着呢,谁说我不好了?”

    旺儿媳妇吓得险些说不出话来,随即才给了自己一记耳光,道:“都是奴才不会说话,奶奶原谅奴才罢!奴才说的是,王家不好了!”

    凤姐大惊失色,问道:“怎么不好了?我爹不是才进京么?”

    旺儿媳妇道:“回奶奶,不是说史家抄了么?不知怎地,也有人弹劾舅老爷,说什么薛家打死人命的案子有人翻开了,还说那什么贾雨村是老爷保本进京的,这样的人,错判了案子,还忘恩负义,就牵扯到老爷头上了,还有无数的罪名,皇帝老爷子立即就命抄家了。”

    贾琏听完,冷笑了几声。

    凤姐全靠王家撑腰,方能一意孤行,弹压众人,闻得此言,仰头就倒。

    平儿本在角落里伏桌哭泣,见状,立即上前扶住凤姐,见她面色蜡黄,虽是昏厥,眼泪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不禁哭道:“奶奶,奶奶,奶奶醒醒!”忙又叫人去请大夫。

    贾琏袖手旁观,道:“她方才还打了你,你理她做什么?”

    平儿啐了一口,哭道:“奶奶打我,也是我该受的,倘若那一缕头发你收好,不叫她看见,何至于此?我倒想两面讨好,偏你们有什么怨气都往我头上撒!奶奶若不好了,我也跟奶奶去!”说毕,复又大哭。

    贾琏听得烦闷,既恨凤姐善妒,又怜平儿为自己受过,偏大夫来了,他也不肯听,就拿着收拾好的礼物往孔家来。

    可巧孔顺才回府,见了他便叹道:“正好,我也有事情找你。”

    贾琏问是何事。

    孔顺道:“现今你们的姻亲,两家抄了,世交甄家也抄了,连带抄了几十家,朝堂内外换了不知多少官员,我只问你,你觉得你家躲得过去么?”

    贾琏吃惊道:“难道,我们家也要抄了?”

    孔顺冷笑一声,喝了老苍头递上来的茶,指着椅子叫他坐,才道:“那几家都抄了,你以为你家逃得过去?你们府里的贵妃,薨的时候连个谥号都没有,便是丧礼也是冷冷清清,你跟我这么久,也该有所警觉了。”

    贾琏不觉潸然泪下,道:“还请舅舅明示。”

    孔顺道:“今早已经有人弹劾你们家了,你道是谁?”

    贾琏摇头不知,忙问道:“是谁?”

    孔顺嘴角一撇,眼里俱是不屑之意,道:“就是你们家举荐上来,旧员复职的贾雨村!他道是受你岳父和你叔叔两人暗示,才错判了薛家的案子,乃是身不由己,如今,薛家那个打死人命的薛蟠,怕也已经收押了。”

    贾琏忙道:“那个贾雨村,不是说前儿已经降了么?怎么又升上来了?”

    孔顺想了想,道:“他倒懂得钻营,不知怎地,如今投到了忠顺王爷麾下,近几日带人抄家的都是忠顺王爷所为,你也知道,忠顺王爷素来和你们不睦,可实际上却是主上的心腹兄弟,行事自有圣人之意。”

    贾琏满脸哀色,道:“我们家还在丁忧,一时之间也不能抄罢?”

    孔顺反问道:“丁忧后呢?”

    贾琏便不言语,贾赦和贾政丁忧是三年,也就是二十一个月,他自己是九个月。

    孔顺又道:“别家都是抄家时才想着往别家送东西藏匿下来,你可别做这事,便是到时你送来,我也不收,反要告你一个不遵旨之罪!”

    贾琏忙跪下,抱着孔顺的腿,道:“还请舅舅救我!”

    孔顺道:“我也救你不得,只愿抄家的时候你罪名能减轻些。说到这个,我着人去打探,万万没想到,你竟做下这么多伤天害理之事!”

    贾琏一听不解,道:“舅舅,甥儿虽然不知事,行止也荒唐,但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孔顺冷笑,叫老苍头拿了打探的消息给他。

    老苍头一面递给贾琏,一面叹道:“我的表少爷,你怎么这么糊涂?难道这包揽诉讼和重利盘剥是能做的事儿?”

    贾琏瞪大眼,道:“我何曾做过包揽诉讼的事儿?重利盘剥就更没有做过了。”

    他虽也常替府上打点,也有人来求情,但是他自问不曾做过,说话也理直气壮。

    孔顺听了,咬牙切齿道:“你没有?你没有,那我打探来的,怎么都是你所为?我才知道,我那好友林祭酒,他儿媳妇的娘家兄弟,就是因为你这一封信,才送了命!那送命的小哥儿才十六岁,人家父亲可等着弹劾你们一本呢!”

    贾琏慌道:“林祭酒是谁?死的人是谁?我听都没听过,怎会去做?”

    说着去翻看消息,上面一条条,一列列,俱是自己的书信打点官司,包揽诉讼,便是放印子钱,也皆是自己的名字,连时间地点,人名官司都记得一清二楚。

    孔顺看着他一脸震惊,道:“怎么?没话说了?”

    贾琏忙磕头道:“舅舅,这上头有一二件官司是外甥奉命去打点的,余者皆非外甥所为!”

    孔顺闻言,不觉严肃起来,道:“不是你,怎会用的都是你的名字?”

    贾琏满脸恨意,道:“必是外甥家里那个夜叉婆所为!怪道有几次,听人说起什么利钱,利钱,我也不曾听得明白,也未详加打探。”

    孔顺低头想了想,叹道:“你那媳妇,我也无话可说了。”

    贾琏道:“我这就回去休了她!”

    孔顺冷冷地道:“这样的媳妇,休了也好。只是即便你休了她,这些罪名也依旧是你的。”

    贾琏焦急地问道:“那可如何是好?”

