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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脱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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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府中,林牧元面色焦急,今日一大早便使了人去想让林皓回明水,谁知道居然到处找不到人,门口的两个小厮有些战战兢兢,要不要告诉老爷昨晚少爷来过听涛轩呢?可是想到少爷是家里的混世小魔王,一向无人敢惹,昨天又那样厉声威胁过他们,他们想起林皓平日里作弄人的手段,不由心头发寒,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在对方眼中看见了深深的恐惧,他俩又偷偷看了林牧元一眼,见老爷在屋里直转圈,从来没见老爷这般焦急过,就算少爷捅了大篓子时,老爷也没有这样过。

    其中一个个子高一点儿小厮,用口型对另一个道:“我们还是告诉老爷吧!”另外一个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虽然林府待下人一向宽厚,但如果少爷真出了什么事,他俩对少爷昨晚的行踪隐瞒不报,只怕事发之后会被打死,他俩相对点了点头,一起走进屋中,噗通跪倒在地道:“老爷,小的们罪该万死!昨晚三少爷来过老爷书房。”

    林牧元面色更加苍白,狠狠地踹了跪在地上的小厮两脚,怒喝道:“狗奴才!这么大的事也敢隐瞒?”

    “老爷,奴才们见三少爷思念老爷,三少爷又跟奴才们说绝不许跟您说起他来过的事情,不然就要把我二人卖到……卖到秋桐院去做小倌。”矮一点儿那个圆圆脸小厮期期艾艾地说道。

    林牧元听说儿子是因为思念自己到书房探望,面色稍稍好转,这时听了小厮的话,面色越发难看起来,咬牙道:“这个逆子,是想气死我啊!”

    他虽然知道以儿子的心性不过是哄那两个小厮闭嘴罢了,绝不至于真把人送到那种下作地方去,只是儿子说话如此粗鄙,居然拿这种事威胁下人,一点儿没有世家子弟的模样,而且现在不知道那混小子跑去了哪里,此时京城正是风声鹤唳之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将人卷进漩涡。

    林牧元本打算今日安排几个子女跟林皓一起回明水的,被这个混小子瞎折腾一番,现在看来一切还得从长计议,他叹了口气,瞪了两个小厮一眼道:“去叫林总管过来!”

    林皓此时正在一处清雅的院落中与一个白袍公子喝茶,他脸上丝毫不见一丝焦虑,优雅地端着个梨花白的茶盅品着茶,凤眼微眯一脸闲适的模样。

    他对面那个白袍公子大约十七八岁年纪,头顶束着紫玉冠,乌发如上好的浓墨一般,长眉入鬓,顾盼神飞,一双狭长的眸子光华流转,鼻梁高挺,薄唇带了几分笑意,端得是英姿勃发,丰神俊朗的世家公子。

    那人正是南伯侯世子边城玉将沈珏,他年纪虽小却是一直随其父镇守边关,在对突厥人的几次战役中立了大功,以十六岁的年纪就被封为护国将军,是林皓的表哥,也是他在京中为数不多的几个死党之一。

    “沈世子,沈大将军,你就给个准话吧!你到底帮不帮忙?”林皓优雅地喝完手中的茶,突然把手中的茶盅一扔,站起身来不耐烦地道。

    “帮什么忙?你爹不是让你赚不够十万两银子不许回京嘛?你如今怎么好意思回来了?银子可赚够了?”茶盅落地的声音在冬日的上午很是震耳,沈珏却只是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问道。

    “别给我装模作样,你明明知道我问的是什么,至于我银子有没有赚够,干卿底事?”林皓说得理直气壮,面色却浮现两块红晕。

    “好啊?既然如此,我又帮卿何忙呢?”沈珏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有仆人拿了个新茶盅上来,被他挥挥手使了下去:“林三少爷家里什么好东西没有,别拿来碍了他的眼,我可是穷得很,没得被人乱扔。”

    林皓被沈珏挤兑得满脸通红,偏又有苦说不出,早知道不该和这人斗嘴的,这人牙尖嘴利,心思敏捷,哪次斗嘴不是自己吃亏,只是这事关乎林家生死,他今日必须得个准话,林皓憋了半晌道:“你别指望几句话就把我打发走,我只问你,现在正是边城军情紧急的时候,你回京干什么?”

