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石小说网 > 商海谍影 > 44.第44章 夜静闻兵谣

44.第44章 夜静闻兵谣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宝石小说网 www.bsskz.com,最快更新商海谍影最新章节!

    一轮红日渐渐地落下了山头,暮色像渲染的水粉画,给绵延的大尖山描上了一层青灰色,仇笛奔上了山腰,望着九曲回肠的山路,这是从小就养成的习惯,每每在山里这个家,每每在黄昏时分,总是在山口这里等着,等着一个踽踽独行的身影。

    那个越来越佝偻的身影叫:父亲。

    他回来了,背上扛着一捆柴,所不同的是今天手里又多提了点什么东西,走得很慢,仇笛快步奔向他,十几年的记忆,这幅画面是如此地熟悉,相隔的越外,记忆反而越清晰了,那怕他身在千里之外的都市。

    “爸,我来吧。”仇笛接着柴,足了百把十斤开外,他放到了膀上,老爸笑了笑,看着壮硕儿子,眼里总是那么得意,仇笛见父亲水壶在身上,包鼓鼓囊囊的,随意问:“那是什么?”

    “小酸枣,过季了,不好摘了……还有黄苔,让孩子们开开胃口。”老爸笑着道。

    “他们啊,中午都啃了几只野兔了。”仇笛笑道。

    “住几天啊?都是城市娃,能习惯咱这山里吗?”老爸和霭地道。

    山里少见人迹,但凡有生人,都是贵客,仇笛道着:“没事,新鲜劲还没过去呢。”

    “呵呵……新鲜一过,怕是巴不得要走喽。”老爸道。

    仇笛的脚步迟疑了,放慢了,跟着老爸稳健的步子,从不多言的父亲,几乎是在他眼中慢慢地变老,老得不再像小时候,身手那么矫健;老得也不再像记忆里,总是风风火火的样子。老的就像这里的山,在眼中也许并不留恋,可在心里,却总是魂牢梦绕。

    “娃啊,你咋拉?”老爸问。

    “不咋。”仇笛道,跟上了父亲的步子,笑着转移着话题道着:“爸,我在外面遇到位军体拳的高手,我这水平,可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你总想投机取巧,永远不是正道。”老爸摇摇头,他的话,居然和祁连宝讲得如出一辙。

    “那个人身高一米九二,体重二百多斤,比我高半个头,重几十斤,他身手就像你说的,捏指见响,出拳带风。”仇笛道。

    “不对吧?碰上这样的,你能好好站着?”老爸回头了,怀疑地看着儿子。

    “他手下留情了。”仇笛道。

    “哦,那就是了,你这三脚猫水平别乱显摆,碰上行家,敲断你几根骨头都是轻的。”老爸慢悠悠地道,对于此道,有着于其他家长不同的理念,仇笛追了一步道着:“是啊,在绝对的力量、和绝对的优势面前,技巧没有什么用啊,招式也没有什么用啊。”

    “差别就在这儿,这不是招式的问题,而是环境的问题。”老爸道,他知道儿子在侧耳倾听,就听他缓缓道着:“我们当初学,学的就是一招制敌,招式是死的、人是活的、环境是在变的、对手是不确定的,可能是弱于你的人,也可能是强于你的人,可能是一个开阔的环境、也可能是一个不利施展的困境……你用死的招式,当然无法应付不断出现的变数。”

    “那怎么办?”仇笛好奇了。

    “忘掉你学招式……不要过于相信你拳脚的力量,用一切可以用到的方式,比如挑砸绊腿的时候,你可以根据情况顺势肘击面部,或者直接弓步劈弹……比如,踹腿锁喉的时候,你右手如何握有短匕,可能变锁喉为直划破对手的颈动脉……再比如,双方相持的时候,近距离,你的额头、膝都可以变成最直接的武器,撞对方的鼻梁或者下阴,都可以达到一招制敌的效果。那怕对方比你强。”老爸道。

    这听得仇笛哭笑不得了,他问着:“那不得伤残啊?”

