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内臣遇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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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养伤的上官谦，心内盘算好了如何面圣。
路边遇到的上官礼，此刻大步走进来，说，方才邱敬差了小太监来，留下腰牌，让他即可入暖阁叙谈。
上官谦瘸着脚，走到父亲的卧房外，没有进去打扰，只在门口说明了，便扶着上官礼，出府上了马。
三个月前，上官谦被李乾秘密派命，去南济州查访慕容默之的前事、由来。
李乾，做为太子，面对朝堂之上争执地面红耳赤的慕容默之和前皇后的父亲蒋由由，心内一时间，反起了疑。
他年少即将登上大位，父皇李立时而清楚和他说些政要，时而糊涂便昏睡不醒，他很多时候甚至不知道父皇李立说的政要，是否确切，毕竟他在上城呆了太多年。而自己的母亲又笃信佛家，经常呆在上城的佛寺里几个月都不肯回帝京，只说外公程康必能鼎力相助。
其实后来回想，程妍玑这样的做法是不无道理的，她自己年轻，儿子如果登上大宝，以李立多疑的性格，可能会让她殉葬。这一点，皇后要比其他妃嫔有盘算。
只是如今，年少的嫡子终于要做皇帝了，他唯一依靠的，只有李立留给他的一班文武老臣，而没有来自皇太后的扶持。
唯一得到程妍玑指导的，还是面对之前去上城走动的一班文武大臣，她告诉儿子，不要太过看好这些人，但为了自己的势力扩张、为了不被其他皇子干掉，必须礼数周全地应对，以自己年少为由，给他们这些大臣一个希望。因为当时的局面，彼此都心知肚明——都是在皇子角逐中，押宝赌命地上了同一艘船。
目前来看，李立让曾经动荡的格局，尘埃落定，而李乾自然不会亏待那些人。但是从自己的内心和未来的控制来讲，他对他们曾经的示好、站队，并不是那么“来者无拒”的。李乾要看清这些人，他需要时间。虽然他年轻，有的是时间，但眼下用人之际，他缺少不用时间考验、拿来便用的人。
加上，最近几日，偏巧把控朝局的外公程康，生病卧床，朝堂上突然直面他这样一个年少太子，卖老资格的不屑将盘根错节的内幕尽数抖露地大家颜面尽失、欺他年少不经事的则更是借此交接之际，谋着自己的势力范围和私利益。
李乾手边能用做外调的内臣，承木莲病着、几个承家儿子都不够格，卢文列年前便带兵去了边地，帝京城里，正值壮年的，只有韦霆的父亲韦正桐和上官翼的父亲上官谦。
承家、上官家和韦家以及将才频出的卢家，都有个共同的特点——不是外戚。
韦正桐，此刻几乎日夜随行，确保李乾周全无碍地荣登大位，因此，这次秘密外调的任务，便交给了上官谦。
上官谦贴身掖好密令，找了上官澈，叮嘱他眼下在禁军之内当差，务必谨言慎行，尤其现在的非常时期，不似在卢将军麾下那般随性可为，并说出自己的隐忧——可能会有外戚借机骚扰滋事，让他万不可出头招惹，因为他现在的任何，都代表着上官家的一切。
然后，心内仍然放不下家中老小二人，回到府中，穿过正厅去了小俐自己的卧房，在门前，依照姨母的规格，行了跪别之礼，恳求她接下来的时间里，时局不稳、对上官府上下，须得多多劳心费力。
小俐，在门内礼貌地回他，大公子可放宽心。
上官谦这才换了里外衣服，带足银钱，取了刀藏好，骑了他心爱的小风，一路朝南飞跑。
.
