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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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大汉一愣,似乎是担心苏岂真的会那样做,犹豫着停下了动作,苏岂低喘着坐起身,胸膛轻微起伏着。

    那大汉对上他蕴着怒意的双眸,惊讶于他目光中的决绝,自觉无趣,便嘟囔着回到自己铺位翻身躺下,算是放过了他。

    苏岂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冷汗自鬓角滑落,身体不可抑制地轻轻颤抖着,昭示出他内心的恐惧。

    他从未如此害怕过,这漆黑的牢狱仿佛刹那间将他带回了五年前,那个冰冷的雨夜,他蜷缩在狭窄而黑暗的柜子里,对外面发生的一切都无能为力,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孱弱,和那种让人窒息的孤身一人的悲哀。

    他不知道自己能在这牢中坚持多久,亦不知道等待他的结局是什么……或许就是死亡吧,他想。

    苏岂闭上眼睛,在彻骨的凉意中被梦境吞噬。

    接下去的几天,那大汉除了和他争抢食物,便没有再动手动脚过,或许他是在等苏岂身体虚弱下去,也就彻底无力反抗了。

    苏岂脸上的易容是用薄胶黏上去的,几天没有修补,便有些要脱落的迹象,边缘处尤其明显,那大汉有一日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指着苏岂的脸惊恐道:“你——你——你的脸——”

    苏岂一愣,用手摸了摸,摸到耳侧并不平整的皮肤,微微叹了口气,然后随手将脸上的面具撕了下来。

    那薄如蝉翼的一层皮被丢在地上,他用手擦了擦残余的胶水。

    那大汉或许根本不知道世间还有易容这种东西,顿时一副见了鬼似的表情,恐惧地张大了嘴却说不出话。

    苏岂当时没有在意,但他很快发现那大汉始终离他远远的,也不与他争抢食物了,于他而言倒是一件幸事。

    皇帝驾崩的消息很快昭告天下,勤王赵恺以谋反罪名被暂时□□在紫灵宫中。葬礼后,皇帝的遗体被送入皇陵之中,在朝臣一致推举之下,赵恒主持了祭天大典。群臣斋戒,百姓一月内皆服素缟,禁止嫁娶,百日内不得作乐。

    赵恒忙了半月有余,这才有机会回到宁王府,还没歇上一口气,云十就来找他请罪,说他并未把苏岂安然带回。

    苏岂失踪后的数日里,云十想方设法,总算是查到了他的下落,知道他和勤王府的人一起被关进了天牢。天牢重地,没有一品以上官员的手谕,狱卒是不会放行的,他没有办法,只能在王府等赵恒回来。

    听说苏岂的事后,赵恒并没有立刻去天牢把人带回来,他在书房坐了一夜,第二天清晨才换了衣服出门。

    赵恒贵为亲王,也是第一次踏足天牢,看守天牢的狱卒听说是宁王,吓了一大跳,连忙点头哈腰地伺候着。

    冬日的清晨霜寒极重,但天牢里面竟似是比外面更冷上几分,过道墙上幽幽的灯火也驱不走那寒意,反而让整个天牢显得更阴森了。狱卒在前面带着路,赵恒注意到他腰上缠着鞭子,颜色极深像干涸的血色。

    走了一小段路,那狱卒在一处牢房前停下,赵恒望过去,只见牢房内一片昏暗,隐约有两个黑色人影。

    “怎么有两个人?”