    “所以告诉你别跟人打架啊。打起来可没有绝对的力量和绝对的优势,一个诨人持把砍刀,可能让你受伤;一个普通人持把枪,可能让你送命……怎么?你以为练上几年,就天下无敌了?”老爸笑着,摸了摸儿子头。

    仇笛笑了笑,没再往下问了,心里有点愧意,架可没少打,讨的便宜和吃的亏差不多。一直以来他对自己是相当有信心的,直到遇到祁连宝,两周没下床教训,是相当深刻的。

    最起码对付体力明显高过你的人,赤手空拳是错误的。

    应该操个家伙来着。他如是想到。

    转过两个弯,就看到了家里的炊烟凫凫,这时候,老爸总是停下脚步,欣慰地看上一眼,然后吼一声,家里的狗儿奔着就朝他来了。

    果真如此,一声喊山,群山回应,眼摸见几只黑影吠着就来了,老爸笑吟吟地走着,仇笛有点心事重重地跟着,也许是窥到了儿子心事,老爸边走边道着:“看你这次回来也住得不安生,儿大不中用、女大不中留,家里的事啊,你别操心,我和你妈身体还硬着呢,你能过得顺心,就是爸妈最大的希望啊。”

    “爸……”仇笛不好意思地喊了声。

    “呵呵,别叫这么亲啊,叫得越亲,走得越远……你奶奶说的。”老爸笑着道,吆喝着几只狗儿。

    仇笛跟着父亲,那心事却是嗫喃地说出来了:“爸,这次考试……我心里没底啊,要是考上,能上编留在县城,我也就死心了,啧,就怕……”

    “那是你的事,把你养成人,是爸妈的事,可想活什么人,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这事,你自己能当家。”老爸背着手,不客气地把问题留给儿子了。

    仇笛愣了片刻,才悻悻然地迟一步回家。有个当过兵的爹其实不是好事,训练儿子,永远像训练新兵蛋子一样,别指望他搀你一把,他只会看着你摔打。

    回到家刚放下柴火,洗把脸没擦干,屋里嘻笑乱声又起,仇笛进门一见,心情又被破坏无虞了,包小三和耿宝磊拿着家里的照片在看,管千娇捂着嘴偷偷笑,老两口是乐呵呵地,小三问了:仇叔叔,这个穿开裆裤露着******的,就是仇哥。

    故意的,仇千军哈哈大笑,糗得仇笛一脸臊热,抢过相册,踹了多事的包小三一脚。

    晚饭怕是一天最高兴的时光了,一粗碗洗得干净、红得发紫的酸枣,吃得管千娇连吧唧嘴,山里的黄苔格外香甜,耿宝磊好奇地问来问去,才很不确定地道着这蘑菇的一种,很像鸡枞的味道。问他什么是鸡枞,他也讲不清,只说这是一种美食,售价相当昂贵。

    这话让包小三听,自然是装逼加吹牛了,争争吵吵,这一顿饭玉米窝头加小米汤,转眼就吃了个七七八八,吃相颇是不好的诸人,反倒让二老格外高兴似地,笑得合不拢嘴了。

    吃完饭,管千娇抢着洗碗,抢到手了,却拉着耿宝磊干活,她在旁边指挥,气得耿宝磊直翻白眼,包小三今天有目标了,直凑到坐在门槛上吸旱烟的仇千军,递了根烟,好奇地问着:“叔,您……打过越战?”

    “啊,怎么了?”仇千军道,把烟夹到了耳朵根后。

    “我一直以为仇笛吹牛呢。”包小三道,来劲了,仇笛他爸,可比仇笛那样可信多了,他和老仇凑一块,上上下下打量,仇千军纳闷的功夫,终于听到包小三好奇加羡慕的问话了:“叔,那你杀过人不?”

    仇千军或许没想到是这个问题,哈哈一笑,没有作答。

    “怎么了,叔?”包小三不解了。

    “没怎么,你看我像杀过人的吗?”仇千军看着他,反问道。

    这……包小三又一次审视着,一身工作服,浆洗的发白;一双老胶鞋,磨得帮已经快烂了;满脸黑得像老树皮的仇千军,这样子整个就是一长年劳作的农民嘛,他狐疑地摇摇头道着:“不像。”

    “你怎么看出来的?”仇千军貌似好奇了。

    “您…您这么和气,肯定不像喽。”包小三道。

    仇千军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喷云吐雾地道着:“想听战争故事吗?我杀过好多人呢。”

    “想!”包小三点头道,这地方连电都没有,不想听都没事可做。他一招手喊着几人:“过来,过来,听仇叔讲讲战争故事……仇叔,你们当年干的越南小鬼子很爽是吧?