    孔顺仰脸想了半日,道:“你先回去,我去找几个证人,你也把替你媳妇办事的人揪出来问清楚,不然到时候你就得替你媳妇顶着这许多罪名报应。”

    贾琏含恨归家,一面叫人去拿凤姐的陪房,一面叫人去请贾赦和邢夫人,还有贾珍夫妇,等人都去了,才回到自己住的院落里,进了上房,只见凤姐已醒,正在吃药,他上去一手扇飞了药碗,打在地上摔得粉碎。

    凤姐强硬地道:“你这是要我的命呢?”

    贾琏厉声道:“我倒真想要你的命!可是你死了,我也得给你陪葬,你现在还真不能死!”

    平儿脸色惨白,凄然道:“二爷,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打翻了奶奶的药?”

    贾琏转脸啐了她一口,骂道:“你也别在我跟前装,她做事,你难道不知道?好啊,你们一个个包揽诉讼,重利盘剥,倒用我的名儿,瞒着我,银子不到我的手,全在你们那里,日日还跟我哭穷,拿几个金项圈去当,就是花光了嫁妆?呸!”

    凤姐和平儿脸色大变,犹未言语,兴儿昭儿等已捆了旺儿夫妇等人来。

    凤姐心中虽怒,面上却依旧十分强硬,道:“你捆我的陪房做什么?”

    这时,贾赦夫妇和贾珍夫妇也到了,都在中堂上坐着,见到地上捆着的人,贾赦拈须问道:“琏儿,你请我来做主,做什么主?”

    贾琏掀了帘子出来,跪下磕头,道:“请父母做主,请大哥哥做主,让我休了这个毒妇!”

    贾珍忙请他起来,笑道:“这话我不明白。”

    贾琏便将包揽诉讼和重利盘剥二项一一说了个明白,又踹了旺儿一脚,道:“我问你,那苏守备之子退婚的事儿,是谁叫你用我的名字去办的?以后桩桩件件,都给我说明白!”

    众人都吃了一惊,邢夫人撇了撇嘴,尤氏也一脸冷笑。

    旺儿寻思着王家已经抄家,凤姐也是外强中干,便哭道:“奴才都说。苏守备之子退婚的事儿,是奶奶打发奴才请了主文的相公,假托二爷的名儿给长安节度使云光送的信,日后也是如此。放利钱,用的都是二爷的名,也是奶奶吩咐的,一年上千的银子呢!”

    凤姐在里间听了,颓然摔倒在炕,平儿也一脸泪痕。

    贾赦问道:“琏儿,你有什么打算?说罢,便是休了她,也有我做主再给你娶个好的。”

    贾琏滴泪道:“休是必定的。只是这罪名也不能是我扛了。”

    贾珍暗喜,凤姐被休,贾琏势必要娶填房,到时候自己就把尤二姐说给他,也算配得了他,也免了争风吃醋一项。

    邢夫人顿时扬眉吐气,素厌凤姐亲王夫人,远自己,也不孝顺,便笑道:“这样的媳妇,早该休了。不说不事翁姑一项,便是恶疾、无子两项也够了,更兼还为夫招祸。”

    贾琏当下便请了族人,昭示凤姐之恶,写了休书。

    邢夫人立刻带人撵凤姐,道:“你已不是我们家的人了,快走罢!”

    凤姐已是末路,病怏怏的,满心还盼着贾琏能念着夫妻之情,谁承想,连一个替自己说话的也没有,连王夫人也远在偏院仿佛不知道似的。

    平儿一面哭,一面收拾东西。

    凤姐道:“嚎什么丧呢?我还没死呢!事已至此,有什么可说的?我娘家已抄,也没娘家去了,把我的嫁妆一概收拾了,他们家有什么值得我惦记着的,先去我的陪嫁庄子上。那些事,都是用他的名,即便是去撕罗,也未必能说得清,道得明。”说着,哈哈一笑。

    邢夫人见她件件东西要装走,道:“这些东西你不能拿,平儿也得留下!”

    凤姐道:“怎么不能拿?便是休了我,也没有留下我嫁妆的理儿!”平儿是陪房丫头,林之孝是陪房,也在嫁妆之列,只可惜旺儿等心腹都被贾琏拿了,不然也得算上他们。

    邢夫人被她堵住话,想了半日才道:“你做下这许多恶事,还有巧姐呢,你该留给巧姐。还有许多不是你嫁妆单子上的东西,你也不能拿!”

    凤姐冷笑,道:“我的嫁妆留下来,巧姐儿更是一分都拿不到!有许多不是嫁妆单子上的东西,好啊,难道我嫁妆是不能生钱的?我的庄子没有收成?娘娘赏赐我的东西,我也不能拿?你现今不是我婆婆,别在我跟前拿着款儿想讹我的梯己!我告诉你,我王熙凤即便是穷途末路,我也不求你们!还有巧姐,我也要带走!”

    贾琏怒道:“巧姐是我女儿,你不能带走!平儿也不能。”

    凤姐指着地上几个箱笼,道:“这里头有两万两银子,你若叫我带巧姐儿走,这些银子我就留给你们。我知道,你们府上也是捉襟见肘,处处用钱。至于平儿,哼,这么些年,为了你,瞒了我多少事,不过她是我的陪嫁,也不能留下!”

    贾琏迟疑了一会,邢夫人却道:“当真?”

