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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宫岂敢质疑陛下?只是我这人一贯心软,旧日姐妹不了,总免不了伤感。如今陡然见到她妹妹,这才牵动了愁思。”明充仪口气慵懒,却字字刺心,“妹妹不用急着给我扣罪名。要知道,陛下如今恐怕不会像从前那样,一味听信妹妹了。”

    贞贵姬眼睫一颤,握着绢子右手猛地用力,骨节微微发白。

    顾云羡冷眼注视贞贵姬神情,心中忍不住困惑。她这副模样,似乎是被人触到了痛处。可不应该啊!陛下如今对她虽比从前淡了,却也是温柔体贴,宠爱程度仅次于自己。

    她不至于因此而恼恨成这样。

    “原是臣妾误会了。”贞贵姬轻吸口气,微笑着开口,“臣妾一直以来都误会了充仪娘娘。”

    听出她话里有话,明充仪也不开口,只淡淡瞅着她静候下文。

    “充仪娘娘宽宏大量,哪怕是犯下大错人也能不计较。但臣妾想,柔婉仪大抵没有娘娘这样好度量吧。”贞贵姬微笑道,“邢妹妹,你可能原谅薄宝林?”

    柔婉仪与她目光对上不过片刻,便有些畏惧地避开了。

    “是了,邢妹妹定然是不能。薄宝林是因为对你腹中骨肉心存不轨才被处死。试问一个母亲,怎么能原谅意图伤害自己孩子人?”她蹙眉,“臣妾本以为,充仪娘娘也是遭遇过这种事情人,应该能明白柔婉仪心情,也痛恨这样行径。谁知今日看来,是臣妾太过小气,充仪娘娘并不放心上……”

    “景馥姝!”

    贞贵姬打住话头,看着明充仪几乎是目眦欲裂神情,微一欠身,“臣妾失言,娘娘勿罪。”

    从进门就一直没有开过口泠充媛忽然道:“贞贵姬适才话固然有理,只是逝者已矣。薄宝林无论犯下什么大错,都已经得到了惩罚,也就过去了。陛下想必也是这么认为,不然便不会留下她两位妹妹了。”一贯清冷眼眸平静无波,“不会赐了薄芳华那么高位分,另一个却……。”

    这话说得众人一凛。是了,薄瑾瑗和薄熹微同出一门,虽然一个是嫡出,一个是庶出,可陛下差别对待也太过明显。何况她们曾听说,淑仪娘娘初名单上,给薄熹微定是正六品琼章,却被陛下给降成了徽娥。

    现想一想,大概是因为薄瑾瑗与薄瑾柔长得相似,薄熹微却不然。

    所以,陛下虽处死了薄瑾柔,心底深处却对她仍有几分旧情?

    毓淑仪此刻方出来打圆场,“今日是诸位妹妹大喜日子,说这些做什么?”息事宁人般,“薄宝林一事已经盖棺定论,诸位妹妹就不要再提了。”

    “诺。”

    “糟糕。”顾云羡忽然蹙眉,引得众人都看向她。

    “怎么了?”毓淑仪问道。

    顾云羡为难道:“臣妾刚想起来,日前安排住处时,没料到贞妹妹想法,竟把薄芳华安排到合袭宫了。”歉疚地看着贞贵姬,“妹妹不会介意吧。”

    毓淑仪也一脸醒悟,“是了是了,当时我们考虑到妹妹你从前与……与那位要好,才特意把她妹妹分配到你宫中。可谁知你心中竟是这么个想法。既然如此,那这个安排便不合适了。要不然……”

    “不用。”贞贵姬笑着截断她话头,“娘娘放心,臣妾明白姐姐是姐姐,妹妹是妹妹。这二人本质上还是两个不同人,所以不会对薄芳华有什么成见。”

    “如此便好。”毓淑仪欣慰道,“本宫知道,妹妹你一贯是个明白事理。”

    因如今没有了晨昏定省,六宫嫔御少有机会全部聚一起,从前那种一大群人聚一起喝茶打嘴仗盛况变得十分难得。今日好容易有一个机会,众人都格外珍惜。你来我往,斗得不亦乐乎。

    两个时辰之后,这场劳心劳力拜见终于折腾完了。作为全过程关注焦点薄芳华明显有些累到了,出门时候板着一张脸,显得十分不愉。

    顾云羡回到含章殿时已是傍晚。厨下已经准备了晚膳,只等她回来。

    她解下大氅,随口问道:“大正宫那边可有消息,今夜传哪位宫嫔侍寝?”

    宫中规矩,人入宫,按例得轮番召幸一次。

    “回娘娘,是薄芳华。”采葭道。

    “果然是她。”顾云羡一笑,“当初薄瑾柔入宫初封也不过是琼章,这位小薄氏风头,可比她姐姐还要厉害。”

    “风头太盛也不是好事。”采葭道,“她姐姐从前树敌太多,她如今若不知收敛,只怕不是好事。”

    “看她样子也不像是明白这道理人。”顾云羡道,“倒是她那个庶妹,不言不语,像是有几分城府。”

    “庶出女儿家中生存原比嫡出要艰难,城府深一些也是常事。”

    “大概吧。”

    她食案前坐下,柳尚宫这才从厨下出来,微笑道:“奴婢看娘娘近日食欲不振,特意做了一道开胃小菜,娘娘请试一下。”

    顾云羡惊道:“怎么能让大人您亲自下厨呢!阿瓷、采葭,你们怎么不拦着?”

