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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一念既生伴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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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是正月初三,庄中自是喜气依旧,还叫了戏班来庄中唱演,一派闹腾腾的。

    外面愈加的热闹,这沉香园中却愈发的冷清。沉香园是在鹤云山庄的主山庄的一角。

    日上三竿,郑莞有迷离中猛然醒来,身边空空,她大呼刘妈。

    刘妈急忙从屋外进来,手中还抱着云白。

    郑莞这才稍稍安心,刚刚初醒的那一刹那见云白不在身边真的吓了她一跳。

    刘妈道:“我见你睡得熟,就没叫你了。”

    郑莞点点头,心想以后定不能这般贪睡了,不过也不知为何,还是感觉身体很沉,有些无力。

    刘妈又道:“钱大夫明天会过来给小少爷诊脉,不如你也看看,我总觉得你的气色不是很好。”

    郑莞自己穿好了衣服,道了声:“也好。”然后又问了句“云二叔在哪呢?”

    刘妈道:“和人在外面说话。”她见郑莞似乎有些疑惑,又补充道:“就是上次闯山庄的五个为首的人,上次之后,二爷就让他们住在山庄里,今天早晨大早就来了,一直在前园里等着二爷,二爷刚过去不久。”

    那日闯庄之事,云鹰一言退歹人的事迹在庄中传得人人皆知,郑莞也有所闻,看样子那五人对云鹰很是忌惮,不然不会对云鹰如此敬重,也不会言听计从,这也从侧面说明了云鹰很厉害,这一点又坚定了她心中要让云鹰收自己或云白为徒的*更加强烈。只是却是担忧云鹰的态度,那一句“别无其他”此刻在她脑中盘旋,虽然觉得他并非那般无情,可是他究竟是怎样的人,一切都只是自己的猜测。

    正是思索间,却见云鹰从门前经过,便急忙追去。

    云鹰径自入了房间,郑莞敲向那房门。

    门中无人应。

    郑莞再敲,依旧宁静。

    一连三次,云鹰依旧没有动静。

    郑莞未免云鹰厌烦,便在房外等候。

    直至日影西斜,云鹰才走了出来,正眼也未瞧郑莞一眼,他轻轻一跃,便跃上了房顶,跳望着落日。

    郑莞见他不理睬自己,心中有些失落,对于自己的想法有此打退堂鼓,但又是不甘心,凡事总要试过之后才知道,就算被拒绝也需要知道理由,她于是道:“云二叔,郑莞有事相……”她本想说相求,但忽又想起对待云鹰此人,不能用求的,与此人相交,讲求的也是交易,一事换一事,就连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云鹰也是以回报诱之,现下要说服他也必须有足够的诱惑。于是她道:“云二叔,我希望你能收我与我弟弟为徒。”

    云鹰是惯例的平静。

    郑莞又道:“云白眉清目秀、双目有神,定是聪慧之子,想来也不会辱没了云二叔,只要云二叔能够收他为徒,他定会尊你一生,敬你一生,将此生对用来孝敬您……”

    郑莞还想再说,云鹰却道:“你又何以知道他的心意?”

    郑莞愕然,的确,她所许诺的都是一片虚无,于是道:“若云二叔能收云白为徒,莞儿此生随二叔使唤。”

    云鹰轻笑,语中似有不屑,“使唤,你又能做些什么?首先、你之命已欠于他人,其次,你凭何说能为我做些什么?你既知我性,便知收徒一事绝无可能,况我已与你言明,与云白只一名份,别无其他,难道你要做那食言的宵小之辈?”

    他话中决绝之意分外明显,但郑莞却不想放弃,可心中却已词穷,他说得明白,就连言辞上也容不得她有反驳,她只微微声小,道:“既然不能收云白为徒,便收我为徒吧,莞儿此生定能,定能护佑您一生。”

    云鹰转过头来,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他忽又长笑,道:“我如何能信你?”