    “咦?林三少爷难道没有听说,本将军腿部受了重伤,不良于行,必须回京静养之事么?”沈珏反问。

    “别给老子装大头蒜了,你哪条腿受伤了?嗯,哪条腿?”林皓狠狠往沈珏腿上拍了两下:“别拿这个糊弄人,你沈将军是什么人,不要说腿受伤,就是被人穿胸射了一箭也悍不畏死战斗到底的少年军神,一点儿腿伤就让你离了边城回京休养,你骗傻子呢吧?”

    沈珏唇角抽动,这林二愣子还真是下得去手啊,虽然他那伤处确实没多严重,却也架不住林皓这样猛拍,他斜睨了林皓一眼道:“表姑父那个老狐狸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猪头?滚回家玩去,别一天到晚瞎搀和。”

    林皓神色变幻,突然扑向沈珏,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凤眼里闪着水光,像小时候一样可怜兮兮地抱着沈珏的胳膊撒娇:“表哥大人,我知道你最好了,你就帮帮忙给指条明路吧?我们林家已是到了生死关头,你可不能不管啊!”

    沈珏面色发黑,真想一脚将这个牛皮糖踹开,他强忍住内心怒吼地冲动,冷冷道:“如果没记错,林家三少爷是位公子吧?怎么做如此女儿情态?”

    林皓丝毫没有被打击的模样,锲而不舍地抱住沈珏的袖子,甚至还用那雪白的袖子擦了擦莫须有地鼻涕。

    沈珏终于忍耐到了极限,一脚将林皓踹到一旁,他力度掌握得很好,既没有让林皓感觉疼痛,又让他离自己有两米远,谁知道林皓又死乞白赖地过来抱住沈珏的大腿哭喊:“表哥大人,看在我从小侍奉你,还给你送了许多礼物的份上,你就帮帮我吧!”

    沈珏简直是满头黑线,这林皓自小屁孩时就长期死皮赖脸地跟着自己骗吃骗喝,说到送自己礼物,哪次不是被他算计着做活广告,林皓十二岁那年居然突发奇想要开个纯聊天的高雅青楼,差点就要给自己强塞个头牌花魁,要不是自己狠狠揍了他一顿,还不知道这钻进钱眼里的小泼皮要闹到什么程度,如果不是他是自家表姑的儿子,又从小跟自己交情不错,自己才懒得理他,只是想着他被表姑父扔到明水老家锤炼性子,如今只怕好些了,谁知还是撒泼打滚的模样。

    沈珏无奈地看了一眼林皓道:“不长进的混小子,还不快起来?林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泼皮,七表姑是多么知书达理的人儿,怎么生了你个混世魔王?”说道林皓早逝的母亲,沈珏眼中闪过一丝伤感。

    他敛了面上的表情道:“不想跟你说,是知道你是个混不吝的,心思又单纯,怕你被人利用了去。”

    林皓忙站起身来,指天发誓道:“表哥大人,我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傻瓜了,我绝对不会跟人乱说的。”

    沈珏撇了撇嘴,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看这小子的泼猴样,哪里像是改了的,只是他怕林皓继续胡搅蛮缠,也想给表姑父提个醒,省得他乱了方寸,他沉吟片刻道:“你们林家之所以能立家百年而不倒,就是因为从不参与朝堂之争,表姑父和我说过你多少次……”

    他见林皓神情愧疚,叹道:“算了,先不说这个,我只跟你说,如今宫中暗流汹涌,朝中也是派系林立,此时表明态度跟着哪位皇子,都是把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上,一动不如一静,不争强如争。”

