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不能什么事情都咱们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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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宫中，已是五月。凤仪宫里花褪残红，肥厚的绿叶间缀满小小果子，一幅生机盎然的热闹景象。
果然是缓归。一路饱看风光，阅尽人间。伽蓝自幼长于宫中，从七岁到合虚山学道，到前年继承大统，哪里见过这等浮世风情？因此兴致勃勃，乐而不疲。再说，她也有私心：
“总不能当了皇帝，还不知道自己家何等样子吧？”女帝为旷工找理由。
樱打小贴身服侍她，此次出门，也是眼界大开。
“果然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伽蓝感概：“这些民计民生的事情，在宫里看看奏章，朝堂上听听议论，果然还是不行。尤其是有些郡县的操守，一定要在当地住住才最清楚。”她走到窗前，凝视窗下一丛斑竹，徐徐说道：
“不过咱们看来，途经的那几个郡县，主政的官吏虽然性格、方式不一，倒还都有些意思，也还肯替朝廷着想，算不得尸餐位素。樱，那天咱们瞧着幽都郡守审案子，确实机智，我还真吃了一惊呢。”
樱想起那日所见，“扑嗤”一声笑了。
“幽都在三十个郡县中，算是较为偏僻的去处。以往缴税往往十缺二三，这两年还好，按时足额上缴入库，可见郡守犀燃咨政有功。”樱见女帝扬眉，似在问“犀燃者谁？”，便很快回答：
“陛下如何忘了？他本是嘉王爷的世子，两年前，嘉王爷身故，本该由他袭爵。不料他自请前往幽都郡，陛下便许了他。”
“哦，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还是女帝初即位的事，不提醒倒真忘了。“樱，你看看三省六部可有什么合适的位置？”
“陛下，郡守倒最是锻炼人的，您要怕浪费了他的能力，工部侍郎秦豫已递了几次折子告病，您都没有答允。”樱颇为婉转地提醒女帝。
“嗯，要不先让他去工部呆呆看？幽都郡又出了缺，可有人选推荐？”
樱便建议道：“人选可由吏部提名，陛下到时候再加以选择。”
“好罢，就这么着，我先去看看傀儡处置的事情可有遗漏，这些日子也没有多分神去管理。”
于是先去查验折子，也算是井井有条。女帝若有所思。静默半晌，便同樱说：“樱啊，看样子往后咱们可以偷偷懒了。以前呢，什么事都想管着，仿佛不管就是不励精图治，就是懒怠昏馈。现在看来，郡县自有郡守署理，如今看起来也算得上能吏、干臣。那些日常事务，同样可以交予各部司。据我这两年来的观察，尚书房还不算欺负咱们两个女人，该递的折子，都递进来了，该让咱们知道的，也没藏着掖着。”
樱体贴去递过一盏蜜茶，她接过，喝了一口，便丢在桌上，续道：
“刚即位那会，真是战战兢兢，一步都不敢走错。你还记得咱们初次上朝？众大臣你一本我一本的，吵得我头都晕了。说的那些事，跟听天书一般。咱们连云梦有多少郡县都不知道呢！连六部都有哪些也记不全，索性他们说什么都依了。现在想来，还真是惭愧。”
樱深以为然：“那会子多忙啊。陛下就没好好睡过一晚上，成日里不是翻旧例就是查律令，看个折子还要查东查西的，要不就是听太傅讲经。总有一年多罢？陛下都是这样过的。”
“嗯。那时批个奏章都不会。统统写个‘知道了’算数。幸好没人明里找茬生事，否则还真应付不来呢！”说起往事，伽蓝颇有些汗颜。
“那时节谁还要来找事，可真是糊涂了。”
“国事还都按着以前的章程办着。这些天我一直在想着，有些地方倒可以改改。我想了几处，咱们来合计合计。只是我也担心自己有些以偏概全，又怕闹‘何不食肉糜’的笑话，弄个章程出来，再和尚书房那几个太傅商量着。该放的要放，该补的也要补，该抓的得抓。若寻常事务咱们要都管着，一则浪费心力，二则咱们也不知道处理得是否妥贴不是？现在想起来，前两年批的奏章，现在看起来颇有些不当之处，批下去他们也不便驳了咱的面子，想必是悄悄修正了，我也就装着不知道，其实呢，咱们也得信任他们是不？那些干得不好的，咱们再换。你看怎样？”
