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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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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城郊外,天朗气清。

    听说这里要处决人犯,虽然害怕,荆襄百姓近十年没见血雨腥风,但是忍不住好奇,还是来了,再加上南郊的难民,已是人山人海。

    看着一堆一堆的世族子弟被押入刑场,有的拍手叫好,有的神情木然,大多数都是一种旁观的心态,对那些世族子弟指指点点。

    曲凌尘也在人群之中,刘璋的又一次屠杀,而且是亲眼所见,可是心境平复了许多。

    “为谁杀戮,杀戮了谁。”

    残忍冷酷这些词,与刘璋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交织在一起,曲凌尘已经分不清对错。

    只是静静地看着。

    徐昭雪跟着萧芙蓉到了高台,坐在石砖上,死死抓着萧芙蓉的手,口中念叨:“别怕,别怕。”萧芙蓉看向她,小声在她耳边道:“我不怕。”

    “哦哦。”徐昭雪尴尬拿回自己的手,抓在自己大腿上,衣摆被揪在了一起。

    蔡洺静静地站在一旁。

    大批骑兵开到,刘璋在亲兵护卫下涌过来,边走边对黄月英道:“你本可以置身事外,下了水淹命令,黄家家族恐怕会被世族孤立,你也会被家族人责难。”

    “既然投效了主公,就一心为川军,顾虑那么多,还当什么军师,倒是主公,拿高沛樊梨香给我立威。

    高沛倒没什么,乃是川军嫡系将领,用他来给我立威,高沛也最多是憋屈一下,甚至根本不能察觉,樊梨香怎么办?那可是个聪明的女人。”

    刘璋笑道:“就是因为她聪明嘛,才有聪明的对待方式,樊梨香擅长心术,一心笼络,被她看穿,反而让她生出嫌隙,拿她立威,拿她出气,她反而会觉得自己与高沛一般,是嫡系将领,没有受到排挤。”

    黄月英爽朗一笑:“我看主公比樊梨香还洞悉人心,那主公心中把她当嫡系将领吗?”

    刘璋沉吟一下,点点头:“算是吧。”

    刘璋也找不出理由,从那夜喝酒之后,看到了与樊梨香的共同点,不知不觉发现与樊梨香关系亲近了许多。

    就在这时,刘璋黄月英路过犯人的押解地,一片呼声传来,有的大喊:“刘璋,你残忍嗜杀,不得好死。”

    “我在地下等着你。”

    而大多数,是在喊:“皇叔饶命。”

    一排排衣着光鲜的世人,被压跪在地上,他们或许是以前的官员,或许是以前的地主豪绅,或许是当地名士,都是在这个时代处于上层的人物,当初附庸风雅的刘表当政,他们可以高谈阔论,无所顾忌,在这片受人尊敬的土地上,春风得意。

    从来没想过死亡。

    而现在面对死亡,也都恐惧了,那一排排的刀斧手,抱在胸前的大刀长柄斧,金属的表面泛着点点寒光,一些世家子弟终于没有忍住,开始呼喊,他们已经不能考虑这种呼喊是不是徒劳无功。

    刘璋带着亲兵走了过去,黄月英笑了一下,没有跟上,踏步去了高台,后面传来一些喊声:“黄姑娘,救我,我是张家的二公子啊。”

    “黄姑娘,你忘了我还上你家提过亲吗?”

    “黄姑娘,求皇叔饶过我,求求你了。”

    黄月英全当没听见,面色平静,对走在身旁的李严道:“李大人,待会是要念告文吗?”

    李严点点头。

    “拿给我看看。”

    李严犹豫了一下,现在为止,还是对黄月英这个军师有些不适应,递上了一封竹简。

    黄月英一边顺着台阶踏上高台,一边看着告文,上下扫了一遍,顺手扔下了台阶。

    “这……”李严正诧异时,黄月英淡淡的道:“李大人,麻烦给我取笔墨。”

    刘璋走到押解的世族面前,世族饶命的呼喊声更大了,刘璋径直走到两个中年人面前,一个四十多岁,一个三十多岁。

    刘璋看着两人,蹲下来,沉声喊道:“蒯良,蒯越,为何叛我?”