    “那当然,差点打到河内了。”仇笛提着水壶,给众人倒着水。

    “对了,我看过高山下的花环,很惨烈的,打完山头削平了几公尺。”耿宝磊道。

    仇千军拿着烟袋,严肃地看看几位后辈,嘴唇嗫喃了几下,一言未发,无语地笑了。

    唯一没发话的管千娇,也好奇地坐在众人身边,看着这位貌似老农的和霭老人,实在和战争联系不起一起啊。

    “仇叔,您怎么了?”包小三等不及了。

    “来,喝水,清清嗓子。听说越战女兵很牛逼的,您见过不?”耿宝磊递着水,好奇地问。

    包小三一听这个抢着道:“我在图片上见过,一丝不挂扛着火箭炮,比看老美的大片还刺激。”

    仇千军哭笑不得地看看,好半晌才省过来了,呷了口水,看了看儿子,也是一副炯炯有神盯着的样子,无心一句,把大家的好奇都勾起来了,他似乎不愿讲往事一般,长叹一口气道着:“没有你们想得那么好,那么激动……那时候文革刚结束,部队在文革也受到了冲击,兵工厂生产质量不行,武器很差,在战场上就要命了,手榴弹扔过去不爆炸,冲锋枪开两下就卡壳,甚至炮弹在炮膛里就爆炸的事情非常多,我们好多战友,就死伤在这个上面。”

    啊?几人郁闷地听着,这开场就不爽了。

    还有更不爽的,仇千军一副回忆的眼神,空空地看着天空道着:“要论单兵素质,越南鬼子那时候还真不比我们差,他们用的是缴获美军的装备、还有苏联甚至我们支援的军火,普遍AK冲锋枪,而我们还用得是56式半自动步枪,上战场的时候,有的连队连钢盔都没有装备全……不过,我们那时候那懂得这些,心情都很激奋,开拔到前线前,我们班长老骡子说了,立了功马上提干,复员不用回乡下了,能留城里,挣工资……呵呵,那时候其实我的动机就不纯,我就想着,要是当了国家干部,得多长脸啊……”

    包小三呵呵笑了,仇千军爱抚地摸摸孩子的脑袋,笑着道着:“知道不,我们班长那时候还没你大,才24,他是骡河的,我们都叫他老骡子。”

    “哇,俺老乡?”包小三兴奋了。

    “对,老乡……也是个混蛋,他就没告诉过我们这帮新兵蛋子,打仗还是要死人滴。”仇千军无语地道,那回忆中,似乎有股子他讲不出来的涩涩味道。

    众人等了好久,他才悠悠地道着:

    “……挺进九号界碑,我们才发现,战争和我们想像的完全不一样,越军的三个王牌师还没和我们交手,地方武装和民兵处处骚扰,一路上到处都有打死的越南武装人员的尸体,什么样的姿势都有,公路边的村庄房屋弹痕累累,甚至有的被夷为平地,牛栏里的耕牛死得横七竖八,一路上遍地都是军用物资。

    硝烟、尸体、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打来的冷枪,这就是战争给我的第一印象………我们行军途中,不断遭到越军的骚扰,时而向我们车队扔手榴弹,时而向我们打冷枪,第一个晚上露营,我吓得根本没睡着,一天一夜只啃了半块压缩饼干,去取水的战友被越军打死在半路上,半夜双方交火不断,几次都是刚眯着眼就被吓醒,第二天我们开拔的时候,走了不远就见路上两具尸体,被经过的坦克压成了肉饼,那血腥难闻的恶臭味,我一下把肚子里能吐的,都呕出来了……”

    这就是战争,仇千军抽了口烟,以一种苍凉的口气说出来,让闻者的心随之沉了下去。

    管千娇喉部动了动,这夜里听着这么恐怖的故事,她有点不适应了,不但她,几个人都有点不适应了,似乎仇笛也是第一次听这个故事,明显地蹙着眉,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说这些。