“陛下这是要推行新政了？”樱含笑问道。
“新政？倒还真没有这样想过。”伽蓝从锦榻上立起，慢慢说道：“略略改良而已，大动干戈似乎不必。让尚书房弄个章程来，不能什么事都咱们干，国库里的栗米，不养闲人。”
“听听，一幅地主婆口气。”樱取笑她：“那些御使言官，我看他们成日闲着，就只懂指手划脚，是不是也给他们找点事做？”
伽蓝蹙走秀丽的眉头，忖道：“言官还是必须设的。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他们挑剔也是好事，免得咱们好心办了坏事。”说着说着，她笑吟吟地说了段故事：
“太宗宽仁怀恕，在位时广开言路。一日，提了个章程让众大臣商议。某言官争议时激动了些，口水都喷他脸上。他就担心，如果直接去揩喷在他脸上的口沫，只怕那言官会羞惭，和他争论的人也可以顺便参他一个“大不敬”，故此强忍着，让口水在脸上自行风干。听了这段掌故后，我就在案前设了个帘子，免得大臣把口水喷到我脸上。哈哈哈。”
樱忍着笑，接着说：
“我倒还听说太宗另有一桩秩事。某日，太宗去探望公主，路上颇有一段距离。因是暑天，口渴难忍，到了公主殿里便索饮水，一连喝了三杯。”
“公主便问：路上不是有跟随侍候的宫人么？太宗答道：那司饮的宫人不知道开了什么小差，竟然没有想到。如果自己亲自去叫，只怕管事的宫人会重罚他。因此强忍到公主的殿中。太宗爷宽厚至此，倒真是罕见。”
“所以很多时候，我都在自惕。生怕咱们做错了点什么，会引发不可见的祸患。明日早朝，就议议今天说的这些罢。”
樱援笔记下。伽蓝又说：“这会子也累了，咱们清点清点带回家的宝贝。只说是漱玉公主送的，叫她们也欢喜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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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宫中，已是五月。凤仪宫里花褪残红，肥厚的绿叶间缀满小小果子，一幅生机盎然的热闹景象。
果然是缓归。一路饱看风光，阅尽人间。伽蓝自幼长于宫中，从七岁到合虚山学道，到前年继承大统，哪里见过这等浮世风情？因此兴致勃勃，乐而不疲。再说，她也有私心：
“总不能当了皇帝，还不知道自己家何等样子吧？”女帝为旷工找理由。
樱打小贴身服侍她，此次出门，也是眼界大开。
“果然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伽蓝感概：“这些民计民生的事情，在宫里看看奏章，朝堂上听听议论，果然还是不行。尤其是有些郡县的操守，一定要在当地住住才最清楚。”她走到窗前，凝视窗下一丛斑竹，徐徐说道：
“不过咱们看来，途经的那几个郡县，主政的官吏虽然性格、方式不一，倒还都有些意思，也还肯替朝廷着想，算不得尸餐位素。樱，那天咱们瞧着幽都郡守审案子，确实机智，我还真吃了一惊呢。”
樱想起那日所见，“扑嗤”一声笑了。
“幽都在三十个郡县中，算是较为偏僻的去处。以往缴税往往十缺二三，这两年还好，按时足额上缴入库，可见郡守犀燃咨政有功。”樱见女帝扬眉，似在问“犀燃者谁？”，便很快回答：
“陛下如何忘了？他本是嘉王爷的世子，两年前，嘉王爷身故，本该由他袭爵。不料他自请前往幽都郡，陛下便许了他。”
“哦，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还是女帝初即位的事，不提醒倒真忘了。“樱，你看看三省六部可有什么合适的位置？”