    “既然如此,表哥你干嘛巴巴跑回来,不是远离京城在边关更加安全吗?还是你看戏不嫌台高?”林皓见沈珏与父亲说一样的话,有些不以为然。

    沈珏狠狠敲了林皓脑门一下:“你个榆木脑袋,也就做生意还有几分头脑,我说的这些是明面上的事情,我们沈家以军功起家,又在边关手握重兵,你以为我们不争,不动就不会被牵连吗?只是现在必须让大家知道我们沈家现在还没有任何偏向,这样我们才能成为各方争取的对象,我回京就是给人一个拉拢的机会,也好看清朝局,现在是冬季,突厥正虎视眈眈,若是我不回京城,被有心之人算计,我们父子岂不是腹背受敌?”

    “这么说,你也不能确定谁会在这夺嫡乱局中取胜啦?”林皓巴巴地问。

    沈珏眸中寒光一闪,厉声道:“你莫非还想争那从龙之功?”

    林皓被沈珏的疾言厉色吓到,期期艾艾地道:“当然……当然没有。”其实他今日来就是想探探沈珏的口风,毕竟沈氏父子握有重兵,不管偏向哪一方,哪一方的胜算都会更大些。

    “好了,你别想些有的没的,嫌自己命长么?你先回家去告诉姑父,此时千万不要妄动,更不要与任何一方势力有何牵连,至于你,明天就给我滚回明水去!真是脸皮比城墙还厚,十万两银子没赚够就好意思回来。”沈珏招了招手,一旁的仆从给林皓重新换了杯茶水。

    林皓知道沈珏这是要送客的意思,只是他听得云山雾罩,也没获得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哪里肯走,不由睁大了凤眼,可怜兮兮地看着沈珏。

    沈珏看见林皓那双酷似七姑母的凤眼,心头一软,声音放缓道:“好了,你先回去,跟姑父说,如果那位有什么事找姑父,还请他行个方便,朝堂之事自有我们父子,你们只是商人之家,安心经营就好了。”沈珏说完右手张开五个手指在林皓眼前一挥。

    林皓瞪大了眼睛,张口结舌道:“你是说……”

    沈珏摇摇头,又点点头,林皓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这消息实在是太震撼了。

    “好了,你爹找不着你该着急了,快回去吧!明天一早就给我滚回明水去,别净瞎添乱。”沈珏说完招呼下人过来扶他起身,他的腿确实是受了伤的。

    林皓忙殷勤相扶,一边还道:“表哥,我听你的,明日就回明水!”

    苏薇和福玉在码头等了许久,林管事匆匆回府去了,眼看这船今日是无法出发,两人在船舱中大眼瞪小眼,却是无计可施。

    林牧元见到林皓回府,先狠狠打了他两下才道:“你怎么又跑到南伯侯府去了?你不是说你再也不去找世子了么?还说人家是粗蛮武夫,你现在是说话越发无信了,十万两赚够了么?你就敢回来?”

    面对父亲的责问,林皓面色通红,他当初也是受了奸人挑拨,被沈珏狠狠揍了一顿,他心里憋屈,才在家里嘟囔再也不跟沈珏来往,谁知竟被父亲听到,而且他确实没有赚够十万银子就回来了,他羞愧地道:“孩儿知错了,只是父亲大人,表哥跟我说了十分重要的消息。”

    林牧元挥了挥手,一旁的仆人纷纷告退,退出房门前将房门掩上,林牧元忙问道:“沈将军说了些什么?”

