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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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4章

    那拉淑娴笑脸盈盈的往张庭家的面上瞥了瞥,后者正因着容嬷嬷的话被吓得一个激灵,见那拉淑娴也望了过来,忙不迭的道:“太太,我绝对没有在这里头插手啊!我真的不知道啊!”

    “不打自招说的就是你这样的蠢货!”容嬷嬷用泛着寒意的眼神剜了张庭家的一眼,冷冷的道,“把你知晓的事儿一一道来,不然……哼!”

    甚么样的威胁最可怕?不是实打实的,而是这种说话留半截的,尤其容嬷嬷威胁的时候还附带一副狠戾到了极点的神情,哪怕她的长相并不如前世那般凶恶,配上她这副模样,也足以止小儿夜啼了。至少,张庭家的确确实实被吓得不轻。

    “我说我说!”张庭家的整个人都吓瘫在了地上,眼泪都逼出来了,却不敢拿手背去拭,只哆嗦着嘴唇,颤颤巍巍的道,“先头家婆叫我家那口子去东庄那一带打听下老赵头那家子,我那口子确是去了,可有用的消息却没打听到。我那口子怕家婆知晓了说他没用,责骂也就算了,顶怕家婆嫌弃他。这不,后来听人说,赵姨娘在四处托人寻门路,把她的亲娘和亲妹子弄到府里来伺候,我那口子就暗中帮了一把。”

    “俩蠢货!让你们打探消息,你倒是帮着对头?你俩脑子给驴踢了?”容嬷嬷瞪眼,旋即却忽的一怔,“不对,你俩还有能耐往府里安排人?打着我的名号?!”

    “不不不……”张庭家的急急摆手连声辩解道,“只是帮着牵了回线,这还是因着赵姨娘不想惊动二太太,要不然她自个儿也能办妥的。”

    在张庭家的解释下,事情慢慢的明了起来了。其实说白了,这原也称不上是甚么要紧事儿,虽说荣国府里连下人都比外头的人金贵,可事实上,这下人也是看身份地位的。整个荣国府里,像主子的奶娘心腹嬷嬷、丫鬟之类的,自是最受人敬重的。可若是像那些个粗使婆子、洒扫丫鬟之类的,却也没甚么值得在意的了。而赵姨娘就是打算在这头做文章,只是她不想引起王夫人的注意,因此才用了些手段,从荣禧堂那头下手。

    所谓的手段,真说明白了也不算高明,却说当初贾赦为了让闹腾不休的贾母失去左膀右臂,故意将她跟前的两个大丫鬟珍珠、琥珀拨到了别处,这珍珠成了贾政的通房丫鬟,而琥珀则是被带到了荣禧堂。不同的是,珍珠成了赵姨娘如今更是怀孕产女,而琥珀却一直不曾被开脸。

    可甭管开不开脸,琥珀自然是从贾母跟前出来的人,该有的体面自是少不了她的。除却每月二两银子的月钱外,通房丫鬟还有额外的两个贴身伺候的人,一般都是丫鬟,偶尔也有婆子存在。赵姨娘就是让她昔日的好姐妹琥珀将她的亲娘、亲妹子弄到了身边,然后寻了个机会,将自己跟前的下人同琥珀这头交换了一下。

    其实,这样的手段若是搁在素日里,未必就能成功。偏生这些日子以来,荣国府每每总是一团乱,王夫人也就是在赵姨娘怀孕初期略分了点儿心思出来,之后见赵姨娘一直老老实实的待在房里,既不吵也不闹,一副向周姨娘看齐的模样,加上自个儿手头上的事情也多,渐渐地王夫人也就不理会她了。而荣禧堂那头,那拉淑娴比王夫人更忙活,且琥珀又比赵姨娘更为老实听话,愣是没往那方面去想。