    “……我很害怕,我想回家,我当时就想着,那怕回家当农民,也比泡在战场的泥泞里强,没准什么地方一声冷枪,小命就交待了,越军炮火那时候很凶狠,我们边境上,好多地方成片成片地的消失,甚至有点驻扎营地被炮击后,连尸体都找不全,我几乎恐惧到了极致,别说拿枪了,说话的时候牙都打战,班长老骡子看我这样子,也没劝我,当着全班的面,正反抽了我几个耳光,把我踹到泥地里骂我说,胆小鬼比越南鬼子还可怜……呵呵,其实我知道,都害怕,我们那个班最大的是班长,最小的才19岁,当兵还不到一年……”

    仇千军说着,似乎很挽惜,众人听着,似乎很意外,这与想像中英雄或者懦夫的故事都不相符合,纯粹一个普通人之于战争的故事,也纯粹只能有一种感觉:恐惧!

    “是够恐惧的,真实的战争,和银幕上可不是一种感觉。”管千娇道。

    “对,恐惧,恐惧让我们忘了饥饿、忘了疲惫、忘了自己,也忘了恐惧……那时候,每天都有后勤和队伍和大批的军工,在运着满车的伤亡战友回国,甚至他们在踏进国境之前,也可能成为伤亡人员,死亡来临的时候,它可不管你恐惧不恐惧……那是三月份,我们连接到了靠前出击消灭越军炮兵阵地任务,连长把一排二排三排全拉上了,独独留了全连当兵不到一年的小鬼,让班长老骡子带队组成自卫组,说是策应,其实是保护,生怕那些刚见死人的吓破胆……我那时候已经吓破胆了,老骡子把我留下了,让我们构筑阵地,他虽然混蛋了点,不过心肠不坏。”

    仇千军说着,胸前起伏,包小三觉得高潮来了,他激动地问:“然后呢,端了越南鬼子的炮兵阵地。”

    “呵呵,没有,他们行程到离阵地还有十九公里的地方,刚准备穿插就遭到伏击,越军打掉了前后各一辆车,把他们堵在中间,居高临下,几乎是屠杀……后续救援部队赶到时,汽车已经被炸成了燃烧的废铁、几十名战友都成了残肢断臂,幸存的只有九名重伤员,连长和指导员双双阵亡,我们连指导员的脑袋都没找回来……那真叫粉身碎骨啊,遗体是一块一块捡,根本拼不到一起。”

    仇千军说着,表情木然,声音苍桑,他说到粉身碎骨时,忍不剧烈地咳嗽,半晌才缓过气来,像重新经历一次那硝烟散尽之后的人间惨剧一般,那惨烈的场面,不管你怎么形容,都是苍白而无力的。

    仇笛看看同伴,都在面面相觑,其实他也像初次认识父亲一般,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说这些,这似乎不是一个英雄的故事,而像是一个懦夫的忏悔。

    “爸,你累了吧……要不,休息吧,明儿还得起早呢。”仇笛弱弱地劝慰着。

    “你是嫌你爸说这些丢脸吧?”仇千军一些窥破了儿子的心思,直接问。

    “不是,爸,都这么多年了,您还想着这些啊。”仇笛道。

    “窝囊那么一回,会恨自己一辈子。其实真的很丢脸,全连就剩下我们二十几个毫发无伤的,我们站在那些战友遗体前,已经不会哭了,营长恨得眼睛都红了,要报复……打红了眼,国恨和私仇没有什么区别了,全营都在集合,准备报复,营长说了,就是用牙啃嘴咬,也特么要把这个炮兵阵地拿下来,那个守备森严的远程重炮阵地,让我们后续部队的伤亡很大,大部分伤亡,都是炮击造成的……连着几天,全营都在拼命向那个阵地发起偷袭,而那个阵地,是越军抗美时候修筑的,比我们想像中坚固,周围辅助于四条沟壕、三公里的雷区、以及埋伏在路上的十几个火力点,连续几天偷袭,我们又赔上了几十战友的性命,越军为了遏制我们行军,把公路也炸毁了……”

    说到此处,仇千军停了,像郁闷消失了,两眼炯炯有神,像进入的临战的亢奋状态。

    包小三愕然地问着:“那……你们不会去了吧?”

