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石小说网 > 乖,摸摸头 > 第13章 唱歌的人不许掉眼泪(1)

第13章 唱歌的人不许掉眼泪(1)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宝石小说网 www.bsskz.com,最快更新乖,摸摸头最新章节!

    次日午后,他们辞行,没走多远,背后追来满脸通红的老妪。

    她孩子一样嗫嚅半晌,一句话方问出口:你们这些唱歌的人,都是靠什么活着的?

    这个一生无缘踏出茫茫荒野的老人,鼓起全部的勇气发问。

    她替已然年迈的自己问,替曾经年轻的自己问。

    紧张的,疑惑的,胆怯的,仿佛问了一句多么大逆不道的话。

    三五个汉子立在毒辣的日头底下,沉默不语,涕泪横流。

    老人慌了,摆着手说:不哭不哭,好孩子……我不问了,不问了。

    你我都明白,这从来就不是个公平的世界。

    人们起点不同,路径不同,乃至遭遇不同,命运不同。

    有人认命,有人顺命,有人抗命,有人玩命,希望和失望交错而生,倏尔一生。

    是啊,不是所有的忍耐都会苦尽甘来,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会换来成功。

    他人随随便便就能获得的,于你而言或许只是个梦。

    可是,谁说你无权做梦?

    很多年前,我有几个音乐人朋友曾背着吉他、手鼓、冬不拉,一路唱游,深入西北腹地采风,路遇一老妪,歌喉吓人地漂亮。

    做个不恰当的比喻:秒杀后来的各种中国好声音。

    他们贪恋天籁,在土砖房子里借宿一晚,老妪烧土豆给他们吃,没有电视,没有收音机,连电灯也没有,大家围着柴火一首接一首地欢歌。老妪寡言,除了烧土豆就是唱歌给他们听,间隙,抚摸着他们的乐器不语,手是抖的。

    老人独居,荒野上唱了一辈子的歌,第一次拥有这么多的听众,一整个晚上,激动得无所适从。

    次日午后,他们辞行,没走多远,背后追来满脸通红的老妪。

    她孩子一样嗫嚅半晌,一句话方问出口:你们这些唱歌的人,都是靠什么活着的?

    这个一生无缘踏出茫茫荒野的老人,鼓起全部的勇气发问。

    她替已然年迈的自己问,替曾经年轻的自己问。

    紧张的,疑惑的,胆怯的,仿佛问了一句多么大逆不道的话。

    三五个汉子立在毒辣的日头底下,沉默不语,涕泪横流。

    老人慌了,摆着手说:不哭不哭,好孩子……我不问了,不问了。

    走出很远,几次回头,老妪树一样立在原地,越来越小的一个黑点,倏尔不见。

    他们把这个故事讲给我听,我又把这个故事讲给了许多歌手朋友听。

    我问他们同一个问题:若当时在场的是你,你会如何去回答老人的那个问题。

    “你们这些唱歌的人,都是靠什么活着的?”

    一百个人有一百种回答。

    个中有些在北京工人体育场开过个唱、拥有百万歌迷,有些登上过音乐节主舞台、办过全国巡演,有些驻唱在夜场酒吧,有些打拼在小乐队中,还有一些卖唱在地下通道里。

    我最后一次问这个问题时,得到的回答最特殊。

    (一)

    临沧,滇西南的小城,位于北回归线上,此地亚热带气候,盛产茶叶、橡胶、甘蔗。

    最后一个回答我那个问题的兄弟出生在那里。

    他的父母文化程度不高,给他取名时并未引经据典,只是随口起了一个最常见的名字:

    阿明。

    短暂的童年里,阿明是个不怎么被父母疼爱的小孩儿。

    没办法,世道艰辛,家境困难到对阿明无力抚养,一岁时他刚断奶,便被寄养到了外婆家。

    外公外婆对阿明疼爱有加,某种意义上,几乎代替了爸爸妈妈。

    阿明在外婆家长到七岁,才回到自家村寨上小学。

    刚念了一个学期的书,家破了。

    父亲嗜赌成性,输光了微薄的家产,母亲以死相挟,父亲死不悔改,家就这么散了。

    阿明只上了半年小学便辍学了,他甚至没来得及背熟拼音字母表,便被母亲再次送回了外婆家。

    外公外婆已年迈,多恙,繁重的体力活儿干不了,仰仗着两个舅舅在田间地头操持,一家人勉强谋一个温饱。屋漏偏遭连夜雨,两个无知的舅舅穷极生胆铤而走险,犯了抢劫罪,锒铛入狱。