    凤姐嘻嘻一笑,道:“自然当真,只是巧姐跟了我,便不是你们家的人了。”

    邢夫人拍板便叫人去叫巧姐,与她一同离开。

    虽是被休弃,凤姐依旧是浩浩荡荡地出了荣国府,回头看时,泪流满面。

    一时贾芸过来相帮,凤姐笑道:“好,好,好,别人都不敢出头,你来,可见你有心。”

    贾芸问道:“婶子,是往陪嫁的庄子上?侄儿送您。”

    凤姐淡淡地道:“不必,你给我赁个住处,悄悄地住下,别叫别人知道,也别声张,我怕是熬不过去了,我得为巧姐打算好。”

    贾芸便收拾了一处不起眼的房舍与他们住下。

    房舍并不大,也偏僻。

    跟着凤姐的人只有林之孝一家和平儿丰儿,余者都没有了。

    凤姐当晚又咳了血,闭着眼睛躺在炕上,叫平儿道:“你悄悄地去请琳琅来。”

    凤姐被休,传得赫赫扬扬,只是贾琏小心,并没有把凤姐所做张扬开来,只把旺儿夫妇等人送到了孔顺处,叫他看管,和其他一干证人一起,好去掉自己身上的罪名。

    琳琅也闻得此事,见平儿来请,念着与凤姐的情分,便连夜过来,对凤姐无话可说。

    凤姐早已打发平儿等人下去,对琳琅笑道:“当初姐姐劝我许多话,我说我不信阴司报应,如今我信了。”

    琳琅叹了一口气,道:“你要强了这一辈子,值什么?”

    凤姐道:“我也不知道值什么。我如今只怕报应在巧姐身上。好姐姐,我是不行了,不但是身子不行,也怕官司上身,趁着我还清明,还没入罪,我把干净的钱分了两分,一分放在姐姐那里,一分帮我娘家打点,若我兄弟王仁侥幸脱罪,好叫他替我照料巧姐。下剩那些我作孽的钱,就留在身边,若果然有人来查,也不会想到我还有钱放在你那里。”

    听她有心叫王仁照料巧姐,琳琅立刻吃了一惊。

    难怪原著上是王仁卖了巧姐,原来源头在这里。琳琅一直在想,贾家抄家,巧姐也该在被抄之列,怎会是由王仁所卖。想来凤姐被休之后回娘家,王家之事已毕,自己后来又入罪,方把巧姐托付给兄弟,只是没想到所托非人,只不知那奸兄是谁。

    想罢,琳琅忙道:“这怎么行呢?”

    凤姐惨然道:“好姐姐,如今我连一个能信的人都没有了,除了姐姐和我娘家兄弟,我还能信谁?姐姐往日劝我,都是金玉良言,可恨我没有听姐姐的劝。我也不敢连累姐姐,只求姐姐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帮我一把,那些钱,将来巧姐出嫁了,给她做嫁妆。”

    琳琅行事自然考虑周全,探春是借赠东西时给的,惜春是已抹去账给她,凤姐的银子最烫手,便叹道:“便是你没银子,我也会帮你一把。只是你的钱,虽不在官中账上,可也在梯己账上,少了这么大一笔,势必有人会查。”

    凤姐摇头道:“姐姐放心,嫁妆单子上没有这笔钱,官中账上也没有,这是当初我妈给我的压箱钱,也不在梯己账册子上。”

    说完,撑着身体爬起来,打开床头箱子,取出十对金元宝,五十两一锭,一共一千两。

    凤姐凄然一笑,道:“我妈给我放了一千两金子压箱钱,晒嫁妆时老太太开箱看了,也放了一千两金子做开箱钱。听说我那姑妈出嫁时也是如此。”

    接着,凤姐又打开一口箱子,取出六个匣子,打开时,满满的皆是珠宝首饰,宝石有指肚大小,珍珠宛若莲子,成色都十分匀净,她指着两个匣子道:“这两个匣子里的首饰是我送姐姐的,下剩四个留给巧姐。我平素也爱给人东西,也算不清东西,这些都不在账上。好姐姐,若你肯帮我,我来生愿为姐姐做牛做马。”

    琳琅笑道:“你不怕我私吞了不给巧姐?”

    凤姐道:“若是姐姐私吞了,也是我的报应,若是给了巧姐,便是我娘儿俩的造化。赌姐姐,还有五分希望,若赌别人,连一分希望都没有。”

    琳琅暗赞她手段了得,虽是末路,却依旧有胆有识。

    看着金子东西,琳琅沉吟道:“别的我也帮不上,只劝你一句话,与其将巧姐儿托付给你兄弟,莫若托付给别人。”

    凤姐冷笑道:“现今人人对我避而远之,能托付给谁?贾家是不成的,我还怕大太太因我之故,作践巧姐呢!琏儿一身的罪名都是我的过错,他必定也不会好好照料巧姐。倒不如等我娘家罪名定了,花钱赎了我兄弟出来。”

    琳琅叹道:“你却忘了,财帛动人心。你把东西留给你兄弟,焉知他不会为了钱,怕巧姐长大后拿走做嫁妆,将她也卖了?巧姐年幼,万事都是别人做主。你若肯听我的,莫若将巧姐送到乡下刘姥姥处,那是一个厚道实诚的老人家,我也常回家,也能照看些。”

    凤姐低头想了想,道:“让我再想想罢。”

    琳琅暗暗叹息,只能打算处处叫人看着,若王仁卖了巧姐,好援手。

    十几天后,王家之罪已定,王子腾病死狱中,王子腾的夫人也一病死了,王仁等主仆皆被发卖,凤姐赎了王仁和几家下人,有凤姐的嫁妆,王仁过得倒也舒心。

    凤姐病情愈重,忽一日听小红说王仁常和贾蓉叽叽咕咕,交情极好,常带巧姐儿顽,凤姐想到琳琅之言,也知自己因尤二姐之故得罪过贾蓉,不由得一身冷汗。

    她自觉时日不多,也不能把巧姐送到琳琅处让她太惹眼,便叫林之孝家的去请了刘姥姥来,又叫王仁来,只拿了五十两银子当面给刘姥姥,对王仁道:“你是个大男人,也照料不到巧姐什么,如今我把巧姐托给刘姥姥,东西银子都留给你。”

    王仁瞅着,笑道:“当真?我可不信姐姐不给巧姐留嫁妆。”

    凤姐冷笑一声,道:“我当着你的面儿还弄鬼?就这五十两银子给巧姐,你也看着了,和我那些东西比,算什么?只是你得写一张字据,等我死了,我的东西都给你,但此后巧姐一身一心,与你无关,你不能再去找刘姥姥的茬儿。”

    王仁大喜过望,也不在意那五十两银子和巧姐,果然请了中人,立了字据。

    凤姐见了,嘴里发苦,幸亏听得琳琅之言,不然就凭王仁这副样子,自己死了,怎会不作践巧姐?她忙忙又叫林之孝去衙门立了户籍,巧姐儿放在了刘姥姥家。

    刘姥姥哭道:“就一两年没进京,姑奶奶怎么就被没良心的姑爷给休了?”