    “这其中有张庭甚么事儿?”容嬷嬷阴测测的道。

    张庭家的真的要哭出来了,又怕真的落下泪反而被骂得更惨,只得死死的咬着嘴唇强忍住。待听了容嬷嬷这话后,她才结结巴巴的道:“家婆,我们俩口子也是想略打探一下消息,顺手帮衬了一把……其实就是在荣禧堂那头管事娘子来问时,我说赵婆子和赵家小妹是我们相熟的故交。”

    容嬷嬷眯着眼睛危险的上下打量着,别说儿媳妇儿了,事实上就算是张庭这个亲生儿子,容嬷嬷也毫不在意。先前之所以让张庭去前院当了个小管事,也是不希望自己苛待儿子的名声传出去,反而影响到了主子的名誉。至于张庭家的,当初安排在前院书房,一方面是给她找个活儿,另一方面也是怕琏哥儿在书房里受委屈。可如今想想,琏哥儿是荣国府正经的嫡孙,在书房教书的三位先生又都是张家的故交,似乎张庭家的几乎没甚么作用……

    “这是最后一次,下回你要是再敢自作主张,索性带着一家子去庄上罢,左右我将来的养老也没指望那蠢货!”

    “好好!”张庭家的把头点得跟捣蒜似的,面上除了恐惧之外,更多的则是庆幸。

    那拉淑娴好笑的看了容嬷嬷一眼,却没有立刻说话,心下却道,怕是容嬷嬷真的对这里的儿子一家上了心,若非如此也不会这般警告了。再转念一想,那拉淑娴也明白过来了,这人心都是肉长的,虽说张庭一家三口看起来都挺蠢的,可本性却不坏,再想到自己不也对琏哥儿动了母子之情,也难怪容嬷嬷也会如此了。

    忽的,又听容嬷嬷道:“府里可还有旁的事儿?”

    “没了没了,就只这些了。”张庭家的急急的道,跟方才想在那拉淑娴跟前出风头不同,这会儿她只想快点儿闪人才好,因而只道,“家婆您放心,回头若是还有事儿,我一定赶紧来这儿寻您!”

    容嬷嬷皱着眉头嫌弃的看了张庭家的一眼,旋即又侧过脸打量了一下那拉淑娴面上的神色,这才摆了摆手道:“既没旁的事儿了,你就先退下罢。”

    这句话听在张庭家的耳中,简直就好比是大赦天下一般,只见张庭家的哧溜一声爬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奔出去,愣是等她走了好一会儿,外头守着的丫鬟才磕磕绊绊的道了一句走好。

    既没了外人,容嬷嬷便低声向那拉淑娴道:“主子,那赵姨娘虽说有点儿小心思,可也不足为惧。倒是咱们屋里的琥珀,不得不防。”

    “防甚么?咱们几个又不在府里头,连老爷都不在,她就算把天捅了个窟窿,也没咱们的事儿呢。”那拉淑娴笑看向容嬷嬷,“比起琥珀,我倒是更好奇嬷嬷的儿子儿媳妇儿。”

    “咳咳,那就是俩蠢货,蠢货……”容嬷嬷异常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半响才道,“对了,为何老爷一直道如今都没有消息?”

    “问得好。”那拉淑娴转而看向低头往嘴里猛塞点心的十二,也不曾说话,只这么直勾勾的盯着看,直到把十二看得脊背发凉汗毛倒立。

    贾赦没消息既正常也不正常。说正常罢,在京城里聚众械斗,关上一年半载都不算稀罕,若是正巧遇到长青帝心情不佳,要严惩的话,再多关些时候也不是没可能。可若说不正常的话,倒也没错,毕竟贾赦也好王子胜也罢,都不是普通的小老百姓,况且他俩械斗的原因是明摆着的,以长青帝善待老臣的惯常态度,重拿轻放才是正理。