    两人沉默着不说话,蒯良还算镇定,蒯越嘴皮动着,跪下的大腿有些发抖,鲜丽的衣服上都是泥点子。

    “本官记得,我入主襄阳后,是蒯良呈上的户籍和襄阳地图,蒯越上报了荆州大小政务情况,钱粮赋税,人口多寡,无一不烂熟于胸,人才啊,这荆州有你们治理,我能省多少心?我没有排挤你们,没有分你们的权,为何叛我?”

    蒯良粗重地喘了两口气,抬起头道:“刘璋,你残暴不仁,对世族苛政,凡有识之士,皆会叛你。”

    “哈哈哈,有骨气,比那些跳梁小丑强多了。”刘璋看了那些求饶的世家子弟一眼,对蒯良呵呵笑了几声,沉声道:“苛政?不知道蒯良先生觉得什么是仁政?是不是官府得一直养着你们,纵容你们不断地扩大,如果遏制了这种势头,都算苛政?

    池子里有一条吃不饱的鱼,主人每天投食,第一天一盅,第二天两盅,第十天十盅,这时主人家穷了,第十一天也投十盅,是不是这条鱼就该跳起来咬主人?

    蒯家,一个襄阳半姓蒯,你们蒯家的财产已经相当于襄阳所有老百姓的总和,土地连成阡陌,你们还不知足?还要继续扩大?是不是想着所有平民都变成你们的佃户长工,任你们予取予求才算仁政?

    蒯家发源于名臣蒯通,他还真是泽陂子孙,就他那点功勋,想到今天蒯家取得的辉煌成就,他也该笑醒了吧?本官没有剥夺你们任何资产,为何铤而走险叛我?”

    刘璋细声对蒯良道:“我知道,不知足,那条鱼要跳出来咬主人,我的做法就是,一刀劈了做汤。”

    蒯良沉默不语,世家本来就陷入一个怪圈,每一个继任的世族族长都肩负着光大本族的重任,每一个世族子弟,都必须为光大本族服务,否则,族长就是族里罪人,族人就是忤逆不孝。

    这种情况下,无论族长还是族人,都必须想尽一切办法让家族发展壮大,而不能管它发展到什么地步。

    当年跟随刘表,蒯家赌对了,成了荆襄最富有田亩最多的家族,势力仅次于蔡家,而这次反叛,蒯家赌错了,全族覆灭。

    可是,就算给蒯良再来一次选择的机会,他还是会这么选,因为光大家族的重任,没有尽头。

    刘璋正准备离开,蒯越突然瑟诺道:“皇,皇叔,如果……”

    “住嘴。”蒯良呵斥一声。

    刘璋回头看了蒯越一眼,对蒯良笑道:“子柔先生,不用着急呵斥,世族子弟一辈子受家族荣光,也一辈子受家族束缚,临死了还不允许说句心里话吗?你弟弟要说什么我知道。

    文官不是武将,惧死很正常,怜惜自己的生命才懂得怜惜别人的生命。

    不过我已经给过你们很多机会了,凡是能宽恕的,蔡家,黄家,还有那些没有参与的家族,我都宽恕了,你们一定要一条道走到黑,谁能把你们拉回来?”

    “皇叔这话说得好啊?”突然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传过来,刘璋扭头一看,是一个白眉少年,白眉少年看着面前的草地道:“大家都是一条道走到黑,皇叔偏要往相反的方向走,把那些走到黑的都杀了,皇叔孤家寡人,能走下去吗?”

