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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胭脂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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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东十四桥处喧闹无比,一个灰白瘦弱的人影走的略显匆忙,那人手拿油纸伞,也许是担心这多变的天气,没预料的就会来一场大雨,近日的天色一直不好,清晨也将将下过一场雨。

    “大伯,永乐巷怎么走?”

    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有些难辨雌雄。

    “永乐巷吗?下桥左拐,走完青石板路就可以见到木牌了。”那被问到的大伯愣了一瞬,方才摸着下巴说道。

    那灰白衣衫的少年抱拳告了谢,才下桥往那大伯说的地方走去。

    青石板路还有水渍的印记,那灰白衣袍的少年白色的布履踏在上头微微溅起些许水花。

    当“永乐巷”的木牌出现在视野里,那少年眸一沉,转身进去。

    这里多是宅院,虽说是巷子,这里可是长安之地寸土寸金的东城。

    从此处进去,偶见紧闭大门的小宅院,或者有几家开着门的,门口有几个孩童在玩石子。见有生人进了巷,那群孩童,不时的抬起头张望一下,倒也没有太在意这突然冒出的人。

    郁华往里头走,寻找着那人说的:城东永乐巷大挂有三个红灯笼的宅子。

    郁华见很多宅子前都有挂红灯笼,却都是成双的,却未曾见到三个的。

    这一路快走到尽头了,她突然想,今儿个莫非是自己疯了,一时兴起也不该真的寻来了啊!

    可是,就是因为那种感觉,说不上来的感觉,昨夜里一直困扰在她心头许久,以至于今儿个一早她就从国子学里出来,直往这处来了。

    正当她抬眼,三盏红灯笼的宅子就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双目一凝,站在那处。

    这时候那褐漆木门处正有一拿着扫把的童子出来,瞧见了站在门口的郁华,不由的就要张口问她。

    “这,这位公子,您是来找我家老爷吗?”

    郁华迟疑了下,过了会儿才缓缓点头。

    “那我领着公子进去吧。”小童将门打开些儿,又将手中的大扫把放在一旁。

    郁华愣了一下,踱步上前,在入门内的时候,不禁侧头问小童:“你家老爷可是秦箴秦大人?”

    小童连连颔首:“是,我家老爷正是秦箴。公子里边请吧……”

    郁华确定了,昨夜秦箴说的无假,他要她出来玩,便到他府上玩,没想到她也真给寻来了。

    想到此处郁华微生尴尬之意,可是来都来了,也不好走了。

    “公子先坐这儿。”那小童给郁华上了茶,“老爷在书房,我去唤老爷,公子用茶。”

    小童礼数周全,郁华只好淡笑道:“小童好生客气,我坐着等便是,你莫要太客气了。”

    那小童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便退下了。

    郁华没有饮茶,而是打量着这处,宅院大门外头瞧着还以为是家小户,没有想到方才进来时候这头院子长廊应有俱有。

    “郁公子是想要个这样的宅子吗?”

    那一身蓝灰衣袍的人从外头入堂,他浅笑着打趣,唇角带着笑意。

    他以学生相呼,自是有意替她隐瞒着身份?可这宅子里头都是他的人啊。

    郁华浅浅望去,起身朝那蓝灰袍子的人拱手作揖,“秦大人好。”她来得唐突一时间显得有些拘谨。

    那人缓缓抬手请她坐下,“且不必这么拘谨,你坐吧。”

    他招退了小童,自个儿也坐在郁华身旁,“没想到你今日会来,当小童说有人要来见我,我讶了下,随即料到是你。”

    他笑得清浅,郁华恍惚间生出一股子错觉来,只要他一笑,她仿若就能感受到那人平凡无奇的脸上多了一阵淡雅的华彩。

    明明是一张平凡无奇的脸啊……

    郁华好久不曾错开眼的看秦箴,很快便与秦箴的目光对上,那人眼里依旧含笑,“你怎么了?”

    这一问郁华微红了脸缓缓别过脸,移开了视线,心中仍旧想着那一双温柔的目,可她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妥,至于何处不妥她说不上来。

    “你来时可曾用过早膳?若是没有先吃些儿糕点,我已命仆从去做饭了。”秦箴笑着将果盘递上,正欲给她斟茶,却瞧见她杯盏里头的茶水分毫未动。

    郁华突然觉得,这人对她表现的太熟络了,熟络中又不像旁人一样让她不适应,反倒这样清浅的语气,相当的自然,仿若认识了多年的友人一般。

    即便她初初与他认得,不该是这样的语气。

    郁华只道:“秦大人太客气了。”

    许是想转移话题,她环视一周,望着这里里外外空空的堂前,不禁道:“秦大人府上为何没有仆从婢女?只有一个小童呢?”