    可偏生,这都半个多月过去了,甚么消息都没有。

    “这事儿……跟十二阿哥有关?”容嬷嬷顺着那拉淑娴的目光看了过去,虽说在面对十二时,容嬷嬷不可能像方才那般眼带杀气,可问题是容嬷嬷素日里时常板着个脸,一下子换成温柔关切的神情后,只显得愈发的阴森恐怖。不到片刻工夫,十二就彻底蔫巴了。

    将手里啃了一半的点心放回了碟子里,十二低垂着头,双手无力的垂在身体两侧,半响才吭吭哧哧的道:“前些日子,外祖父问我,要是他欺负了蠢爹,我会不会生气。”

    对于蠢爹这个称呼,那拉淑娴已经懒得纠正了,左右十二在面对贾赦时,铁定会更改称呼的。可问题是,这个称呼透露的问题不单单只有这些,那拉淑娴敢肯定,若是张家老太爷打算狠狠的收拾贾赦的话,十二非但不会生气,还会摇旗呐喊拍手叫好。

    “说罢,你出了甚么馊主意?”

    ——以及兴冲冲的帮着出折腾人的点子。

    听到那拉淑娴只一句话就道出了他心中的想法,十二不由的拿双手捂住了眼睛,一副羞于见人的模样。

    “敢做不敢当?”那拉淑娴挑眉道。

    “没……”十二悄悄的把捂住眼睛的手指分开了点儿,从指缝里观察那拉淑娴面上的神情,仔细思忖了半响,觉得应该不会有危险后,这才道,“我只是学了皇阿……乾隆那色胚。”

    称呼这种事儿,看似寻常得很,可透露出的问题却有很多。像十二称呼贾赦为“蠢爹”,一方面说明他对于贾赦的脑子已经完全不抱有任何期待了,另一方面何尝不是证明了他对贾赦爱得深沉,要不然也不会出现这种“昵称”了。可对于那拉淑娴和容嬷嬷相当痛恨的前世亲爹,十二虽是典型的记吃不记打的性子,也不会明知道待会儿要挨打,还硬着头皮往上冲的。

    他是二了点儿,又不是真的傻。

    万幸的是,如今的那拉淑娴对于乾隆帝是彻底没了感觉,既没了恨意,又没了往日的情分,就好似对方只是茅坑里的一块臭石头,直接无视就好了。因此,那拉淑娴倒是真没为难十二,而是仔细思量了十二的话:“学乾隆帝?你学了他甚么?可别告诉我,你这么个小孩崽子就知晓寻美人儿了。”

    “……”十二颓废的趴在了身前的小几,用格外悲伤的语气道,“这个问题,至少在十几年内,您是不用操心了。另外,我只是跟外祖父提了个建议,譬如蠢爹最厌烦的就是做学问。”

    顿了顿,十二又补充了一句:“跟那蠢鸟一样,对罢?”

    那只鸟的确最讨厌做学问了,甚至厌恶到宁可舍弃荣华富贵,也坚决不背诗做学问。贾赦倒是没那么夸张,不过若是逼着他做学问的话,他也一定会哭死过去的。

    “这个主意不错。”

    十二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对罢对罢!我就说了这个主意格外得不错。正好蠢爹他连本朝的律法都不懂,我叫外祖父寻了本朝开国至今所有律法,让他抄个一千遍啊一千遍!!”

    那拉淑娴:……

    容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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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给贾赦一千次机会,他也绝对猜不到坑了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视为掌中宝心头肉的宝贝小儿子。当然,就算猜到了也没甚么用,因为十二仅仅是跟张家老太爷提了这么个建议,真正采纳建议的人却是三皇子。

    三月的最后一日,贾赦和王子胜终于走出了牢房大门,重新站在了阳光之下。然而,没等他们感谢这难得的好天气,就被丢上了马车。一阵风驰电掣之后,马车停在了书库后门。

    徒家虽是已武力夺得这大好江山,不过在长青帝继位后不久,就开始大肆宣传儒学。时至今日,崇尚武艺者尽管数量仍不少,可更多的却是崇尚孔孟之道。而这书库,全名叫做青云书库,又别称国学书库,乃是由长青帝本人亲笔题词,由数位当世大儒主事,不追求名利权势只求专研学问。可以说,在书库之中的人,才是真正的一心专研学问者,而像张家老太爷这种人,虽也有满腹经纶,却更倾向于为国为民。

    “我们来这儿作甚?”

