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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谒金门 第三百五十四章 冬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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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特黑与纳兰富森从什刹海这边宅子出来时,已经是申正二刻(下午四点半)。

    外头已经起风,天上遍布阴惨惨的乌云,太阳已经被遮得严严实实。  德特黑与纳兰富森的神情都很沉重,同李家的人对过后,对李鼎的下落是越发不看好。

    就是向来不喜欢李鼎的德特黑,此刻也抱怨不出,叹了口气,对纳兰富森道:“既是也问得差不多了,咱们就先回宫,同大人禀奏吧!”

    纳兰富森点点头,两人一道策马往宫里去了。

    曹颙是李家至亲,实不好随着纳兰富森与德特黑他们一道走,便留在这边陪李鼐说话。

    见李鼐满是疲色,曹颙思量了一回,说道:“大表哥上午才到京,路上也乏了,要不先休息一晚,明日在想想章程也好……若是……有什么要小弟使力的,大表哥不要外道才好。  ”

    李鼐揉了揉额头,面带感激地冲曹颙点点头:“嗯,就算表弟不说这话,少不得也有诸多要劳烦孚若的地方。  ”说到这里,沉吟一下,道:“我在南面,不晓得京中的状况,咱们可有什么仇人没有?”

    曹颙见他神情不似作伪,却是没有将自个儿当成外人之意,心中不由一阵唏嘘。  若是李家进京的是李鼐,李煦器重倚仗的是这位性格敦厚的长子,那事情就会不同了。

    他心中虽感叹着,面上却是不显。  沉思了片刻,道:“这个却是闻所未闻,二表哥性子随和,与同僚亲戚往来都很亲近,并没有听说同哪个起了嫌隙。  ”

    李鼐想想也是,他这个弟弟,打小人精似的。  处事向来滑不留手儿地。

    因他快马加鞭地赶了七、八天路,每日只睡两三个时辰。  到了京城又是焦急、又是惊慌地,就有些受不住。

    曹颙见他喘气的声音越来越粗,脸上也泛了潮红,忙道:“大表哥,这是病了?还是快请大夫过来瞧瞧。  ”

    李鼐正挂念弟弟下落,哪里有心思瞧医生,忙摆了摆手、

    大管家钱仲璿在旁。  也看出不对来,带着急色劝道:“大爷,这天儿渐冷了,生病可不敢耽搁,还是听表少爷的意思,使人请大夫吧。  ”

    李鼐听了,还要摇头,只觉得眼前一黑。  人已经昏厥过去。

    曹颙与钱仲璿见了,起身的起身,上前的上前,忙忙活活地将李鼐搀扶到内院。

    钱仲璿忙使人去请大夫,曹颙看着炕上面色蜡黄、牙关紧闭的李鼐,想起自己大前年听到父亲病危的消息。  也是大冬天骑马一路疾驰回江宁。

    李鼐此时心中地焦虑,同那时的自己差不多吧。  曹颙胡思乱想着,心中忍不住暗骂自己一句,这般假惺惺地,实在太过虚伪。

    不过,天地良心,他对李鼐并无半分恶意,只是有些感觉怪异罢了。  就算面上再无辜,毕竟是“做贼”之人,到底还是多了几分心虚。

    这内堂正房是杨瑞雪平时住的。  地上的桌子上燃着香炉。  屋里里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香味儿。

    就算最初见到杨瑞雪的时候,曹颙没有多想;但是这些日子。  却也思量明白了。  怕李鼎是对珠场之事始终未曾死心,因此才同杨家有了关联。

    杨瑞雪是寡妇,那白家那位纨绔二少爷就是一命呜呼了。  只是不管是前年过年回去,还是去年回去奔丧,曹颙都没有听过这个消息。  只是去年年底时,因郑虎的缘故,他晓得璧合楼东家杨明昌死了。

    看着杨瑞雪如今的装扮,虽没有穿红着绿,但也不像是守孝地模样。  曹颙想起她与李鼎的关系,心中竟生出丝熟悉之感,难道那个倒霉的白瑞喜就是清朝版本的“武大郎”。

    少一时,大夫已经请过来,给李鼐诊了脉,翻了翻眼皮,不外乎“外邪入侵,急火攻心”这类的话,给开了两个方子,让先发发汗,饮食要清淡些。

    待送走大夫,使了抓了药,李鼐这边也悠悠醒来。

    见曹颙守在床边,他心中甚是感激,半坐起来,对曹颙说道:“表弟,这实是劳烦你!”