    “猜对了,我们去了。”

    仇千军道,声音缓和了,那一口浊气慢慢地呼出来了,他脸上带着决然道着:“全连打残了,他们成了英雄,我们在背后成了狗熊,谁也咽不下这口气,老骡子代表我们,要组尖刀排端掉这个阵地……这个提议被营长骂回来了,他说我们这群废物,连当炮灰的资格也没有……那时候我们做了一件很出格的事,老骡子私下鼓动大家,反正都这样了,大不了和连长、指导员做伴去,他一煽动,我们一个挨一个写了血书,连夜偷了辆军车,把连里能用的装备都拉上,通讯兵两个发现我们,被老骡带人捆起来扔到哨兵卡上,我们咬牙切齿地就那么走了……”

    这是件荒唐的事,荒唐到几乎没有可信度,几人有点不信,仇千军像在自顾自地道着:

    “……那天就像老天成全我们一样,下着大雨,电闪雷鸣的,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大的雨,山上不断滚下石块,炸响了地雷,连鬼子都不做火力试探了,都窝在猫儿洞里,那种天气能见度不到十米,别说穿插,正常行军都困难……我们趁着大雨,趟过了雷区,三公里,一个一个上……就那么踏着过去,走不了几米就是一声炸响,死了一个,然后再上一个,再往前推上十几米,又炸响了,死了的就躺在那儿了,没死的拖着剩下的半截身子,再往前爬……三公里,我们死了八个兄弟,都是用这一百来斤趟出来的……”

    言者声嘶,闻者怵然,仇千军平复了好久才接着道:

    “………最近的一个火力点发现了我们,机枪开始封锁,那时候急红眼了,稍拖延一点时间,要是让鬼子组织起拦截,我们这帮炮灰,得全部报销在这儿……老骡子急了,扛着炸药包要上去,被班里小东北给抢了,他说了,你是班长,你要光荣了,我们都得没命……我们给集中几颗手榴弹,连着往相反的方向开火,越军的火力点一被吸引,小东北就趁着大雨,往坡上摸……”

    “炸了吗?”仇笛紧张地问。

    “炸了,他爬到比火点高的地方,就那么跳下去,连自己一块炸了。”仇千军道,他说着,好像是哀伤,是一种带着兴慰的缅怀。

    管千娇被吸引住了,一个男人苍桑的魅力或许正在于此,每一条皱纹都是一个精彩故事的刻度,她往近挪了挪,好奇地问着:“仇叔,那你们……冲过去了吗?”

    “我们这帮新兵蛋子,军事素质都不行,根本没有冲过去的机会,是躲过去了。”

    仇千军慢慢地道着:“火力点一炸,越军意识到是偷袭,不多会巡逻和特工就堵上来了,那时候我们二十四个人,连死带伤已经过半了,老骡子带着九个还能跑的,躲进了山坡下的泥水地里,挖个坑,把自己大半身子都埋进去,人往泥水里一躺,就那么伪装着……剩下的四名轻重伤员佯作穿插,和接应的越军交上火了……那样的结果可想而知,他们被越南特工很轻松的击毙了,十几只枪口把他们打成一堆肉泥………从雷池到火力点躺下的尸体,成了我们最好的伪装,我甚至听到脚步和喊话就在我的身边,那时候越军士气也很高,根本没把我们过境的部队放在眼里,几次交手我们都吃了亏……他们这一次没有发现,那些死难的战友身边,还躺着一支队伍,就像奇迹一样,一个如此拙劣的方式,就那么瞒过了比猴还精的越南鬼子。”

    仇千军长嘘了一声,喃喃地道着:“老骡这个混蛋,一直就是在拿人命铺路,我们也有点混,明知道前进一步,都要有人送命,可谁也不吭声,该上的时候,一咬牙、一横心,就那么上去了,连句遗言都没有……其他班里的,我都想不起他们叫什么名字了,有的连话都没说过,一眨眼人就没了,都说人情薄如纸,其实人命更薄,不管一场多么伟大的战争,都改变不了士兵命如草芥的事实,都说什么战争中的人性……其实那有什么人性,死亡会让人麻木的。”