    “对、对啊,来这儿……这、这、这……”

    说是后门,其实这道门该算是书库的角门才对。这青云书库的大门轻易不打开,除非来者是能够让书库里至少三位大儒折节下交的有识之士,要不然您就老老实实走角门罢。

    角门也是有匾额的,不像正门之上偌大的长青帝亲笔所书“青云书库”,角门这边是门靠左侧挂着一个小巧精致的菱形木牌,上书“青云”二字。

    贾赦就算再蠢,他也是打小就在京城里长大的,况且在老国公贾源过世之前,他是真没少跟着一道儿参加各种宴请品茗。还真别说,他曾经有幸来过青云书库一次。不过,也正是因着已经来过一次了,贾赦当时就发誓,此生再不入青云书库。

    可惜的是,入不入那就不是由他说了算的。

    “从今个儿起,你们二位就住在这里了。”陈一安从马上一跃而下,瞥了一眼已经彻底懵圈的贾赦和王子胜,用格外淡然的语气,宣判了二人的死刑。

    咳咳,是生不如死的刑罚。

    “这儿?!我们住这儿?!”贾赦猛地回头,却险些因着用力过猛把脖子给扭到了,只得苦着脸捂着脖子,用近乎控诉的语气道,“陈大人您疯了吗?这等……这等高贵典雅之所在,怎容我二人玷污?”

    王子胜像头一次认识贾赦一样,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旋即他就被贾赦狠狠的捣了一胳膊肘,当下他立刻接口道:“贾赦说得对,像我们俩这么蠢笨窝囊的东西,哪里配入这等地方!”

    陈一安微微一笑,眉眼都是舒展的,一看就知晓他这会儿的心情相当不错:“虽然我也有同感,不过既然上头发话了,咱们就得老实听着。行了,贾赦、王子胜,你二位就进去罢。放心,虽说王老将军说了生死不论,可三皇子殿下这般良善,是绝对不会真的把你弄死的。”

    最后一句话,自是向着王子胜说的。

    说罢,陈一安没有再给贾赦和王子胜任何机会,便快步上前,带二人由角门进了青云书库,绕过了好几道抄手游廊后,进了一个看起来略偏僻的小院落里。

    两个早已等候在此的小厮迎了上来,行礼道:“陈大人,三皇子殿下有令,若陈大人带来的人来了,便请各自入东、西厢房,一应吃喝用度无需发愁,笔墨纸砚也皆已齐备。”

    “好,那我就将此二人留下了。”陈一安撂下这句话后,头也不回的走了,愣是连个解释都没有。

    贾赦和王子胜面面相觑,同时在心底里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其实,早在前几日,陈一安就已经狠狠的收拾过他们了,那会儿他们还在牢里,陈一安以一日三餐的规律,每日都来他们的牢房门口用各种方式问候他们,把他们折腾的□□。本以为羞辱谩骂之后该是放他们各回各家了,万万没想到却被弄到了这个地方。

    俩人之中,贾赦还抱着一丝期望,因为只有他知晓,这事儿从头到尾都是算计。

    “那个……两位小哥能不能透露一下,三皇子殿下想让我们作甚?”贾赦一面问着,一面回忆着三皇子平素的为难,最终把人定格在了跟贾政一样的迂腐书生形象之上。这么想着,贾赦心头的期望不由的愈发甚了,毕竟迂腐书生难成大器,能怎么折腾他们呢?

    “三皇子殿下有令,命二人各自进入东、西厢房,将本朝律法抄写一千遍。甚么时候抄写完毕,甚么时候离开此处。”

    ……!!!