    凤姐道:“我也是自作孽不可活。姥姥,巧姐儿年幼,此后就有劳您老人家照顾了,若您照顾不得,等我死了,罪名定了,没有妨碍了,就把巧姐儿送到琳琅姐姐那里。”

    又叫平儿也跟过去,放了平儿的奴籍。

    同时,也把丰儿和林之孝一家放了出去,林之孝一家来磕头,凤姐叫了贾芸道:“我知你和小红有情,如今小红也是良民了,若你有心,就向她父母提亲罢!”

    自从凤姐回了娘家之后,贾芸时常来帮她,并没有因她失势而避而远之。

    凤姐心里自然也对贾芸另眼相待。

    林之孝一家失了在荣国府的管事,好在家里倒置办了些家业,只担心凤姐入罪,满心惊慌,如今得以不必为奴,竟是意外之喜,又见贾芸本是主子,这几年也因凤姐之故,有了家业,人物又十分俊俏,经凤姐做主,贾芸愿意,连忙满口答应。

    凤姐又拿了一匣首饰和许多衣料给小红做嫁妆,也送了贾芸五百两银子做娶亲之用,横竖巧姐也得不到,倒不如自己现在用来做个好人。

    诸事已毕,凤姐便倒下了。

    却说琳琅见凤姐将巧姐托付给刘姥姥,心里略略放心,又去信请杨奶奶照应些。现今山雨欲来风满楼,琳琅也不敢叫杨奶奶和两个儿子住在城里。

    展眼进了十一月,琳琅正忙着料理年货,忽闻得惜春出家了,不禁又惊又怒。

    原来惜春见探春远嫁,两房分家,凤姐被休,袭人被撵,妙玉也搬出了大观园,带人南下回姑苏,心中感慨,兼之自己拿一万两银子已抹去痕迹,又找邢夫人要了彩屏几个的奴籍,发还给她们,便悄悄寻机出了府,进了城郊一家早打听多时极干净的小尼姑庵。

    荣国府如今忙着要给贾琏说新夫人,阖府竟无人知道暖香坞早空了。

    琳琅亲自过来找她,道:“傻丫头,既知空门不空,还出家作甚?”

    惜春轻轻一笑,道:“便是抄了家,我们这些人也不过是任打任骂任卖,生死不知,倒不如寻个清净的地儿,虽说空门未必空,可拿着度牒,脱了红尘,也总比那样的下场好。好姐姐,我知道你劝我,不让我出家,只是我心意已决。”

    琳琅滴泪道:“你这丫头,倘或想逃过抄家,也不是没法儿。”

    惜春道:“有什么法儿?便是有法儿,也来不及了。”

    琳琅一怔,忽见毛大跌跌撞撞跑过来,口内道:“奶奶,四姑娘,贾家被抄了!”

    惜春眼神恬淡,笑道:“瞧瞧,才说着,就来了!”

    琳琅心里焦虑异常,一面看着惜春,一面道:“我也不管你是不是在这里出家,不过你还有银子存在我那里,便是不曾脱得红尘。你独自在这里,我也不放心,你跟秋菊到我家老宅去住着,我先回城,打探一二。”

    惜春摇头道:“我怎能连累姐姐?”

    琳琅叹道:“你既已出家,有了度牒,便不算在内了。你去住着,我才放心。”

    惜春见她执意如此,只得答应。

    秋菊送惜春另坐一车去乡下,翠儿依旧陪着琳琅琳琅坐车回城。

    琳琅途中问驾车的毛大,道:“你说贾家被抄了,是宁国府,还是荣国府?”贾母初丧,荣国府现今正值丁忧,不在任上,按理,不该忽然抄家治罪。

    毛大一面挥鞭,一面回道:“是宁国府先抄了,有许多的罪名我也不大记得,什么违制、国孝家孝聚赌等等。不知怎么着,随后也要抄荣国府,说是有人弹劾,说什么包揽诉讼、重利盘剥、任上亏空、草菅人命等等,还有极多罪名儿。”

    琳琅又问道:“舅奶奶可知道消息了?”

    她问的是鸳鸯,毛大道:“还是舅奶奶先得了消息,才打发我来找奶奶家去。”

    说话间,马车穿街过巷,路过宁荣街,果见无数兵士如狼似虎,押解着贾珍、贾蓉并贾赦、贾政、贾琏等人出来,扛着枷锁。然后是一车车的箱笼东西络绎不绝地从府里运出来,纵然没有几百车,也有上百车。最后是邢王夫人、李纨、宝钗、贾珠、宝玉、贾环、贾兰并丫头仆妇等用绳子拴了一串,从府里拉出来,个个衣衫凌乱,再不见往日的威风体面。

    忽而一阵风过,雪落细盐,密密地覆盖在众人头上衣上,冻得他们直打哆嗦。

    不知怎地,琳琅忽而想到元春省亲时,那些兵士撵街道里贩夫走卒的场景,竟和此时此刻有着惊人的相似,不觉叹道:“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宁国府获罪,少不了有人弹劾荣国府,主子们入狱,下人们也得被充作官奴发卖。”

    忽听身后鸳鸯呜咽道:“倘若我还在贾家里,今天也和他们一样了。”

    琳琅回头见到鸳鸯在自己车边停了车,忙叫她到自己车上同坐,道:“傻丫头,我们若都和他们一样,谁又来为他们打点呢?可怜他们一个个娇生惯养,如今竟要受牢狱之苦了。”

    鸳鸯热泪盈眶,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于雪色中,死死咬着帕子。

    过了半日,鸳鸯忽然道:“怎么不见袭人的影子?”