    林皓口中道:“表哥说他腿受了伤,边关战事又吃紧,不过是回京催催粮草,其他事情可管不了许多。”他悄悄向他爹伸了个巴掌,他爹一怔,旋即也愣住了。

    “表哥让我明天就回明水去,说他在京城中还要待些时日,家里的事情都会安排好的,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自会使人来说。”林皓声音越发大了起来。

    “那你明天就给老子滚回明水去!不,今天就滚,林管事还在外间等你呢,你若下次还赚够十万两银子就偷偷跑回来,瞧我不打断你的腿。”林牧元已经恢复平静,再不复之前的焦虑,那位虽然不显山不露水,看不出丝毫优势,但既然是沈家暗自选择的人,想来肯定不错,自己也可以暂时安心了,看来其他家人还是暂缓送到明水,省得让人起疑。

    林牧元挥了挥手道:“快去!快去!不要耽误,今日就回明水。”

    林皓刚走到门口,林牧元突然皱了眉头喊道:“皓儿,等一下,你这次回明水去就请林管事将你二姐和孟县令家大公子的婚事办了吧!”

    林皓也皱了眉道:“爹,您和奶奶派大哥或者二哥去办吧!我不想掺和这事。”

    林皓的二姐林娟是林牧元的妾室三姨娘范氏所出,林皓一向不喜欢那有些阴沉的范姨娘,何况这个林二姐死活想嫁给沈珏,前两年还使了些下作手段,幸而被沈珏识破,沈珏虽然没说什么,只是让人把林二姐送回来,林家却是觉得十分丢脸,这才把林娟丢到明水去,叮嘱林管事帮忙在当地找个人家嫁了,嫁妆等物也在明水准备,对外只说是林娟已经订了亲,只是身体有些弱症,需要回老家休养。

    这林娟也不想想她一个庶出的商家之女,怎么可能嫁给南伯侯府的世子,正室之位固然绝无可能,就算是做妾室也十分不妥,一则沈珏还未娶亲,不可能先纳妾,二则沈珏与林皓是表兄弟,虽然隔了一层,但这林二姐如果给沈珏做妾,以后林府怎么与沈家相交。

    林牧元也十分头疼,他这个庶出的二女儿平日里像她那个娘亲似的,一天说不了两句话,性子也有些阴沉,他一直不太喜欢,谁知道蔫人干大事,居然闷声不吭地就自己使了下作手段去算计沈珏,他只得把人丢到明水,如今听林管事说是订了明水县孟县令的长子,十九岁考中了秀才,样貌端正,与这林娟也算良配了,只是他不打算亲自去明水,一来京城的东西须得时刻注意,现在又得了沈家的消息,更要好好筹谋,另外他实在觉得丢人,不愿意见到林娟。

    林牧元见林皓神色难看,知道林皓十分讨厌林娟,林娟算计沈珏,让林皓十分尴尬,很长时间见了沈珏都觉得抬不起头来,两家走动也少了些,听林管事说林皓就算回到明水老宅中,也从不与林娟见面,就算见面也当没看见一般,想来是怎么也不愿意帮她操办婚礼的。

    他头疼地摆摆手,这家里就没一个人让他省心,大儿子和二儿子都是庶出,大儿子老实,不是做生意的材料,守成还行。二儿子虽然能干却是身体一直不好,三儿子林皓是他与夫人三十多岁才得得宝贝疙瘩,林夫人与林牧元成婚三年身上一直没有动静,她是个贤惠的,三年一到,不顾林牧元的反对,就给他纳了三房妾室。

    妾室们进门不久就纷纷有孕,年纪最大的柳姨娘原是林牧元身边的通房,林夫人做主抬了妾之后,很快一举得男,生了庶长子林峰和三小姐林雅,二姨娘朱氏生了庶长女林纾和二儿子林磊,三姨娘范氏生了二小姐林娟。

    林夫人见妾室们纷纷为林家开枝散叶,虽然心中满是苦楚,但也觉得自己尽到了正室的本份,林牧元对她也是一直敬爱有加,她也就放下了这事,直到林雅出生后不久,林夫人才被诊出有孕,生了四小姐林岚,又过了三年才生了林皓。

    林牧元和林夫人对这个小儿子都十分疼爱,林老太太更是把这个唯一的嫡孙看得像比眼珠子还宝贵,林牧元也最喜欢这个儿子,对他寄予了厚望,林皓在做生意方面确实很有天赋,只是他性格执拗又单纯,混起来滚刀肉似的,自从林夫人去世后,他更是谁的话也不听,想到这里林牧元不由头疼起来,莫非这事还得自己走一趟。

    林牧元再次不耐烦地挥挥手:“快走!快走!就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苏薇和福玉在船上用完中饭,终于看见林管事和林皓从马车上下来,林管事神情还有些忧虑,林皓却是神色轻松的模样,笑嘻嘻地跟苏薇打了个招呼:“咱们还是得一起去回明水啊!”

