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第1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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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赦一战成名。

    虽说这不是他头一回追讨欠银了,可显然这一回的情况跟以往有所不同。在最初,贾赦也好,廉亲王也罢,都是事先调查清楚了对方确实有丰厚家底,这才上门追讨欠银的。简单地说,被他们上门要债的,基本上都是自找的。可齐国府的确没啥钱。

    别以为他们家能勉强凑出价值近六十万两银子的财物,就一定是有钱的,其实并不尽然。

    起初,齐国府是跟宁荣二府一样,祖上都是开国元勋,可问题在于,就连齐国公陈翼也不是甚么靠谱的人。能捞钱,他也能花钱,事实上他留给后人的也不过是这么一座齐国府,并公中库房的一些不多的财物。而在这之后,齐国府上下就没出个一个能耐人,之所以不曾坐吃山空,还亏得他们家子嗣单薄,加上本朝还是比较崇尚厚嫁的,靠着嫁入齐国府女眷的嫁妆,他们家好赖也撑了过去。

    近六十万两的财物里,除却公中库房收缴的那些外,剩余二十五万是这般组成的。

    齐国府大老爷之妻贡献了八万两银子,大爷之妻勉强凑了五万两,剩余的十二万两财物全部出自于大小姐陈霜的嫁妆。

    陈霜哭死在闺房里。

    嫁妆对于女子的意义无需多言,说句难听点儿的话,失去了全部嫁妆简直就是比失去了夫君还要惨烈。毕竟,没男人一样能活,还能舒舒服服的活,可若是没了嫁妆,要么亲事泡汤当一辈子老姑婆,要么就勉强进门受婆家的白眼一辈子坎坷无比。当然,若是齐国府之后能为陈霜再度置办一份相类似的嫁妆,那么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可显然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说公中库房里的财物是齐国府全部家产的话,那么两位女眷所凑的就已经将最后的保障给毁去了,至于陈霜……

    自求多福罢。

    这后宅女眷会如何,外人也只能猜测,可在这一日过后,齐国府的变化却是显而易见的。

    以往,齐国府父子俩一年至少有大半年在外头鬼混,毕竟他们府上的家底虽比不上其他功勋世家,却也完全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然而,自打家底被掏空后,他们父子俩直接就怂了。

    秦楼楚馆再也寻不到齐国府父子俩的身影了,眼瞅着就到年关了,也不见他们唤银楼、绣坊的人进府,倒是听闻管家寻了好几个牙子。

    所谓牙子,其实就是中人,一般来说跟这种高门大户打交道的,多半都是买卖人口的人牙子。不过齐国府却是各种牙子都见,不单将府里原就不多的田产地契兜售一空,还卖了一串儿的下人,就连原本搁在房中的摆件器皿,也都寻人紧急脱了手。

    种种迹象表明,齐国府真的是没钱了,不是装可怜,而是真真正正的穷了。

    消息传出后,满朝哗然。

    因着贾赦已经是从二品的内阁学士了,他是完全有资格上早朝的,尽管他本人一点儿兴趣也没有。而就在齐国府追讨欠银的事情过去小半月后,腊月的某一日早朝,有人向贾赦发难了。

    发难的理由很简单,就算要追讨欠银,也不能将人往死里逼,这要是摊上没啥名气的小门小户,倒也罢了。可问题在于,齐国府是太|祖皇帝所赐封的四王八公十二侯之一,是真正的开国功勋!

    “……求圣上严惩贾学士,他此番做法简直有辱斯文!”

    不幸当了出头鸟的是御史台的某位倒霉御史。其实,贾赦对于御史台还是蛮有好感的,去过那么多地方,贾赦私以为也就是御史台跟他的气质蛮契合的,毕竟都是同类,看谁不顺眼就龇牙咧嘴的狂吠,甚至直接扑上去撕咬也是有的。

    然而,当贾赦成为被狂吠、被撕咬的对象时,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尤其对方还唤他为贾!学!士!

    “贾恩侯,你可有话要说?”长青帝面无表情的点了贾赦,虽说并没有旁的举动,可他这话就已经露出了偏袒的端倪了。试问,若真的听进了先前倒霉御史这话,何必再询问贾赦呢?

    再看贾赦,他倒是真没弄懂长青帝的意思,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为自己“辩解”。

    “甚么叫做有辱斯文?知晓我祖上是谁吗?荣国公贾源就是我祖父!他老人家当年可是跟随者太|祖皇帝上阵杀敌浴血奋战的!你说我有辱斯文?真是不好意思,我祖父斗大的字都不识一箩筐,而我……哼,我就是祖父带大的!”