    琳琅想了想,叹道:“我想起来了,袭人早在两房分家后,让宝二奶奶打发出去了,可怜她也是一片痴心错付,宝玉没个挽留的话儿,袭人临走前百般不愿,只说了一句‘好歹留着麝月’。因此袭人也有福,逃过了这次抄家入狱发卖的命运。”

    鸳鸯冷笑一声,道:“素日里,袭人常夸宝姑娘好,再没想到就是这样的好人偏打发她出去。她也算因祸得福,不然,也不知道如何呢!”

    两人感叹了几句,只能说是命运无常。

    回到家里,鸳鸯道:“也不知他们在监狱里怎么熬,得打点一下狱卒。”

    琳琅道:“我叫人赶制些棉衣棉裤出来,不精致,在牢狱里却能御寒。”

    人多做活也快,横竖布料和棉花家里都是齐备的,不多时已经赶制出十七八套棉衣来。

    蒋玉菡披雪而归,见状,道:“不中用,近日都不许探监。”

    琳琅忙问道:“都收押到哪里了?”

    鸳鸯也看向蒋玉菡。

    蒋玉菡道:“贾珍、贾蓉、贾赦、贾政、贾琏这几位爷们投进了刑部大牢,个个都有罪,男女下人们已经订了名册入官发卖,几个女主子投进了狱神庙,一块儿的还有珠大爷、宝二爷、环三爷和兰哥儿、两个姐儿,二太太的罪重些,单押在一处,还有琏二奶奶,已病得不成人形了,比宁国府早一日被抓到了狱神庙里,如今倒和二太太比邻而居。”

    因暂时不许探监,琳琅无法,只能先回家,日夜睡不着。

    次日早起,琳琅打发人去打听,回来说没一个人为贾家说话,唯有落井下石罢了。

    苏守备上折子弹劾贾琏夫妇害得他丧子,也有弹劾宝玉写反诗的即o词,也有人弹劾王夫人几十年前借贾政之名以及贾琏夫妇包揽诉讼、重利盘剥的,总而言之,罗列的罪名并不比甄家少,弹劾贾家最重的竟是贾雨村!

    鸳鸯骂道:“这个忘恩负义的野杂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报应!”

    琳琅心里道:“报应不爽,早晚得有。”

    主上龙颜大怒,立时便判处贾珍、贾蓉、贾赦、贾政、贾琏等秋后问斩,王夫人和凤姐收押,因贾珠素若隐形,也没见劣迹,遂同母妻子女兄弟等人都暂且押在狱神庙里。

    便是琳琅有心打点狱卒,也不得其门而入,倒是下人先发卖了。

    因这些官奴卖出去也是当下人,并不允许青楼楚馆来买,琳琅和鸳鸯也无力买下所有人,便拣着赵姨娘、周姨娘、玉钏儿一家等相熟的让下人悄悄买了下来,自己不露面,鸳鸯也把她哥哥嫂子买了下来,连带极交好的丫头诸如麝月等,赖大一家早被赖尚荣买走了,赖嬷嬷正儿八经地做起了她的老封君。

    琳琅买下赵姨娘,是为了探春之托,贾家卖出去的东西,她要为王夫人等人打点,没钱去买,蒋玉菡倒因忠顺王之故,买了许多,皆放在才开的古董店里。

    琳琅与鸳鸯约好,一起换上家常粗绸袄儿,棉裙子,不戴首饰,打扮得十分朴素,由蒋玉菡陪着,才带着丫头们拿着做好的棉衣和饭菜去狱神庙。又因不敢做饭菜,便多多的蒸馒头,中间掰开,夹着熟牛肉、或者熟羊肉等等,既能填饱肚子,也不大显眼。

    进去时,翠儿伶俐地递过去两块银角子,笑道:“给各位打酒吃,驱驱寒气。”

    自从贾家一干人进来后至今,没一个人来探监,他们正嫌没油水,此时忽然得到两块银子,足有三两重,竟是意外之喜,忙让他们进去。

    琳琅又叫蒋玉菡悄悄打点各处狱卒,请他们吃酒,好善待贾家人些,一行人才往里走。

    见到王夫人等,琳琅不禁泪落如雨,道:“太太!”

    王夫人和凤姐等整日家呆坐牢狱中,对面牢里是贾珠、宝玉和贾环、贾兰,左侧对边是邢夫人、尤氏、李纨、宝钗、二姐儿,一个个早已瞧不出原来的模样,王夫人忽听得有人叫她,一呆,抬头见到琳琅,不禁簌簌落下泪来。

    琳琅哽咽道:“好容易等到今日才许探监,这就来了,太太莫怪我们来迟了。”

    一面说,一面叫翠儿等打开包袱,取出棉衣,塞进牢房里,分给众人,絮絮叨叨地说道:“因各位在这里,也不敢做得太好,只得做些普通的棉衣,外头看着不起眼,里子都是细棉布,絮着新棉花,倒能御寒,千万别嫌弃。”

    李纨已冻得嘴唇发青,接过棉衣先给儿女裹上,自己方穿了一件,顿觉得暖和许多,道:“我们都这样了,还嫌弃什么?自打进来,你还是头一个来看的。”

    王夫人忙叫贾珠宝玉等先穿上棉衣。

    琳琅又将夹肉的馒头、热水分给众人,道:“我们也想早来,只是上头不许。”

    他们在牢里吃了半个月的冷饭馊饭,无一例外,早已饿得不行,如今吃到白面馒头夹着酱肉,只觉得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要好吃。

    鸳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又见他们牢房里连被褥都没有,只铺着稻草,忙道:“姐姐早就开始请人打听了,外子还在外面请狱卒吃酒,想来以后会善待太太和各位奶奶们,今儿拿不了太多东西,明儿再送几条被子来。”

    王夫人道:“你们是两个好孩子,你们费心了!”说着哭泣道:“常日家亲得不得了的世交,如今闻得我们家败了,没一个人来看过一眼,都说世态炎凉,今儿个才算信了。”

    说得大家都哭了起来,好容易才劝解住。

    凤姐卧在角落里,微微冷笑,道:“我娘家被抄时,我尚且能出力,救了我兄弟,也没别人在意他们。如今我入狱了,可没见到他的影儿!我那妹妹嫁得好,又做官夫人,娘家事没见她做什么,竟像是断了来往似的,现在更别提了。”

    又对琳琅哭道:“幸亏巧姐儿跟了刘姥姥去,不然,指不定如何呢!”