    很难形容听到这话时,贾赦和王子胜那一刻心中的想法。他们曾思量过,陈一安会不会凶残到把他们俩直接弄到兵营去,跟那些新兵蛋子一起狠狠的操练几个月。又或者,更狠一些像去矿山、盐场干苦力,甚至去运河边上当纤夫等等。

    可抄写律法是甚么鬼?!

    然而,贾赦和王子胜绝不会想到,抄写律法一千遍还不是最可怕的惩罚。更可怕的是,抄写出来的成品是要经过检查的,只有检查合格之后,才算是通过了。问题在于,尽管贾赦和王子胜都识字,可却皆写了一笔狗爬式的字体,以至于当他们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抄写好了一遍之后,被毫不留情面的拍死。

    不合格!

    作废!

    重写!

    要不是因着负责检查的是三皇子殿下,贾赦和王子胜真的很想撩袖子上去干架。可惜,这个他们真不敢。

    如此这般,贾赦和王子胜陷入了苦不堪言的抄写律法生涯。俗话说,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同理可证,抄书千遍倒背如流。更别说,这俩人真正抄写出来的数量,何止千遍。

    四月一整个月里,俩人勉勉强强过了十遍,望着角落里堆叠成山的废弃抄本,俩人恨不得抱头痛哭。当然,最终的结果却是忍不住打了一顿。好在三皇子并不管他俩打不打,只派人催促老实抄写,毕竟再这么墨迹下来,怕是这辈子也抄写不完了。

    ……

    ……

    转眼,便到了五月。

    五月初的某一日,那拉淑娴带着容嬷嬷和琏哥儿回到了荣国府里。按着她原本的想法,其实并不打算将琏哥儿带回来,毕竟张家那头读书的条件比荣国府这边更好。可惜,那拉淑娴到底是个慈母,至少在琏哥儿跟前,她确实是个慈母,这才在琏哥儿的眼泪攻势之下,将他也顺道捎了回来。

    琏哥儿不愿意留在张家也是有理由的,最初,他还以为左右都是念书,在荣国府还是在张家问题不大。况且,荣国府这头真正能跟他玩到一块儿的唯独只有珠哥儿一人,当然若是在不上学的时候,他也会跟元姐儿稍微玩一下。可张家就不同了,张家的两个哥儿,还有他的亲弟弟十二,皆是年岁相差不大的,且教他们念书的不是慈眉善目的外祖父,就是一脸笑意的舅舅们,琏哥儿以为他一定会爱上张家书房的。

    才怪!

    最初的几日,琏哥儿只是有着些许不适应,原因在于,他完全听不懂。没过两日,琏哥儿就被迫开了小灶,由二舅舅带着他单独做学问。十来日之后,琏哥儿就差不多濒临崩溃的边缘了,因为就算是开小灶,他也完全跟不上进度,偏偏二舅舅还一副比他更崩溃的模样,偶尔还私下嘟囔两句,亲兄弟的资质差得也太多了。等一个月之后……

    嘤嘤嘤,爹爹快来救琏哥儿啊!琏哥儿要被可怕的舅舅逼死了!

    这不,那拉淑娴一说要收拾行囊回荣国府了,琏哥儿就麻溜的跟了上来,且还是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寻死腻活的也要跟着一道儿回来。

    用琏哥儿的话说,他想念珠哥儿了,想念东府的珍大哥哥了,想念自家二叔了……

    换句话说,在琏哥儿看来,宁愿跟贾政一道儿做学问,也坚决不要再留在张家受虐了,明明他以前在荣国府书房里时,隔三差五的还能得到先生的夸奖,可在这里却只能看到舅舅面上崩溃到不敢置信的神情……

    宝宝心里苦啊!