    秦箴笑了笑道:“还有车夫一人,伙夫一人。”

    没了?郁华错愕的盯着他,有些不可思议,毕竟也是当朝四品了。

    郁华不禁又问出口,“那妻妾呢?为何没有……”瞧到?

    秦箴勾唇的弧度带着些许玩味,可郁华终究是没有瞧到,在意识到自个儿说了什么后,郁华微红了脸,可私心不想说“郁华唐突了”之类的话,就这么硬着头皮坐在那处。

    那人似是瞧出了郁华的心思,末了,押了一口茶,笑道:“秦某官低位卑,尚无妻无妾。”

    他的意思是他官低位卑又生的平凡,没有人瞧得上他。

    郁华红着的脸一瞬又烫了些儿,末了,皮笑肉不笑的道:“秦大人如今贵为翰林四品,估计想娶到妻子不难吧。”

    “若是不能遇到知心的,娶回来又有何用?”他一语清浅,那双灵眸落在堂门外微雨的天气里。

    郁华震了一下,知心的?

    薄云雁说婚姻不是为了顺应天道,而是要两情相悦,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也能喜欢自己的……

    秦箴他说要取知心的……

    难道这就是旁人对情之一字的解释?倾慕、思念、知心?

    郁华隐隐理解了字面的意思,却仍不知,如何为“情”,所谓心动又是怎样的感受?

    “知心?何为知心?”郁华不知怎么又问出口,也不知是因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他的熟络吧,于是她就能感受到他的亲切了吗?

    那灰蓝的人影似是一颤,末了,勾唇一笑:“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郁华震颤了一下,末了,心底却升起一丝微微的恼意,她仍旧能理解字面的意思,却仍旧不懂……

    她不禁又想到那日封拓的话,她是没有心的?

    为何,所以的话打心里过,她能懂却又不懂。

    “犀牛也的确是一点通,那犀牛鼻子脚上也只有一丝线的位置是通的。”她冷言说着嘲讽的话,她便是不懂世人为何这么在乎那些情情爱爱。

    那人不置可否的勾唇,末了,笑着同郁华再道:“茶凉了,我替你换一杯温的吧。”

    他没有等郁华开口,便动手了。

    一边将郁华杯盏里的茶水倒掉,他一边笑道:“你还小,说这些是我的不是了。”

    他说着,低垂的目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情愫,那情愫似是淡淡的哀意。

    “我也有做些买卖,郁华你若是缺钱可以找我的,不要……不要再卖胭脂了。”他说着,温热的茶水已然斟得半满。

    郁华一愣,原来他晓得昨夜她去一品楼是去卖胭脂的。

    可是偷偷做了二十盒胭脂,也正因着是偷偷做的,好些儿都是阴干的,那二十盒胭脂,也只有区区五盒被一品楼那么好的杂货楼收了,才五盒便赚了二两银子,她还暗自乐呵,这样来钱也是颇快的,顶多她日后再辛苦些儿。

    可听了秦箴此言,郁华不禁抬起脸望向秦箴,“秦大人,您要同我做生意,姑且不谈我们熟与不熟,可是你也晓得我没有本钱,圣上前些日子赐给我的四十金是御赐之物,御赐之物是不得拿到市面上去的,那银子就是‘死物’,只能奉着,不能使用。”

    秦箴缘何不懂她的意思,笑了笑道:“算我借给你的,在长安办家胭脂铺子吧。”

    他目光灼灼了些儿,也不是寻问的语气。

    “你……”郁华猛地抬头望向他,他又缘何知道她想开家胭脂铺了?

    “嗯。”他在怀中摸了摸,拿出什么来,那眉目凝着郁华依旧温柔,“这个是东城一家小店面的地契。”

    东城店面的地契?

    郁华简直是瞠目结舌,东城不是寸土寸金吗?好些人租金都给不起,他竟然都弄到地契了!

    “你……秦大人不是淮阳人吗?”郁华惊问道。

    秦箴笑意更深,“是哪里人和这个有冲突吗?”

    “可是,这长安的地皮很贵,你怎么能买……”郁华不禁问道。

    秦箴笑了笑,也不解释了,只道:“你拿着,日后有了银子再还我便是了,我而今事儿多了些儿,又碍于身份,正瞅着没地儿赚些银子,昨日恰巧瞧见了你去一品楼卖胭脂,回来就有想过……”

    “……”郁华唇角抽了抽,正要开口就被那人打断道:“我想让阿笙去帮你打理,就是迎你进来的那个小童,日后你也不必常常跑的。”

    郁华简直无语,这人说风就雨,敢情连着这些都想过了?

