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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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摸着里面吃饭的，也快吃完了。宋景微才和沈君熙一道走进去，瞧见那两人果然放下了碗筷。
于是沈君熙过去收拾，宋景微坐下跟裴鸿轩说：“你的腿受伤了，下午授课该怎么办？”
裴鸿轩一副自责的模样：“都怪我不小心，这下好了，下午授课便成了问题……”他咬牙道：“我忍一忍，不走动也就是了。”
宋景微摇头道：“那不行，你不能带伤授课。”
“那能怎么办？”众人都看着他，希望他能有个十全十美的法子。
“这样吧。”宋景微看了看裴鸿轩，又看了看吴喜，说：“你把下午要讲的内容，跟吴喜教导一遍，让吴喜来授课。”
裴鸿轩愣了愣，向吴喜问道：“你会识字吗？”
吴喜自卑地摇摇头，瞧见众人失望的神情，他细声道：“略识几个字，一到一百我认得。”还是他父亲在世的时候，给教的。
宋景微便道：“这就行了，小家伙们本身也是启蒙阶段，你们下午就教数字吧。”
这事就这样定下了，裴鸿轩趁着大中午地，在书房里把下午要说的知识传授给吴喜。宋景微多识趣，拉着沈君熙回去了，下午不在这儿待着。
“又回去吗？”沈君熙疑惑地比划。
“我乏了，回去睡觉。”宋景微说罢，才觉着自己想差了，他道：“你喜欢待着也可以，反正我回去了。”
他这样说，沈君熙肯定也说，我也回去了。
午间的田野里，其实没有什么好看，只有一股子叫人心烦的燥热。现在若是躺在清凉的竹席上，扇着脸盆那么大的蒲扇，那该多舒服。
回家睡到下午，天上的日头似乎蔫了一半。沈君熙爬起床来，准备出门去割猪草。回身甜蜜地望着，媳妇还在熟睡的脸庞……怎么睡得这样香，往天这个时间他也该醒了。
沈君熙却不会再让他去小山坡，那里其实不漂亮，也不那么让人高兴。
这一觉就睡到晚上去了，宋景微起来揉揉昏沉沉的脑袋，感到仍旧眼困。他下床洗了把脸，在院子里活动了几下，顶着沈君熙好奇的眼光，也没有停下来。
“叫你媳妇吃饭了。”杨氏从院子里走过，笑眯眯地瞧着俩孩子。这些日子以来，儿子和儿媳妇的关系越来越好，她总算没那么担心。
“裴鸿轩回来了吗？”宋景微揉着肩膀走来。
“嗯。”沈君熙点头应道，指指屋里边，吴喜送他回来了。
“吴喜送的吧，没留下他吃饭吗？”
“……”沈君熙生出嫩嫩的好奇，眨眼瞧着宋景微，他媳妇是万事不上心的性子，怎地突然对裴鸿轩和吴喜这般关心。
宋景微走进屋里，裴鸿轩和吴喜果然在的。他在沈君熙面前虽然关心着，可是到了人前他一句话也没得多，就是这种样的性格。
“今个煮了鱼呢，足足有五斤重，都坐下吃吧。”沈东明笑呵呵地招呼道，让儿子把最肥嫩的鱼肚子夹给他媳妇吃。
沈君熙浑然不动，经过了几次拒绝，他眼下已经不敢轻易给宋景微夹菜了。
“您吃，不用照顾我，我自己成。”宋景微说道，自个夹了一块鱼肉，味道真的很好的：“美味，大家也吃吧。”说罢就埋头下去，他吃饭一向这样沉默。
今天在四合院遇到刘越的事，沈君熙与父母说了，就说只是来看看，不会找麻烦。
杨氏说：“刘氏虽然爱财，倒不是心坏的人。”和前头死掉的张氏相比，那算不错了。
“这有什么，他不来找麻烦不就好了，咱们也不爱管他们。”照沈东明说，他不求别的，日子过得安稳最重要，就是这样。
吃完饭后，吴喜抢着收拾，杨氏连忙阻止他：“你是客人，你坐着，怎么能让你洗碗呢？”
吴喜道：“杨大娘别忙，我一个人住，家里大小家务都是我干，洗个碗罢了，我还干不动吗？”他是真心喜欢沈家大房的，这家人是好是坏，吃一顿饭差不离就知道了。
“不成不成……”杨氏推拒道。
“我来我来……”吴喜抢着道。
杨氏拿他没法子，二人一起收拾得了。在厨房边上，她一边洗碗一边唠叨道：“吴喜啊，你今年几岁啦？”
“二十了。”
“该娶媳妇了。”
“等我赚了银子……”
屋里边，几个大老爷们坐在一块儿，喝茶，解解腻。沈君熙记着，他媳妇不喝浓茶。大家一起喝茶的时候，他就弄个拳头大的茶碗，单独给他媳妇泡茶。
裴鸿轩见了总会打趣他，对媳妇太好。
他心里便道：还要再好一点。
除了这些琐碎，还能怎么着，他竟是想不到。
飞逝的日子，说过去就过去了，又是一年桂花飘香的时候。此时稻田里的稻谷已经割完有些天了，沈家大房的新房子正式进入收尾工作了，分出一部分人手在稻田上翻地整地。
也就是八月中旬罢了，这阵子不忙也不见闲。之前答应沈君熙的事，宋景微往心里挂上了号。
转天告别沈家夫妇，二人踏上去县里的路程。
坐的是租来的一辆马车，走在路上还算稳当，但是偶尔依旧颠簸。宋景微有意无意地顾及自己的肚子，不让颠簸把自己弄得太累。
沈君熙见状，把媳妇稳住，让媳妇靠在自个身上。
“不用的。”宋景微说道，接着一个震荡，把他弄得东歪西倒，直接倒入了身边人的怀里。
沈君熙抿着嘴笑，双手把媳妇环起来，很高兴，就这样好了。
“……”
他们一大清早出门，来到县里已经下午时分，很快就接近黄昏，宋景微说：“先找个客栈住下来。”颠簸了一天，肚子饿，骨头散，浑身皆难受。
吃完饭洗完澡，几乎是倒头就睡。因着在家里俩个人睡也习惯了，这回没有刻意要两间房，仍旧是睡在一张床上。当一件事成为习惯的时候，平时根本想不起来要抗拒它。
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先去了一趟张本卿的住宅。宋景微和张本卿进了书房谈事，沈君熙一人坐在花厅里，一杯一杯递喝茶，有些无聊。偶尔张望一下门外，看他们谈完了没有，出来了没有。
临走时宋景微向张大人问道：“县里最出名的大夫，是哪位？”
张本卿道：“正好我认识，你若是需要，我就与你同去。”
“那正好。”宋景微回答道。
抱着希望去的，大夫看过之后，给的回应是摇头，说道：“耽搁太久，已经治不好了。”他说沈君熙的嗓子，头几年来还能治一治，拖到今天来了却是不行，没治了。
“真的治不了？”宋景微失望地问。
“不好，去哪里都一样。”
宋景微瞧着沈君熙，他很失望，他怕沈君熙更会失望。但是也不见得，因为沈君熙的表现很平静，仿佛他一开始就没有期待过。
“难过吗？”第二天回去的路上，他轻轻问道。
“不会。”沈君熙既摇头又摆手地比划道，他不觉得很难过。他笑了，开始宋景微说要来县里找大夫的时候，他还以为只是说说而已呢，没想到他们真的来了。
说不难过也有一点点，当大夫为他检查的时候，他确实抱着一点点的希望，要是万一能治呢？然后大夫说不行了，他的心漏跳了一下，还是有点失望的。可是他想到，自己现在过得也不差了，假如这一切都是坏嗓子的补偿，他宁愿不会好。
“嗯……”宋景微想安慰他几句什么的，发现他挺安然地接受，就不说了。有时候反复提起别人的缺陷，自以为暖心地安慰别人，也许并不是一件好事……对缺陷者而言。