    少年扭头看了一眼身后,一大片的军士押着世族子弟,有几千人,回过头来道:“这里都是荆州精英,你把我们杀了,我倒想看看,皇叔得到荆州这块四战之地,有什么用。”

    少年说着笑了,很释然的笑,没有一点做作,在他心里,刘璋得到荆州,却用不了荆州世族,就像一座建在竹竿上的大屋,只要江东或者北方的风一吹,立刻就会垮掉。

    在他心里,他和刘璋,就是早死晚死的区别。

    “马良。”刘璋看着少年,拍了几下额头,叫出了这个少年的名字,刘璋对三国人物并不熟,只是因为这个人和小时候的神话故事马良一个名字,又生有白眉,所以记住了。

    “没想到我马良年不过十五,皇叔能认识,也算留名了,死而无憾啊。”

    “好,等你死后,本官就把你葬在襄阳东头,让你看看,我刘璋能走多远,走多久。”

    刘璋说完转身,后面传来马良的声音:“皇叔,我弟弟呢?”

    “死了。”

    刘璋回了一句,踏步走向高台,振衣提剑,后面甲士紧随,两旁钟鼓齐鸣,士兵呼号,声威震天,马良望着刘璋的背影:“若非道不同,你当是一位真正的君王。”

    “嗬,嗬,嗬。”川军士兵举矛齐呼,腰刀拍击盾牌的声音,混着鼓声,一片杀伐。

    刘璋在震天的呼声中,踏临高台,长剑杵于一旁,面对外面刑犯,士兵,百姓,组成的人山人海。

    李严走上前,小心地道:“原来的告文被,被军师扔了,这封是军师刚写的,主公你看……”

    “照念。”刘璋沉声道,闭上了眼睛,靠在后面丹壁上。

    李严走上前,展开绢布,大声念道:“古有西门豹赵广汉,今有益州牧刘皇叔,哪里有贪官,哪里有恶霸,哪里有横行不法的狂徒,哪里就有刘皇叔……”

    一众人都奇怪地盯向李严,刘璋睁开眼睛,略有些诧异,李严感受到目光,也有些读不下去,回头向刘璋看了一眼,刘璋看了黄月英一眼,后者气定神闲,刘璋向李严点点头。

    “刘皇叔关爱百姓,誓为百姓谋福祉,让每个百姓都能过上好生活,不畏权贵,铁面无私,现有襄阳世族,多年来,以卑鄙不法手段,掠夺百姓财产。

    如蒯家子弟蒯和,多次利用百姓家有病弱,以极低价格收购田地,逼得百姓倾家荡产,柳村张老三,儿子重病,本向外乡人借钱,外乡人已经允诺,却被蒯家威胁不准借钱给张老三,以致张老三不得不将所有田产卖与蒯家,最后倾家荡产,沦为佃农。

    马家子弟马胜,以自家田地需要引河灌水为由,强自拆除王大牛的土房修建水渠,仅补偿了二百五十个钱,以致王大牛一家五口露宿荒野,最后妻子病死在杉树村路上……”

    李严在台上念着,许多文官都不知所谓,这样的文章也能当告文?

    可是许多百姓听着,或为当事人,或为知情人,或同病相怜,纷纷眼圈发红,他们面对世族时,永远都是弱势群体,特别是在荆州这一块纵容世族的地方,他们更是有理无处诉,有屈不能伸,有冤不能张。

    想到那些因为生活所迫,不得不向世族低头的场景,想着纨绔横行于市被世族子弟欺侮,没人管的场景,都忍不住心酸,一些人闻言落泪。

    那些武将这次也终于听懂了文官在念什么,当初那些:“夫受命于天……”让他们瞬间坠入云雾,恨不得用手中的刀把那念告文的脑袋剖开来看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

    曲凌尘静静地站在人群中,虽然见到很多,却第一次听到,世族的罪行,那么具体,而这些又何止在荆州上演,就是作为巴西第一大族的曲家,这样的事情,几乎天天在发生。

    善良是不能让世族崛起的,一个世族的光大和崛起,是需要建立在很多百姓血泪上的。

    曲凌尘心中那难以分辨的对错,渐渐明晰。

    “凡此种种,皆百姓血泪,世族以此积聚大量财富田产,据牧府统计,蒯家家产相当于荆州牧府十年收入,马家为荆州牧府三年收入,蒯良一家一百二十口一天生活用度,相当于一百户百姓,一年的开销。