    曹颙见他这般,心里很是不自在,道:“大表哥别说这些,还是好好休养两日才好……二表哥……二表哥或许吉人自有天相也保不齐……”

    李鼐“咳”了一声,道:“表弟别安慰我,父亲早已说过京中凶险,曾对二弟嘱咐再三。  ”说到这里,神情甚是沮丧:“说到底,都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用,才使得二弟进京来吃苦,如今……”

    这个时候,劝什么都假,曹颙低下头,叹了口气。

    李鼐继续道:“还记得表弟进京那年,姑母北上探病之事。  原还觉得稀奇,怎么京城这边乱成这样,恶徒竟如此猖獗。  如今轮到二弟,方省得竟是龙潭虎穴似的地方。  怨不得父亲不让我来,想是怕我这个没出息的长子更难在京城立足。  ”

    曹颙却不赞同他地说话,俗话说得好,“无欲则刚”,像李鼐这样的老实人在京城,就是不能给李家锦上添花,也不会像李鼎这般招摇惹祸。

    这番这趟下来,一下午就过去了,窗外已经渐黑。

    香彤带着丫鬟掌灯,李鼐这才打量了四周幔帐。  就算是再鲁钝之人,也能瞧出这是女子闺房。  他有些不自在,带着疑惑问香彤道:“这里是……”

    香彤神色僵了僵,正不晓得该如何对大爷提那女子的身份,就听门口有人道:“这是妾身地屋子。  若是大爷不嫌粗鄙,就暂且住这里休养,妾身去客房就是了!”

    进屋子的,正是杨氏瑞雪。  她的身后,跟着端了托盘地丫鬟,上面是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晓得曹颙在屋子里,原本杨瑞雪还犹疑着。  不过见李鼐发问,怕香彤说出什么不中听的了。  便少了顾忌进来。

    倒是有几分目不斜视规矩妇人的做派,杨瑞雪对曹颙轻轻俯了俯身,算是见礼;而后吩咐丫鬟,将药送到李鼐床前。

    杨瑞雪虽说算是李鼎地外室,但毕竟不是李家家奴,李鼐不好太多随意,欠身道:“劳烦杨夫人!”

    杨瑞雪端庄地摇摇头。  道:“大爷无需多礼,还请多保重身体方好!”说完,也不久留,带着丫鬟退了出去。

    这番做派,却是颇有当家主母、贞烈妇人的意思。  曹颙是见过她几遭地,见她如换了一个人似的,心里也甚是诧异。

    香彤站在地上,却是几乎要将银牙咬碎。  虽说李鼎薄情。  到底是她的依靠。  她心里已经将杨瑞雪定了罪,自是恨她恨得要死。

    李鼐看到杨瑞雪出去,有些晃神,想起另外一件事,对香彤问道:“对了,中午听大管家与你提过二弟有个屋里人。  这段日子在老宅那边侍候的,可有此事?”

    香彤点点头,应道:“回大爷地话,是有这么一回事,是咱们京城府里地家生子,名儿叫妙云的。  她是……”她得心里盘算着时间,想了一会儿说道:“她是初七在大爷屋子里侍候地!”

    李鼎初八晚上失踪的,妙云虽然收用,但是只有一日罢了。

    李鼐也是没有法子,想着若是没有转机。  二弟这边留一房血脉也是好的。

    虽然也晓得一晚上就受孕的希望不大。  但是李鼐仍不敢轻忽,对香彤道:“一会儿叫人送你回那边宅子吧!对这个妙云。  你要尽心照看,好好看护。  熬过些日子,请大夫来诊诊脉,若是真能有个一儿半女,你就算李家的功臣了!”