    他有没有想过,她拿什么信他?前前后后他们才见过两三次面,这简直发展太神速了,如今就成了合作的关系了?

    “你不说话便是答应了?用了午饭就领你去瞧那铺子。”那人笑,见郁华阴沉的脸,心里却更觉好笑了些儿。

    “秦大人,你和谁都这样吗?”郁华忍不住问道。

    “嗯?”秦箴抬眼无辜的瞧着郁华,目光清澈无邪。

    郁华唇角抽了抽:“您和谁都是见面熟吗……您就不怕被人坑了?”

    秦箴闻言笑出声来,“于我,那铺子放在那里也是空着,不若拿出来给你用,还能进些银子,即便被坑了,也不过是我家人给的,也伤不着一块肉,你说是不是?”

    他说的很是平常,竟要郁华有股子想笑的冲动。

    他这么说道是有些道理的。

    “所以,你别太担心了,就如同一利器,需要有人来用,只是这利器放在我这里,是被搁置的宿命,终究是要被埋没的,我如今已着实无法分神做这些儿。”他的目光落在郁华舒缓的神情上,顿时心中畅然。

    那家铺子在城东白马寺那条街道上,那是城东繁华所在,三四个大型客栈,从白马寺,北地闻名的隐月阁,还有毓秀阁走过来,再经过十来家店面,就是秦箴说的那家小铺子。

    郁华瞧过,这里开个胭脂铺正好,因为这条街没有胭脂铺,最近的再往前走许久才能到一品楼。

    虽然比不上其他店面的宽敞大气,但这个小铺子反倒让人满意。

    这种种恰到好处的天时地利,也让郁华心生些许疑惑。

    终于能有自己的铺子了,虽然是和人共事,她也承诺了秦箴要将六成的收入给他。

    秦箴推脱了好久才勉强答应了。

    这下郁华终于放宽心大手去做了,她终究不想欠着别人。

    郁华也不是保守的人,她将那做胭脂的方法教给了阿笙,阿笙极为聪慧,一点就通,后来不知怎么胭脂铺里又来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和一个老人,听说是爷孙俩,是秦箴给安排的。

    老人管账和杂事,少年跟着阿笙做胭脂。

    郁华觉得没个姑娘家终究是不好,毕竟是胭脂铺子,可这姑娘难找,穷人家的姑娘宁可给大户做丫鬟,给绣坊做绣娘,也不会让她们来做这些儿。

    郁华终究是想瞒着师尊的,于是阿姜那处打不得主意,这事儿就这么消停下来,反正她郁华生平第一家胭脂铺子总算是营业了!

    一转眼在八月十五将至的时候,郁华也是小有所成。

    八月十五是为中秋佳节,北祁重武,故八月十五对祁人尤为重要,这一日前后朝堂军营都告假,能回家团圆的都自是回家去了。

    八月十五宫中是设宴的,每隔两年,宫中的团圆晏,即便是到封邑去的王爷都会进京一趟,如此今年又轮到了。

    郁华转念一想,那几个没见过的王爷,这会儿是不是能见到了?

    只是这都八月初十了为何还没有消息呢?

    郁华在书案前漫不经心的看着书,昨日她师尊被人参了一本,说是半年来国子监所用开销超出一百八十七两银子……

    郁华摇摇头,屁大点的事,到了那些朝臣嘴里就成了要命的事情,那些贪官不知贪了几多个一百八十七两银子!这会儿反倒说师尊因为被罚了俸,故意贪了银子!

    切,她师尊才不是这种人呢!

    那些管理苛捐杂税,斤斤计较的户部官员还真是说得出口,她是该说他们耿直无比,还是说他们喜欢作怪呢?

    不过如今国子祭酒大人因那一百八十七两银子,连解释的机会都没给,就被勒令补全空缺,再禁足藏经阁五日。

    这个惩罚着实太重了,郁华觉得身为皇子的师尊着实“受窝囊气”的紧儿。

    反正这个时候她书也看不下去了,不若去藏经阁瞧瞧她的师尊吧,若是不让进,她便去待师尊去查查那一百八十七两银子的空缺。

    如今大师兄在国子学,读书读成半傻子的二师兄好像前些日子离开长安了,三师兄夜良在御史台,四师兄南浦回了晋阳任官快半年没见面了,杜若师兄和步怀沙跟着夏孝瑜去外地游学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郁华耸鼻子,他两人肯定是玩得乐不思蜀了。

    昨夜里郁华将给他们回了信提过了,要他们早些回来,她无聊的紧儿,如今高潜师兄也被调往外地为官了,国子学熟络的也没几个了,所以她一得了空就往胭脂铺子里头跑,她还特地嘱咐了杜若记得给她捎带些儿特产回来!也不知杜若会不会在路上全部给吃光光了!