    琳琅道:“放心罢,我叫我家老奶奶常看着,也接巧姐儿去我家那里顽呢!只是消息没敢告诉她,平儿知道了,也想进城来,我劝她看着巧姐,没让来。”

    鸳鸯却道:“别提这事!听了就叫人气愤!那王仁真真狼心狗肺,凤姑娘入狱后,也因东西都入官了,王仁竟跑到刘姥姥那里要接巧姐走,要卖了她到脏地方去,说是小蓉大爷的主意。亏得姐姐打发人时时留意,才没叫他们得逞,接了巧姐儿和平儿到姐姐家。”

    凤姐立时念了一声佛,道:“阿弥陀佛。”

    又骂尤氏养了个忘恩负义的奸猾之子,又撑着病体,对琳琅磕头,道:“好姐姐,我来生,就是做牛做马,也谢不完你对我和巧姐的恩典。”

    琳琅忙隔着牢门虚扶,道:“快起来。人生在世,谁没个不如意的时候?我有今日今时,也是太太对我的恩典,我也记得你对我的好,岂能做那忘恩负义之事?虽说无力免去太太奶奶们的罪过,好歹,也能打点帮衬一些。”

    王夫人又问贾政等人的罪名,琳琅如实说了,王夫人呆若木鸡,半日方痛哭失声。

    邢夫人忙问道:“琏儿难道也要斩首?那些可不是他的罪过!”

    鸳鸯迟疑了一下,看了凤姐一眼。

    凤姐冷笑道:“那些都是他的名儿,哪里脱得干系?”

    琳琅叹道:“琏二爷还有舅舅做官呢,拿了许多证据和证人,说明不是他的罪过,因此上下打点,八成会改判。”

    众人奇道:“他舅舅?怎么没听说?”

    邢夫人进门后,也没听过贾琏还有舅舅,更觉奇异,唯有王夫人不语,她知道当初贾琏之母的死和贾家有些瓜葛,故此贾琏之母的嫁妆被孔家要走了,东西并不多,但这是绝交之意,是以府里没人提到贾琏之母,只是不知道贾琏是如何攀上去的。

    宝钗忽然问道:“我哥哥比我们还先一步入狱,我妈妈可还好?”

    鸳鸯道:“薛大爷被翻出案子后,薛家还有亏空帑银的罪,家也被抄了,大奶奶卷着嫁妆跑了,至今没找着,蝌二爷忙完琴姑娘的婚事,嫁的就是梅翰林的儿子,人家也没嫌弃,可见恩义。蝌二爷带着邢大姑娘回南,要在南边完婚,姨太太守着蝌二爷留的小院子住着。”

    宝钗忍不住叫着母亲哭起来。

    琳琅又说了好些话,直到外面催着回去,方出了狱神庙。

    蒋玉菡对她们道:“放心,我已打点好这些狱卒了,他们在里头能少吃许多苦。”

    鸳鸯叹道:“谁能想到,她们金尊玉贵的人,全靠我们两个昔日的丫头。”

    一行人离开不久,却有车轿到来,里头男狱卒早有人打点回避,只有两个女狱卒在,一个中年妇人和一个少妇下了车,扶着丫头的手走了进去。

    若琳琅没走,势必能认出来,正是她的干妈莫夫人,和干妹妹苏颂。

    莫夫人裹着灰鼠斗篷,围着观音兜,一面走,一面道:“带我们去荣国府琏二奶奶那里。”

    女狱卒忙笑道:“已没了什么琏二奶奶,只有一个被贾家休了的王熙凤。”

    莫夫人道:“就是她。”

    女狱卒方引着她们母女和丫头到了凤姐牢门前。

    王夫人等都不知她们是谁,立时坐直了身子,虽在难中,仍旧端庄矜持。

    莫夫人打量了凤姐一番,慢慢地开口道:“你就是王熙凤?”

    凤姐咳得厉害,正卧着,闻声翻身,看了几眼,并不认得,便道:“你是谁?”

    莫夫人冷冷一笑,道:“你自然不认得我,我们一家却记得你,时时刻刻把你记在心头!怕你早就不记得你做过的孽了罢?那一年,你听了净虚老尼姑的话,接了张家贿赂的三千两银子,撺掇着长安节度使云光命我们接了张家退回来的聘礼,导致金哥自缢,我儿跳河,我的好儿子,我的好媳妇,都是因为你没了命!”

    凤姐却是淡淡一笑,道:“原来如此。我就说,我做了一辈子的孽,除了琳琅姐姐,还有谁会来看我。你们是来看我的下场了?只怕是称心如意了!”

    莫夫人道:“净虚老尼姑几年前就流放,我儿的仇已报了一半。现在你也入了狱,又报了三分仇,下剩二分在长安节度使云光身上,他家也被抄了,总算替我儿报仇了。你被休出府,一生出不得牢狱,也无子送终,这就是你的报应!”

    凤姐低声道:“是啊,这是我的报应!我不信阴司报应,终究报应还是到了。”

    苏颂道:“人都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我姐姐也算得上是了。她肯帮你,我们并无话说,只是今儿,你得清清楚楚地知道,你自己做的孽!”

    凤姐不解,问道:“你姐姐是谁?”

    苏颂道:“我姐姐就是杨都司的夫人,我妈认的干女儿,刚刚还来探过你们呢,也救了你女儿。若不是她,我们现在都有把你千刀万剐的心!”