    ——所以你很光荣啊喂!

    倒霉御史的脸都绿了,再给他十个脑子也照样跟不上贾赦的思路。正常人在听到对方说自己有辱斯文时,难道不该反驳吗?开口就承认是个甚么路数?还有,他方才那番话的重点真的在于有辱斯文本身吗?难道不该是在斥责贾赦逼死功勋之后吗?

    “贾学士此言差矣,您是荣国公之后,这点在场所有人都知晓。可您是否还曾记得,齐国府也同样都是太|祖皇帝赐封的八公之一?您此番做法,难道就无愧于祖先吗?”

    “我愧疚?我作甚要愧疚?同样都是国公之后,我咋样他咋样?对,说起来我跟他一样都没有习武的天赋。可当我头悬梁锥刺股的时候,他在秦楼楚馆。当我挥汗如雨绞尽脑汁的在贡院科考时,他还在秦楼楚馆。当我主动归整家产变卖家当只求将欠银还上时,他丫的居然仍在秦楼楚馆。行啊,如今欠银还上了,他终于没钱上秦楼楚馆了,这错还算到我头上了?你这么同情他,你倒是把家产全给他,让他花到头牌姑娘上去啊!!”

    长青帝轻咳道:“咳咳。”

    得了提醒的贾赦低头一琢磨,旋即换了个角度怒喷道:“让他归还欠银哪里有错了?父债子偿怎么就不对了?有句话不知晓你听说过没有?破而后立!这以往,齐国府就算没有厚实的家底,那起码吃喝不愁。可如今,家底是没了,他们就不能再懒散下去了。那齐国府大老爷也就比我长了两三岁,他儿子更是未及弱冠之龄,大好的青春年华与其泡在秦楼楚馆里,他还不如也去念书!”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震惊了。

    当然不是震惊于贾赦的良苦用心,而是震惊于这么不要脸的话,他怎么能说的这般理直气壮呢?

    把人家百年以来积攒的家产一扫而空,居然还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其进行惨无人道的批判,这是何等的丧心病狂啊!

    “照贾学士的说法,齐国公在天有灵,还得感谢贾学士您喽?”倒霉御史也是被气疯了,按说能入御史台的,除非是走后门的,要不然都是嘴炮。可嘴炮遇到贾赦也无奈了,贾赦这人是天生脑回路异常,他自有一番别样的逻辑,你说的他听不懂,他说的你也照样听不懂。如此鸡同鸭讲,也就是看谁有良知谁就输。

    “对啊!”

    果然,人家是在嘲讽贾赦,他却听成了夸赞。当然,要是对方别一口一个“贾学士”那就更美好了。

    只见贾赦重重的点头,怒赞道:“你说的一点儿也不错,齐国公在天有灵可不是应该好生谢谢我吗?不对,我看用不着麻烦他老人家了,我回头就去寻齐国府的大老爷,帮了他那么多,怎么着也得好生谢谢罢?”

    “我还道贾学士高风亮节呢!”倒霉御史仍自嘴硬的回道。

    “呃,这话也没错,毕竟大恩不言谢嘛。”贾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助人乃快乐之本,经了这回的事情,我倒是觉得之前看人太片面了,都说齐国府是出了名的穷,可既然连他们家都能将欠银还上,那其他人家呢?”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贾赦蓦地回头直接盯上了站在皇子那一列的廉亲王,开口就道:“廉王殿下,下一个该是谁呢?我觉得不如干脆从四王八公十二侯往下慢慢清算好了,唉,都怨我,之前只顾着拉拔亲近的人家,竟是没留意到我祖父曾经的袍泽。”

    这句话翻译一下就是,我光顾着坑自家和亲戚故交家,居然把其他关系不咋样的人家给漏掉了。

    几乎是贾赦的话音刚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倒霉御史身上,吓得后者直接两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尽管罪魁祸首乃是贾赦,问题是他已经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祸头子,责怪他是没用的。既如此,还不如指责此事的始作俑者,毕竟人家贾赦只坑了齐国府,你却将所有人都牵扯了进来。

    那是贾赦啊!

    开创了疯狗流讨债方式的贾赦啊!

    你惹谁不好,你偏就惹他!还把大家都拖下水!!