    那狱卒讪讪的:“回禀王爷,牢里的规矩便是如此,除了特别吩咐身份不同的,都是两个囚犯住一间。”

    赵恒听到那狱卒说“囚犯”两个字,不知怎么便感觉心里被刺了一下,低声道:“把门打开。”

    “是。”狱卒开了锁便退到一边,赵恒却命令他先退下,他似是有些犹豫,但还是照做了。

    苏岂根本未熟睡,听到开锁的动静便抬起头来,只是牢房里光线太暗,他看不清来人是谁。

    那身影的轮廓非常熟悉,苏岂一怔,待那人俊朗的脸出现在烛火光芒下,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赵恒远远望着少年,只见他穿着灰色的囚服靠在湿冷的墙壁上,衣服被鞭子撕出裂口,边缘沾着血迹。他精致俊秀的脸上染着脏兮兮的灰尘,眉眼和嘴角处都有伤,嘴唇干裂而发白,狼狈的模样让任何人看了都会心生同情。

    赵恒心里一疼,让他更痛苦的是少年的眼神,少年隔着一根根铁栏望他,目光是一如既往的沉静,可是那沉静之中蕴含了很多东西,仇恨淹没在心如死灰般的绝望之下,已经变得不堪一提。

    而苏岂呢,当他看到赵恒出现的那一瞬间,就什么都明白了,被作弄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犹如一只困兽。

    无法挣脱,无处逃离,命运沉重的枷锁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他们距离很近,却仿佛咫尺天涯。

    过了良久,赵恒抑制住心里那种窒息般的痛苦,冷下面容,好像这样就能藏住心底那些付诸东流的情感。

    他一个人走进阴暗的天牢,望着蜷缩在角落伤痕累累的少年,声如寒冰:“苏岂,你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下场吗?”

    苏岂抬头看他,轻轻溢出一丝笑意:“我想过我会死。”

    赵恒闭上眼睛:“我不让你死,你连死的办法都没有。你就是一只脚已经踩进了棺材,我也要让你收回来。”

    他话虽说得狠,却只有自己知道心里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奈,如果他真的像自己说的那样有办法,那他为什么还会来这天牢,他能控制很多事,却始终控制不了眼前这个少年,所以……他其实是在害怕。

    赵恒说完,牢房便陷入了静谧之中。一旁的大汉被说话声吵醒,身子动了动,但识时务地没有出声。

    苏岂垂着目光,静静的如同一个无悲无喜的人偶,片刻后他抬起头看着男人,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说的是俞见柏是他师父的事,赵恒沉声道:“三个月前,傅文博去扬州,查到了你的身份。”

    “这么说来,你早就知道了。”少年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脸上的那些伤痕,看在赵恒眼里特别刺眼,就好像是他亲手伤了他。

    “我给过你机会。”赵恒声音低沉,带着痛楚,“我说过的,我放你走,你为什么还回来呢?”

    他并非要一个回答,苏岂也知道,他咬着牙关想说些什么,可是他忽然发现自己对赵恒,已经说不出恨了——或者说,已经不能单纯地去恨他了。

    他曾经以为如果有那么一天,所有的事情都被捅破,他是可以光明正大地质问赵恒为什么这么残忍,是可以把压抑多年的情绪都狠狠发泄出来的……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恨”字变得那么复杂。

    他话到了嘴边,却发现说出来的时候,少了本应有的理直气壮,变得更像是一个人无奈的呢喃自语。

    他恨赵恒下的那个命令,恨他害死了俞见柏,恨他那样强迫自己,可是有的时候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楚,他究竟是恨赵恒多一点,还是把所有的痛苦都归咎到他身上,让自己得以喘息。

    那样对赵恒来说是不公平的,他有所亏欠,所以付出的时候甘之如饴,可苏岂却承受不起。

    他宁可赵恒残忍无情,折磨他伤害他,也不想看到他用心疼和和怜惜的目光看他,那目光让他觉得恐惧,想要逃离。

    赵恒走到苏岂面前,缓缓蹲下,伸手想碰他的脸,苏岂却猛地往后挪,声音微微有些发颤:“别碰我。”

    赵恒收回手,看到少年的脸色十分苍白,眼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脆弱,像一只迷茫的小兽。他觉得胸口堵得厉害,眼眶发疼,连声音都变得嘶哑:“你……想杀我吗?如果有机会,你会杀了我吗?”