    此话却让郑莞升起一丝希望,是否让他相信有可能,她于是道:“郑莞可对天盟誓,若违……”

    她举起右手想要指天说誓,但却被云鹰长袖一挥,虚空而生的一道力量按了下去,只听他道:“我不喜心计深沉的徙儿。”

    郑莞明白,他说得心计深沉是在说她,她解释道:“我,我所做只想能留云白在身边。”

    云鹰道:“你初一葬母,是为了阻云白被大夫人收入房中,你堂上言辞凿凿,是为引我之注意,你弹奏《长恨曲》是为与我交易,你与我交易之物不仅是乐氏曲谱,更是那弹奏乐氏曲谱之人,因为你知普天之下,能不为乐氏曲谱所惑之人少之又少。你一步一步至此,尽显聪明,却算不到我不喜心计深沉之辈,你愈聪明,我却愈加厌恶。只我不明白,当初你为何不以收徒之事为要求?说不定……”

    “说不定你会收我为徒?”郑莞冷笑一声,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作为之后有这般高深的理由,她盯着云鹰,心想,你既有不明白之处,可曾想过你之所以不明白正是因为事情始末本就不是这样,是你太自傲,不会想出自己所想有所错误。但此时此刻,郑莞也不想再为自己解释,骄傲如他,一旦认定了如何能改,不过徒费唇舌罢了。但是她却不能让弟弟因为他对好的误会而丧失机会,于是她道:“只是我不知乐式曲谱对你如此重要。我所做只是我的想法,但我弟弟云白确是可造之材,还请云二叔多多考虑。”

    “你既说是为了留你弟在身边,你可知,若是我收了云白为徒,我便会带他离开你,此生再相见日。”

    郑莞听他如此说,垂下了头,与弟弟分离她是万般不愿,但是云鹰此人却绝非心术不正之歹人,跟着这位有上能的人,此后前途定比在自己身边要好得多,在自己身边,她或许也基本的安稳也不能保证。思虑此处,她便下了决心,只要弟弟能好,那就让留自己一人也无所谓。她抬起双眸,正准备心中的决定说出,却听闻他道:“只可惜,我派一生只收一徒,师徒相佑长生,山海为证,而我早已收下命定的徒儿。”

    云鹰字字如刀般落在郑莞心上,师父,那应该是一个想到依赖、相互关怀,能够相互理解一辈子的关系,他,于她来讲,绝无可能。这一生,她只能靠自己,只是这一切对她来说,真的太难了,她不禁身体颤抖,她望着那高高在人的上人,是他让自己清醒过来了,她眼中是愤怒的,愤怒自己原来还是太软弱,还是想着找个依靠,所以将他想得如自己理想的那般她,她只是还不能接受这世上已经无人能让她去依靠了,而她再也没有去幻想的资格。但是她不明白,为何他要如此麻烦地拒绝自己,冷漠如他,只需道一句便可,于是她问:“你既已不可能收徒,言语间却有为何给我希望,为何如此戏弄于我?”

    云鹰未答。

    郑莞知晓他此番不会再说话了,心中半怒,脑中升起一道执念: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今日之事。随后便再不去看他,黯淡离去。她未看见有一刹那,那个绝世的白衣,回转头来看着她,眼中有一丝迷茫,轻启唇角,若有若无的字语“斩断尘缘……”在空中散乱。

    郑莞回到房中,见刘妈正哄着云白睡觉,见她进来,指了指桌上的饭菜。她便坐到桌面闷闷吃了起来,不一会儿,刘妈过来,见她没吃多少,问道:“你今日一天没有吃饭,怎不多吃一点。我今天看你站在二爷门前,也不敢叫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

    郑莞低头又扒了几口饭,心中实在不想言语,只道了一句:“刘妈妈,没事的。”

    说完,又拼命去扒饭,她一定要吃饱,才有力气去面对以后。

    刘妈看着,心中知道郑莞心中有事,但这孩子不说自己也没有办法让她说,其实就算她说出来,恐怕自己也帮不了,也只能暗暗叹气。片刻之后,郑莞吃完了饭,她对刘妈道:“我想再去未名楼看看。”

    刘妈见天色已晚,便劝道:“明天去吧,再说你对山庄也不熟悉。”

    郑莞坚持道:“我大致知道方向,也可以问人的。趁太阳还没有完全下山,我早去早回。”

    其实郑莞没有必要对刘妈说自己要去哪里,通过云鹰一事,她明白今后她可以依靠的就只有自己,所以她不可以太过依赖别人,这也就意味着她从此之后不可以太过相信他人。刘妈帮了自己,这份大恩她会记得,但是要对她推心置腹,她不能,刘妈毕竟曾是大夫人的人,她不能让自己和弟弟的未来出现一丝危险,所以他会对刘妈她,但是却不能同她像家人一样相处,所以她会告诉刘妈她会去哪,却不会告诉刘妈他要去做什么。

