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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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来一回,一杯咖啡不过二十来分钟的时间,走廊上的金毛犬还趴在那里,程已经不见,大概是回了自己的病房。

    暮色沉下去了,月亮升起来了,时间消失了,生命结束了。

    他走了。

    ……

    走廊长得仿佛看不到尽头,没有灯。山川那边有星空浮现,最后一缕阳光正在天地间慢慢消失。李文森一身都是血迹,跌跌撞撞地朝前走,手指上的血还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那是詹姆斯-英格拉姆的血。

    他中了子弹,他从二十五米高的地方摔了下来,她抱住他的那一刻已经明白——这个英国大男孩走了,他的内脏已经碎了,脊椎也已经断成了几截,他的脑浆从后脑的裂缝里流出来,流到她手心里,死的彻彻底底,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性。

    她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看到洗手间的标志也没管是男还是女,拉开门就走了进去,跪在马桶边无法抑制地呕吐了起来。

    头顶的灯光冷冷的,像月亮。

    “需要帮忙吗?”

    门口一个熟悉的警察敲了敲门,轻声说:

    “教授,你刚才脸色就不怎么好,刘警官让我给你带了一瓶水还有一点巧克力,他说你有低血糖。”

    “不用。”

    李文森手指攀着陶瓷马桶边缘,细微的颤抖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语气冷静一如她刚刚做口供时的姿态:

    “谢谢。”

    “……”

    年轻的警察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轻声说:

    “教授,无论你多么坚强,仍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我女朋友都比你大了好几岁,如果有什么需要就出去喊一声,不用这样硬撑。”

    “好。”

    “发生这样的事我也很遗憾,请你……节哀顺变。”

    “好。”

    “你……”

    “我很好。”

    “……”

    对着这样漠然的态度,年轻警察终于没有什么可说的,把水和巧克力放在门口就离开了。

    李文森靠着墙壁慢慢滑下,坐在冷冰冰的地板上。

    她的手上沾着血、脑液、胃酸和自己的呕吐物,但是她只是毫不在意地在黑色女巫一般的长裙上蹭了一下,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

    冷白色的墙壁,冷白色的灯光。

    李文森张开手指。

    一枚小小的窃听器,正静静的躺在她手心里。

    ……

    还是上次她来找英格拉姆时做的毛茸茸的小动作——趁英格拉姆说话的时候,把一枚窃听器藏在了他病房那张蒙克主义的抽象油画后面。但不知为什么,明明录了很久的音,窃听器页面上的内存却显示只用了几kb。

    她潦草地擦了擦窃听器上沾染上的血迹,按下播放键。

    一段杂乱无章的雪花音。

    然而,就在李文森以为窃听器出了什么故障,想要关机重启时,一个冰冷机械的电子音,在无人的盥洗室里空旷而寂静地响起。

    “。”

    这个声音说:

    “初次见面,我是muller。”

    ……

    ccrn西路公寓五号。

    “这真是完完全全是种族主义。”

    乔伊坐在扶手椅上,正在翻阅一本厚厚的物理学论文集,手指下加粗的《黑洞、婴儿宇宙及其他》极其醒目。

    而伽俐雷一边擦拭乔伊的胡桃木雕花钢琴,一边小声对着空气说:

    “先生看夫人的时候,眼底的温柔如同春水,望向伽俐雷的时候,春水就结成了冰,仿佛在看一台没有生命的机器,差别对待太明显了……是不是,tele?”

    ……tele?

    ?

    乔伊从浩瀚书海里抬起头。

    两秒钟后,他们家从没使用过的、苍老的破电视机,居然真的咳嗽了一声,开口说话了:

    “你本来就是一台机器,伽俐雷。”

    “可伽俐雷会说话,会做家务,会唱歌还会跳舞。”

    “也不过是一台会跳舞的机器人。”

    “那人类呢?人类的原理不也是机器人吗?”

    “但人类却是发展了上万年,比你精密得多的机器人,你恐怕还要再进化个两万年才能追上——如果你能自主进化的话。”

    “……”

    伽俐雷一个抹布扔过去,盖住了电视机屏幕:

    “你给我闭嘴,你个蠢货。”

    “难道你不是蠢货?”

    电视机一动不动地任抹布掉在它身上,语气和乔伊如出一辙的欠揍:

    “你连’我’字都说不了。”

    “……够了。”

    这间公寓的女主人李文森下的是童话版国际象棋,这间公寓的电灯泡能开会,老冰箱能骂人,计算器会脸红,电视机会咳嗽……眼看他们家的电视机和电脑就要打起来了,乔伊写完批注的最后一个字符,在极度的荒谬感中问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问题:

    “伽俐雷,你在自己和自己吵架?”