八月下旬，裴鸿轩的扭伤的脚好了，也不用每天给吴喜上课了。这天吴喜来找宋景微，给他说一声，自个要回到工地上干活。
“裴夫子的脚已经好了，我想也没有我的事情，您看我是跟着祥贵叔收拾房子，还是修路呢？”他说道。
“你想做夫子吗？你觉得夫子这份工作怎么样？”宋景微瞧着他问道。
吴喜睁大眼，不敢相信地说：“我大字都不识几个，怎能做夫子呢？”每天每天里，要不是裴鸿轩提前给他讲课，他连怎么讲都不会。
“你做了一个月，我看就很不错。”宋景微道：“你看，书社就只有裴鸿轩一个人，偶尔难免忙不过来。你要是肯来帮他的忙，那就好多了。”
吴喜抿着嘴想，他自然是想来的，可是他行吗？
“别太看轻自己，你这一个月不也做下来了吗？以后也可以让裴鸿轩教你，一举两得。”宋景微说道。
“这……宋少爷，我想考虑考虑。”万一裴夫子不愿意教他，已经烦他了呢？吴喜暗暗地决定，改天私下里问问裴夫子去。
“嗯，你考虑一下。”宋景微点头说，并不勉强。吴喜愿意留在书社自然好，不愿意也没什么。他这样做是出于善意，觉得吴喜这个瘦身板去做长工，实在是辛苦。
这天裴鸿轩下课回来，他刚坐下，手边突然多了一碗茶。抬头一看是吴喜，他笑道：“谢谢你，你太体贴了。”他讲了一个上午的课，眼下正口渴呢，吴喜这碗茶就等于雪中送炭。
“别客气。”吴喜静默了半晌，说道：“裴夫子，我有点事想问你。”
裴鸿轩咽下茶水，问道：“啥事，你说呗。”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吴喜，因为吴喜的口吻太严肃。
“就是，每天教我学习，你烦我吗？”吴喜直直看着裴鸿轩道，以前他不敢的呢，后来熟悉了就习惯了，说话的时候喜欢看着别人的眼睛……这是一种尊重，宋景微给他说的。
“你傻咧咧什么呢，你来学习是为了帮我，我怎么会烦你。”裴鸿轩又道：“就算你不是为了帮我，我也不烦，我愿意教你识字读书。”
有他这句话，吴喜的心里就踏实了，说道：“好，我跟你说件事呗。”没等裴鸿轩应话，他就开始说了：“你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你是外乡来的单身汉，连个住所都没有，你说，咱俩一块儿生活怎么样？”
裴鸿轩就傻眼了，不是说学习的事吗，突然……可是他真的开始考虑了，单身汉和单身汉，好像也不坏的样子……
“怎么样，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给你生孩子。”吴喜严肃着脸道，他以前也有人上门提亲的，对方要求他给生小孩，当时他就不答应。
“也不坏……”裴鸿轩愣愣道，孩子呀，多么遥远的事情，可是吴喜说给他生。
“那就是愿意了？”吴喜的眼睛瞬时亮起来，兴高采烈地道：“你愿意就太好了，马上选个日子咱们成亲吧，以后你就住我家，不用再借住了。”
“马上就成亲吗？”裴鸿轩恍惚道，这是不是太快了点，“我……”
“我去告诉宋少爷，叫他帮我们挑个日子。”吴喜马上就去找宋景微，说自己愿意留下来当夫子。
宋景微就说：“那好，回头我和裴鸿轩打个招呼。”
吴喜摆手说不用了：“我与裴夫子说过了，他说愿意教我学习。还有，我们要成亲啦！”
宋景微的反应是直接呆愣，过好一会儿也没完全回神，只能维持表面上的严肃，他道：“怎么这么突然？”裴鸿轩和吴喜？他固然有点想过这个问题，可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不突然，我们都是二十郎当的人了，他年纪更大。”吴喜笑着说道：“越早成亲越好，所以来请您挑个日子，最好是九月的。”
可是宋景微一想，现在马上就九月中旬了，他扶着额道：“那你看九月二十六怎么样？”这日子也够快的了。
“好啊，可我没钱弄婚礼，您能预支一点点给我吗？”吴喜腼腆地道，脸上却带着喜悦的笑容，使他容光焕发地。
“钱没问题。”宋景微回头就拨了五十两给他，既然他和裴鸿轩成亲，那就不怕赚不回来。
“谢谢宋少爷，您真是个好人！”吴喜竖起大拇指说道，宋景微是他遇到过最好最好的人，他心里是这么想的。
宋景微一直以为古代成亲也好，现代结婚也好，都是一件很繁琐的事情。光是前期的准备就足以让人抓狂，但是吴喜和裴鸿轩这事，明显不在他认知的范畴里。他俩要成亲的事，沈家大房很快就知道了。
“鸿轩和喜子要成亲呀，好啊，我看着很好！”沈东明拍着大腿笑道，这是喜事儿呀。
杨氏笑吟吟道：“原来你俩是这么回事，我前头还想着给喜子介绍呢。”一转眼，眼前俩孩子就好上了，他们挺高兴的。
每人都抱着喜悦的心情，祝福的心态，帮他们忙碌起来，筹办的速度那叫一个迅速。
就数宋景微最清闲，什么都不用干，反正他也不会干。直接在裴鸿轩出门那天给他备一份‘嫁妆’即可。这份嫁妆虽然不多，但是在村里的人看来也不少，最起码能让裴鸿轩手头宽裕点。
对于曾经富贵过的裴鸿轩来说，他看中的不是钱，而是宋景微的义气。这人平时对他冷冷淡淡地，关键时刻总会帮扶你一把，让人对他又爱又恨。
“你说什么，这是嫁妆？”裴鸿轩反应很大地抗议道：“我跟你说，我和吴喜是之间是他嫁给我，不是我嫁给他，你要明白。”
宋景微淡淡瞥了他一眼：“你这情况就算不叫出嫁也等于入赘，随你喜欢哪一个吧。”反正都一样，有种自己盖房子呀。等他的大房子盖好，沈君熙一家跟他一起入住，他差不多就是招婿的情况了。
不管自己怎么想，别人眼里就是那样，你得习惯。
“你等着瞧。”等吴喜给他生了孩子，大家就明白了，裴鸿轩是这样想的。但是世事难料，谁知道生孩子的到底是谁呢。
九月二十六日，裴鸿轩和吴喜成亲，在吴喜的家里办了酒席。
他们请来的人不多，加起来就是五桌那样子，是吴喜和裴鸿轩在工作上相处得比较好的朋友。
吴喜的大哥大嫂也来了，随了一点红包，带着俩孩子吃下去不少东西。他们对吴喜淡淡地，吴喜对他们也是面子情，不找什么麻烦就算了。
“来，喝酒！”
“喝喝喝！”
“祝你俩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哈哈哈，你俩谁生啊？”众人打趣道，可是看吴喜和裴鸿轩那身板，多半是吴喜生呢。虽说俩人都是一般高，但是吴喜还是少年身子，个头高是高却不壮。
“当然是吴喜生啊！”他们自个闹哄哄地道，笑得后牙槽都露出来了，因为今儿个高兴嘛。
夜晚进了洞房，吴喜端着一碗水进来，推了推喝醉的裴鸿轩说道：“起来喝碗水，解解酒。”对方有些醉了，眼睛迷迷蒙蒙地，被他扶起来就喝了水：“好点了吗？来，我帮你脱衣裳……”
裴鸿轩躺在那，由吴喜悉悉索索地脱/光他的衣裳。
“裴夫子，给我生个小孩吧。”吴喜低下头，爱惜地吻了吻心上人的额头。他早就喜欢裴鸿轩了，当时是第一次见面吧，裴鸿轩对他微笑，说让他进来喝点水。
这么俊的人，倒给他的茶，当时喝起来就像甘露一样。但是这样好的人，老天爷要了他的一只脚，让他苦涩地笑道：“我这种人，这辈子就是这样了。”