走到南济州附近，他仍然是驿站里最早一个起床洗漱的人。照例多得些碎银子，驿站里的一个中年马夫，热情的牵过已经刷洗干净的小风，对精神抖擞的上官谦说，此去南济州城府，从官道边有个小径，能省去两天的马程。
上官谦眼前一亮，问，怎么走。
马夫将小风的龙头交给上官谦的时候，又摇头轻叹了一下，说：“哎！当老吏又多嘴了，上官大人还是别走近道吧。”
上官谦听得，知道有些蹊跷，便追问。
马夫说：“我们这里有人走过，只是有一次回来的说，那次他还好是路熟马快，否则差点丧命了。”他停了停，四下看看，继续说：“那里时有山贼出没，什么都抢。”
上官谦听了便不高兴起来，“既有这样的山贼，如何不剿了他们？”
马夫不回答，只叮嘱说道：“大人，路上小心吧。小的因见大人早起，想来是有紧急公务在身，便说了与你知道。但是，，，”
上官谦已经上马，见他忠厚老实又整洁朴素，便随手摸出一把散碎银两给他，然后拱手道了谢，便朝着官道奔去。
他一路策马奔着，两眼左右打量着路边。果然，跑了一个时辰左右，他便看到官道边有个分叉，隐藏在道边的杂草之间。那里看着只将将能容两匹马挤进去的宽窄，上官谦策马进去前后查看了一下，猜到这便是那个小径。
他吁了马在里面稍微宽敞的一处调转马头，返回官道上。前后张望片刻，跑到一颗大树下，卸了马鞍、喂了马一些豆饼和水，稍事休整之后，他便快马奔回小径。
走进半个时辰，上官谦发现，小径地面平整显然是日常有人行走的，而且没有明显的车辙痕迹，说明日常行走之人，多是知道这条捷径的马帮。只是两边不时有怪石凸出、山崖错落，让他一时不敢怠慢，减慢了速度，在小径内的天光开始模糊的时候，他看着前方的道路渐势变宽，心里愉悦，知道出口快到了，便立刻加快速度。果然，他赶在落了城门的最后时刻，高声喊着城上的军人们等他片刻，风尘仆仆冲进了城垛。
上官谦双腿酸疼地几乎从马上掉落，城垛边上一个小兵，急忙帮他稳住了马龙头，这才得到一刻喘息，小声说了句，多谢，就抱着马脖子，趴稳了。
.
在城内的客栈住下，上官谦问店家，这里的府衙，可有个容大人？
店家看他沐浴之后完全换了个人一般，一派贵公子打扮，尤其是头上束发冠、脚上穿着靴，是当地完全没有见过的形制，便对他恭敬起来。
“公子，不是南方人吧？”
“是，我是北方来的，路过此地，方才想起，仿佛家父说过，这里有个容大人是故交，不知道会不会是在下记错了，所以向着小哥打听一二。”
店家心想，怪不得有这身打扮，原来有官宦背景的人家，更礼貌地说，“公子，可说的是容珮年容大人？”
“正是。”
“哦，公子有所不知，近日传说，我们这个容大人身体不大好了，几天不曾公办。”
上官谦应了声，又规矩言谢之后，方送走店家。关上房门之后，他轻轻一笑，心想，不上衙门正好，直接去内堂找人。
当晚，矮小精干的容珮年卧在书房的竹榻上，两鬓斑白的他，穿着家常的轻绸中衣，一边自己摇着蒲扇，一边放下几乎冷掉的药碗，口中轻叹一声。
突然，窗口响起一个男人稳重的言语，“大人，药还是趁热喝了，方有效。”
容珮年惊地倒吸一口冷气，手里的蒲扇一抖，剧烈喘嗽起来。半晌，他听着窗口再无异常，便气恼地说道：“什么人，出来说话。”
上官谦，推门走了进来。
.