“陛下，郡守倒最是锻炼人的，您要怕浪费了他的能力，工部侍郎秦豫已递了几次折子告病，您都没有答允。”樱颇为婉转地提醒女帝。
“嗯，要不先让他去工部呆呆看？幽都郡又出了缺，可有人选推荐？”
樱便建议道：“人选可由吏部提名，陛下到时候再加以选择。”
“好罢，就这么着，我先去看看傀儡处置的事情可有遗漏，这些日子也没有多分神去管理。”
于是先去查验折子，也算是井井有条。女帝若有所思。静默半晌，便同樱说：“樱啊，看样子往后咱们可以偷偷懒了。以前呢，什么事都想管着，仿佛不管就是不励精图治，就是懒怠昏馈。现在看来，郡县自有郡守署理，如今看起来也算得上能吏、干臣。那些日常事务，同样可以交予各部司。据我这两年来的观察，尚书房还不算欺负咱们两个女人，该递的折子，都递进来了，该让咱们知道的，也没藏着掖着。”
樱体贴去递过一盏蜜茶，她接过，喝了一口，便丢在桌上，续道：
“刚即位那会，真是战战兢兢，一步都不敢走错。你还记得咱们初次上朝？众大臣你一本我一本的，吵得我头都晕了。说的那些事，跟听天书一般。咱们连云梦有多少郡县都不知道呢！连六部都有哪些也记不全，索性他们说什么都依了。现在想来，还真是惭愧。”
樱深以为然：“那会子多忙啊。陛下就没好好睡过一晚上，成日里不是翻旧例就是查律令，看个折子还要查东查西的，要不就是听太傅讲经。总有一年多罢？陛下都是这样过的。”
“嗯。那时批个奏章都不会。统统写个‘知道了’算数。幸好没人明里找茬生事，否则还真应付不来呢！”说起往事，伽蓝颇有些汗颜。
“那时节谁还要来找事，可真是糊涂了。”
“国事还都按着以前的章程办着。这些天我一直在想着，有些地方倒可以改改。我想了几处，咱们来合计合计。只是我也担心自己有些以偏概全，又怕闹‘何不食肉糜’的笑话，弄个章程出来，再和尚书房那几个太傅商量着。该放的要放，该补的也要补，该抓的得抓。若寻常事务咱们要都管着，一则浪费心力，二则咱们也不知道处理得是否妥贴不是？现在想起来，前两年批的奏章，现在看起来颇有些不当之处，批下去他们也不便驳了咱的面子，想必是悄悄修正了，我也就装着不知道，其实呢，咱们也得信任他们是不？那些干得不好的，咱们再换。你看怎样？”
“陛下这是要推行新政了？”樱含笑问道。
“新政？倒还真没有这样想过。”伽蓝从锦榻上立起，慢慢说道：“略略改良而已，大动干戈似乎不必。让尚书房弄个章程来，不能什么事都咱们干，国库里的栗米，不养闲人。”
“听听，一幅地主婆口气。”樱取笑她：“那些御使言官，我看他们成日闲着，就只懂指手划脚，是不是也给他们找点事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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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宽仁怀恕，在位时广开言路。一日，提了个章程让众大臣商议。某言官争议时激动了些，口水都喷他脸上。他就担心，如果直接去揩喷在他脸上的口沫，只怕那言官会羞惭，和他争论的人也可以顺便参他一个“大不敬”，故此强忍着，让口水在脸上自行风干。听了这段掌故后，我就在案前设了个帘子，免得大臣把口水喷到我脸上。哈哈哈。”
樱忍着笑，接着说：
“我倒还听说太宗另有一桩秩事。某日，太宗去探望公主，路上颇有一段距离。因是暑天，口渴难忍，到了公主殿里便索饮水，一连喝了三杯。”
“公主便问：路上不是有跟随侍候的宫人么？太宗答道：那司饮的宫人不知道开了什么小差，竟然没有想到。如果自己亲自去叫，只怕管事的宫人会重罚他。因此强忍到公主的殿中。太宗爷宽厚至此，倒真是罕见。”
“所以很多时候，我都在自惕。生怕咱们做错了点什么，会引发不可见的祸患。明日早朝，就议议今天说的这些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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