吴喜狠狠地抱紧他，一边在心里默默说：“才不是，你这种人合该有个家，合该有个像我一样爱你的男人。”尽管他知道，裴鸿轩明天会很生气很生气，大概是会杀了他吧。
可是吴喜不后悔呀，这种机会只有一次。古人不是说了吗，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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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景微也有些‘醉’了，酒席都是他的长工，对他拼命敬酒。他只好用了一些特殊手段，假装自己一杯倒。
沈君熙把他背上，比划说媳妇喝醉了，他们就不跟着闹洞房了，让大伙儿们继续热闹。
虽说大家看不懂他在比划啥，但是大体上还是明白的，纷纷笑道：“快去吧，小心你媳妇吐了。”
沈君熙心想也是，他不怕宋景微吐他一身，但是吐的感受一点都不好。于是他加紧脚步回家，让杨氏给他们煮一锅解救汤晾上，他根本就不知道宋景微是装醉。
动作轻柔地把媳妇放上床，脱掉鞋子，盖好肚子，沈君熙露出满足的微笑。
宋景微刚想睁开眼睛说话，就感到嘴唇上一热，另一个人的嘴唇轻轻地贴紧他。这让他浑身僵硬，连睁眼的动作的都忘了。
“……”沈君熙静静地贴着媳妇的嘴唇，感到柔软又甜蜜，他想要的就是这么多而已，呆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这种时候，宋景微反而不好睁开眼，他默默地闭着眼睛装睡，他多么自己真的睡着了才好，就不用面临如此尴尬的境地。
还有就是，他蹙着眉头在想，沈君熙的胆子够大的……这阵子对他太好了吧……
一根手指点上宋景微眉头，沈君熙轻轻地帮他抚平，他在想，媳妇不舒服吗？他站起来，到外面去看看，解救汤煮好了没有。
宋景微松了一口气，终于走了。回头想想，他为什么要放松，何必怕沈君熙？
从厨房里端着解酒汤回来，沈君熙发现他媳妇已经睡着了。他端着那碗汤，在屋里进退两难，是叫醒媳妇，还是不叫醒媳妇。若是叫醒了，宋景微会发脾气的，若是不叫他，第二天会否头疼？
沈君熙皱着眉头，为难了许久，在被骂和宋景微会头疼之间，他选择叫醒宋景微。
“……”宋景微是真的睡着了，当沈君熙推醒他，他的脸色臭臭地。
“嗯。”沈君熙把解酒汤端到他面前，一副乖乖地模样。
“……”宋景微觉得自己是自作孽，他早该告诉对方，他没醉。
“嗯！”沈君熙以为他不想喝，便着急地向前送，不喝可不行，会头疼。
“我没喝醉……”宋景微说道，但是举手接过来，还是喝下去算了，让他安分点。不过既然已经起来了，他说：“我要洗个澡。”
沈君熙眉开眼笑，接过他的空碗点点头，比划道：“给你打水去。”离开的时候，捧着媳妇喝过的瓷碗，他眉眼温柔如水。
这一折腾，夜色又深，沾上床就睡了。
第二天一早，沈家大房的院门被拍响。沈东明过去打开门一看，竟然是一身喜服的裴鸿轩，他一瘸一拐地走进院子里来，说道：“沈伯父，客厅里的竹榻还给我留着吧？”
沈东明哭笑不得地说道：“咋了这是，一大清早地火气这么重？”他瞧着裴鸿轩的脸色就是生气呢，难不成跟吴喜吵架了？总不能把，这才新婚第一天。
“唉！跟您说不明白，反正我要在您这儿住几天了。”裴鸿轩是生气，但不是生谁的气，他来到沈家大房就开始苦笑了。娘的，活了这么久，虽也被人计算过，但是吴喜这样的芝麻包子他还真一时受不了。
不是别人太聪明，是他太蠢了。
“怎么了，一大早就回娘家，貌似不合规矩。”宋景微洗漱完毕，站在屋门口瞧着来人说道。
裴鸿轩一身难受，他此刻哪有心思和宋景微抬杠：“别提了，算我自己蠢。”一时着了道，呵呵。
杨氏出来瞧见他，忒惊讶了：“你这孩子……”哎，还穿着喜服！“咋了这是？”再看他两眼青黑的，一副没睡好觉的模样，杨氏心疼道：“哎哟，快去洗个澡暖暖身，回头吃饱饭就睡一觉去！”啥新婚之夜啊，怎么把人折腾成这样。
“杨伯母……”裴鸿轩连头都抬不起来。
“奇怪，吴喜呢？怎没跟你一块儿来？”杨氏还以为他们俩男人懒得开伙，来蹭饭的呢。
“别提他了。”裴鸿轩说道，收拾了之前留下的衣服，洗澡去。
“这孩子，到底是咋了？”杨氏擦擦手，一点都不明白这是啥现象。
“跟吴喜吵架生气了吧。”沈东明抽着烟斗道，呵呵地笑起来，可真是年轻人呀。
“才成亲呢，吵什么架？”杨氏忒不理解道，他俩不是自个勾搭在一块儿的吗？感情好才一起过日子，又不是她儿子儿媳妇那样儿的，有别的缘故。
“嗨，谁知道呢。”沈东明道，他还是那句话，夫妻哪有不吵架的，吵吵才恩爱。
宋景微瞧着裴鸿轩离去的背影，心道：“他比以前更瘸了，没准不是吴喜怎么了他。”竟然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想法。
没多会儿，吴喜急匆匆地找进来，他一见到裴鸿轩就说：“对不起对不起，你听我解释，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但是你不能走啊！”一觉醒来不见了媳妇，他着急得跟什么似的。想到裴鸿轩没有什么地方可去，只能回了这里。
沈家大房的人眼定定地看着他，这时候啥情况？
裴鸿轩埋头吃饭，只当自己没有听见吴喜的话。当吴喜过来拉他的时候，他平静地说：“我知道你不是什么坏心的人，但是我不喜欢你刻意骗我。”假如吴喜一早就有这个打算，却拿给他生孩子的幌子来骗他成亲，这让人怎么接受？他对吴喜说：“你知道吗，我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吴喜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吓得脸色发白，他有想到裴鸿轩会很生气，但是裴鸿这么平静地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宁愿自己被痛打一顿，也不愿意裴鸿轩对他如此理智平静。
“对不起，我……”
“对不起没有用，你在我心中已经不是那个美好的吴喜，我不想跟你好了。”裴鸿轩说道。
“……”吴喜哇地一声，天塌了。
众人面面相窥，大气不敢出，他们这是要闹和离还是怎么样？
杨氏见吴喜实在太伤心，心软地劝道：“鸿轩啊，到底是怎么回事？有必要闹成这样吗？”
裴鸿轩道：“杨伯母你不知道，他刻意欺骗我，我最受不了别人算计我。”
吴喜扑到他身前，拉着他的手臂苦求道：“鸿轩，我知道自己不好，可我不是存心骗你的，我只是太喜欢你，太害怕你会拒绝我。我会改的，以后你说啥就是啥，我都听你的，你别不和我好成吗？”
“不成。”裴鸿轩拂掉他的手，面无表情道。
“鸿轩！”吴喜大声叫道，他不许这样，怎么能成亲第二天就分开了，那会要了他的命。