    “后来呢?”耿宝磊崇敬地问,这个故事让他痴迷了。

    “除了蒙着头往前走,我们没有路,前面的路是死难的兄弟给我的垫好的,只能往前走,越军以为把这支小股穿插部队消失了,他们撤走后,我们继续往前走……有的地方不是走,几乎是爬,几人高的山坎子,我们人摞人往上牵绳子,几十米的坡地,我们就那么抱着脑袋往下滑……穿插途中,又减员了两位,是从坡上滑下去送命的,足足走了几小时,我们终于靠近了可以射击的位置……那个时间是,凌晨四点,连侦察兵都没有到达过这么近的位置。我们也付出惨重的代价,全组二十四名,只剩下了八个人,几乎是人人带伤,除了一人两枚手榴弹和五六步,唯一的一件重武器是四零火箭筒,炮弹只剩下两枚了……”

    “呼叫炮兵,干掉他们啊?”包小三道。

    “呵呵,那时候通讯可没有这么发达,炮兵最低是团一级的才能指挥,而且我们这些半文盲,那搞得懂****的座标,就即便能,无线通讯在那种天气也用不上,战场上像我们这样擅擅自行动,是要被枪毙的,那时候就即便营部发现我们,也会认为我们早丧命在雷区了,因为在此之前,特务营都没有穿插过雷区。”仇千军道。

    “那怎么办?”耿宝磊问。

    “还能怎么办?”仇千军的眼中,意外地露出一丝狰狞,一丝兴奋地狰狞,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道:“血债……只能……血偿!”

    ………………………………

    ………………………………

    三十年前,雨夜,茂密的丛林淹没在瓢泼的雨中。

    削平山峦的一处平地,依壁而建一个炮兵发射场地,足的数平方公里大小,阵地向下绵延着一条公路,隐约可辨光源的地方,是驻扎的守军,整个阵地被三层防御包围着,即便是如此的大雨中,也有着刺眼的探照,在扫视着周围的丛林和灌木。

    砰!

    蓦地,暗夜一声枪响,探照灯应声而灭,警报旋即刺耳地拉响,从驻扎的营地瞬间跑出来数位持枪的越军,向着开枪的方向扫射,枪声大作,营地、周围驻扎地、火力点,一时间乱作一团,不断喷射的火舌,像潜藏在暗夜的怪兽,随时准备收割生命。

    壁后的指挥部里,一位越军少校正对着电话,询问着情况,他在布置着守卫,这个军事重地,要防偷袭,重点是壁洞里的弹药库,这里只要保护好,小股的偷袭部队,根本不用多虑。

    枪声是从西北角传来的,很快越军辨识清楚了来敌,不断从营地涌出来的守卫部队向这个方向压制火力,那是个射击的最佳角度,正好封住了出入的路口,一辆赴援的军车被手榴弹击中爆炸后,越军也打出怒火来了,依着燃烧的车辆还击。

    疾如爆豆的枪声中,不断传来中枪人的惨叫。

    时而轰响的手榴弹炸声,会映出绚灿的光芒,光芒的四周,点缀着被炸飞的残肢断臂。

    忙碌的调拔中,机枪、一架架陈列地狙击的沙袋上,那些护卫的根本不理会门外的战斗,敌人的意图很明显,要拿下这个阵地,而他们的命令是,死守弹药库。

    错乱只持续了几分钟,两公里外快速反应的部队驰援后,架起了一排枪榴弹,随着发射声响,一枚枚带着尾焰的榴弹扑向了偷袭的射击点……轰轰声响,火焰照得一片状如白地,又一排爆炸声起,点燃了守卫滚下去的油桶,炸声后,一片火海,在火海中,只剩下一个打着滚的身影,无数条机枪、冲锋枪,把子弹像暴雨一声倾泻在他身上。

    枪声,停了,停了。

    炮兵阵兵,安然无恙。

    呼叫里,在催着查明现场情况。

    片刻后,越军尝试着去看偷袭炮兵阵地对手,却惊奇地发现,只有六具还在燃烧的尸体。

    这时候,营地的和守卫都被调到了门口,有人心头掠过一丝不详,六个人这么拼命地想打开阵地的大门,根本不可能……阴谋!?