    照料外公外婆的义务责无旁贷地落在了阿明身上,他当时刚刚高过桌子。

    家里最重要的财产是一头牛、一头猪和十来只鸡鸭。

    每天早上七八点钟阿明起床,早饭后他会把牛赶到很远的山坡上去放,牛在山坡上四处觅草吃的时候,阿明钻到潮湿的山坳里寻找喂猪的野草。

    家里养的鸡鸭不能吃,蛋也不能吃,要用来换油盐钱,阿明心疼外公外婆没肉吃,常常在打完猪草后跑到梯田里套水鸟。

    套水鸟不麻烦,将马尾拴在木棍上制成一个小陷阱,放在水鸟经常出没的地方,待君入套即可。麻烦的是设置机关和寻找水鸟经常出没的路线,这常会耗去大半天的时间,阿明往往直到天黑后才返家,常被外婆责骂,骂完了,外婆抱着他,一动不动的。

    水鸟肉少,煺毛开膛后,能吃的不过是两根翅膀两只鸟腿,筷子夹来夹去,从外公外婆的碗里夹到阿明的碗里,又被夹回去。

    昏黄的灯光下,三口人推来让去,不怎么说话。

    家境很多年里都没有得到改善,阿明也再没回到学校,放牛、喂猪、打水鸟,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他一年一年长高,憨憨的,懵懵懂懂的。

    山谷寂静,虫鸣鸟鸣,阿明没有玩伴,早早学会了自己和自己说话。

    他自己给自己唱歌听。瞎哼哼,很多民间小调无师自通,越唱越大声。

    野地无人,牛静静地吃草,是唯一的听众,阿明七唱八唱,唱出了一副好嗓子。

    15岁时,阿明基本有了一米七的身高,他和外公外婆去帮寨子里一户农家插秧。傍晚收工时,第一次拿到了五元的工钱,旁人发给他的是成年人的工钱,不再把他当个孩子了。

    他高兴之余,猛然意识到:终于长大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还有赌鬼父亲,他来探望阿明,嘴里喊“儿子”,眼里看的是一个结结实实的劳动力。一番软磨硬泡后,阿明从外公外婆家被拽回了父亲的家。

    他身量虽高,心智却小,进门后看着凋敝的四壁,破旧不堪的家具,心中一片迷茫,不知是该悲还是该喜。趴在地上写作业的弟弟抬起头来,陌生的兄弟俩盯着对方,沉默无语。

    弟弟走过来,手伸进他衣服口袋里掏吃的东西,阿明傻站着,任凭他掏。

    傍晚,一个灰头土脸的青年走进家里,是刚刚从工地下班回来的哥哥。

    哥哥不用正眼看他,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就再没什么话了,阿明使劲回忆,他吓了一跳,哥哥的名字为何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和外公外婆家不同,没人往他碗里夹菜,筷子伸得稍慢一点儿,菜盘子就见了底。阿明想到自己离开后外公外婆再没水鸟肉吃,心里狠狠被揉搓了一下。

    席间,父亲一直和哥哥探讨着阿明工作的问题,他们不避讳,也不在乎阿明是否有选择的权利,理念朴素得很:你是这家的人,你既已长大,挣钱养家就是天经地义。

    几天后,父亲和哥哥开始带着阿明到建筑工地干零活儿。搬砖筛沙不需要什么技术,只需要体力,阿明小,还没学会如何偷工省力,他肯下力气,工资从一天5元涨到了15元,一干就是半年,手上一层茧。

    2000年元旦的夜里,建筑工地赶工,加班加点,阿明站在脚手架间迎来了新千年。

    哥哥和一群工友走过来,把嘴上叼着的烟摘下来递给他,说:过节了,新世纪了呢……

    阿明只上过半年小学,并不明白什么叫作新世纪。

    远处有礼花,有炸开的鞭炮在一明一暗,建筑工地上噪音大,远处的声音听不见。阿明忽然兴奋了起来,他说:过节了,我给你们唱个歌吧。

    工友们奇怪地看着他,没人搭腔,哥哥哂笑了一下,越过他,走开了。

    阿明看着他们的背影,张嘴唱了一句,水泥车轰隆隆地响,迅速把他的声音吞没了。

    他抬手,吞下一口烟,然后呛得扶不住手推车。

    阿明15岁,第一次抽烟。

    (二)