回程总比去程，显得漫长。
上官谦一身骑马赶路的紧身短打扮，塞好自己的名帖，将包袱斜挂在自己身上，照例喂饱了小风，天蒙蒙亮便从客栈的马棚里出了，从两天前过来的小径，返回。他已经算好了，一路尽量少停歇，即便去趟兴县，也能半个月内便能回到帝京，毕竟家里一老一小，不能放心。
这么想着，仗着熟悉了小径的地形，上官谦躬身骑在马上躲闪着凸出的山石，不觉得比来时辛苦，小风也不再紧张，奔着地上平整，快速奔跑起来。
跑到一半多了，却因地上的几处碎石，让小风逐渐慢下。就在上官谦犹豫之际，突然听到头顶有响动，他急忙要抽刀防御，那知一块大石冲着小风的脑后落下。他不及细想，本能的拉紧左侧缰绳，不过还是听到“嗵”的一声，另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砸中了小风的右侧脸颊。小风疼的立刻嘶叫着停了马蹄，紧接着，小西瓜大小的碎石，紧跟着，纷纷落下。事后，上官谦回想，石头不是坠落，而是被人用力砸下。
疼痛让小风，烦躁地摇头、打了响鼻，脚下惊恐地踏着，却踩到掉落的碎石而一滑，整个马朝向左侧瘫倒。
上官谦顾不上多想，赶紧收了左腿，以免被小风倒下时，被压在它身下。但是这个瞬间，一块碎石呼啸着，正好砸中他的右小腿，听到了闷响之后，上官谦趁着巨痛还未侵袭上来的空档，奋力用刀背猛拍小风的马腿，他希望小风能快速站起、先逃离这里。
而同时，上官谦的右侧腹，再次被砸中，他忍着几乎窒息的疼痛，奋力用左脚在地面上发力让身体偏离碎石滚落的小径，而缩身藏进崖壁凸出一小块的山石下。正当他心中叫惨，果然是遇到山贼了，不想却听到更加惊恐的马蹄声，从小风逃离的反方向，而来。
一匹快马从方才他进来的入口奔进来。
上官谦不敢用右腿发力，他知道腿的伤势不是很严重，不鲁莽用力不会彻底断掉。于是，用左手护着右侧腹，他右手将刀戳在地上，半跪着即将起来，因为方才忍过疼痛而窒息的身心，让这样的基本动作也得用力喘息，口中止不住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然而，连对面来人的脸还没看清，他便低头不停咳嗽起来，一口夹杂粘液的鲜血，喷出。
血，是咸的？上官谦第一次意识到，“吐血而亡”是个什么体验。
马上的人，停在上官谦几步之外，冲后面跑过来的几个麻衣男子们，说着上官谦完全听不懂的土话。紧跟着，不等上官谦抬手将嘴边的血迹擦掉，四五个跑过来的壮汉里，有一个直接冲过来，对准撑着刀低头咳血的上官谦便是两脚。
几乎是瞬间昏厥的剧痛，让上官谦完全丧失了反抗能力，后背砸向身后的山石、歪着倒在原来藏身的小山石下，任凭四五人上前夺了他的刀、拉拽背上的包袱、发冠，以及外衣、腰带，甚至靴袜。
期间，由于无情的抢夺，牵动上官谦断裂的肋骨和右腿，让他不停地咳嗽、呻吟，疼到几近昏厥。没有顾及体面而强撑自己，上官谦非常清楚此刻他必须这样做，眼中流着疼痛的泪水、口中呕着滚烫的血，让所有痛苦全挂在外面。
因为父亲曾经教过他，在绝对劣势、随时可能被杀的时候，必须尽可能示弱、伪装自己，哪怕小便失禁，都是必要的。
果然，当那四五个人继续伸手上来拉开中衣的衣带，却看着手臂和前襟上已经满是血污，便停了手，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中衣上的一处补丁，让他们懒得再凑上来忙活。山贼们，一边兴奋地说的土语，一边利落地折好抢来的外衣、腰带和靴袜，塞进他们事先准备好的大口袋里。
而上官谦细细听着马上之人说的话，只能辨认一句，“豆子？勿要！”然后听到他用来喂小风而特意让客栈炒好的一包黄豆，扔在地上的声音，然后是他的银两，带着碰撞声一个山贼接住了扔过去的荷包，接着是他的名帖，随着马上之人说了句，类似不要的意思，砸在他的头上。
接着，上官谦的生死赌博，开始了。
他判断，马上之人不是一般的山贼，因为他仿佛是在包袱里，找着什么。
但是，没有找到！
如果是必须拿到的东西，这个人会对他严刑拷打直到他死去；如果不是，那么结果也差不多，多半就是让他这样死在这小径上，等几天或者几个月之后让人发现了。如果官府追查，便可以全数推到没什么脑筋、根基的山贼身上，所以那个识字的人，将名帖扔在他头上。
这么激烈考量之中，上官谦庆幸刚开始他就没抬头看向马上之人——这个人不过是个走卒，看不看无关紧要。如果今日能逃出生天，他大概也能猜到，此人是谁派来的。
当然，他也在庆幸自己遵照父亲大人的要求。
“孤身在外执行密令，不要着急书写密函或者索要密函，因为如果没有这些密函傍身，或许还能熬过酷刑找到一丝生机，而一旦密函被找到，那么连装死的机会，都没有了。”
.