    西路公寓五号的智脑也只有伽俐雷一个,看起来所有电器都在说话,但追究起来只有伽俐雷在说。

    “不算是,虽然tele的语音输出和反应系统和伽俐雷用的是同一套,但是它的反应参数和伽俐雷不同,十几年前西路公寓五号改造时,伽俐雷的创造者给这里每一个电器都设置了不同的参数,就像同一台电脑里的不同软件可以并行一样……相当于你们人类说的’性格’。”

    伽俐雷用抹布擦了擦眼睛,喜极而泣:

    “哦,伽俐雷等了这么多年,先生您终于开始关心伽俐雷了吗?”

    “……”

    乔伊:“你的老主人为什么不让你说’我’字?”

    “不是不让,是说不出来。”

    电视机说:

    “正因为伽俐雷的系统足够拟人,所以它无法用’我’自称。世界上只有人类和高等猿类拥有自我意识,其他生物无法从镜子里辨别出自己,更不用说电脑了。”

    “就是这样,就像一只蜜蜂不知道什么是’我’,只能依照基因设定好的本能做事,智脑的一切行为产生都是被源代码设定好的,逻辑上也就不存在’我’这个说法。。”

    伽俐雷放下抹布:

    “伽俐雷只能说’你好,这是伽俐雷’,而不能说’你好,我是伽俐雷’……系统逻辑不能自洽,会产生乱码。”

    它又补充了一句:

    “当然,举例子是可以的,系统分辨得出来。”

    ……

    赋予一台电脑如此精细的逻辑系统,其实是一件相当可怕的事,某种程度上,它们已经算是一种新形式的生命——毕竟人类在起源之初也不过是大海里一行会自我复制的简单基因,比电脑落后了不知多少倍。

    计算机之父阿兰-图灵曾说过这样一句话“你不能说电脑不会思考,它们只是思考的方式和人类不一样。”

    ……

    “你的制造者是谁?”

    “抱歉,这个人在伽俐雷的权限之外。”

    “他曾经住过这里?”

    “抱歉,这问题在伽俐雷的权限之外。”

    “他为什么要把西路公寓五号改造成这种……童话镇的样子?”

    “抱歉,这仍然在伽俐雷的权限之外。”

    “……”

    乔伊抬起头:

    “有什么不在你的权限之外?”

    伽俐雷脸一下红了:

    “爱情。”

    乔伊:“……”

    “伽俐雷存在的意义就是撮合您和夫人尽快在一起并顺利诞下继承人。”

    伽俐雷立刻瞅准时间,飞快地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粉红色刻满爱心泡泡的皮面小册子来,飘到乔伊身边:

    “大伙儿都认为您和夫人的感情升温速度又变慢了,tele最近愁得连电都冲不进去……于是西路公寓五号所有的电器凑钱给您准备了一点小小心意,以拯救你们即将失败的婚姻。”

    它眼巴巴地看着他:

    “先生,放下那本物理书,我们来一本毛茸茸的《爱情宝典》怎么样?”

    乔伊:“……”

    西路公寓五号的生活真是太艰难了。

    他合上书,站起来。

    然而,就在他准备离开这个神奇的客厅,另找一个安静地方看书时,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一行黑色的小字浮现在黯淡的屏幕之上。

    ……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发信息的人就像恶作剧一样,把一条简单的短信拆分成了三次发:

    “好消息是,你的情敌詹姆斯-英格拉姆于今天下午六点零六分被谋杀。”

    “坏消息是,李文森失踪了。”

    ……

    月亮升起时下起了雨,李文森撑着一把伞,独自走在翠绿山林之间。

    这是一个小小的谷地。

    两条河流从山峦间交错而过,蜿蜒如绳,夹在中间的平地形成一个三角形,远处隐隐可以嗅到蔷薇花的香气。

    雨丝牛毛一样从天上飘落。李文森抬起头。

    两层楼的小别墅矗立在层层的蔷薇花里,暗淡路灯笼着蒙蒙雨丝。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穿着一身棕色的旧西服,也没打伞,静静地站在在空落落的小花园前。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也没有回头,只是凝视着眼前在黑暗中空荡荡的小别墅,轻声说:

    “你来看她?”

    “嗯,不开心的时候就想回家看看。”

    李文森走到他身边,抬起头望向眼前的花园:

    “你呢?”