    世族通过种种卑鄙不法手段,获取百姓血泪财产,用于肆无忌惮的挥霍浪费,天理不容,昔日刘表纵容不法,今铁面无私的刘皇叔到此,绝不容忍。”

    本来一些百姓看向那些被押解,马上就要问斩的世族,还有些许同情,汉族百姓总是喜欢在别人落难时生出怜悯之心,不管这个人是好人还是恶人。

    可是这个时候,听了李严的宣读,也生出恨意,只觉得将那一个个脑袋斩下大快人心。

    没有了世族妇孺老弱的呼天抢地,刑场的气氛正义了许多,百姓看着那些世族青壮子弟,和一个个平时只能看到轿子的族长长老,这时都变成了盘剥百姓,贪污不法,仗势欺人的恶霸。

    被押解的世族听到告文,也有些动容,不比不知道,一比显优越,原来自己以前过着这么好的生活,习惯了之后,都没感觉了。

    蒯良马良沉默不语,告文平顺有余,不仰扬顿挫,却句句都是实情,不知不觉间,原来家族子弟做了这么多不法之事。

    如蒯良,马良这些人,也是有正义观念的,如果有人告诉他们这些,他们也会对那些横行不法仗势欺人的人感到不屑,可是为什么就是自己的家族子弟,自己却一点感觉也没有?难道习惯了吗?

    蒯良马良再看向高台上的刘璋,心里隐隐有些明白刘璋为什么要对世族下手了。

    “世族贪污不法之事,不胜枚举,而最让人切齿痛恨者,莫过于正逢灾情,世族为一己之私利,麻木不仁,丧尽天良。

    江夏发大水,黄祖拒不接纳难民,以致灾民横死道途,皇叔于心不忍,在襄阳南郊设立施粥棚,收容多达二十万难民,派出维持秩序士兵八万人,保障了难民能有衣可穿,有饭可吃,有地可遮风避雨。

    但是就是这些世族,趁着川军兵马调入南郊,刘皇叔在难民营慰问灾民,襄阳空虚之际,发动叛乱,妄图重新过上以前那种目无王法,骄奢yin逸的糜烂生活。

    刘皇叔为天下百姓,不怕粉身碎骨,不怕失去领土,川军士兵为百姓抛头颅洒热血,不怕死于世族刀下,但是。

    但是这些世族趁灾叛乱,若是破坏了赈灾秩序,南郊二十万难民如何自处?难道都要饿毙在荒野吗?我在这里……”

    李严读到这里突然一愣,发觉不能照着念下去,转向众世族大声喝道:“我在这里,问问你们,你们于心何忍。”

    李严痛心疾首,掷地有声,“于心何忍”四字一出,百姓纷纷呈现怒容,特别是那些难民,这才想到自己的处境,如果没有刘皇叔,没有施粥棚,自己该怎么办?一家老小该怎么办?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杀了这些没天良的。”

    “杀了他们。”

    百姓开始吼起来,声音越来越大,震耳欲聋,被押解的世族子弟尽皆黯然,一个人做惯了恶事就会不觉得,当被审判时,罪状一条条念给他听时,他才会知道自己有多么可恶。

    蒯良和马良都低下了头,这一刻,他们发现对自己被问斩,真的已经无话可说。

    曲凌尘被周围百姓感染,再次望向高台上的刘璋,这个家族的仇人,自己的仇人,突然之间,好像站在了光明的一面,而自己这个心怀私仇之人,好像躲在阴暗的角落,卑鄙而微不足道。

    “他真的是为了百姓在做事,我还该报仇吗?”曲凌尘坠入深深的彷徨之中。

    刘璋的手向外围百姓一压,百姓呼声渐渐停止,都盯向念告文的李严,怒盈于面。

    李严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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