    郑莞凭着对山庄建筑的大致猜测,便找到了未名楼的位置。鹤云山庄东、西各一苑是一般下人的住所,而自己和娘亲以前住的只是在西苑边上的一处小院落,东、西苑是山庄的外院,她现在所居住的沉香园是内院,内院庄主以及夫人、少爷、小姐们的居所。

    郑莞找到那小院落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的。她推开院门,里面一片静谧。房中的摆设简陋,却一一都在,唯一少的就是先前住在这里的人。郑莞抚摸着这儿的东西,往日与娘亲之事历历在目,顿时悲痛丛生,忍不住恸哭起来。

    哭到最后,渐渐觉得有些累了,才稍稍平静了些心情,此刻,屋外却响起了脚步之声,郑莞心中疑虑,此刻有谁会来,急忙躲到了内屋里面。只听那人进了屋内,听脚步又要进到内屋,郑莞连忙躲到床底下,只见那人穿一双不大素色布鞋,长衫衣末来回摇晃,不知道在做些什么,过不多时,却又闻到院外的脚步之声,郑莞心中疑虑更多,这么多人来这院落做甚,还来不急多想,便见到一脸苍白的俊秀脸庞出现在自己的眼前,那人不过十来岁,眼眸之中还有惊讶,接着那人也便钻进了床底。

    那人见到郑莞,眼中只惊讶一闪,然后气定神闲的似乎此刻出现在这本就是合理之事,也不管郑莞此刻也躲在旁边。

    郑莞却忍不住,正欲开口询问此人,便见那人伸手来捂自己的嘴,她想躲开,却因趴在床倒行动不便,就严严实实地被捂上了,那人手腹温暖,隐隐有一股墨香。

    郑莞气愤地抬眼望去,只见那人手指抵在嘴前做了个嘘声的的姿势,郑莞眼见那人的脚步进了内屋,也便只好先忍下心中疑惑,只是那人始终未将手拿开,眼睛盯着那外面的一双脚,此刻,郑莞也不敢再动,唯恐被外面的人发现。那人一双小脚,穿的是锈着淡雅花色的长靴,素白长裙边角如云,来人定是个女的,看来在山庄中的身份不会低,想来想去也只有三位夫人。

    只是这一切却更令郑莞不解,忽却听闻门外声音道:“奚玉来得可早啊……”

    一听些音,却是那鹤云山庄的云翔。

    接着那又听到那女声:“见过庄主,奚玉不过是想早日找到那东西,好早日达成心愿。”

    听声音,却是那三夫人秦氏,听他们所讲,却是要找东西,可她们究竟要找的是何东西,为什么为在这儿找?

    三夫人又道:“那日,刘妈来收拾衣物,我已经查过她并未带走,不知那女娃身上?”

    云翔冷冷道:“没有。”

    三夫人声音委婉,语中娇媚,她道:“这东西可能贴身收藏,庄主可曾仔细检查过,可不许骗我啊?”

    云翔声音有些缓和:“那日我抱她回去,自是里外找过。夫人不必担心,我自是不会委屈了夫人,他日我可还盼望着与夫人成就神仙美眷呢。”

    三夫人银铃而笑,道:“只要庄主能念着奚玉还有霜儿就好。”

    云翔有些不耐烦,问道:“这房中可都找过了?”

    三夫人收起的笑容,语中有些严肃,道:“昨晚便全部找过了,只是不曾找到,会不会没有带到山上来?”

    “不可能,此番他们上山,可就是为了长居于此,定会带上那物,况且我在她们山下房子里搜过,并没有找到,那物定是有山庄无疑,她们来后,并未到别处去过,恐怕藏在这院中某处。”

    “会不会让郑莞拿去与云管家了,我听说云管家将最后一粒神仙丸给了她。”

    云翔立马否定道:“不会,那老家伙所求不是那物?”

    空气中立刻又安静了下来,房中只剩下翻找东西的声音。

    从他们的言语中,郑莞知道他们所找的东西定是与自己和娘亲有关,那日云翔抱自己回去,却是为的找那东西,难道云鹰将自己接回去也是为那东西,可又觉得不对,云鹰若是知道那东西,凭他的为人,定不会不问自取,但此刻的重点是,他们寻找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而且他们如何得知这东西是在她和娘亲处?忽然间,脑中灵光一闪,似是有了点眉目,这时,三夫人问道:“二叔怎么说?”她语中小心翼翼。

    云翔冷哼一声,道:“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根本不念兄弟情谊,说是门派之规,其所学不传入世。”

    三夫人低声道:“二叔过几日就要走了,这……”

    云翔未等她说完,便道:“放心,就算没有他,我也自有办法。”

    “是云管家?”