就在短短几个喘息间，上官谦逐渐将自己彻底铺瘫在地上，让对方看着地上这个人，就是一具将死的尸体。他左手臂直直的伸在小径正中，散开的头发落在这只手臂上，那是方才山贼为了方便抢劫裤子、靴袜而抓着手臂、头发将他拖出时的姿势，他始终没动，半张脸紧贴着地面，闻着自己咳出来的血腥混在尘土里，他把住内力、屏住呼吸。
在东北做掩护的时候，二叔上官明泊曾经和他说过，在雪地上装死，切记不能让自己的呼吸，融化了附近的雪。
一样的，此刻装死的上官谦，也不能吹动地上的一丝丝尘土。
上官谦听到有人拾起他的刀鞘，他知道，生死一线间了。
果然，有人正大步靠近过来。
一脸喜色地举着上官谦明晃晃的上等钢刀，一个山贼兴兴头走上前来，低头查看一动不动的上官谦，然后他回头看向马上的人，死一样的寂静之后，得到指示。
在家养伤的上官谦，心内盘算好了如何面圣。
路边遇到的上官礼，此刻大步走进来，说，方才邱敬差了小太监来，留下腰牌，让他即可入暖阁叙谈。
上官谦瘸着脚，走到父亲的卧房外，没有进去打扰，只在门口说明了，便扶着上官礼，出府上了马。
三个月前，上官谦被李乾秘密派命，去南济州查访慕容默之的前事、由来。
李乾，做为太子，面对朝堂之上争执地面红耳赤的慕容默之和前皇后的父亲蒋由由，心内一时间，反起了疑。
他年少即将登上大位，父皇李立时而清楚和他说些政要，时而糊涂便昏睡不醒，他很多时候甚至不知道父皇李立说的政要，是否确切，毕竟他在上城呆了太多年。而自己的母亲又笃信佛家，经常呆在上城的佛寺里几个月都不肯回帝京，只说外公程康必能鼎力相助。
其实后来回想，程妍玑这样的做法是不无道理的，她自己年轻，儿子如果登上大宝，以李立多疑的性格，可能会让她殉葬。这一点，皇后要比其他妃嫔有盘算。
只是如今，年少的嫡子终于要做皇帝了，他唯一依靠的，只有李立留给他的一班文武老臣，而没有来自皇太后的扶持。
唯一得到程妍玑指导的，还是面对之前去上城走动的一班文武大臣，她告诉儿子，不要太过看好这些人，但为了自己的势力扩张、为了不被其他皇子干掉，必须礼数周全地应对，以自己年少为由，给他们这些大臣一个希望。因为当时的局面，彼此都心知肚明——都是在皇子角逐中，押宝赌命地上了同一艘船。
目前来看，李立让曾经动荡的格局，尘埃落定，而李乾自然不会亏待那些人。但是从自己的内心和未来的控制来讲，他对他们曾经的示好、站队，并不是那么“来者无拒”的。李乾要看清这些人，他需要时间。虽然他年轻，有的是时间，但眼下用人之际，他缺少不用时间考验、拿来便用的人。
加上，最近几日，偏巧把控朝局的外公程康，生病卧床，朝堂上突然直面他这样一个年少太子，卖老资格的不屑将盘根错节的内幕尽数抖露地大家颜面尽失、欺他年少不经事的则更是借此交接之际，谋着自己的势力范围和私利益。
李乾手边能用做外调的内臣，承木莲病着、几个承家儿子都不够格，卢文列年前便带兵去了边地，帝京城里，正值壮年的，只有韦霆的父亲韦正桐和上官翼的父亲上官谦。
承家、上官家和韦家以及将才频出的卢家，都有个共同的特点——不是外戚。
韦正桐，此刻几乎日夜随行，确保李乾周全无碍地荣登大位，因此，这次秘密外调的任务，便交给了上官谦。
上官谦贴身掖好密令，找了上官澈，叮嘱他眼下在禁军之内当差，务必谨言慎行，尤其现在的非常时期，不似在卢将军麾下那般随性可为，并说出自己的隐忧——可能会有外戚借机骚扰滋事，让他万不可出头招惹，因为他现在的任何，都代表着上官家的一切。