    苏薇和福玉在船上困了一下午,又总听见码头上官兵盘查的怒喝声,已是心情十分烦躁,幸而没有听闻萧朗被抓到的消息,苏薇才安心了几分,两人草草吃了中饭,就想去林府打探一下消息,就见林管事和林皓做了林家的马车通行无阻地到了码头上。

    苏薇和福玉见林皓神情轻松,不由都松了口气,想来是没有什么大事,当天林家的商船就往江州进发。

    一路无事,船靠岸时苏薇几度想打探萧朗的消息,又怕引人注意,给萧朗惹麻烦,林皓倒是打听过几次,他有些奇怪地嘀咕:“我们林家的大船比别家的要快些,按说萧兄只比我们早走一日,应该早就能赶上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一路上也没有跟他形貌相似的人。”

    苏薇道:“他感了风寒,也许大部时间在屋里休息,没多少人有印象也正常,你别到处去打听了,等回了明水去他家一问不就知道了?”

    林皓也就慢慢放下心来,一路上苏薇和他说些趣事,聊聊种茶,时间倒是过得很快,而且随着江州越来越近,一直没有听说萧朗被捕的消息,苏薇心情越发放松起来,林皓离京之前放下了心头大事,也是一身轻松,两人倒是相处愉快,林皓甚至经常拍着苏薇的肩膀哈哈大笑,让林管事频频皱眉。

    萧朗每日在舱房中打坐休息,饮食和熬好的药由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厮送到房中,那船主虽然贪财,倒是做事比较妥帖,十天之后萧朗就觉得身体恢复了许多。

    这日他走到甲板上想透透气,他依然穿着那日上船时穿的那件大红字福字纹绸袍,还是那日在码头时那土头土脑的模样,他抬眼看去,十多米远的地方正是林家的大船,苏薇和林皓站在船头,苏薇这日穿了一身浅绿色绣玉兰花的夹袄,披着白色的披风,披风上一圈白狐毛,显得整个人优雅华贵,她正笑靥如花地和一旁的林皓说着什么。

    林皓今日穿了一身浅蓝色万字纹的夹袄,披着与苏薇同色的披风,面上也带了春风般的笑意,两人相谈甚欢,林皓是不是还拍拍苏薇的肩膀,苏薇也不在意,说到开心处也猛拍了几下林皓。

    萧朗看了片刻,只觉眼睛有些发酸,看来是甲板上的风太大了,他拉了来大红绸袍的领子,转身回了舱房。

    苏薇到了明水也顾不得与林皓话别,带了一大堆在京城给家人买的礼物,兴冲冲劫了林府来接人的马车就催着往家赶。

    林皓与苏薇一路相处是越发熟络了,只觉苏薇见识眼界远超他所认识的闺阁女子,虽然偶尔动作有些粗野,他也混不放在心上。尤其是听苏薇说了关于种茶和制茶的种种,他越发相信他尽快赚到十万两银子重回京城的希望就在此处,对苏薇十分欣赏,他简直想用情投意合这个词来形容他与苏薇的关系,可是又觉得有些不妥。

    苏薇一路催着车夫快些,再快些,与家人分开了快两个月,苏薇才发现自己对这一世的亲人已是十分眷恋,在船上无聊的时候常常会想,今日娘亲是不是又做了自己喜欢吃的红烧肉,不会的,娘亲那么节俭,平时肯定不舍得吃肉,也不知道阿章有没有长胖,大姐绣了多少新帕子,苏婆子和朱桃花有没有上门占便宜。