“你走吧，以后别来了。”裴鸿轩说道。
“不不不，我不走……”吴喜拼命地摇头，只要裴鸿轩一天不跟他和好，他就赖在沈家大房不走了。
沈家大房众人，“……”眼睁睁地瞧着，却帮不上啥忙，毕竟这是人家两口子的事情。
杨氏缓缓开口劝道说：“鸿轩啊，都是知根知底的熟人，大家坐下来有话慢慢说，别伤了和气。”她只看到吴喜伤心得厉害，便觉得可怜。加之裴鸿轩又不说吴喜究竟骗了他啥，便觉得裴鸿轩太严厉了。
说谎什么的，谁能保证一辈子没说过呢。
“杨伯母你不知道，我是真的不想和他过了。”裴鸿轩这话一出，吴喜就那啥了，直接给他跪了，一边认错一边哀求，不要离开他。
这么闹着大家都不安生，宋景微吃了七八分饱，感觉还能再吃一碗，他说道：“现在说什么都是气话，你们先各自冷静几天，到时候是怎么样就怎么样。”他心里不见得是希望俩人分开，但是也没有特别想干涉的意思：“都先别说这件事吧，先把早饭吃了。”
沈君熙瞧着媳妇的空碗，马上识趣地添上一碗粥。他觉得媳妇最近好能吃呢，不过能吃是福气，说明他在家里住的舒心，胃口好睡得香……沈君熙的神情一下子柔和得不像话，连眼睛都笑弯了。
对比起那对新婚夫夫，他觉得自个很幸福，至少宋景微没有跑回娘家，也没有强硬地说不和他过了。
“是啊，听景微的，先把早饭吃了。”杨氏连忙起来，给吴喜添副碗筷。她觉得吧，年轻人吵吵闹闹地，就是太骄傲了，轻易受不得委屈。可是做人哪有不受委屈的？和人做夫妻也好，做婆媳也好，不是你迁就我就是我迁就你。若是俩个人都不迁就，那日子就没法过了。
等吴喜抹干净脸，蔫蔫地上了桌，沈东明才道：“你们都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难免吵架打架，这都是应该的。但是既然成了亲，关起门来随你们怎么打都好，别轻易说不过了。你们俩能走到一块，说明都是真心想跟对方过日子，对吧？”
说得裴鸿轩和吴喜低下头，不说话，只顾着吃饭。
沈东明叹了口气，也不说了，这时候说啥都是假的。等他们冷静下来，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块慢慢说，才能把话说清楚。
假如事情真的和宋景微猜测的一样，那他倒是不担心裴鸿轩会和吴喜分开。毕竟裴鸿轩是古代人，固然会在初始的时候生气，但是他更能接受这样的事件和生活，他始终会选择成家生孩子。
而宋景微自己不同，他最后的底线就是把沈君熙的孩子生下来，要么留给沈君熙照顾，要么自己带走。却从来没有想过，真正一辈子给沈君熙当老婆那样，和他白头到老。
在他心里头，还没有接受这个世界男人和男人结婚生孩子的现象。并不是排斥或者看不起，只是没把自己代入，完全没往自己身上想过。
来了这么久，他仍觉得自己是个格格不入的外来者。
沈家大房心善，单纯，他并不讨厌，可是他的心不在这里。
吃罢饭以后，裴鸿轩留下来，吴喜也想留下来，杨氏跟他说：“先回去吧，让鸿轩自个冷静冷静，你这样凑到他跟前讨人嫌，不是更糟糕吗？”
这话是真的，吴喜顿时没了主意，他不想讨裴鸿轩嫌，也不想离开他太远。
“吃午饭你再来，大娘做你的饭。”杨氏把他拉出去门口，悄声说道。
“谢谢你，大娘。”吴喜面露感动，非常感激地说道，杨氏的关心总让他想起过世的父母。
“客气啥呀，大娘希望你们好好地。”杨氏就沈君熙一个孩子，她年轻的时候身体不好，沈东明是不敢让她生。吴喜那么可怜的一个小伙子，杨氏少不得要对他好点。
就这样，吴喜中午又来了。悄悄找到杨氏，往杨氏手里塞了一些碎银子，忙说道：“大娘，我和鸿轩日日在您家吃饭，这是一点伙食费，您一定要手下。”
杨氏惊讶地推拒道：“你拿回去，拿回去，我不要你的钱！”这怎么能够呢，她说：“不就是几顿饭的钱，跟大娘客气啥呀？”
吴喜道：“您收下吧，您想想，我们都是有手有脚二十郎当的人，凭什么白吃白喝？您不收就是看不起我们。”
说得这么般严重，害得杨氏呐呐地，原来不收银子还关乎到男人的面子问题，她只好接着了：“那……那正，大娘就收下了，以后你俩要吃什么尽管说，大娘给你们做。”
吴喜腼腆地搔搔脑袋，笑道：“确实要麻烦大娘您，给鸿轩做点补身子的东西，他可能要怀上了。”
杨氏手里的铲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没顾上捡，就是一张脸惊愕得不像话：“啥……啥……啥怀上了？”
“鸿轩啊，我们俩昨天夜里圆房了。”吴喜抿着嘴笑道，有点不好意思。
“不……不……不是你怀？他怀？”杨氏看吴喜的眼神，顿时就变了，一下严肃起来：“好啊吴喜，我还以为鸿轩那孩子对你太严厉，没想到是你欺负了鸿轩！”
“大……大娘……”吴喜慌张道：“我……我没欺负他，我会好好对他的！真的！”他好不容易才和心上人成亲了，怎么能不对那个人好呢。
“你出去，给鸿轩好好道歉，他要是不原谅你就是你活该！”杨氏可没忘记，当初裴鸿轩回来说吴喜给他生孩子那神情，呵呵，怎地一转眼就成了自个给吴喜生孩子，难怪他会生气了。
“……”吴喜感到脚软，连一向向着自己的杨氏都对他横眉竖眼，他的心里就像水上的浮萍，越发没底。
“去啊！”杨氏叉着腰说道。
“好，我去，他愿意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我都随他，但是……他不能离开我。”吴喜说罢，一脸豁出去地走了。
“这孩子！真不像话！”杨氏还挺生气，以为吴喜是个老实人，结果也是满肚子坏水，要不怎么轻轻松松地就把裴鸿轩给计算了去：“还是我儿子老实。”她家熙哥儿性子就是好，虽说难免被媳妇压制，可是媳妇是个明事理的，只要媳妇掌家的一天，这个家就不会乱。反之一个偌大的家里没了媳妇，男人迟早活得比狗贱。
吴喜进来，宋景微和沈君熙识趣地把地方让给他们谈谈。
出门时听到裴鸿轩冷言冷语：“你来干什么？不是让你别来了吗？”
走了几步又听到，吴喜说孩子什么的……然后似乎……裴鸿轩就炸了……
“自作孽。”宋景微淡淡地评论。
沈君熙什么也没听说出，好奇地比划道：“究竟是咋回事？”
宋景微直接道：“吴喜把裴鸿轩睡了，裴鸿轩可能会怀孕。”
“……”沈君熙睁大眼，太吃惊了，他摇头比划：“吴喜不是这样的人，他怎么会这样做？”在他的印象里，吴喜有点腼腆有点笨，受了委屈也不会反抗，不会说出来。
“再懦弱的人，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会变得不择手段。”宋景微的声音有点冷，诚然他不喜欢被人计算，若他是裴鸿轩的角色，他肯定不会原谅吴喜。
沈君熙愣了愣，媳妇露出那种神情令他很不好受，他拉了拉宋景微的袖子，比划道：“如果是我，我不会那样对你。”
“哦？”宋景微斜睨着他，说：“如果你是吴喜，你会老实给我生孩子吗？”
一句话，把沈君熙的脸颊红透了，成了一只煮熟的虾子。