然后，心内仍然放不下家中老小二人，回到府中，穿过正厅去了小俐自己的卧房，在门前，依照姨母的规格，行了跪别之礼，恳求她接下来的时间里，时局不稳、对上官府上下，须得多多劳心费力。
小俐，在门内礼貌地回他，大公子可放宽心。
上官谦这才换了里外衣服，带足银钱，取了刀藏好，骑了他心爱的小风，一路朝南飞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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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南济州附近，他仍然是驿站里最早一个起床洗漱的人。照例多得些碎银子，驿站里的一个中年马夫，热情的牵过已经刷洗干净的小风，对精神抖擞的上官谦说，此去南济州城府，从官道边有个小径，能省去两天的马程。
上官谦眼前一亮，问，怎么走。
马夫将小风的龙头交给上官谦的时候，又摇头轻叹了一下，说：“哎！当老吏又多嘴了，上官大人还是别走近道吧。”
上官谦听得，知道有些蹊跷，便追问。
马夫说：“我们这里有人走过，只是有一次回来的说，那次他还好是路熟马快，否则差点丧命了。”他停了停，四下看看，继续说：“那里时有山贼出没，什么都抢。”
上官谦听了便不高兴起来，“既有这样的山贼，如何不剿了他们？”
马夫不回答，只叮嘱说道：“大人，路上小心吧。小的因见大人早起，想来是有紧急公务在身，便说了与你知道。但是，，，”
上官谦已经上马，见他忠厚老实又整洁朴素，便随手摸出一把散碎银两给他，然后拱手道了谢，便朝着官道奔去。
他一路策马奔着，两眼左右打量着路边。果然，跑了一个时辰左右，他便看到官道边有个分叉，隐藏在道边的杂草之间。那里看着只将将能容两匹马挤进去的宽窄，上官谦策马进去前后查看了一下，猜到这便是那个小径。
他吁了马在里面稍微宽敞的一处调转马头，返回官道上。前后张望片刻，跑到一颗大树下，卸了马鞍、喂了马一些豆饼和水，稍事休整之后，他便快马奔回小径。
走进半个时辰，上官谦发现，小径地面平整显然是日常有人行走的，而且没有明显的车辙痕迹，说明日常行走之人，多是知道这条捷径的马帮。只是两边不时有怪石凸出、山崖错落，让他一时不敢怠慢，减慢了速度，在小径内的天光开始模糊的时候，他看着前方的道路渐势变宽，心里愉悦，知道出口快到了，便立刻加快速度。果然，他赶在落了城门的最后时刻，高声喊着城上的军人们等他片刻，风尘仆仆冲进了城垛。
上官谦双腿酸疼地几乎从马上掉落，城垛边上一个小兵，急忙帮他稳住了马龙头，这才得到一刻喘息，小声说了句，多谢，就抱着马脖子，趴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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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内的客栈住下，上官谦问店家，这里的府衙，可有个容大人？
店家看他沐浴之后完全换了个人一般，一派贵公子打扮，尤其是头上束发冠、脚上穿着靴，是当地完全没有见过的形制，便对他恭敬起来。
“公子，不是南方人吧？”
“是，我是北方来的，路过此地，方才想起，仿佛家父说过，这里有个容大人是故交，不知道会不会是在下记错了，所以向着小哥打听一二。”
店家心想，怪不得有这身打扮，原来有官宦背景的人家，更礼貌地说，“公子，可说的是容珮年容大人？”