    苏薇到家时,宋娘子正在厨房做饭,苏蓉打下手,此时已是薄暮,阿章搬了小凳子坐在屋檐看书,听见马车的声音,忙丢了书往门外跑,一边跑一边喊:“娘,大姐,肯定是二姐回来了。”

    宋娘子丢下手中的锅铲,苏蓉放下手中的柴火,两人跟着阿章一路往院门跑去。

    苏薇跳下车来,一把抱住正扑过来的阿章,眼中有些湿润,在古代通信不便,苏家村更是荒僻,她离家这么多天,只是偶尔听林府从明水来的人提及家人的消息,现在又见到她们只觉心情分外激动。

    宋娘子和苏蓉也是悄悄抹了泪,她们从未与苏薇分开过那么久,何况苏薇是去了京城,那是她们平时想都无法想象的地方,一直心中牵挂,还去林府打探了几次消息,听说苏薇在京城很好,还帮林三少爷治好了香菇的霉病,她们才觉得安心了许多。

    “二姐,二姐,你终于回来啦!我好想你啊!”阿章揽住苏薇的脖子,狠狠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车夫从车上搬了许多东西下来,宋娘子和苏蓉、阿章都看得目瞪口呆,宋娘子呆怔了片刻方道:“薇薇,你咋又乱买东西?”

    这时秦娘子听得外面的人声早已快步走了出来,她四处打量了一圈,没有看见萧朗的身影,不由神色一变,急急走到苏薇身旁抓紧了她的袖子问道:“薇薇,郎哥儿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苏薇脸色也有些发白,她想过萧朗坐的船没有林家的快,会不会是被赶超了,可是一路上没有任何萧朗的消息,她其实也有些忐忑,莫非是萧朗没走水路,在路上就被人偷偷抓走了。

    秦娘子见苏薇脸色发白,只觉得双膝发软,要不是她心性坚强,就要软倒在地,她强撑着问了句:“郎哥儿他出了什么事?”

    苏薇想了想,转头对宋娘子道:“娘,我有些话要跟秦大娘说,你跟大姐和阿章先回家等我。”

    宋娘子刚才见到苏薇心情太过激动,此时才发现没有看见萧朗,又见秦娘子和苏薇脸色都不太好,她也有些紧张,只是苏薇是有什么事情要单独跟秦娘子说,她也不是个多话的,带了苏蓉和阿章搬了东西往家里走。

    秦娘子面色雪白,极冷的天气额头上居然还挂了几滴汗水,显然是极度紧张忧虑,苏薇忙安慰她道:“秦大娘,萧哥哥先我们一日出发的,说是思念母亲,我们坐了林家的大船,虽然晚他一天出发,但是林家船极快的,比他早两日到也正常,您别担心,兴许萧哥哥明天就到家了。”

    秦娘子听了这话,整个人像是被人抽干了全身的力气般,倚在门框上才没有跌倒,郎哥儿的性子她是知道的,他是个感情内蓄的孩子,绝不会把思念母亲挂在嘴边,他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急于抽身,才会找了个这样的借口,是什么事让他急于离开京城呢?莫非是他被人识破了身份?秦娘子怎么也没想到萧朗居然敢单枪匹马去刺杀仇人,是以只想到是不是萧朗被人识破了行藏。

    苏薇很是为难,她不敢跟秦娘子提起萧朗受了重伤,京城四处搜捕他的事,正想着怎么安慰秦娘子,突然身后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娘亲,我回来了!”

    苏薇眼见萧朗穿了一身月白的夹袄,背着小小的包袱立在那里,眼角眉梢带着淡淡地笑意,又看见这熟悉的面孔,苏薇只觉得眼中似有泪要落下,太好了!萧朗还活着。

    秦娘子早已泪盈于睫,扶着门框泣不成声,她还以为自己可能要失去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萧朗见秦娘子难过,几个箭步走到门口,撩起袍角就跪倒在地。

    苏薇偷偷拭去眼角的泪珠,悄然往自家院中走去,人家母子相见,自己就不要在这儿打扰了。

    苏薇回到家中,一家子十分开心,宋娘子携了苏蓉的手上下打量,眼中含泪道:“在京城辛苦吧?都瘦了。”

    苏薇笑道:“瞧娘说的,我在京城吃得极好,你没有发现我又长高了呀?”