    香彤心中松了口气,都道大爷心肠好,却是如此。  她这些日子心里也忐忑,怕李鼎之事牵连到自己个儿头上。  如今,听大爷这意思,却是不像是要拿她们这些下人做法子的意思。

    吩咐完香彤,李鼐叹了口气,对曹颙道:“表弟,你也见了,如今却是半分线索也无,只能做两下准备。  ”

    今天是二十六啊,曹颙心里想着,李鼎与富察氏的婚期原就定在月末的。  富察家虽说现下不如过去风光,到底是满洲大户,而且这门亲事还有曹寅夫妇保地大媒,若是就此结仇的话,往后说不定会生出什么事端。

    想到这里,曹颙对李鼐说道:“大表哥,寻找二表哥的事虽然要紧,但是眼巴前还有一件事需要料理料理!”

    李鼐用帕子擦了擦额上的虚汗,问道:“表弟说的是什么事?”

    曹颙道:“是富察家那边,二表哥的婚期原是定在这几日……”

    李鼐想起弟弟在佳期前出事,只觉得心痛如绞,点点头道:“表弟想得妥当,二弟不见了,咱们这边虽说急得慌,想来亲家那边也不好过。  只是我鲜少到京中,那边府上也没去过,若是表弟明日得空,可否陪表哥走一遭。  ”

    曹颙也不愿意同富察家落下嫌隙,便随口应下。

    见李鼐面带乏色,窗外也是漆黑一片,曹颙便道:“表哥先歇着,小弟先回家去。  明日上午了了衙门地差事,便来寻表哥!”

    李鼐挣扎着要起身相送,曹颙忙劝住。

    李鼐想着两家是至亲,也无需太多见外,便吩咐管家钱仲璿送曹颙出门。

    因阴天的缘故,天色没有星星,夜色浓黑。

    什刹海上,更是漆黑一片,只有岸边有住户的这边,有是稀稀落落地红灯笼在夜风里摇曳。

    曹颙骑在马上,看了看道路一侧的海子,问魏黑道:“魏大哥,你怕也不怕?”

    魏黑爽朗地笑道:“公子,不是我老黑狂妄,这世上神佛鬼怪,还真没有我老黑害怕之物。  这世上,人心最可怕。  公子无需思虑太多,只需守住本心,无愧天地就好。  ”

    后面这一句,却是劝慰曹颙的。  曹颙点了点头,心中甚是受教。

    小满骑马跟在旁边,听得糊涂,笑着问魏黑道:“魏爷,你倒是怕黑不成?”

    魏黑笑道:“你当谁都跟你一般,那次被唬得哇哇哭的是哪个?”

    小满听了,大惭,嘟囔道:“那都啥时候的事了,魏爷怎么还记得!”

    随着说话声,这“哒哒”的马蹄响就不显得刺耳了。  因晚上路上行人少,众人行得也快,没两刻钟就回到曹府这边。

    众人都没吃下晌饭,都有些饿了,便各自散去。

    李家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了吧,曹颙心中思量着。  瞧着李鼐的为人行事,同李鼎截然不同。  只要李煦那头不出昏招,应该就不会牵连太大。

    世事岂会尽如人意?

    东城区藏经馆胡同,廉贝勒府,书房

    八阿哥面色沉重地坐在书案后,九阿哥背着手在地上转来转去。

    八阿哥见他满脸阴郁,劝道:“或许是咱们想左了,这只是李家地私怨,并不是冲着咱们来地!”

    九阿哥听了,止了脚步,皱着眉道:“八哥,事到如今,还要自欺欺人么?李煦是个滑不留手老泥鳅,能有什么私怨,更不要说对方敢在京城行凶!”说到这里,咬牙切齿道:“这定是那伙贼人,七月间烧陶然居的那伙子人,他们……他们是冲我老九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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