“啧啧，你放心吧，我对上你没兴趣。”宋景微说道，一点希望也不给他，不管是谁上谁，都不可能发生的事。
估摸着里面吃饭的，也快吃完了。宋景微才和沈君熙一道走进去，瞧见那两人果然放下了碗筷。
于是沈君熙过去收拾，宋景微坐下跟裴鸿轩说：“你的腿受伤了，下午授课该怎么办？”
裴鸿轩一副自责的模样：“都怪我不小心，这下好了，下午授课便成了问题……”他咬牙道：“我忍一忍，不走动也就是了。”
宋景微摇头道：“那不行，你不能带伤授课。”
“那能怎么办？”众人都看着他，希望他能有个十全十美的法子。
“这样吧。”宋景微看了看裴鸿轩，又看了看吴喜，说：“你把下午要讲的内容，跟吴喜教导一遍，让吴喜来授课。”
裴鸿轩愣了愣，向吴喜问道：“你会识字吗？”
吴喜自卑地摇摇头，瞧见众人失望的神情，他细声道：“略识几个字，一到一百我认得。”还是他父亲在世的时候，给教的。
宋景微便道：“这就行了，小家伙们本身也是启蒙阶段，你们下午就教数字吧。”
这事就这样定下了，裴鸿轩趁着大中午地，在书房里把下午要说的知识传授给吴喜。宋景微多识趣，拉着沈君熙回去了，下午不在这儿待着。
“又回去吗？”沈君熙疑惑地比划。
“我乏了，回去睡觉。”宋景微说罢，才觉着自己想差了，他道：“你喜欢待着也可以，反正我回去了。”
他这样说，沈君熙肯定也说，我也回去了。
午间的田野里，其实没有什么好看，只有一股子叫人心烦的燥热。现在若是躺在清凉的竹席上，扇着脸盆那么大的蒲扇，那该多舒服。
回家睡到下午，天上的日头似乎蔫了一半。沈君熙爬起床来，准备出门去割猪草。回身甜蜜地望着，媳妇还在熟睡的脸庞……怎么睡得这样香，往天这个时间他也该醒了。
沈君熙却不会再让他去小山坡，那里其实不漂亮，也不那么让人高兴。
这一觉就睡到晚上去了，宋景微起来揉揉昏沉沉的脑袋，感到仍旧眼困。他下床洗了把脸，在院子里活动了几下，顶着沈君熙好奇的眼光，也没有停下来。
“叫你媳妇吃饭了。”杨氏从院子里走过，笑眯眯地瞧着俩孩子。这些日子以来，儿子和儿媳妇的关系越来越好，她总算没那么担心。
“裴鸿轩回来了吗？”宋景微揉着肩膀走来。
“嗯。”沈君熙点头应道，指指屋里边，吴喜送他回来了。
“吴喜送的吧，没留下他吃饭吗？”
“……”沈君熙生出嫩嫩的好奇，眨眼瞧着宋景微，他媳妇是万事不上心的性子，怎地突然对裴鸿轩和吴喜这般关心。
宋景微走进屋里，裴鸿轩和吴喜果然在的。他在沈君熙面前虽然关心着，可是到了人前他一句话也没得多，就是这种样的性格。
“今个煮了鱼呢，足足有五斤重，都坐下吃吧。”沈东明笑呵呵地招呼道，让儿子把最肥嫩的鱼肚子夹给他媳妇吃。
沈君熙浑然不动，经过了几次拒绝，他眼下已经不敢轻易给宋景微夹菜了。
“您吃，不用照顾我，我自己成。”宋景微说道，自个夹了一块鱼肉，味道真的很好的：“美味，大家也吃吧。”说罢就埋头下去，他吃饭一向这样沉默。
今天在四合院遇到刘越的事，沈君熙与父母说了，就说只是来看看，不会找麻烦。
杨氏说：“刘氏虽然爱财，倒不是心坏的人。”和前头死掉的张氏相比，那算不错了。
“这有什么，他不来找麻烦不就好了，咱们也不爱管他们。”照沈东明说，他不求别的，日子过得安稳最重要，就是这样。
吃完饭后，吴喜抢着收拾，杨氏连忙阻止他：“你是客人，你坐着，怎么能让你洗碗呢？”
吴喜道：“杨大娘别忙，我一个人住，家里大小家务都是我干，洗个碗罢了，我还干不动吗？”他是真心喜欢沈家大房的，这家人是好是坏，吃一顿饭差不离就知道了。
“不成不成……”杨氏推拒道。
“我来我来……”吴喜抢着道。
杨氏拿他没法子，二人一起收拾得了。在厨房边上，她一边洗碗一边唠叨道：“吴喜啊，你今年几岁啦？”
“二十了。”
“该娶媳妇了。”
“等我赚了银子……”
屋里边，几个大老爷们坐在一块儿，喝茶，解解腻。沈君熙记着，他媳妇不喝浓茶。大家一起喝茶的时候，他就弄个拳头大的茶碗，单独给他媳妇泡茶。
裴鸿轩见了总会打趣他，对媳妇太好。
他心里便道：还要再好一点。
除了这些琐碎，还能怎么着，他竟是想不到。
飞逝的日子，说过去就过去了，又是一年桂花飘香的时候。此时稻田里的稻谷已经割完有些天了，沈家大房的新房子正式进入收尾工作了，分出一部分人手在稻田上翻地整地。
也就是八月中旬罢了，这阵子不忙也不见闲。之前答应沈君熙的事，宋景微往心里挂上了号。
转天告别沈家夫妇，二人踏上去县里的路程。
坐的是租来的一辆马车，走在路上还算稳当，但是偶尔依旧颠簸。宋景微有意无意地顾及自己的肚子，不让颠簸把自己弄得太累。
沈君熙见状，把媳妇稳住，让媳妇靠在自个身上。
“不用的。”宋景微说道，接着一个震荡，把他弄得东歪西倒，直接倒入了身边人的怀里。
沈君熙抿着嘴笑，双手把媳妇环起来，很高兴，就这样好了。
“……”
他们一大清早出门，来到县里已经下午时分，很快就接近黄昏，宋景微说：“先找个客栈住下来。”颠簸了一天，肚子饿，骨头散，浑身皆难受。
吃完饭洗完澡，几乎是倒头就睡。因着在家里俩个人睡也习惯了，这回没有刻意要两间房，仍旧是睡在一张床上。当一件事成为习惯的时候，平时根本想不起来要抗拒它。
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先去了一趟张本卿的住宅。宋景微和张本卿进了书房谈事，沈君熙一人坐在花厅里，一杯一杯递喝茶，有些无聊。偶尔张望一下门外，看他们谈完了没有，出来了没有。
临走时宋景微向张大人问道：“县里最出名的大夫，是哪位？”
张本卿道：“正好我认识，你若是需要，我就与你同去。”
“那正好。”宋景微回答道。
抱着希望去的，大夫看过之后，给的回应是摇头，说道：“耽搁太久，已经治不好了。”他说沈君熙的嗓子，头几年来还能治一治，拖到今天来了却是不行，没治了。
“真的治不了？”宋景微失望地问。
“不好，去哪里都一样。”
宋景微瞧着沈君熙，他很失望，他怕沈君熙更会失望。但是也不见得，因为沈君熙的表现很平静，仿佛他一开始就没有期待过。
“难过吗？”第二天回去的路上，他轻轻问道。
“不会。”沈君熙既摇头又摆手地比划道，他不觉得很难过。他笑了，开始宋景微说要来县里找大夫的时候，他还以为只是说说而已呢，没想到他们真的来了。
说不难过也有一点点，当大夫为他检查的时候，他确实抱着一点点的希望，要是万一能治呢？然后大夫说不行了，他的心漏跳了一下，还是有点失望的。可是他想到，自己现在过得也不差了，假如这一切都是坏嗓子的补偿，他宁愿不会好。
“嗯……”宋景微想安慰他几句什么的，发现他挺安然地接受，就不说了。有时候反复提起别人的缺陷，自以为暖心地安慰别人，也许并不是一件好事……对缺陷者而言。
八月下旬，裴鸿轩的扭伤的脚好了，也不用每天给吴喜上课了。这天吴喜来找宋景微，给他说一声，自个要回到工地上干活。
“裴夫子的脚已经好了，我想也没有我的事情，您看我是跟着祥贵叔收拾房子，还是修路呢？”他说道。