“正是。”
“哦，公子有所不知，近日传说，我们这个容大人身体不大好了，几天不曾公办。”
上官谦应了声，又规矩言谢之后，方送走店家。关上房门之后，他轻轻一笑，心想，不上衙门正好，直接去内堂找人。
当晚，矮小精干的容珮年卧在书房的竹榻上，两鬓斑白的他，穿着家常的轻绸中衣，一边自己摇着蒲扇，一边放下几乎冷掉的药碗，口中轻叹一声。
突然，窗口响起一个男人稳重的言语，“大人，药还是趁热喝了，方有效。”
容珮年惊地倒吸一口冷气，手里的蒲扇一抖，剧烈喘嗽起来。半晌，他听着窗口再无异常，便气恼地说道：“什么人，出来说话。”
上官谦，推门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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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总比去程，显得漫长。
上官谦一身骑马赶路的紧身短打扮，塞好自己的名帖，将包袱斜挂在自己身上，照例喂饱了小风，天蒙蒙亮便从客栈的马棚里出了，从两天前过来的小径，返回。他已经算好了，一路尽量少停歇，即便去趟兴县，也能半个月内便能回到帝京，毕竟家里一老一小，不能放心。
这么想着，仗着熟悉了小径的地形，上官谦躬身骑在马上躲闪着凸出的山石，不觉得比来时辛苦，小风也不再紧张，奔着地上平整，快速奔跑起来。
跑到一半多了，却因地上的几处碎石，让小风逐渐慢下。就在上官谦犹豫之际，突然听到头顶有响动，他急忙要抽刀防御，那知一块大石冲着小风的脑后落下。他不及细想，本能的拉紧左侧缰绳，不过还是听到“嗵”的一声，另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砸中了小风的右侧脸颊。小风疼的立刻嘶叫着停了马蹄，紧接着，小西瓜大小的碎石，紧跟着，纷纷落下。事后，上官谦回想，石头不是坠落，而是被人用力砸下。
疼痛让小风，烦躁地摇头、打了响鼻，脚下惊恐地踏着，却踩到掉落的碎石而一滑，整个马朝向左侧瘫倒。
上官谦顾不上多想，赶紧收了左腿，以免被小风倒下时，被压在它身下。但是这个瞬间，一块碎石呼啸着，正好砸中他的右小腿，听到了闷响之后，上官谦趁着巨痛还未侵袭上来的空档，奋力用刀背猛拍小风的马腿，他希望小风能快速站起、先逃离这里。
而同时，上官谦的右侧腹，再次被砸中，他忍着几乎窒息的疼痛，奋力用左脚在地面上发力让身体偏离碎石滚落的小径，而缩身藏进崖壁凸出一小块的山石下。正当他心中叫惨，果然是遇到山贼了，不想却听到更加惊恐的马蹄声，从小风逃离的反方向，而来。
一匹快马从方才他进来的入口奔进来。
上官谦不敢用右腿发力，他知道腿的伤势不是很严重，不鲁莽用力不会彻底断掉。于是，用左手护着右侧腹，他右手将刀戳在地上，半跪着即将起来，因为方才忍过疼痛而窒息的身心，让这样的基本动作也得用力喘息，口中止不住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然而，连对面来人的脸还没看清，他便低头不停咳嗽起来，一口夹杂粘液的鲜血，喷出。
血，是咸的？上官谦第一次意识到，“吐血而亡”是个什么体验。
马上的人，停在上官谦几步之外，冲后面跑过来的几个麻衣男子们，说着上官谦完全听不懂的土话。紧跟着，不等上官谦抬手将嘴边的血迹擦掉，四五个跑过来的壮汉里，有一个直接冲过来，对准撑着刀低头咳血的上官谦便是两脚。