    云翔轻轻一笑,“奚玉冰雪聪明。年后,我会下山给那老家伙找些东西。”

    听到这儿,郑莞有些明白了,云翔见云鹰习得上能,心中甚欢,但想求云鹰教他,但云鹰却以门派之规拒绝,然后云翔可能得知云管家也能帮其达成目的,便和云管家达成某种协议。或许他们现在寻找的东西便是云管家想要,想到这儿,郑莞心中有了计较。

    云翔和三夫人还在寻找着,郑莞和那人躲在床底,见他们找个没停,心中都是有些焦急,若是被他们发现可不是什么好事。但上此时,云翔道:“算了,估计是找不到了,只好以后问问那郑莞。”

    三夫人道:“那丫头可是鬼灵精呢,指不定会告诉你呢?”

    云翔却道:“我自有办法。现在她是初生牛犊,什么都不怕,长大些懂得事多了,自会有她怕的,反正也不急在一时。”

    既是定不主意不找了,云翔和三夫人便很快离去。

    郑莞和那人躲在床底,等了很久也不见外面有什么动静。郑莞这才推开那人的手,首先趴出了床底,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从容趴出,拍了拍身上灰尘,道:“我叫云袖”

    郑莞定睛望去,那人容貌清秀,气质闲雅,眉目淡定,只是那苍白脸庞、消瘦身形映衬着了一股孱弱之味,兼带他身上一股似有似无的书卷墨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文弱书生。郑莞依稀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但却并非近日所见,看这人年纪不过十来岁,衣着朴素,也不是山庄的少爷们,始终想不起是在哪能儿见过,便摇了摇头,又问:“你来这做什么?也是来找东西?”

    那人淡淡一笑,从怀中掏出一物,道:“我是来放东西的。”

    郑莞望着他手上之物,却是娘亲丢失了那一只耳环,心中忽然想起那人正是当日自己去帮母亲找耳环之时撞倒了那人,那时自己心神恍惚,也未仔细去看那人,是以现下再见只觉得眼熟。她接过耳环,心中却疑,他如何知道这耳环是母亲的,耳环又是如何到这人手里,他既是知道耳环是母亲的,为何现下来还,而且这耳环却不还给她,却是要放到这旧居里来。

    月光洒在他身上,晕开一阵淡淡的光晕,显得格外他清朗,仿佛是知道她的疑惑,他道:“那日见你之后,我路过紫云楼,听见你在问丫鬟并描述耳环的样式,知道你是在找母亲的耳环。后来一次我在紫云楼中,见到这只耳环来夹在盆栽的斜枝上,便取下来了。我之所以当时未还你,是因为不知道你住在何处,也不想去打听,后来便一直搁置了。而后要还你是因为听闻你母亲过逝,想来此物再归还也不妥。我不当面还你是因为当日你在宗堂之上太过招眼,我不想招惹你,所以来这旧居,料想某日你回来或许便能看见。”

    他一席话道尽了郑莞的疑惑,可是郑莞却始终觉得有点担心,担心他是否另有企图。只听他笑道:“我不想见你,更多原因便是恐怕我解答你的疑惑之后又见你更多疑惑。你是聪明之人,莫要自扰,有些事本没有那么复杂。”

    郑莞抬眼去望他,只见他嘴角噙笑,面色温和,她忽然觉得似有和风吹过,夹带着一阵桂花的香气,甜甜的,柔柔的;他的眼睛里一派清明,如蓝天纯净,散发着比朗月还要明亮的光辉,仿若可以照开前途的黑暗,他只穿一身粗布长衫,却难掩他自然而就的光彩。

    郑莞望得有些痴了,心中直觉他定不是常人,也不会图谋不轨之人,便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叫云袖,我父亲是老庄主的义子,庄主可以说是我的大伯,只不过我现在没有资格这样叫他而已。”他的话语似有淡淡的辛酸,但他说话的语气却依旧淡定。

    郑莞知道他的身份恐怕也有一段心酸之事,于是也不再去细问。眼见时辰已经不早了,便与云袖分道而去。直待回了沉香园,才想起竟还未向云袖道谢,不管实际中他是否还有别的目的,起码就归还耳环一事郑莞还是应当谢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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