“你想做夫子吗？你觉得夫子这份工作怎么样？”宋景微瞧着他问道。
吴喜睁大眼，不敢相信地说：“我大字都不识几个，怎能做夫子呢？”每天每天里，要不是裴鸿轩提前给他讲课，他连怎么讲都不会。
“你做了一个月，我看就很不错。”宋景微道：“你看，书社就只有裴鸿轩一个人，偶尔难免忙不过来。你要是肯来帮他的忙，那就好多了。”
吴喜抿着嘴想，他自然是想来的，可是他行吗？
“别太看轻自己，你这一个月不也做下来了吗？以后也可以让裴鸿轩教你，一举两得。”宋景微说道。
“这……宋少爷，我想考虑考虑。”万一裴夫子不愿意教他，已经烦他了呢？吴喜暗暗地决定，改天私下里问问裴夫子去。
“嗯，你考虑一下。”宋景微点头说，并不勉强。吴喜愿意留在书社自然好，不愿意也没什么。他这样做是出于善意，觉得吴喜这个瘦身板去做长工，实在是辛苦。
这天裴鸿轩下课回来，他刚坐下，手边突然多了一碗茶。抬头一看是吴喜，他笑道：“谢谢你，你太体贴了。”他讲了一个上午的课，眼下正口渴呢，吴喜这碗茶就等于雪中送炭。
“别客气。”吴喜静默了半晌，说道：“裴夫子，我有点事想问你。”
裴鸿轩咽下茶水，问道：“啥事，你说呗。”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吴喜，因为吴喜的口吻太严肃。
“就是，每天教我学习，你烦我吗？”吴喜直直看着裴鸿轩道，以前他不敢的呢，后来熟悉了就习惯了，说话的时候喜欢看着别人的眼睛……这是一种尊重，宋景微给他说的。
“你傻咧咧什么呢，你来学习是为了帮我，我怎么会烦你。”裴鸿轩又道：“就算你不是为了帮我，我也不烦，我愿意教你识字读书。”
有他这句话，吴喜的心里就踏实了，说道：“好，我跟你说件事呗。”没等裴鸿轩应话，他就开始说了：“你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你是外乡来的单身汉，连个住所都没有，你说，咱俩一块儿生活怎么样？”
裴鸿轩就傻眼了，不是说学习的事吗，突然……可是他真的开始考虑了，单身汉和单身汉，好像也不坏的样子……
“怎么样，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给你生孩子。”吴喜严肃着脸道，他以前也有人上门提亲的，对方要求他给生小孩，当时他就不答应。
“也不坏……”裴鸿轩愣愣道，孩子呀，多么遥远的事情，可是吴喜说给他生。
“那就是愿意了？”吴喜的眼睛瞬时亮起来，兴高采烈地道：“你愿意就太好了，马上选个日子咱们成亲吧，以后你就住我家，不用再借住了。”
“马上就成亲吗？”裴鸿轩恍惚道，这是不是太快了点，“我……”
“我去告诉宋少爷，叫他帮我们挑个日子。”吴喜马上就去找宋景微，说自己愿意留下来当夫子。
宋景微就说：“那好，回头我和裴鸿轩打个招呼。”
吴喜摆手说不用了：“我与裴夫子说过了，他说愿意教我学习。还有，我们要成亲啦！”
宋景微的反应是直接呆愣，过好一会儿也没完全回神，只能维持表面上的严肃，他道：“怎么这么突然？”裴鸿轩和吴喜？他固然有点想过这个问题，可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不突然，我们都是二十郎当的人了，他年纪更大。”吴喜笑着说道：“越早成亲越好，所以来请您挑个日子，最好是九月的。”
可是宋景微一想，现在马上就九月中旬了，他扶着额道：“那你看九月二十六怎么样？”这日子也够快的了。
“好啊，可我没钱弄婚礼，您能预支一点点给我吗？”吴喜腼腆地道，脸上却带着喜悦的笑容，使他容光焕发地。
“钱没问题。”宋景微回头就拨了五十两给他，既然他和裴鸿轩成亲，那就不怕赚不回来。
“谢谢宋少爷，您真是个好人！”吴喜竖起大拇指说道，宋景微是他遇到过最好最好的人，他心里是这么想的。
宋景微一直以为古代成亲也好，现代结婚也好，都是一件很繁琐的事情。光是前期的准备就足以让人抓狂，但是吴喜和裴鸿轩这事，明显不在他认知的范畴里。他俩要成亲的事，沈家大房很快就知道了。
“鸿轩和喜子要成亲呀，好啊，我看着很好！”沈东明拍着大腿笑道，这是喜事儿呀。
杨氏笑吟吟道：“原来你俩是这么回事，我前头还想着给喜子介绍呢。”一转眼，眼前俩孩子就好上了，他们挺高兴的。
每人都抱着喜悦的心情，祝福的心态，帮他们忙碌起来，筹办的速度那叫一个迅速。
就数宋景微最清闲，什么都不用干，反正他也不会干。直接在裴鸿轩出门那天给他备一份‘嫁妆’即可。这份嫁妆虽然不多，但是在村里的人看来也不少，最起码能让裴鸿轩手头宽裕点。
对于曾经富贵过的裴鸿轩来说，他看中的不是钱，而是宋景微的义气。这人平时对他冷冷淡淡地，关键时刻总会帮扶你一把，让人对他又爱又恨。
“你说什么，这是嫁妆？”裴鸿轩反应很大地抗议道：“我跟你说，我和吴喜是之间是他嫁给我，不是我嫁给他，你要明白。”
宋景微淡淡瞥了他一眼：“你这情况就算不叫出嫁也等于入赘，随你喜欢哪一个吧。”反正都一样，有种自己盖房子呀。等他的大房子盖好，沈君熙一家跟他一起入住，他差不多就是招婿的情况了。
不管自己怎么想，别人眼里就是那样，你得习惯。
“你等着瞧。”等吴喜给他生了孩子，大家就明白了，裴鸿轩是这样想的。但是世事难料，谁知道生孩子的到底是谁呢。
九月二十六日，裴鸿轩和吴喜成亲，在吴喜的家里办了酒席。
他们请来的人不多，加起来就是五桌那样子，是吴喜和裴鸿轩在工作上相处得比较好的朋友。
吴喜的大哥大嫂也来了，随了一点红包，带着俩孩子吃下去不少东西。他们对吴喜淡淡地，吴喜对他们也是面子情，不找什么麻烦就算了。
“来，喝酒！”
“喝喝喝！”
“祝你俩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哈哈哈，你俩谁生啊？”众人打趣道，可是看吴喜和裴鸿轩那身板，多半是吴喜生呢。虽说俩人都是一般高，但是吴喜还是少年身子，个头高是高却不壮。
“当然是吴喜生啊！”他们自个闹哄哄地道，笑得后牙槽都露出来了，因为今儿个高兴嘛。
夜晚进了洞房，吴喜端着一碗水进来，推了推喝醉的裴鸿轩说道：“起来喝碗水，解解酒。”对方有些醉了，眼睛迷迷蒙蒙地，被他扶起来就喝了水：“好点了吗？来，我帮你脱衣裳……”
裴鸿轩躺在那，由吴喜悉悉索索地脱/光他的衣裳。
“裴夫子，给我生个小孩吧。”吴喜低下头，爱惜地吻了吻心上人的额头。他早就喜欢裴鸿轩了，当时是第一次见面吧，裴鸿轩对他微笑，说让他进来喝点水。
这么俊的人，倒给他的茶，当时喝起来就像甘露一样。但是这样好的人，老天爷要了他的一只脚，让他苦涩地笑道：“我这种人，这辈子就是这样了。”
吴喜狠狠地抱紧他，一边在心里默默说：“才不是，你这种人合该有个家，合该有个像我一样爱你的男人。”尽管他知道，裴鸿轩明天会很生气很生气，大概是会杀了他吧。