    说真的,贾赦虽被参了一回,可他真没记仇。就连对方一口一个贾学士,他也仅仅是略微有些不舒坦,并未往心里去。这姓氏加官职是朝堂的叫法,只要在朝堂之上,这么叫都是没问题的,你不舒坦是一回事儿,可对方也并没有犯错。

    然而,贾赦虽不曾报复,却有人帮他报复了。

    当官的,除却传闻中的包公海瑞,哪个还没点儿黑历史了?就算你本人两袖清风,可家里人呢?至交好友呢?这鸡蛋里挑骨头虽然有些扯,可一旦满朝文武都牟足了劲儿要跟你过不去,辞官是最体面的退场方式。

    于是,等贾赦拖着廉亲王赶在小年夜前,又恁了三家人后,回头就惊讶的发现,那个参他的倒霉御史居然被削官罢职了?

    好羡慕……

    略嫉妒……

    世态炎凉、天道不公啊!!

    甭管贾赦内心有多么的悲伤,他都没法改变发生在他身上的惨剧。就因为他发明了疯狗流讨债方式,就因为他又帮廉亲王给国库添砖加瓦了,长青帝虽不曾给他加官进爵,却还是特准他参加大年夜的宫宴。

    哪怕宫宴年年有,贾赦还是受到了无数人的嫉妒。

    原因很简单,别说从二品的内阁学士了,就算再加上他那有名无实的空头爵位,他依然没有资格参加宫宴。他爹贾代善倒是有资格了,再不然就是他老泰山尚未退出朝堂时也是有资格的,可贾赦……

    一个靠祖荫、靠拍马屁上位的混不吝,居然也能参加宫宴?!

    说这话的人俨然忘却了贾赦是凭真本事过了科举入了仕途的,尤其贾赦本人还相当得不乐意。

    大年夜的宫宴啊!

    且不说这个时间原本该是阖家团圆的好日子,单说进宫赴宴这事儿,这可真的是一件完完全全的倒霉差事儿。

    想也知晓了,贾赦在荣国府里完全可以横着走,反正贾母已经对他彻底放弃了。大年夜,他可以尽情的吃酒玩乐,就连贾母也不会挑这个日子给他找不痛快。可一旦进宫赴宴了,那就铁定没那么自在了。

    首先,磕头问安是免不了的,大冷天的吹着风跑到各处挨个儿跪下磕头,这感觉你说好不好?

    其次,宫宴只是摆着给诸人看的,论味道绝对惨绝人寰,哪怕不可能被毒死好了,从御膳房大老远的用食盒装好送过来,说句冰冷刺骨真心一点儿也不夸张。

    再然后,上头坐着长青帝,旁边有一群的皇子皇孙,周遭还围着一群比自己官大比自己爵位高比自己能耐的人……

    贾赦表示,他的新年愿望还是削官罢职,求天上的祖父、父亲一定要保佑他心想事成。

    ……

    ……

    有时候,人在不痛快的时候,想想死对头比自己更惨,心里头就舒坦多了。等贾赦顶着寒风从宫里赶回来时,还不曾进门就远远的看到自家门口立着一个雪人。

    说是雪人那绝对不是夸张的说法,今个儿是大年夜,天气寒冷异常不说,还从半夜里就落了雪。好在贾赦是坐马车来回的,哪怕紧挨着宫门那片不让马车通行,他也想法子蹭了廉亲王府上的骡车。也就是说,他累是累的,冷也是冷的,却还不至于被整个儿冻僵。

    可立在荣国府门口的那雪人显然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从马车上下来后,贾赦瞪大了眼睛瞅着自个儿眼前的雪人,半响才开口道:“哟,我还以为是赖大那蠢货想要红包想疯了,这才堵在门口等着我,结果……我说二弟,你是不是傻啊?”

    永远别指望贾赦心里产生感动的情绪,也许换成那拉淑娴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性,可摊在贾政身上,想也知晓只能得一句蠢货的奚落。

    贾政转了转眼珠子,仿佛刚回过神来一般,僵硬着身子跟在贾赦身后一道儿往府里头走去。

    “哎哟,软轿都给备好了,你居然也不坐,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弟弟呢?”待进了府里,贾赦一眼就看到早先就备下的软轿,当下猫着腰就进了轿子里,旋即就让人直接将他抬到荣庆堂里。

    当然,贾政也紧随其后。

    直到进了荣庆堂,直到身子骨彻底暖和了,直到又上了一桌酒水菜肴,贾政才终于开口说了今个儿晚间的第一句话:“大哥,宫宴如何了?”

    听得这话,贾赦只斜眼看了贾政一眼,满脸的鄙夷:“想知晓?回头好生做学问,努力当官为圣上解忧为百姓谋福,你也能参加宫宴!”