    15岁到17岁,阿明在建筑工地里从零工干到泥水匠。

    一天,父亲说远处有一个工程给的工价很高,每天可以拿25~30元的工钱。父亲说阿明你去吧,好好干。他帮阿明打包了行李,把他托付给工友,送他坐上汽车。

    车开了整整两天后,停在了一个酷热无比的地方。

    缅甸。

    阿明他们所在的工地位于缅甸东北部的一个地区,此地闻名于世。

    人们叫它“金三角”。

    这片地区属于佤邦,毗邻的还有掸邦和果敢。

    阿明第一次出远门,去的不是繁华的都市,而是比家乡还要贫穷落后的地方。

    那里的城镇不大,每过几个路口就会有一家小赌场,不管白天黑夜,赌场周围都会有一些站街的缅甸妇女,吆喝着过往的男人,她们喊:10元一次。

    其中有人拽住阿明的胳膊喊:5元也行……

    刚到缅甸的时候,工头便告诫:佤邦的法律和中国的不一样,千万不能偷盗,此地约定俗成的规矩是小偷要么被囚禁一辈子,要么被就地击毙!

    阿明一直以为这是危言耸听,直到后来,一个工友因为欠了小卖部两条烟的钱没能偿还,被当地武装分子荷枪实弹地抓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工头说,这次的工程是给佤邦政府修建一座军校,配套建筑包括宿舍、球场、食堂、教室、浴室、枪械库以及地牢。

    军校的修建地址远在离小镇十多公里的深山,在小镇里停留了三天后,阿明挤在拖拉机上去往那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时逢春季,路途中不时会看到一些鲜艳的花朵,红色、紫色、白色的花朵成群成片地镶嵌在深山之中,阿明忍不住伸手去摸,同车的人说,漂亮吧……罂粟花。

    一阵风吹过,花香瞬间弥漫了整个山谷,阿明缩回手,屏着呼吸,心里打鼓一样地怦怦跳,他在家乡见过很多吸食毒品的人,没一个人有好下场。

    同车的人都笑他,他们都以为这个年轻人已经20多岁了,没人知道他还未满18岁。

    搭完简易工棚后,紧锣密鼓的工程开始了。

    缅甸酷热,下同样的力,比在国内时出的汗要多得多,人容易口渴,也容易饿,每天收工前的一两个小时是最难熬的,胃空的时候会自己消化自己,抽搐着痛。

    一天收工吃晚饭时,阿明发现桌子上多了一道野菜,好多工友都没见过这道野菜,不愿意下筷子。其中一个年长的工友带头夹了一筷子放到嘴里说:这不就是罂粟苗嘛!

    看他吃得满不在乎,阿明也试探性地夹了一点儿放到嘴里轻轻咀嚼,发现味道还不错。

    年长的工友说:吃吧,没事。他比画着说:等长到这么高的时候,就不能吃了,有毒性了,会上瘾的。

    阿明嚼着罂粟苗,心里不解,明明幼苗时是没毒的,为什么长大后却会那么害人呢?

    佤邦的夏天是最难熬的,强烈的紫外线夹杂着原始森林的水蒸气笼罩着谷地,闷热得想让人撕下一层皮。

    汗水浸透的衣服磨得身上煞痛,众人都脱光了衣服干活儿,到晚上冲凉时,个个后背刺痛难耐,这才发现背上的皮肤已被大块晒伤,这真是件怪事,阳光明明是从树叶间隙投射下来的,居然还这么毒辣。

    睡觉前,大家互相咒骂着帮对方撕去烧伤的皮肤,接下来的好多个晚上,每个人都只能趴着或侧着睡觉,半夜忽然听到一声怪叫,指定是某人睡梦中翻身,碰着背部了。

    刚修建完军校的地基,著名的缅甸雨季便像个喷嚏一样不期而至。

    这里的雨风格诡异,一会儿一场暴雨,一会儿又艳阳高照,颠三倒四,变脸一样。

    在阿明的记忆里,雨季无比漫长,因为没有事情做。

    下雨时无法施工,工友们都聚在工棚里喝酒打扑克或赌博,阿明没钱赌博,更不喜欢在汗臭味里听那些黄色笑话,于是戴上斗笠,穿上蓑衣,独自到附近的森林里采摘一些山毛野菜。边采边和着雨声大声唱歌。

    这里除了雨水、树木就是菌子,鬼影都没一个,没人笑话他的歌声。

    雨季是野生菌生长的季节,佤邦的野生菌品种足有四五十种之多,但能食用的不过十多种,幸好放牛时的旷野生活教会了阿明识别各种野生菌,能食用的、可以入药的、含有剧毒的,他总能一眼辨出。