    苏岂一怔,他知道自己应该毫不犹豫地回答“会”,平静地把话说出来,可是他突然发现自己说不出口。

    苏岂这一生其实活得很简单,涉足他生命最多的两个人,一个是俞见柏,还有一个便是赵恒。

    赵恒给他带来的是痛的那一面,可是同样深入灵魂,他抵触他,恨不能摆脱他,可是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从不曾细想过没有赵恒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你到底想要什么?”赵恒几乎半跪在地上,望着少年愈发苍白的脸,却连安慰他都感到无能为力,“你想要什么,你说出来,我……都可以给你。”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即便是苏岂要他自刎当场,他都可以立刻去做,只要他想要,只要他不再那么痛苦。

    “……我什么都不想要。”苏岂忽然将脸埋进手心里,瘦削的身体轻轻颤抖着,声音里竟带着哽咽,“别逼我。”

    赵恒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会让苏岂崩溃到哭的地步,他忽然觉得眼前的少年根本还没有长大,他是那么脆弱和无助,以往那些沉静的模样,冷漠的姿态都是装出来的。

    他扮演了他希望的那个自己。

    赵恒想到了苏岂的身世,他经历的很多,却也很少,他或许知道什么是恨,可他知道……什么是爱吗?

    他会这么痛苦这么挣扎,是不是说明……他其实并不是纯粹地恨着自己呢?

    “别哭了。”赵恒小心翼翼地揽住少年,他能感觉到那单薄的身体颤抖着,可是意外的乖顺和听话。

    此刻的苏岂已经近乎崩溃,黑暗的牢狱生活本就让他心力交瘁,赵恒的出现和步步相逼,让他自我挣扎着谴责着,坚强冷漠的伪装层层剥落。他想推开赵恒,可是手脚都动不了,甚至想就此在痛苦中沉沦。

    他太疲惫了,疲惫到恨不得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连曾经存在过的那些痕迹,那些片段也一并抹去。

    赵恒感觉到少年的额头抵在他心口的位置,眼睛愈发酸涩了,他低声问:“苏岂,你……你爱我吗?”

    问出这句话的瞬间,他深深感受到了自己的卑微,那是即便拥有了全天下也无法弥补的卑微。

    苏岂没有回答,赵恒察觉到不对,将少年扶起来,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昏迷过去了,脸上带着泪痕,眼下有层淡淡的乌青,憔悴得厉害。

    他忽然有些庆幸,苏岂没有听到那句话。

    赵恒把苏岂抱起来,这才发现少年比从前更清瘦了,囚服松松的罩在他身上,领口露出的皮肤上有青紫的伤痕。

    天牢的狱卒见宁王走出来,怀里还抱着个少年,虽觉得奇怪但不敢多问,只是暗怪自己没看出那少年是个有身份的人。他迎上去,却见那少年似乎是在昏迷中,脸埋在赵恒胸口,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模样。

    “他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谁准你们动私刑的?”赵恒问。

    那狱卒听他语气十分不悦,吓得连忙跪地道:“王爷明鉴,牢里是绝不会滥用私行的,那伤,只怕是和他住一间牢房的犯人打的,这是牢里常有的事……王爷放心,小人定好好教训那人!”

    赵恒冷哼一声没有说话,正打算离开,却忽然停下脚步,转头问那狱卒:“勤王府关押的那批人里,可有一个叫凌寒的女子?”