    真实的想法却是,啊哟我去,宫宴那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看谁都要跪下磕头不说,整个晚上都得当孙子,结果菜肴是冰冷的,酒水都能直接掏出来砸人玩了,再然后就是长青帝不知晓哪根筋搭错了,还赐了他一盘福饼,他才吃了一块就险些被噎死,余下的索性让人揣着回头准备将贾母和贾政一并噎死!

    对了,他的福饼呢?

    贾赦朗声一唤,自有人将他吃剩下的福饼给端了上来。

    一盘福饼原是被摆成梅花状的,加上福饼本身都是花型,还被印了字,显得格外的讨喜。然而,从被赏赐福饼到如今回了荣国府,少说也有俩时辰了,这期间,摆的形状被弄散了,福饼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外加有两块还碎了点边边角。

    然而这不重要。

    “老太太,儿子没用,没能像二弟那般争气,以往也整日里将您气得跳脚。”说到这里,贾赦低头琢磨了一下,仿佛他这话也挺气人的,干脆将准备好的话咽了下去,只直截了当的道,“反正这是圣上赐下的,儿子就尝了一块,想着老太太您,就干脆把剩余的都揣回来了,您也赶紧尝尝。”

    ——噎不死你!

    虽然存了看热闹的坏心眼儿,不过贾赦也没有那么过分,一面让人将福饼送到了贾母跟前,一面站起身来亲自给贾母盛了一碗汤,叮嘱道:“福饼凉了,老太太您和着汤吃。”

    刚把汤碗放下,贾赦一抬眼,就被吓到了。

    坐在上首的贾母早已被感动得涕泪横流,见他看过来,登时止不住哽咽的道:“赦儿你终于出息了,懂得孝顺我这个当娘的了。可惜老太爷没福气看到,我这心里啊……唉,赦儿你是好孩子。”

    贾赦:“…………”

    因着先前抱着噎不死贾母也要看她出糗的可耻想法,因此有那么一瞬间,贾赦是羞愧的。

    旋即,他顿悟了!

    敢情是怎么回事儿啊!贾母的脑子跟正常人不一样啊,你好生对她她不领情,你对她满怀恶意她反而感动连连。贾赦在心中暗道,往后他可算是知晓对付贾母了,嗯,不就是满怀恶意嘛,这个他擅长!

    当下,贾赦放弃了让贾政也跟着一起受罪吃福饼的想法,转而起身挤开了在贾母身畔伺候的鹦鹉和鸳鸯,径自开始帮贾母盛汤夹菜,顺便劝她将所有的福饼都吃下去。

    说真的,福饼不大,想也知晓宫里的点心那都是以精致小巧为主的,可一盘也有七八块,加上干巴巴的,还冷冰冰的,也就是没尝过的人带着些许期待,像那拉淑娴和十二,光看着都觉得噎得慌。

    十二:蠢爹这是豁出去了啊!

    那拉淑娴:貌似贾母是真的被感动到了……

    俩人齐刷刷的在心里感概,俩二货啊!

    再看坐在一旁作垂涎三尺状的贾政、王夫人俩口子,大房这头是完全不想说了。就连最蠢的琏哥儿和迎姐儿都有些不忍直视了,说真的,撇开福饼令人咂舌的来头,这卖相真心不咋样啊!

    这一年,贾母终于彻底对贾赦改观了。

    紧接着,到了正月初一,贾母闹肚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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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起荣国府这头的闹剧,保龄侯府显得要正常多了。

    因着老侯爷夫人的徒然离世,哪怕已经有一个月时间的缓冲,保龄侯府上下仍沉浸在悲痛之中。万幸的是,史家大爷并不曾因此而一病不起,反而终于有了家主意识,坚强的接过重任,开始操持府里的大小事务。

    这后宅的事情,交给小铃铛绝对没问题,可前头的事情却是必须由男子出面的。倘若史家大爷无法挑起这个重任,那么极有可能出面的是史家二爷。至于史家三爷,他其实并不在意这些俗事,也绝对不会跟哥哥争抢出头的机会,也因此,史家三爷虽值得交好,却在短时间内并不能成为助力。

    不过,这已经够了。

    不久之前,小铃铛还在愁眉苦脸,她倒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担心史家大爷受不住老侯爷夫人离世的痛苦,毕竟对于丧母之痛她本人是有着切身体会的。好在史家大爷不是当年尚且年幼的小铃铛,他不但挺了过来,还终于产生了家主意识。