    宋娘子慢点头道:“是是是,我家闺女又长高啦!”

    她又看了苏薇的腿小心翼翼地道:“可有找京里的大夫诊治?有没有好些?”

    苏薇这才想起当时是以去京中看腿为借口,才让娘亲同意的,谁知道在京中只顾着治香菇的病虫害,后来又忙着去董记制茶,再后来就出了萧朗受伤那档子事,几人匆匆回来,哪里想得起诊治的事,只是她看着宋娘子殷切地眼神,自然不能直说,苏薇笑道:“找京里的大夫看过了,宫中的御医也看过,说慢慢将养总会好的。”

    宋娘子一听眼角眉梢都是喜意,她最挂心的就是苏薇的腿伤了,如今听苏薇有望痊愈,顿觉整个人放下了心头大石,自从苏薇受伤后,她从无一日像今日这样精神焕发,宋娘子忙使了苏蓉:“蓉蓉,去村口朱屠夫家看看还有没有剩下的肉,薇薇最爱吃红烧肉了,我们今天吃点好的。”

    苏薇见宋娘子眉宇舒展,更觉得说谎有理了,宋娘子招呼苏薇:“薇薇,你走两步给娘看看。”

    苏薇只得使劲用力撑直那条受伤的腿,尽量走得正常些,也许是苏薇刻意走得稳当,也许是宋娘子心理作用之下眼花了,她欣慰地道:“京城的大夫果然不一般,可比原来好多了。”

    “我看着和原来……”阿章盯着苏薇走了几步,觉得跟原来没有太大变化,何况他小孩子心性,一直觉得自家二姐是最棒的,从来也不觉得苏薇腿有些瘸有何影响,猪尿泡都不是二姐对手,就算走路跟别人不一样又有什么要紧。

    苏薇见阿章要说破皇帝的新衣,一把捂住他的嘴道:“阿章,快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苏薇在阿章面前摆了很多在京城买的小玩意儿,小泥猴、小弹弓、画了图案的《山海经》,甚至还有一把胡人用的镶了几颗宝石的小弯刀,把阿章看得眉开眼笑,一把将所有东西抱入怀中道:“二姐最好了,这些东西二狗子他们谁也没有。”

    苏薇见宋娘子眉头微蹙,怕她又要说自己乱花钱,忙道:“娘,我帮林三少爷治好了香菇,他给了两百两银子呢,这些没花多少钱,还有很多是三少爷为了感激我送的。”

    宋娘子这才有些释然,只是看见那么多东西,她还是亲昵地摸了摸苏薇的头道:“娘知道你懂事孝顺,只是这银子要留着你治伤腿的,不可以乱用。”

    苏薇忙抱住宋娘子撒娇道:“我在京城还学了制茶呢,以后我家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两百两不算什么。”

    她见宋娘子一脸慈祥地看着自己,面上却是不信,苏薇扭股糖一般道:“娘不相信我!我真的可以赚很多银子的,我说过要让咱们一家过上好日子的,明年开春我家就要盖个大房子,比村长家的还气派。”

    苏薇说完掏出身上的两百两银票递给宋娘子道:“娘,你先帮我保管吧!我要的时候再找您拿。”

    宋娘子连忙推拒道:“薇薇,你自己收好,家里还有好几两银子呢,够咱们过个好年了。”

    “哼!要不是奶奶和猪尿泡前两日来讨做冬衣的钱,娘给了她们二两,咱家现在可还剩好多钱呢。”阿章嘟着个小嘴道。

    苏薇一脸无奈,自家娘亲果然还没有脱离包子行列,自己一不在家,她身上只有那么几两银子,也能被苏婆子和朱桃花讹诈了大半去,如果这两百两放她这里,自己什么时候出门去了,还不知道娘亲会不会又一时心软被她们占了更大的便宜。