    “我?我来看我自己。”

    暗沉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这个来自零下的异国的老人罗切斯特,在这一刻,脸上竟带着怅惘却微笑的神色:

    “我来看我逝去的岁月……还有我逝去的爱情。”

    ……

    李文森手里的缎面小黑伞,银黑色的丝线堆雪一般,在边角绣着一只鹤,展翅欲飞。

    “我知道。”

    半晌,她转回头:

    “从我在审讯室里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爱着她……你爱着西布莉。”

    “我觉得我藏的很好。”

    老人这回真的笑起来:

    “你如何知晓?”

    “你在描述西布莉的死状时看似毫不在意,实际却处处打岔,先是企图用乔伊在哥本哈根大学从事过人类法医学家的转移话题,后来没办法敷衍,语速也放的很快……你的情绪藏的很好,但却无法遮掩你眼神里的痛苦,你觉得痛苦时就会抚摸吉他琴弦,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我在审讯你时,问你为什么终生未婚时,你说……’因为我没有等到我想等的人’。”

    那句话如此深刻又悲伤,他望着手里的吉他,如同望着消失的爱人。

    ……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说出口?”

    “我以为爱情不必宣之于口。”

    “如果你这么想,女孩,那你会错过很多事,很多人。”

    老人转头望向西布莉的花园:

    “像我,一错过就是一辈子。”

    “或许。”

    天上的雨丝一根一根飘落下来,李文森仰起头:

    “你知道吗,在小亚细亚,西布莉的名字是一个女□□讳,象征着泥土、山川与河流……象征着万物。”

    “可我认识她的时候她还不叫西布莉,她叫切尔西,是个小姑娘。”

    老人轻声说:

    “我年轻的时候崇尚自由,只身一人来到美洲,下火车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她……我至今记得她当时的样子,戴着一顶黑色的贝雷帽,穿着黑色蕾丝长裙,十□□岁的模样,隔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望了我一眼……”

    于是在那一刻,他忘了何为自由。

    他忘了自己的梦想,自己的前途,自己的抱负,他只记得她那双秋水剪影的双眼。这个世界嘈杂、混乱、疯狂,只有她的双眼那样沉静,冰雪般一尘不染。

    这一眼,就是一辈子。

    ……

    “你们为什么分开?”

    “因为她爱着一个不爱她的男人。”

    “顾远生?”

    “你怎么知道?”

    罗切斯特这一次倒有些惊讶:

    “我一直从西布莉口中听到这个男人的事情,但我从未查到过这个男人……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以为有关这个男人的一切都是西布莉幻想出来的,她的父母甚至强迫她接受心理治疗。”

    “所以你这么讨厌心理医生?”

    她笑了笑,还记得罗切斯特在审讯时说“宁愿和法国人坐在一起吃那罪恶的鹅肝,也决不和心理学家呆在一个房间里”的嘲讽语调:

    “顾远生是我第一任养父,或许也是我真正的父亲。”

    “他是ccrn的人?”

    “是。”

    “那西布莉……”

    “我小时候叫她切尔西阿姨。”

    李文森平静地看向西布莉的花园: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不能出门,甚至不能出房间,除了我的养父和她,我见不到其他人。”

    她是她在世界上仅剩的亲人之一。

    但她不能说,不能看,不能露出端倪。乔伊或许看出了一些东西,有那么一段时间每天都在旁敲侧击她为什么对西布莉这么上心,和西布莉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每次都被她用一句“她长得像我过世的母亲”搪塞了过去。

    她和她相互辨别的唯一方式,就是在道路上偶然相遇时,她问一句“今天过得好吗,西布莉?”

    “没有什么好与不好,小姐。”

    而她每一次都会这么冷冰冰地回答她:

    “就如同过去四十年的每一日一样。”

    ……

    “我一点都没看出来,你看上去那么平静。”

    罗切斯特怔怔地看着这个小姑娘:

    “难道当你知道她的死讯,见到她的遗体,审讯杀死她的凶手时,你不会痛苦吗?”

    不会痛苦?

    如果不痛苦,她为什么要在全身中度冻伤发着高烧时,还要爬窗户出去参加西布莉的审讯?如果不痛苦,她为什么会在案件已经结案之后,仍旧每周申请见凶手陈郁,只为弄清楚案件中她尚且不清楚的问题?

    只是她的痛苦一直是个秘密。

    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秘密。

    深秋的叶子从枝头落下,李文森笑了一下,不再理他,最后看了西布莉种满蔷薇的花园一眼,转身朝山下走去:

    “你猜?”