可是吴喜不后悔呀，这种机会只有一次。古人不是说了吗，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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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景微也有些‘醉’了，酒席都是他的长工，对他拼命敬酒。他只好用了一些特殊手段，假装自己一杯倒。
沈君熙把他背上，比划说媳妇喝醉了，他们就不跟着闹洞房了，让大伙儿们继续热闹。
虽说大家看不懂他在比划啥，但是大体上还是明白的，纷纷笑道：“快去吧，小心你媳妇吐了。”
沈君熙心想也是，他不怕宋景微吐他一身，但是吐的感受一点都不好。于是他加紧脚步回家，让杨氏给他们煮一锅解救汤晾上，他根本就不知道宋景微是装醉。
动作轻柔地把媳妇放上床，脱掉鞋子，盖好肚子，沈君熙露出满足的微笑。
宋景微刚想睁开眼睛说话，就感到嘴唇上一热，另一个人的嘴唇轻轻地贴紧他。这让他浑身僵硬，连睁眼的动作的都忘了。
“……”沈君熙静静地贴着媳妇的嘴唇，感到柔软又甜蜜，他想要的就是这么多而已，呆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这种时候，宋景微反而不好睁开眼，他默默地闭着眼睛装睡，他多么自己真的睡着了才好，就不用面临如此尴尬的境地。
还有就是，他蹙着眉头在想，沈君熙的胆子够大的……这阵子对他太好了吧……
一根手指点上宋景微眉头，沈君熙轻轻地帮他抚平，他在想，媳妇不舒服吗？他站起来，到外面去看看，解救汤煮好了没有。
宋景微松了一口气，终于走了。回头想想，他为什么要放松，何必怕沈君熙？
从厨房里端着解酒汤回来，沈君熙发现他媳妇已经睡着了。他端着那碗汤，在屋里进退两难，是叫醒媳妇，还是不叫醒媳妇。若是叫醒了，宋景微会发脾气的，若是不叫他，第二天会否头疼？
沈君熙皱着眉头，为难了许久，在被骂和宋景微会头疼之间，他选择叫醒宋景微。
“……”宋景微是真的睡着了，当沈君熙推醒他，他的脸色臭臭地。
“嗯。”沈君熙把解酒汤端到他面前，一副乖乖地模样。
“……”宋景微觉得自己是自作孽，他早该告诉对方，他没醉。
“嗯！”沈君熙以为他不想喝，便着急地向前送，不喝可不行，会头疼。
“我没喝醉……”宋景微说道，但是举手接过来，还是喝下去算了，让他安分点。不过既然已经起来了，他说：“我要洗个澡。”
沈君熙眉开眼笑，接过他的空碗点点头，比划道：“给你打水去。”离开的时候，捧着媳妇喝过的瓷碗，他眉眼温柔如水。
这一折腾，夜色又深，沾上床就睡了。
第二天一早，沈家大房的院门被拍响。沈东明过去打开门一看，竟然是一身喜服的裴鸿轩，他一瘸一拐地走进院子里来，说道：“沈伯父，客厅里的竹榻还给我留着吧？”
沈东明哭笑不得地说道：“咋了这是，一大清早地火气这么重？”他瞧着裴鸿轩的脸色就是生气呢，难不成跟吴喜吵架了？总不能把，这才新婚第一天。
“唉！跟您说不明白，反正我要在您这儿住几天了。”裴鸿轩是生气，但不是生谁的气，他来到沈家大房就开始苦笑了。娘的，活了这么久，虽也被人计算过，但是吴喜这样的芝麻包子他还真一时受不了。
不是别人太聪明，是他太蠢了。
“怎么了，一大早就回娘家，貌似不合规矩。”宋景微洗漱完毕，站在屋门口瞧着来人说道。
裴鸿轩一身难受，他此刻哪有心思和宋景微抬杠：“别提了，算我自己蠢。”一时着了道，呵呵。
杨氏出来瞧见他，忒惊讶了：“你这孩子……”哎，还穿着喜服！“咋了这是？”再看他两眼青黑的，一副没睡好觉的模样，杨氏心疼道：“哎哟，快去洗个澡暖暖身，回头吃饱饭就睡一觉去！”啥新婚之夜啊，怎么把人折腾成这样。
“杨伯母……”裴鸿轩连头都抬不起来。
“奇怪，吴喜呢？怎没跟你一块儿来？”杨氏还以为他们俩男人懒得开伙，来蹭饭的呢。
“别提他了。”裴鸿轩说道，收拾了之前留下的衣服，洗澡去。
“这孩子，到底是咋了？”杨氏擦擦手，一点都不明白这是啥现象。
“跟吴喜吵架生气了吧。”沈东明抽着烟斗道，呵呵地笑起来，可真是年轻人呀。
“才成亲呢，吵什么架？”杨氏忒不理解道，他俩不是自个勾搭在一块儿的吗？感情好才一起过日子，又不是她儿子儿媳妇那样儿的，有别的缘故。
“嗨，谁知道呢。”沈东明道，他还是那句话，夫妻哪有不吵架的，吵吵才恩爱。
宋景微瞧着裴鸿轩离去的背影，心道：“他比以前更瘸了，没准不是吴喜怎么了他。”竟然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想法。
没多会儿，吴喜急匆匆地找进来，他一见到裴鸿轩就说：“对不起对不起，你听我解释，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但是你不能走啊！”一觉醒来不见了媳妇，他着急得跟什么似的。想到裴鸿轩没有什么地方可去，只能回了这里。
沈家大房的人眼定定地看着他，这时候啥情况？
裴鸿轩埋头吃饭，只当自己没有听见吴喜的话。当吴喜过来拉他的时候，他平静地说：“我知道你不是什么坏心的人，但是我不喜欢你刻意骗我。”假如吴喜一早就有这个打算，却拿给他生孩子的幌子来骗他成亲，这让人怎么接受？他对吴喜说：“你知道吗，我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吴喜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吓得脸色发白，他有想到裴鸿轩会很生气，但是裴鸿这么平静地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宁愿自己被痛打一顿，也不愿意裴鸿轩对他如此理智平静。
“对不起，我……”
“对不起没有用，你在我心中已经不是那个美好的吴喜，我不想跟你好了。”裴鸿轩说道。
“……”吴喜哇地一声，天塌了。
众人面面相窥，大气不敢出，他们这是要闹和离还是怎么样？
杨氏见吴喜实在太伤心，心软地劝道：“鸿轩啊，到底是怎么回事？有必要闹成这样吗？”
裴鸿轩道：“杨伯母你不知道，他刻意欺骗我，我最受不了别人算计我。”
吴喜扑到他身前，拉着他的手臂苦求道：“鸿轩，我知道自己不好，可我不是存心骗你的，我只是太喜欢你，太害怕你会拒绝我。我会改的，以后你说啥就是啥，我都听你的，你别不和我好成吗？”
“不成。”裴鸿轩拂掉他的手，面无表情道。
“鸿轩！”吴喜大声叫道，他不许这样，怎么能成亲第二天就分开了，那会要了他的命。
“你走吧，以后别来了。”裴鸿轩说道。
“不不不，我不走……”吴喜拼命地摇头，只要裴鸿轩一天不跟他和好，他就赖在沈家大房不走了。
沈家大房众人，“……”眼睁睁地瞧着，却帮不上啥忙，毕竟这是人家两口子的事情。