    有人在惊恐地大喊,远远地指着。

    呼啸声起,仰头间,只看到一枚飞行的炮弹,带着绚丽的尾焰,它腾空而起,它呼啸而来,在守军惊恐的眼光中,它呼啸着,毫无阻碍地炸响在壁洞门上,引燃了旁边的一个弹药箱,轰声门倒,直扣在已经环形包围的沙堡之后。

    喊声未绝,第二枚炮弹腾空而起,毫无阻碍地穿进了那个已经不设防的弹药库。

    一声地动山摇的声响,半座山腾空、倾泻、再爆炸、再倾泻,倾泻的是沙石,埋藏地是仇恨,整个阵地成了一所人间炼狱,来不及逃走被压在山石下的,逃跑中被弹片击中的,几乎是转眼间,这个沿山而建,固若金汤的炮兵阵地,成了一个冒着浓烟和血火的活葬地,那怕是瓢泼的雨水,也浇不灭滚滚而起的怒焰…………

    ………………………………

    ………………………………

    “……就这样,他们六个佯攻大门,我们在眼皮底下炸了弹药库,老骡子很聪明,他说了,只要打起来,守卫最严的地方,就是我们的攻击点,干得真他妈漂亮,一个重炮阵地被我们炸掉了一半,他们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第二天大部队总攻谅山,他们一炮也放不出来了。”仇千里叙述着这件往事,保持着一个冥想的姿势,像沉浸在和战友的浴血中,像沉浸在对战友的缅怀中。

    “哇,仇叔,那您是英雄啊?”包小三景仰地道。

    “呵呵,英雄?我不是。”仇千军摇摇头,自嘲地道着:“攻击正门那是个送死任务,我是唯一一个没站出来的,老骡子知道我胆小,就把我留在身边,他只留了两颗子弹,他告诉我,要是炸不响越南鬼子围上来,我们就开枪杀了对方,他说他也害怕,怕疼,不敢对自己开枪。”

    几位听众意外地笑了,那或许是开玩笑的最高境界。管千娇微笑着,看着这位黑脸膛,皱纹如老树年龄的老人,又对比着看看仇笛,她似乎悟道了,那血脉中义气的因子。她好奇地问着:“仇叔,那你们……怎么回来的?”

    “差点就没回来……四零火箭筒发射时候,需要一个开阔的环境,否则尾焰会烧伤自己,老骡子那个蠢货急红眼了,两炮都是靠着山壁发射的,结果把自己给烧了……我后来就一直背着他,从原路往回走,可根本回不来了,来的时候是兄弟们一路躺尸垫路走的,走的时候只剩了我们俩,他被尾焰烧了,我被流弹打到肩膀了,我背着他几乎是爬着走,过了一座山,再没有力气了……直到谅山战役结束,军工打扫战场,一路搜索我们那天写血书的尖刀队员,才把我们两人捡回来,老骡半边脸都烧伤了,伤口感染,人就剩一口气了……全连一百零八人,连长、指导员、排长、和其他两位班长,全部阵亡,连我在内的重伤员,只剩下十一人……我在野战医院后来才知道,被越军伏击的我们连重伤员,又有五位没有抗过来,全连在谅山战后,仅余六人,番号……撤销,几年后才重建。”仇千军道,他慢慢地磕着烟袋,火星已熄,只磕出来一团残渣。

    包小三和耿宝磊沉浸在故事的余味中,仇笛纳闷地看着今天谈兴颇浓的父亲,问了句道:“爸,您今天是怎么了?”

    “没怎么。是讲给你听的。”仇千军看着儿子。

    “我?”仇笛愣了,一直以为觉得自己活得很挫。

    “对,往前数几十年,你上小学时候,就得步行十几

本站推荐:重生之都市仙尊修仙高手混花都神级龙卫官场局中局我在万界送外卖惊世医妃,腹黑九皇叔总裁大人,放肆爱!权路迷局都市极品医神总裁爹地惹不起

商海谍影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宝石小说网只为原作者常书欣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常书欣并收藏商海谍影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