    众人都是一呆,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琳琅竟还有这么一门干亲。

    凤姐却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我还是得琳琅姐姐的济!她为人我深知,必定不会在你们跟前说我的不是,想来,你们是特意告诉我的?”

    苏颂道:“你有这话,可见也不枉她待你之心。也算你有福,她从未说过你们的不是,自从你们入狱后,她想方设法地打点,生生得瘦了好几斤,不知使了多少银子出去。”

    说得众人都不禁落泪,凤姐道:“我一生,没做过什么好事,便是琳琅姐姐和刘姥姥,也不是我对她们好,不过是看着琳琅姐姐服侍太太才送她,别人我也一样送东西,刘姥姥来时,我还看不起她呢,给二十两银子不过是打发叫花子。没想到,偏偏是她们没忘记我!”

    莫夫人道:“若她是落井下石的凉薄之人,我也不会认她了。”

    说毕,看了凤姐蓬头垢面的形象,轻轻一笑,扶着苏颂出去,相顾一笑。

    凤姐跪坐在地上,双手合十,低眉顺眼地念佛。

    其他人也无不叹息。

    宝玉忽而滴泪道:“咱们都入狱了,下人们只怕早发卖了,也不知道麝月秋纹她们如何了,她们都是一枝枝娇嫩的花儿,哪里容得别人作践?”

    邢夫人紧了紧棉衣的襟口,笑道:“你都这样了,还记挂着你的丫头?也真好笑!”

    宝玉落泪不语。

    也不知过了几日几时,贾芸和小红联袂而至,小红已经梳了妇人的头,脸上带着微笑,更觉俏丽,羞涩地来探望凤姐和众人,也带了不少吃食衣物。

    贾芸和守着狱神庙的一个狱卒熟识,因此出入方便,还把牢门打开。

    凤姐已瘦得一把骨头了,看到他们,也笑道:“难为你们还来。我就说,我这一辈子没做过好事,偏偏做了几次好事,你们都没忘了我。”

    小红笑道:“奶奶看看,还有谁来了!”

    身子一侧,凤姐还没抬头,便听得刘姥姥叫道:“姑奶奶,姑太太。”

    凤姐忙道:“姥姥怎么来了?”

    原来在小红身后的竟是刘姥姥,扶着已长成少年的板儿。

    刘姥姥跪下给各人请了安,才看着王夫人和凤姐道:“我一听说这件事,立刻就赶过来了。哎,杨大奶奶没说,还是小红姑娘家去,我才知道。”

    小红絮絮叨叨地道:“奶奶的恩典,我无时不忘。我前儿去看过巧姐了,现在跟个大姐姐似的,带着杨大奶奶家的虎哥儿顽,也能照顾小豹子哥儿,还有刘姥姥家的青儿陪着,虽说比不得在贾家时的锦衣玉食,但身子骨倒日渐壮实,吃得也多。”

    凤姐含泪道:“姥姥,多谢你照顾巧姐儿。”

    刘姥姥笑道:“我们家别的没有,粮食是有的,也是得姑太太和姑奶奶的恩典,才有今日的丰衣足食,巧哥儿那么小的人儿,能吃几两饭去?还有杨家大奶奶也常打发人送东西。”

    又打开包袱,分送各人几件衣裳,道:“这些都是我叫我女儿和外孙女赶出来的,也有平姑娘做的,都是棉衣,粗糙得很,比不得绫罗绸缎,只是厚实暖和,姑太太和姑奶奶,还有各位太太奶奶哥儿别嫌弃。”

    王夫人叹道:“难为你们一个个都记得给带吃食棉衣,昨儿琳琅还送了几条棉被来。”

    刘姥姥道:“这都是姑太太和姑奶奶的恩典,才有今日。”

    众人也都感叹不已。

    小红却道:“那周瑞一家叫她女婿冷子兴赎去了,真真是忘恩负义的东西,太太平素对他们那么好,奶奶又替他们撕罗开多少官司?也没说来见太太奶奶一眼,竟一家子过起日子来,丰衣足食的,对贾家闭口不言。还有赖尚荣家,早接了赖嬷嬷和赖大两口子家去,做老封君老太太老太爷去了,哪里提过主子二字?”

    王夫人苦笑道:“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艰难,这也是世态炎凉罢了。”

    不想小红等人走后,又来了一个茜雪,和他男人王短腿,王短腿是马贩子,因醉金刚倪二之故,认得贾芸,听说贾家败了,茜雪忙收拾吃食送来。

    宝玉见了,不觉十分羞愧,道:“茜雪被撵出去,还是因为我打了一个茶碗。”

    茜雪却笑道:“我在府里那么多年,也积攒了些衣履簪环,丰丰富富嫁了人,如今已经有三个儿子了。我能有那样的嫁妆嫁人,也是府上的恩典,哪里能忘记呢?二爷平素发脾气固然有,可对我们的好处更多。”

    有这几家人时时打点着,王夫人等人过得也并不艰难。

    没两日,除了王夫人和宝玉外,一个因几十年前包揽诉讼,一个因写反诗,余者都被入册官卖,王夫人哭求琳琅道:“我不求别的,只求我珠儿兰儿他们不被别人买去做奴才。”

    琳琅忙道:“太太放心,这买人的银子都备着了。”

    又对尤氏叹道:“四姑娘现今出了家,却还记得府上,请我赎了你。”

    尤氏喜极而泣。

    琳琅并没有说是用惜春的嫁妆银子,这笔钱,除了惜春和她,并不打算告诉别人。

    琳琅本要用自己的银子买,惜春死活不肯,只得用那笔钱相继买下贾珠夫妇和一双儿女,宝钗、贾环和邢夫人,有五百两一个,也有二百两一个,贾兰和二姐儿最少,没人一百五十两,争相买的人极多,琳琅十分担心买不到。

    薛姨妈也来了,只是宝钗身价五百,她只有两百两,只能看着宝钗一个劲地哭。

    见到蒋玉菡,薛姨妈不禁精神一震。

    只因发卖他们的人是沈俊,见蒋玉菡带人来买,便笑道:“没想到竟能遇到你来买?大约是你姐姐要买的罢?”