    “铃姐儿,你放心罢,太太走了,可我还有你和孩子,就单是为了你们俩,我也绝对不能倒下去。”

    小铃铛含泪点头,顺便就将自个儿之前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史家大爷。

    史家大爷有点儿懵。

    因着家庭坏境的影响,小铃铛始终认为夫妻之间不应该有任何秘密,再说她也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甚么不对的。史家二爷的野心早已路人皆知,关键只在于他并不曾真正的对史家大爷出手罢了。至于关于她肚子里孩子的那些流言蜚语,虽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从齐国府传来的,可需要证据的是官府,可不是她小铃铛。

    “大郎,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恶毒?”见史家大爷一脸懵逼的模样,小铃铛立刻换上了委屈至极的表情,两眼含泪的望着他。

    得了,啥都不用说了,赶紧先把人安慰好罢。

    “说甚么傻话呢?且不说这事儿原也不是你做的,单冲着这事儿本身,也没有任何过错。”史家大爷的三观特别正,对于欠债还钱这种事情,他觉得那就是理所当然的。这也是为何当年贾赦带人来保龄侯府要债时,格外的干脆利索,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当然,笑面是肯定没有的,毕竟三观再正的人,冷不丁的掏出那么一大笔钱,心疼也是难免的。

    可如今掏钱的是齐国府,同他有啥关系?

    再看小铃铛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史家大爷赶紧好声好气的劝道:“这事儿都怨我,要不是先前我病着,也不至于将所有的一切都让你一肩扛下。再说外头那些流言蜚语也实在是太可恶了,没了祖父母就是天煞孤星?笑话!这世上没有祖父母的人多了去了,照这么说,那齐国府一门都是天煞孤星了!”

    也对哦!

    小铃铛后知后觉的点了点头,这年头失去双亲的人也许并不算太多,可失去祖父母的人实在是多得数不胜数。至少在亲戚里头,十有八|九都是没了祖父母的人,齐国府自然也是如此。

    不过……

    “大郎你就不怕我冤枉了好人?毕竟,等我知晓流言时,早已寻不出罪魁祸首了。”

    这话也没错,可惜史家大爷仍是笑着的:“即使真的弄错了又有何妨?你又不是让人将屎盆子反扣在了齐国府大小姐身上,只是让荣国府赦大老爷找他们府追讨欠银罢了,何错之有?”

    贾赦去齐国府追讨欠银一事,是站在道德制高点的,起码如今齐国府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迹象,至于其他敢于为齐国府打抱不平的人,要么被追债追到了家里,要么就已经落得削官罢职的下场,白得贾赦的羡慕罢了。

    可整件事情跟齐国府大小姐又有甚么关系呢?

    你说她的嫁妆没了?那也是她父兄的问题,再说了,女子哪里来的钱财?原就是父母长辈给予的,如今要收回去了又能怎样?莫说仅仅是嫁妆了,哪怕今个儿父母让你拿命来还,除了老老实实的认命还待如何?

    得了史家大爷的劝说及安抚,小铃铛笑得格外的舒心,同时真切的建议史家大爷抽空感谢一些贾赦。不过,因着保龄侯府如今处于重孝之中,这正月里的拜年基本上可以省却了,要是贾赦主动登门拜访,倒是可以好生感谢一番。

    才这般想着,正月初九,贾赦携子登门拜访。

    哪怕仅仅是姻亲关系,可没了的老侯爷夫人到底也算是贾赦的长辈,舅母嘛,甭管关系是否亲近,来祭拜一下总归是要的。当然,通常情况下,若非极为熟稔,都不会选择正月里特地赶来拜祭的,左右如今是冬日里,保龄侯府一时半会儿的也不会出殡,干嘛要冒着沾染晦气的风险,特地赶在正月里祭拜呢?

    可是反过来说,都愿意在正月里特地赶来祭拜的,就足以说明对方的赤诚之心了。

    尽管贾赦纯粹就是来看热闹的。

    听闻管家的禀告,史家大爷立刻亲自赶到了前头,打眼看到的不是贾赦,而是被誉为天纵奇才的贾赦第三子。

    说起来也是好笑,仿佛荣国府那头格外容易出天纵奇才。之前有个贾政被誉为千百年来难得一见的人才,结果弄到最后却发现仅仅是个经久不息的笑料罢了。再然后,贾赦平地而起,也令人难以想象的晋升速度成功的从一个空有爵位的纨绔子弟,成为了朝堂核心的内阁学士。