    宋娘子神情有些尴尬,讪讪道:“薇薇,你奶奶说你三叔的工钱还没结,她们今年都没有过冬的衣服穿,我就给她们拿了些。”

    “哪里是给她们拿了些,是被她们抢了些,娘刚掏出荷包,猪尿泡就一把抢过去,全拿走了,还是奶奶看我穿了件旧棉袄,抢过荷包掏了五钱银子丢给娘让给我做件冬衣。”阿章忙接口道,他小心翼翼地从自己贴身的兜里掏出苏薇走前递给她的荷包,笑嘻嘻地看着苏薇道:“二姐,还是我聪明,一直穿着破棉袄,把荷包装在里衬的袋子上,谁也不告诉,二姐你看,所有钱都在哦。”

    苏薇眼睛有些湿润了,阿章小小年纪居然这样懂事,她接过荷包看了一眼,里面连个铜子儿都没少,想到阿章那么小,就可以控制住小孩子嘴馋的毛病,没有偷偷去买点他最爱的麦芽糖吃,没有去买他喜欢的小面人,这么小就这样懂得自制,这让她既欣慰又心疼。

    苏薇狠狠抱住阿章在他红润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道:“阿章最聪明,最懂事了,你怎么那么乖?怎么那么聪明,姐姐爱死你了。”

    宋娘子见小儿子都那么能藏得住,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向自己透露过苏薇曾经给他保管那么多银子,她虽然觉得苏薇有些过于大大咧咧,但更觉得十分惭愧,连八岁的儿子都比她强多了,甚至知道不告诉他他身上有银钱的秘密,怪不得阿章一直穿着这旧棉袄不肯换,自己这个当娘的实在是太失败了。

    “娘,我听林管事说,我们进京前,他就已经跟三叔结了一半银钱了,我奶奶和三婶她们怕是哄你呢。”苏薇之前一直担心宋娘子内疚自责有些话没有说破,如今看来不能再顾虑太多,一定要把这些厉害说出来。

    宋娘子果然越发惭愧了,她低下头小声道:“薇薇,我只是看你奶奶大冬天还穿着单衣……”

    “我奶奶和猪尿泡拿了银钱出门,二宝躲在萧朗哥哥家院墙那里拿着两件厚棉袄呢,她们过去就穿上了,还抱怨冻了大半天,娘给的钱太少呢。”阿章被苏薇亲了一口,小脸有些发红,检举揭发更加卖力了。

    “你怎么没跟娘说这事呢?”宋娘子抬头看了阿章一眼。

    阿章撅着小嘴道:“娘不是常说,子不言长辈之过吗?”

    宋娘子被阿章噎了一下,苦笑道:“那怎么你二姐一回来你就全说了。”

    “二姐不在,我要是跟娘说了,只会害娘亲难过,二姐回来就不一样了。”阿章仰头一脸期待地道:“二姐,我们明天就去把钱抢回来吧!”

    苏薇虽然喜欢阿章不似宋娘子和苏蓉一般软弱,但阿章刚才说的那句话倒是提醒了苏薇,阿章现在年纪还小,就像一张白纸,端看你往上头画些什么。他刚才说孔孟之道倒是颇有些小读书人的样子,可是你瞧他后来那句,邀约苏薇去抢钱的话说得多顺溜,就像是约着姐弟俩去吃饭似地,看来自己不知不觉还是把阿章带歪了,居然那么小就开始好勇斗狠起来。

    ------题外话------

    哇呀呀,万更什么的,果然很不容易啊,莳萝每天都要紧赶慢赶才能在晚上之前码够这么多字,今天上班也是偷偷写,终于写了辣么多,哈哈,请大家继续支持哦!其实我内心深处,一直盼着能上午更新的,可惜一万字总是要写道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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