    蒋玉菡见到他,也是一奇,见他穿着七品服色,便笑着恭喜,随即叹道:“这些都是姐姐和内子的旧主,故而买下来,也算是还了往年的恩典。”

    沈俊提亲被琳琅拒绝后,也并不记恨,后来娶了一个穷秀才的女儿,夫妻恩爱,已生了一儿一女,平素常跟妻子提起琳琅的恩典,若非她,早冻死路上了,因此便笑道:“既然这么着,你拿一千两银子来,都带走罢。”

    蒋玉菡忙道:“这如何使得?都是官价明卖的,你减了钱,上头岂不找你?”

    沈俊笑道:“卖这些人,都是我们自己定价,高低随意,你若过不去,明儿请我们兄弟吃一顿酒便是,有什么要紧?快带走罢,我还得卖别家的人呢!”

    蒋玉菡十分感谢,送上一千两银子,领了贾珠等人,薛姨妈和宝钗抱头痛哭,一起随着众人到琳琅的住处。

    这些人除了薛姨妈外,皆是逃脱了为奴的命运,见到琳琅和鸳鸯两个,无不涕泣。

    琳琅先叫他们梳洗一番,换上干净的衣裳,又吃酒用饭,饭后,方对他们道:“既已出来了,也别放在心上了。我在赵家村原有个田庄,不大,房舍有近三十间,是个大院子,家具齐全,也有二三百亩地,本想着年年有些进益,如今便送各位到那里住罢。”

    贾珠本自病弱,入狱后更弱了,现今也是骨瘦如柴,闻言咳嗽几声,道:“姐姐已帮了我们许多,我们如何还能要姐姐的庄田?”

    琳琅叹道:“我如今的家业,也都是得了太太的恩典才扩展如斯,哪里能忘本呢?珠大爷便当是太太出的钱罢。一会子送你们过去,房契和地契等太太出来给太太,周赵两位姨娘已先送过去了,珠大爷别怨我多事,我本是受三姑娘所托,好叫环哥儿和赵姨娘团聚罢了。”

    赵姨娘去时,琳琅劝了几次,悄悄把探春给金珠首饰,给了她三成。

    赵姨娘脱离大难,说起探春,也是哭个不停,因素日和周姨娘好,两人便先过去了。

    贾环本来极恨贾宝玉等人,也恨探春待他不如宝玉,如今闻声,登时哭道:“三姐姐!”

    琳琅道:“你若记着三姑娘的好,就跟赵姨娘,跟珠大爷大奶奶好好过日子。那里虽偏僻了些,粮食是尽够吃的,也够过日子的。”

    贾环哽咽点头。

    次日,琳琅便叫毛大送他们过去,也雇了两个村妇打扫做饭,薛姨妈也搬了过去。

    他们走后,琳琅去狱中告诉王夫人,却见凤姐已经咽气了,狱卒正拿着破草席要把她卷起来扔到乱葬岗,忙道:“让我料理罢。”说着又拿了几两银子给狱卒,喜得两人忙将凤姐的尸身给她,又帮她送到家中,鸳鸯忙买了一副棺材,为她收殓。

    凤姐入葬,巧姐儿是亲女,不能不通知,平儿带着巧姐儿哭哭啼啼地来了,因凤姐是被休的,娘家不要,夫家不要,便在西山上点了一个穴埋了。

    贾琏早由孔顺相助改判,但他并不无辜,也和贾珠等人一样发卖为奴,孔顺买下了他,又给他一所院子,他听闻琳琅买下邢夫人后,也来道了谢,去赵家村接了邢夫人,又去接了巧姐儿和平儿,奈何平儿知道世事,巧姐儿也解事了,都不愿意,贾琏拿平儿无法,但却是巧姐之父,巧姐未出嫁,也不得住在刘姥姥家,只是因为贾琏此时一无所有,也只得暂时罢了,让她仍住乡下。

    下剩只有王夫人和宝玉在牢里,宝钗和李纨等人也常来看视,春后又过大半年,恰逢大赦天下,母子两个才被放了出来与贾珠等人团聚,贾赦等人也由斩刑改判流放三千里,他们一无所有,盘缠少不得都是琳琅相赠,贾琏也来送了贾赦一回。

    迎春出嫁后,也并不主事,闻得贾家被抄,自然担心,只是也不敢出面做什么,因定南侯府也落了罪,虽不重,但也不轻,阖家也是胆战心惊,无力为贾家奔波,因此迎春只能悄悄拿了一笔梯己银子送给贾琏和贾珠等人。

    看着琳琅送来的探春留下的金珠首饰和自己买的房契地契,王夫人又哭又笑,道:“出来已是侥幸,不知道花了你多少银子,怎能还要你的房契地契?我已和珠儿商议了,阖家回南,好在早年你劝我买祭田,也足够衣食丰足了。”

    琳琅听了,也不矫情一再相赠。

    当下,王夫人便带着家人,用迎春所赠银两做盘缠,悉数回南了。

    当一切尘埃落定后,已是秋天了。

    琳琅心事了却,带着一双儿子在家里玩耍,才看完黛玉的书信,说才知道贾家被抄,多谢琳琅相助,秋末进京再谢,也去见见王夫人等,然后初春完婚,琳琅看完一笑,为她欢喜,忽听蹄声得得,一抬头,大门开处,看到杨海飞骑而来,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本站推荐:阴气撩人:鬼夫夜来蛇妻美人时空长河的旅者快穿攻略:病娇哥哥,帅炸天!第九特区阴阳鬼术快穿反派老公有点苏万界圣师最后一个捉鬼师快穿攻略:黑化BOSS,极致宠

红楼小丫鬟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宝石小说网只为原作者唯珎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唯珎并收藏红楼小丫鬟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