    等那拉淑娴一行人回到荣国府之后,琏哥儿二话不说,撒腿就往前院书房跑,那架势,只恨不得一辈子扎根在书房得了。同行的丫鬟婆子都没太在意,毕竟之前琏哥儿的反应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倒是书房里的先生隔了这些天再度见到琏哥儿后,很是吃了一惊。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却说那拉淑娴等人先回了荣禧堂,匆匆换了一身衣裳,又略洗漱装扮了一番后,就立刻去了荣庆堂。

    甭管怎么说,贾母到底是那拉淑娴正经的长辈,她先前在娘家留了好些日子,已然算是不敬了,哪怕贾母碍于张家的权势不敢多言,该做出的姿态,那拉淑娴还是会照做的。

    简而言之,面子可以给贾母,里子却是必须自个儿留下的。

    一路上,那拉淑娴早已思量好了,待会儿见到贾母时应当如何应对,也盘算好了万一贾母出言为难的话,该如何笑着推诿。可惜,再怎么思量盘算,那拉淑娴也万万没有想到,当她见到贾母时,贾母竟会一下子激动难耐的哭了出来。

    “淑娴!淑娴你可算是回来了。张家怎么说?赦儿他已经两个月都消息了!天啊,这日子可怎么过呢?我的赦儿啊,赦儿你到底怎么样了?天杀的王家,若不是王子胜那混账东西,我的赦儿怎会至今都音讯全无呢?赦儿啊!赦儿你快回来啊!你让我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我的赦儿!”

    那拉淑娴:“……老太太?”犯病了这是?

    立在贾母两侧的鸳鸯和鹦鹉忙一个拍背一个拿茶盏,软言细语的安慰起来。看她俩那娴熟的反应,就足以看出来,这些日子贾母真没少折腾。

    事实也确是如此,旁的不说,单看贾母两眼下头的青紫浮肿,就知晓她这些日子铁定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淑娴,你到底有没有赦儿的消息?算我老婆子求你了,让你的父兄去帮忙牵线搭桥,把赦儿救出来罢!那是你的夫君,是琏儿、琮儿的爹,你不心疼我这个老婆子,你倒是心疼心疼赦儿啊!”即便有鸳鸯和鹦鹉的劝说,可贾母该哭的还哭,该嚎的仍嚎,半点儿都没落下。

    “老太太,老太太!”那拉淑娴又好笑又好气,仿佛记得以往贾赦总一副吃味的模样告诉她,贾母有多么多么的偏心眼,多么多么的不在意他。那拉淑娴倒是真想让贾赦看看如今贾母的样子,看他往后还这么抱怨不。

    连着唤了好几声,那拉淑娴见贾母仍一副悲痛难耐的模样,索性也不劝了,只开口道:“我家老爷已无事了,我就是得了确切的消息后,这才立刻回来告诉老太太您的。”

    真相当然不是这个,毕竟打从这事儿还没开始之前,那拉淑娴就知晓贾赦铁定不会有事儿的。不过,面对贾母时,自是要换个说辞才好。

    贾母的嚎哭声戛然而止:“你说甚么?淑娴,你再说一遍!”

    “我家老爷已经无事了,他前些日子就出了大牢,如今人在青云书库里头。不过,听说圣上因着这事儿震怒不已,又唤了原就时常待在青云书库的三皇子督促着,说是让我家老爷并王家大老爷,一齐在书库里抄写书籍。”

    “抄书?”贾母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懵了半响后,才不敢置信的道,“淑娴,你是说赦儿他如今是在书库里头抄书?他无事?”

    “我家老爷的确奉命抄书。”不过无事还是有事,那就说不准了。那拉淑娴想起前世那只鸟因着做学问闹了个人仰马翻天翻地覆,心头思量着,以贾赦的性子,只怕单是抄书就足以要了他的半条命了。

    然而,贾母完全不理解。

    “这是你父兄求来的差事?好好,这个好,别让他饿了冻了就行,要想教训他多得是法子。抄书这个活儿不错,风吹不着雨打不着,多好的差事啊。往后他要是再闹腾,再往那些个不干不净的地方去,你就让他抄书!”