几乎是瞬间昏厥的剧痛，让上官谦完全丧失了反抗能力，后背砸向身后的山石、歪着倒在原来藏身的小山石下，任凭四五人上前夺了他的刀、拉拽背上的包袱、发冠，以及外衣、腰带，甚至靴袜。
期间，由于无情的抢夺，牵动上官谦断裂的肋骨和右腿，让他不停地咳嗽、呻吟，疼到几近昏厥。没有顾及体面而强撑自己，上官谦非常清楚此刻他必须这样做，眼中流着疼痛的泪水、口中呕着滚烫的血，让所有痛苦全挂在外面。
因为父亲曾经教过他，在绝对劣势、随时可能被杀的时候，必须尽可能示弱、伪装自己，哪怕小便失禁，都是必要的。
果然，当那四五个人继续伸手上来拉开中衣的衣带，却看着手臂和前襟上已经满是血污，便停了手，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中衣上的一处补丁，让他们懒得再凑上来忙活。山贼们，一边兴奋地说的土语，一边利落地折好抢来的外衣、腰带和靴袜，塞进他们事先准备好的大口袋里。
而上官谦细细听着马上之人说的话，只能辨认一句，“豆子？勿要！”然后听到他用来喂小风而特意让客栈炒好的一包黄豆，扔在地上的声音，然后是他的银两，带着碰撞声一个山贼接住了扔过去的荷包，接着是他的名帖，随着马上之人说了句，类似不要的意思，砸在他的头上。
接着，上官谦的生死赌博，开始了。
他判断，马上之人不是一般的山贼，因为他仿佛是在包袱里，找着什么。
但是，没有找到！
如果是必须拿到的东西，这个人会对他严刑拷打直到他死去；如果不是，那么结果也差不多，多半就是让他这样死在这小径上，等几天或者几个月之后让人发现了。如果官府追查，便可以全数推到没什么脑筋、根基的山贼身上，所以那个识字的人，将名帖扔在他头上。
这么激烈考量之中，上官谦庆幸刚开始他就没抬头看向马上之人——这个人不过是个走卒，看不看无关紧要。如果今日能逃出生天，他大概也能猜到，此人是谁派来的。
当然，他也在庆幸自己遵照父亲大人的要求。
“孤身在外执行密令，不要着急书写密函或者索要密函，因为如果没有这些密函傍身，或许还能熬过酷刑找到一丝生机，而一旦密函被找到，那么连装死的机会，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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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短短几个喘息间，上官谦逐渐将自己彻底铺瘫在地上，让对方看着地上这个人，就是一具将死的尸体。他左手臂直直的伸在小径正中，散开的头发落在这只手臂上，那是方才山贼为了方便抢劫裤子、靴袜而抓着手臂、头发将他拖出时的姿势，他始终没动，半张脸紧贴着地面，闻着自己咳出来的血腥混在尘土里，他把住内力、屏住呼吸。
在东北做掩护的时候，二叔上官明泊曾经和他说过，在雪地上装死，切记不能让自己的呼吸，融化了附近的雪。
一样的，此刻装死的上官谦，也不能吹动地上的一丝丝尘土。
上官谦听到有人拾起他的刀鞘，他知道，生死一线间了。
果然，有人正大步靠近过来。
一脸喜色地举着上官谦明晃晃的上等钢刀，一个山贼兴兴头走上前来，低头查看一动不动的上官谦，然后他回头看向马上的人，死一样的寂静之后，得到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