    “无妨,是奴婢自己想做。”柳尚宫道,“奴婢从前也常给太后做这些东西,如今她不了。奴婢能给娘娘您做,心中实是欢喜。”

    她这么说了,顾云羡也不好再说什么,颔首道:“那阿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柳尚宫待她用完膳,漱过口之后,才开口问道:“今日毓秀殿情况如何?”

    顾云羡唇上还捂着拭唇白绢,闻言慢慢放下来,过了一会儿才道:“热闹,十分热闹。这宫里好久都没这么热闹过了。”

    “听娘娘口气,好像很怀念似。”柳尚宫道。

    “怀念说不上,有些感慨罢了。”顾云羡道,“原来过再多年,我们还是重复同样事情。”

    勾心斗角,你争我夺。

    一直不曾改变。

    柳尚宫心头一黯。这么多年来,她服侍太后,一路从太子妃做起,每日面对都是妻妾之争、阴谋杀戮。如今太后去了,她侄女又要重复她走过路。

    当真是太阳底下无事。

    这宫里永远都是如此。只要还有人活着,争斗就绝不会停止。

    不愿再想这些,她岔开话题,“毓淑仪今日可配合娘娘?”

    “很是配合。”顾云羡道,“我提出要把薄芳华安排到合袭宫翠云轩时,她便知道我想对付景馥姝了。当时既然答应了,今日便不会再来阻挠。”

    “那毓淑仪此番算是帮了娘娘一个忙了。”阿瓷道。

    “不过是坐山观虎斗而已。我这个举动于她又没什么影响,她乐得看我和景馥姝厮杀。”顾云羡道。

    “不过奴婢觉得,毓淑仪此举,还是有向娘娘示好意思。”采葭道,“除夕当晚她违背承诺,企图给陛下进献舞姬。事后娘娘虽不曾提过这事儿,但没准儿她一直担心娘娘记恨呢!”

    顾云羡冷冷一笑,并不接话。

    “娘娘安排薄芳华与贞贵姬住到一起,恐怕不单单是为了找贞贵姬不痛吧?”柳尚宫道。

    “自然。”顾云羡以手支颐,“既然薄瑾柔活着时曾陛下面前提起自己这位妹妹,想必这两人关系不错。当初薄瑾柔是怎么死,宫里说法可是多了去了。她临死前咒骂景馥姝那番话,我想应该还有不少人记得。”

    “娘娘是想,派人找机会薄芳华面前传递消息,让她对贞贵姬心生怨恨?”

    “大人你试想一下,一个冲动而愚蠢女人,日日面对着她仇人,时间一长,会闹出些什么事来?”

    阿瓷倒抽一口冷气,“您是说,薄芳华会忍不住对贞贵姬……下毒手?”

    “这只是我猜测。她会做到什么程度,端看她自己心性了。”微微一笑,“不过景馥姝大概猜到我打算了,所以今天才索性当着众人面斥责薄瑾柔,让所有人都知道她与薄芳华之间有问题。回头若她有什么好歹,自然立刻就怀疑到薄芳华身上,好教她不敢轻举妄动。”

    “她为何不直接拒绝薄芳华住到合袭宫?”

    “这样做势必会把事情闹大,若让陛下觉得她容不下薄瑾柔妹妹,便不好了。她不会这么愚蠢。”

    “贞贵姬提防得如此紧,这计划能成功吗?”

    “当然。你不用着急。她们两个这么待着,一定会出事。”顾云羡低声道,口气笃定

    第二日一早,便有消息传来,陛下赐了薄芳华“如”字封号,以示恩宠。

    “如?”明充仪嗤笑,“如谁?她那个不得好死姐姐吗?这么一看,这倒真不是个好封号。”

    对面泠充媛默不作声地用着早膳。

    “镜娘,我一大早过来找你,你别这么冷漠行吗?”明充仪不满道,“我带了小词亲手做枣泥糕,谢谢你昨天毓秀殿帮我解围。你要不要试试?”

    泠充媛不理她,继续吃自己饭。

    没得到回应,明充仪也不见怪,继续道:“诶,镜娘你说,陛下对这个如芳华兴趣能保持多久?她有没有可能把顾云羡风头压下去?”

    泠充媛自顾自用完膳,再漱过口,才慢吞吞转过身,“凭她?压下顾云羡风头?月娘,你昨晚没睡好吧。”

    她这人性子冷惯了,偶尔开开玩笑也是一本正经语气,仿佛陈述一个事实般,让人发窘。

    明充仪被她说得一愣,回想一下近顾云羡盛宠,也觉得没什么可能。

    “也不知陛下是哪里出了问题,突然对一个被他厌弃女人感兴趣成这样。”她蹙眉,“破镜重圆也不是这么个演法啊。”

    “你不觉得这一年多以来,顾云羡变了很多么?”泠充媛语带思索,“不再像从前那样被妒恨蒙蔽了理智,行为举止都大方得体,与陛下之间是相处融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以让一个女人有这么大转变?”

    “这种事情我们怎么会知道?”明充仪道,“我现没空关系顾云羡发生了什么事,我只想知道景馥姝和薄瑾瑗之间,会发生些什么。”

    红菱般唇扬起,她语气里带上一丝期待,“我有预感,我们不会等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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