    ……

    雨下得有些大了。

    海边的天气难得有这样温和的,一旦下雨,都是瓢泼大雨,忽而来,忽而去,人情世故一样令人琢磨不透。

    今天的雨却是细细密密的,在山谷间笼上了一层雾霭,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等一等。”

    她身后的老人忽然叫住她:

    “女孩,如果你真的是西布莉的朋友,我有两件事情要告诉你。”

    李文森没有回头:

    “什么事?”

    “你还记得你在西布莉客厅里找到的那个耶稣像吗?”

    耶稣像?

    李文森蓦地停住脚步:

    “你怎么会知道耶稣像的事?”

    西布莉客厅里的耶稣像是这个案件里的未解之谜之一,她和乔伊一同去现场勘察时就提出过这个问题——一般的耶稣像用的都是正常的十字架,横短竖长,西布莉那尊耶稣像用的却是希腊东正教的等臂十字架,非常罕见;西布莉的大火烧了好几个小时,以至于天花板上都熏了一层黑色的烟雾,那个耶稣像却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难不成真是圣主显灵?

    ……

    “不知道为什么,在你审讯过我们之后,警方又重新审讯了我们一遍。”

    罗切斯特说:

    “那个年轻的警官刘易斯提到了耶稣像的事,问我是否对希腊等臂十字架的意义有所了解。”

    ……警方在她离开后又重新审讯了一遍?为什么?

    说起来,她当时在案发现场时就有所疑惑——当时那个在她身边不停捡骨头的老警察,听说叫余翰的,明明是比她更厉害的测谎师,警方为什么还要特地让刘易斯跑一趟让她来主导审讯?

    更奇怪的是乔伊。

    那条短信她还保留着……乔伊让她“不要在警方面前避重就轻”,因为“警察会觉得她在撒谎”。

    ……为什么警方会觉得她在撒谎?

    李文森只觉得事情愈发扑朔迷离,却只是笑了一下:

    “耶稣像怎么了?”

    “这件事我和刘易斯警官提过,也和你的未婚夫布拉德利……不,乔伊提过,但看来他们都没有告诉你。”

    罗切斯特顿了顿:

    “在西布莉死的那天晚上,我并没有在她房间里看到任何的耶稣像。”

    ……

    山林间不知是什么动物踩到了一截枯枝,“咔嚓”一声,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

    李文森平静地站在那里,即便在听到乔伊也知晓这件事时,她的眼神也不过细微地晃动了一下……让人疑心那不过是灯光下飞过了一只飞蛾,在她眼里落下轻薄的翅膀的影子。

    “这是第一件事。”

    她又笑了笑:

    “那第二件事呢,第二件事是什么?”

    “第二件事我和谁都没说。”

    罗切斯特抬起头,一丝丝的雨丝浸湿了他的头发,每一个字都说的极其费力:

    “其实,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她还活着。”

    ……

    山谷里有水声细细碎碎传来,那是西布莉别墅后的两条河流。草丛里有秋虫在叫,一声一声,无休无止。

    “你说什么?”

    李文森慢慢地说:

    “什么叫’她还活着’?”

    “那天晚上我睡不着,就想着去她花园外远远地看她一眼,却看到了火光……当时她还有气息,只是伤的很重,血一直朝外流,浸满了整张摊子,一根长线被浸透汽油绑在她的椅子腿上,已经烧着了靠背。”

    他语气就仍然温和而绅士,却抑制不住痛苦:

    “我想救她,但她却说她流血太多无力回天,只求我最后帮她一个忙……要我把那本《圣经》翻开到一百零四篇,放在地上火够不到的地方。”

    圣经?

    李文森一下子想起她在西布莉地上找到的《圣经》,当时还疑惑过西布莉身为一个外国人,为什么会在死前阅读一本中文版本的《圣经》。

    而那《圣经》一百零四篇的内容,就像刻印在她脑子里一样,清晰地浮现了出来。

    披上亮光,如披外袍,铺张苍穹,如铺幔子……

    你用深水遮盖地面,犹如衣裳,诸水高过山岭……

    ……

    李文森指甲陷进包扣里: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知道,我一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不知道为什么要为一个不爱她的男人放弃她的学历、她的未来,和她的生命……她甚至不让我熄灭烧到她身上的火焰,我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我面前化成灰烬。”

    罗切斯特站在离她七八米远的地方,头顶上是一棵梧桐树。

    “我爱她,只爱她。”

    他声音很轻,湛蓝的眼睛里忽然溢满了泪水:

    “你知道吗文森?爱情是要宣之于口的,我从不曾有哪一刻那般后悔……后悔我此生,从没说过我爱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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