    那么,身为燕祗如今唯一“闲置”的弟子,她郁华是不是有义务要给师尊洗冤呢?

    那八十七两的漏洞究竟出在哪里呢?郁华想着朝国子库房走去。

    郁华在进库房的时候,正巧见一人从里头出来,她本没在意的,她见那人瞧见她明显呆愣了一下才缓过神来朝前走,这才将目光投向那人。

    是博士大人的服饰,可纹路不同,郁华眉头皱了一下,好久才想起这是四门馆博士大人的衣袍。

    四门馆置博士六人,正七品上;助教六人,从八品上;另设直讲四人。四门馆掌教七品以上、侯伯子男子为生及庶人子为俊士生者。有学生三百余人,典学四人,掌固六人;燕京学生五十人。

    四门馆的大人过来定是来领俸禄的,那人到底是朝中正七品,郁华见他自是要进些礼数的。

    “大人且慢。”郁华突然一唤,那人一震停了下来。

    郁华转过身瞧见那人身形似是有些颤抖。

    末了,那人缓缓转头朝郁华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

    郁华见他眉目柔和,虽说年岁大了,那双眼也倒是颇有精神。

    “大人,如今我师尊在藏经阁,四门馆处就劳烦几位博士大人了。”郁华淡淡说着,面依旧波痕未漾,手亦是微拱起。

    那人似是一震,末了点点笑道:“女学生说的是。”

    言罢,那人又走了。

    等进了国子库房,郁华瞧见库房一相熟的学丞大人,不禁上前去问道:“方才那四门馆的博士大人来做什么?”

    那学丞一扫眼四下,笑道:“你何故问起这个来了?我见他领了俸禄似是在里头同魏司业多说了些话。”

    国子监有二司业,都为从四品,一人为夏孝瑜,一人为魏安之。

    “魏司业?”

    郁华眉头一挑,想了会儿,朝那人勾了勾手指道:“祖学丞……”

    祖直疑惑了下凑上前去。

    “拜托大人一件事。”郁华在他耳边说道,“麻烦您将那国子账簿弄来。”

    郁华这么一说,祖直便也懂了她是为谁的事而来。

    郁华晓得国子监上司几个,只有夏孝瑜她知道是很早以前景王安排在师尊身边照料师尊的人,而其他人都不明底细,但他听杜若师兄说过学丞祖直大人虽不曾明言是师尊的人,但也不是旁人的人,算也算是个中立的清净人。

    因祖直与杜若熟络,郁华才与他熟了些儿。

    这会儿祖直听郁华这般说,心知自个儿答应了她,若是被旁人晓得了,便不用怀疑他就是七王的人了。他本只想清净做官,也不想卷入那些明争暗斗中去。可他心知祭酒不会是那样贪财的人,所以若是拒绝了郁华又心中甚是不安。

    过了许久,他才点头道:“我尽力弄来。”

    郁华笑了笑:“晚膳的时候给我就好。”她是不想他亲自送去,被有心人瞧见了。

    说着郁华朝库房处走去,只道她的檀香和樟脑都用完了,这才来取的。

    她正说着,就见那魏司业从里间房里出来,瞧见郁华大盒大盒的拿着檀香樟脑,不禁轻嗤了一句:“女学生还是省着点用吧,如今正是风头上呢……”

    郁华眉头一抖,如今她师兄几个都在国子学,她代他们用也不会向往年那般紧俏啊。

    末了,郁华干笑了笑,没回他一句,到库房管事那处记账登记了,便离开库房。

    身后传来那魏司业的轻嗤声:“到底出于市井。”

    便是这司业认为自个儿是个从四品官,郁华到底是要给他行礼的。

    晚膳的时候祖直偷偷将那账簿从饭桌底下递给郁华,只是浅浅道了句:“你小心些翻,明日早膳便要给我,若是不行你先抄录了。”

    他说完,押了口茶,膳都没用就起身走了。

    ------题外话------

    第七十三章一万字发错在修改,七十四章是七十三章后的情节,因为七十三章还没修改过来有点跳跃(大家等修改哈,可能要到4号才能改过来),等修改好了就可以刷新了。大家五一快乐!

    郁华不将他大师尊的名字挂在市面上心里就不会爽快!不过这算不算欺师灭祖呢?

    今天下午要陪家人玩耍,先发一更,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加更,大家休假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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