    那狱卒想了想道:“有,有。”

    “把她放了。”

    赵恒把苏岂带回宁王府,安置在自己的院中,请了大夫来,大夫看过后说他昏迷主要是因为没有调养好身体。

    赵恒也知道天牢那样的地方,常年阴寒,吃不饱睡不暖的,身强体壮的人进去尚且熬不了多少时间,更何况是苏岂这样,身体本来就不好的。

    赵恒吩咐下人去准备药和吃的,自己则在苏岂床边守着,脱掉少年的衣服,给他身上那些伤口上药。

    房里点了四个暖炉,因此并不是特别冷,赵恒把药膏在手里揉开了,轻轻涂在那些伤口上。其实有些淤青的地方,是要用力气揉开才会好的更快些,但赵恒怕把少年弄疼,没敢下手去揉。

    他身上最严重的那处伤在腰腹处,像是被人用脚踢的,拳头大的一块黑紫,赵恒能想象他该有多疼。

    苏岂昏迷了四个时辰才苏醒,睁开眼睛的时候一阵恍惚,看到头顶上紫色的帷幔,才发现自己不在天牢里。他侧过脸,看到赵恒趴在床边睡着了,身上的衣服还是那一件,他的手抓着自己的,微微有些用力。

    苏岂把手抽了抽,却不防赵恒醒了,对上他的双眼,眼神疲惫而释然,松开了自己的手:“你醒了。”

    赵恒起身,去外面让下人把食物和药送进来,苏岂看到屋外天色,又看到室内烛火,才发现已经是夜里了。

    他在牢里从未敢熟睡过,如今因为昏迷反而得以休息,只是休息过后,似乎更加疲倦了,身上的伤也叫嚣着疼痛。

    而赵恒的模样太过自然,若不是伤口还痛,苏岂恍惚觉得还是过去在宁王府的日子,一切都并未发生。

    不多时下人把东西送进来,赵恒端了碗粥到床边,递给苏岂:“先喝点粥,然后再把药吃了。”

    那粥是清甜可口的雪梨银耳,是从前苏岂在宁王府的时候,很喜欢的一道粥。喝完粥后赵恒又把药端给他,或许是因为粥太甜的缘故,那药格外苦涩难以下咽。他喝的很慢,赵恒也并未催促。

    苏岂对牢中的事情,记得并不是很清楚了,但他记得他哭了,记得赵恒胸口的温度,就像一个隔世的梦。

    而有的时候他真的分不清楚,自己是想回到冰冷的现实,还是永远留在那个错误的梦境里。

    赵恒是一个不可捉摸的人,冷漠和深情,温柔和残忍,苏岂觉得自己永远猜不透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赵恒把碗拿走,回来的时候看到少年坐在床上发呆,神情怔然。他忽然开始相信命运这样的说法了,有些事情不可挽回,无法逃离,也无从遗忘,如何开始便要如何结束,如何相遇便注定如何分离,这就是他们的命运。

    赵恒替苏岂把被子盖好,动作轻柔,神情也如往常一样,末了他站在床边,忽然低声问:“你还想报仇吗?”

    苏岂并不知道他这样问是什么意思,是因为心痛,还是在向他示威,但他已经累得不想再去猜测了。

    他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看着空中一处虚无轻声说:“赵恒,那你恨我吗?我骗了你那么久。”

    “我怎么会,恨你呢。”赵恒觉得苦涩。

    苏岂似乎是笑了笑,然后说:“那你放我走吧,让我离开,这次我一定走得远远的,再也不会打扰你。”

    赵恒知道到了如今的地步,苏岂一定会说到做到,一旦走了就会彻底离开他的生活。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放的风筝,线断了,那风筝转眼就飞到天边,转眼就消失不见,剩他一个人手里握着断线,却什么也抓不住。

    赵恒很想问问少年,如果他不想放他走呢,他会怎么办,可是却觉得,即便是问了,也不过是徒劳。

    “我知道了。”赵恒低声说,“我让你走。可是至少把伤养好再走吧,就当是……让我补偿你。”

    赵恒说完,根本不打算等少年回应,便已经打算离开,可是走了两步却又倏然停下脚步,背对着苏岂道:“我似乎还没有和你说过……对不起。苏岂,对不起。”

    赵恒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以至于他根本不知道,在他关门的那瞬间,苏岂忽然无声地流下了眼泪。

    少年坐在床上,泪水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可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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