    而如今,又多了个小的。

    史家大爷极为有礼的迎了上去,亲自引着贾赦父子俩进了灵堂,递过了香烛等物,直到拜祭结束后,又将人领到了隔壁的偏厅坐下,丰命人奉上茶水点心。

    甭管是贾赦还是十二,都不是头一回见到史家大爷,然而这一次见面却让他俩皆不由的挑眉。

    那是一种精气神层面的改变,也许史家大爷看着依旧羸弱,面上也透着一层灰败,却没人会再认为他命不久矣。事实上,久违了的史家大爷眼底里闪着光芒,整个人都是神采奕奕的,就仿佛老侯爷夫人的死非但不曾加剧他的病情,反而令他破茧成蝶。

    这样……也不错。

    来自于外界的帮助哪怕再多,也不如自身的蜕变。只要史家大爷愿意从往日的阴霾之中走出来,那么等待他的绝对将是截然不同的未来。

    待贾赦父子俩回了荣国府,将在保龄侯府的事情学了一遍后,那拉淑娴登时放下心来。

    有时候,女子的力量真的太小了,小到你哪怕空有一身本事,却只能被迫留在这小小的后宅里。那拉淑娴并不担心小铃铛处理不了后宅事务,别说齐国府的大小姐没能如愿的嫁进来,就算真的嫁了又能如何?小铃铛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是轻易扳倒不了的。可若是史家大爷出了事儿,那么一切都另当别论了。

    幸亏,史家大爷挺过来了。

    于是乎,那拉淑娴彻底的放心了。只是没过多久,她就发现自己这心放得略早了点儿。

    十二告诉她,从那次正月的拜访以后,贾赦徒然就对史家大爷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偏生对方好像也有同样的想法,两个辈分相同年岁差了一半的表兄弟,自此狼狈为奸……

    那拉淑娴无言以对。

    在这之前,那拉淑娴对史家大爷的所有了解都是空泛泛的,甚么打小身子骨羸弱,甚么不能习武就努力做学问上进,还有就是待妻子极好。

    然而,自打史家大爷跟贾赦混到一起以后,那拉淑娴忽的就悟了。

    这孩子简直就是贾赦的翻版啊!还是三观极为端正的加强版本。

    其实贾赦这人,虽说有时候脑子的确有些异于常人,可在大部分时间里,他是知晓自己跟正常人不一样的。比如说,他本人恨不得立刻被削官罢职,可他知晓贾政一直很羡慕嫉妒他的官途顺畅,所以他会特地寻上贾政,不止一次的哭诉自己有多惨,不想升官偏生总是莫名被升官,想退出朝堂然而长青帝说甚么都不让。

    ——他明知晓贾政会因着这话而疯,可他偏要说,他就是想看到贾政跳脚!

    比起贾赦的蔫儿坏,史家大爷是真·善良·天真·偏执。

    跟贾赦不同,史家大爷简直就是真善美的化身,他是打从心底里认为追讨欠银是对的,这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至于难处,完全不被他看在眼里。没钱还,你不能变卖家当吗?不能将丫鬟婆子发卖了吗?不能自个儿出门努力干活攒钱还上吗?这要是假装一下,你还能说他虚伪,可偏生,他是真的这么想的。

    当然,因着如今保龄侯府还处于孝期之中,史家大爷暂时没机会去折腾别人。于是,他选择折腾他那两个蠢弟弟。

    “二弟、三弟,太太走了,大哥我知晓你们俩定然非常伤感,定不舍得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躺在冰冷的灵堂里。可惜我的身子骨不争气,只能拜托你们俩轮流守灵了。”

    ——说这话时,史家大爷一脸的悲痛欲绝,可看向他两个弟弟的神情里却透着一股子你们赚大了的悲愤感情。

    于是,史家二爷、三爷只能轮流去灵堂守着。这大冷天的,又因着尸身不能受热,整个灵堂里竟是连个炭盆子都点不了,俩人轮流挨冻受罪。

    这事儿才过去没几日,贾赦再度登门给了史家大爷一个格外真诚的建议。守孝这种天大的幸事,不能光他们一家子呢,史家大爷是身子骨不好,小铃铛是身怀六甲,可除了史家二爷、三爷外,这不是还有一个吗?

    齐国府大小姐陈霜。

    考虑到之前的三媒六聘已经进行到了一半,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陈霜已经是保龄侯府的人了。

    那就一起守孝罢!

    史家大爷带着一脸羡慕嫉妒恨的嘴脸表示,他也好想跟着一起守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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