    那拉淑娴沉默了,她忽的就理解了贾母心头的想法。

    其实,贾母是真的偏心眼,至少在贾赦、贾政两兄弟之间,她绝对是更为偏心贾政的。然而,偏心儿并不代表完全不在意,若是贾赦真的出了甚么事儿,无疑是从贾母心头剜去了一块肉,铁定会让贾母哭得死去活来。可反过来说,贾母并不会很在意贾赦心中的想法,若是仅仅是受了点儿委屈,只怕贾母还觉得活该罢?

    认真揣测了一番贾母心中的想法,那拉淑娴只在心头默默的叹了一口气,旋即正了正神色,道:“老太太,我家老爷被罚抄书并不全然是我父兄的缘故。您也知晓,京城不比旁的地界,在京城,在天子脚下聚众械斗,那是何等的罪名啊!也亏得圣上素来宽厚仁慈,又及其念旧,要不然……”

    “我懂了,我知晓了,这事儿还要感谢圣上,感谢老太爷啊!”贾母瞬间泪流满面,无论旁人怎么劝都止不住眼泪。

    “不过,这次老爷闯下的祸事确是有些大了,既然上头发话要惩处,那就只能老实受着。幸好,正如老太太所言,比起重责一百杖,或者发配边疆之类的,仅仅抄书算是优待了。”那拉淑娴轻叹一声,“我再让父兄想想法子,左右是抄书,在旁的地儿能行,回府里抄书想必也是一样的。”

    “好好,那一切就有劳亲家公了!”贾母抹着眼泪,一副悲悲切切的模样。

    那拉淑娴心下存疑,到底还是行了礼告退了。回头却是唤了留在府里的人过来问话,这才得知了贾母态度不对劲儿的真正缘故。

    说来也是真让人唏嘘,贾母这些日子过得格外的艰难。先是林家那头态度暧昧不清,贾政这才因此跟工部告了假去扬州理论。结果前后脚的,贾赦就“出了事”,偏王夫人和那拉淑娴一个比一个更快的脚底抹油闪了人。这还罢了,后头赵姨娘又扎堆似的难产了。再往后,贾母好不容易抽出空来跑了一趟保龄侯府,却吃了个闭门羹,只被告知她那嫡亲弟弟保龄侯爷已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而最后,又发生了一件事儿,彻底的将这个原本就没经历过太多风浪的侯府千金、国公夫人压垮了。

    “甚么?敏妹妹病了?这好端端的,她……”那拉淑娴忽的止了话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说起来,贾敏的身子骨原就不是很好,听说是因着贾母怀贾敏时,年岁已然不小了,仿佛那时候还着了通房的道儿。当然,最终贾敏是安然出生了,可到底身子骨比之两个嫡亲哥哥要弱上不少。贾母心疼幺女,打小就亲自精细养着,直到十几岁了才放她出去单独住一院。而贾敏,在年幼时候身子骨是真的不好,好在精心养了这些年,尽管体质仍比不了常人,可总的来说倒也还算凑合了。

    这高门大户的闺阁女子,原就不能同寻常百姓人家粗放粗养的闺女作比较。

    可纵是如此,贾敏也不至于羸弱到一病不起的地步。除非,她有心结。

    “怪道老太太这般伤心,原来是因着敏妹妹。”那拉淑娴叹息一声,她之前算计到了一切,却完全忘记将这个小姑子算在内。也是,虽说她听过贾敏年幼时候的事情,可因着自打她嫁到荣国府后,贾敏一直都是挺康健的,谁能想到,她忽的就一病不起了呢?

    思忖再三,那拉淑娴吩咐容嬷嬷再往张家跑一趟,让张家老太爷赶紧收手,将贾赦放回来罢。至于贾赦尚未完成的抄写,回到府里再继续也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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