    雨季的缅甸,让阿明莫名其妙地找回了童年时牧牛放歌的生活,他乐此不疲,渐渐养成了习惯,只要一下雨,立马迫不及待地出门。

    他经常能采到足够整个工地的人吃一顿的野生菌,运气好的时候还能采到鸡枞。

    鸡枞是野生菌中味道最鲜美的,贵得很,一斤鸡枞的价格等于三斤猪肉。

    鸡枞的生长也是所有菌类中最具传奇色彩的,这一点,阿明从小就有体会。

    七八月份,每个雷雨交加的夜晚都会让年幼时的阿明兴奋异常,次日天明,外公总会带着他上山找鸡枞。祖祖辈辈的传说里,鸡枞是依附雷电而生的精灵,只有在雷雨过后,鸡枞才会从土里钻出来。

    这真是一种浪漫的说法,天赐神授的一样。

    但事实或许没有这么浪漫,确切地说,鸡枞是由白蚁种植出来的。

    在每一片鸡枞下面的土层里都会有一个蚁巢,有经验的挖菌人在挖鸡枞时都会很小心地尽量不去伤到蚁巢,因为在下一场雷雨来临时,相同的地点上,鸡枞还会准时长出来。

    外公和阿明总会记录下每一片鸡枞的生长日期和地点,慢慢积累得多了,他们每年都会因此而得到不少的收入。

    外公常说:多挖点儿,换成钱攒起来,将来给咱们阿明娶媳妇啊。

    缅甸的鸡枞和云南的没有什么区别。

    雨林里,阿明挖着鸡枞,唱着歌,想念着外公外婆,身上和心里都是湿漉漉的。

    有时候他会停下来哭一会儿。

    然后接着挖。

    (三)

    有时雨一下就是数天,天气怎么也没有要放晴的迹象,阿明便会步行十多公里去小镇上。

    沿途的罂粟花有的还在盛开,有的已经结果,有的被风雨吹得东倒西歪,很长一段时间里,阿明搞不懂它们到底有多长的花期。

    在连续大雨的浸泡下,简易公路早已泥泞不堪,时而山体滑坡,时而泥石流,除了坦克,没有其他交通工具能在这里行驶。帆布鞋已糊上了厚厚的黄泥,每迈出一步都无比吃力,阿明把鞋脱了提在手上,光着脚走到小镇。

    镇上有两千多户人家,有佤族人、傣族人、缅族人和一些到此谋生的华人。

    佤族人和傣族人阿明不陌生,中国也有,缅族人则比较陌生,他们的肤色比佤族人还黑,说的语言阿明完全搞不懂。

    好玩的是,这里明明是外国,当地人却大多会用云南方言交流,汉语是官话,手机也能收到中国移动的信号,能拨打也能接通。

    镇上有一所小学,汉语老师是从云南聘请过来的,据说小学文化的人就可以在这里当老师了,且颇受尊重。阿明遗憾地琢磨:可惜,我只念了半年小学。

    小镇上还有几家诊所,也都是华人开的,都没什么医疗资质,主要医治伤风感冒之类的小毛病,但是他们必会的技能是医治一种当地叫“发摆”的常见病,热带雨林瘴气重,发病迅猛,分分钟要人命。阿明陪着工友来医治过一回,亲历过一遭人在鬼门关打转的情形。

    镇上还有几家三五层楼的旅馆,主要接待过往的商人、赌客和嫖客。

    长期住旅馆的妓女是极少的,她们大多住在赌场后面用石棉瓦搭建的简易房里,也在那里接客。个中不乏容颜姣好的华人女子,据说有些是被拐卖来的,也有些是因种种缘故欠赌场的赌资,被扣禁在此卖肉还债,不论哪种情况,她们的命运都已注定:接客接到死。

    镇上还有三四家录像室,这是阿明徒步十公里的动力。

    录像室主要播放港台枪战片和古装武侠连续剧,可容纳二三十个观众,门票两元。只要买了门票待在里面不出来,就可以从下午一直看到凌晨。

    阿明光顾录像室,主要是为了听每部影片的插曲、片头曲和片尾曲,偶尔片子中间有大段的歌词配乐,他总是竖起耳朵睁大眼睛,聚精会神地听,一字一句地用心记下歌词。

本站推荐:重生之都市仙尊修仙高手混花都神级龙卫官场局中局我在万界送外卖惊世医妃,腹黑九皇叔总裁大人,放肆爱!权路迷局都市极品医神总裁爹地惹不起

乖,摸摸头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宝石小说网只为原作者大冰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大冰并收藏乖,摸摸头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