杨氏缓缓开口劝道说：“鸿轩啊，都是知根知底的熟人，大家坐下来有话慢慢说，别伤了和气。”她只看到吴喜伤心得厉害，便觉得可怜。加之裴鸿轩又不说吴喜究竟骗了他啥，便觉得裴鸿轩太严厉了。
说谎什么的，谁能保证一辈子没说过呢。
“杨伯母你不知道，我是真的不想和他过了。”裴鸿轩这话一出，吴喜就那啥了，直接给他跪了，一边认错一边哀求，不要离开他。
这么闹着大家都不安生，宋景微吃了七八分饱，感觉还能再吃一碗，他说道：“现在说什么都是气话，你们先各自冷静几天，到时候是怎么样就怎么样。”他心里不见得是希望俩人分开，但是也没有特别想干涉的意思：“都先别说这件事吧，先把早饭吃了。”
沈君熙瞧着媳妇的空碗，马上识趣地添上一碗粥。他觉得媳妇最近好能吃呢，不过能吃是福气，说明他在家里住的舒心，胃口好睡得香……沈君熙的神情一下子柔和得不像话，连眼睛都笑弯了。
对比起那对新婚夫夫，他觉得自个很幸福，至少宋景微没有跑回娘家，也没有强硬地说不和他过了。
“是啊，听景微的，先把早饭吃了。”杨氏连忙起来，给吴喜添副碗筷。她觉得吧，年轻人吵吵闹闹地，就是太骄傲了，轻易受不得委屈。可是做人哪有不受委屈的？和人做夫妻也好，做婆媳也好，不是你迁就我就是我迁就你。若是俩个人都不迁就，那日子就没法过了。
等吴喜抹干净脸，蔫蔫地上了桌，沈东明才道：“你们都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难免吵架打架，这都是应该的。但是既然成了亲，关起门来随你们怎么打都好，别轻易说不过了。你们俩能走到一块，说明都是真心想跟对方过日子，对吧？”
说得裴鸿轩和吴喜低下头，不说话，只顾着吃饭。
沈东明叹了口气，也不说了，这时候说啥都是假的。等他们冷静下来，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块慢慢说，才能把话说清楚。
假如事情真的和宋景微猜测的一样，那他倒是不担心裴鸿轩会和吴喜分开。毕竟裴鸿轩是古代人，固然会在初始的时候生气，但是他更能接受这样的事件和生活，他始终会选择成家生孩子。
而宋景微自己不同，他最后的底线就是把沈君熙的孩子生下来，要么留给沈君熙照顾，要么自己带走。却从来没有想过，真正一辈子给沈君熙当老婆那样，和他白头到老。
在他心里头，还没有接受这个世界男人和男人结婚生孩子的现象。并不是排斥或者看不起，只是没把自己代入，完全没往自己身上想过。
来了这么久，他仍觉得自己是个格格不入的外来者。
沈家大房心善，单纯，他并不讨厌，可是他的心不在这里。
吃罢饭以后，裴鸿轩留下来，吴喜也想留下来，杨氏跟他说：“先回去吧，让鸿轩自个冷静冷静，你这样凑到他跟前讨人嫌，不是更糟糕吗？”
这话是真的，吴喜顿时没了主意，他不想讨裴鸿轩嫌，也不想离开他太远。
“吃午饭你再来，大娘做你的饭。”杨氏把他拉出去门口，悄声说道。
“谢谢你，大娘。”吴喜面露感动，非常感激地说道，杨氏的关心总让他想起过世的父母。
“客气啥呀，大娘希望你们好好地。”杨氏就沈君熙一个孩子，她年轻的时候身体不好，沈东明是不敢让她生。吴喜那么可怜的一个小伙子，杨氏少不得要对他好点。
就这样，吴喜中午又来了。悄悄找到杨氏，往杨氏手里塞了一些碎银子，忙说道：“大娘，我和鸿轩日日在您家吃饭，这是一点伙食费，您一定要手下。”
杨氏惊讶地推拒道：“你拿回去，拿回去，我不要你的钱！”这怎么能够呢，她说：“不就是几顿饭的钱，跟大娘客气啥呀？”
吴喜道：“您收下吧，您想想，我们都是有手有脚二十郎当的人，凭什么白吃白喝？您不收就是看不起我们。”
说得这么般严重，害得杨氏呐呐地，原来不收银子还关乎到男人的面子问题，她只好接着了：“那……那正，大娘就收下了，以后你俩要吃什么尽管说，大娘给你们做。”
吴喜腼腆地搔搔脑袋，笑道：“确实要麻烦大娘您，给鸿轩做点补身子的东西，他可能要怀上了。”
杨氏手里的铲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没顾上捡，就是一张脸惊愕得不像话：“啥……啥……啥怀上了？”
“鸿轩啊，我们俩昨天夜里圆房了。”吴喜抿着嘴笑道，有点不好意思。
“不……不……不是你怀？他怀？”杨氏看吴喜的眼神，顿时就变了，一下严肃起来：“好啊吴喜，我还以为鸿轩那孩子对你太严厉，没想到是你欺负了鸿轩！”
“大……大娘……”吴喜慌张道：“我……我没欺负他，我会好好对他的！真的！”他好不容易才和心上人成亲了，怎么能不对那个人好呢。
“你出去，给鸿轩好好道歉，他要是不原谅你就是你活该！”杨氏可没忘记，当初裴鸿轩回来说吴喜给他生孩子那神情，呵呵，怎地一转眼就成了自个给吴喜生孩子，难怪他会生气了。
“……”吴喜感到脚软，连一向向着自己的杨氏都对他横眉竖眼，他的心里就像水上的浮萍，越发没底。
“去啊！”杨氏叉着腰说道。
“好，我去，他愿意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我都随他，但是……他不能离开我。”吴喜说罢，一脸豁出去地走了。
“这孩子！真不像话！”杨氏还挺生气，以为吴喜是个老实人，结果也是满肚子坏水，要不怎么轻轻松松地就把裴鸿轩给计算了去：“还是我儿子老实。”她家熙哥儿性子就是好，虽说难免被媳妇压制，可是媳妇是个明事理的，只要媳妇掌家的一天，这个家就不会乱。反之一个偌大的家里没了媳妇，男人迟早活得比狗贱。
吴喜进来，宋景微和沈君熙识趣地把地方让给他们谈谈。
出门时听到裴鸿轩冷言冷语：“你来干什么？不是让你别来了吗？”
走了几步又听到，吴喜说孩子什么的……然后似乎……裴鸿轩就炸了……
“自作孽。”宋景微淡淡地评论。
沈君熙什么也没听说出，好奇地比划道：“究竟是咋回事？”
宋景微直接道：“吴喜把裴鸿轩睡了，裴鸿轩可能会怀孕。”
“……”沈君熙睁大眼，太吃惊了，他摇头比划：“吴喜不是这样的人，他怎么会这样做？”在他的印象里，吴喜有点腼腆有点笨，受了委屈也不会反抗，不会说出来。
“再懦弱的人，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会变得不择手段。”宋景微的声音有点冷，诚然他不喜欢被人计算，若他是裴鸿轩的角色，他肯定不会原谅吴喜。
沈君熙愣了愣，媳妇露出那种神情令他很不好受，他拉了拉宋景微的袖子，比划道：“如果是我，我不会那样对你。”
“哦？”宋景微斜睨着他，说：“如果你是吴喜，你会老实给我生孩子吗？”
一句话，把沈君熙的脸颊红透了，成了一只煮熟的虾子。
“啧啧，你放心吧，我对上你没兴趣。”宋景微说道，一点希望也不给他，不管是谁上谁，都不可能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