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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会当绝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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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平败绩传到京城,朱允炆惊怒恐惧,连夜凑集兵马,再次讨伐燕藩。奈何兵非素练,将无良才,一连数战,又为朱棣所败,丧师百万,诸军破胆,无奈收缩兵力,固守河南、山东一线。其间数易主帅,均非燕王敌手,唯有婴城自守,不敢轻易踏出城池。

    朱棣取大宁之马,降战败之卒,因粮于敌,以战养战,不出两年光景,练就二十万骑,**大河两岸,铁蹄所过,万民流散,半壁山河成了鬼蜮之乡。

    光阴如轮,一转又是初秋时节。麦浪流金,高粱低头,簇拥一条官道,由西向东,绕过东平城墙,直达泰山脚下。

    东平府是南军重镇,扼住燕军南下咽喉。两军在此大战数次,各有胜负,东平郊外,白骨累累,铠甲锈穿,残弓断箭随处可见。

    道边田里,稀稀拉拉几个农夫正在收割麦子。突然马蹄声响,众人有如惊弓之鸟,蹿入左近的高粱地里,顷刻之间消失没影。

    官道上烟尘升腾,驰来一彪人马,人数三十有余,黑衣斗篷,马匹神骏,狂风吹起斗篷,露出修长刀鞘。

    众人马不停蹄,一路飞驰,直到泰山脚下,方才停了下来。为首骑士跳下马来,掀开斗篷,望着山顶默然无语。

    另一人走上前来,低声说道:“国师大人!”

    为首之人正是蒙元国师铁木黎,说话的是明斗,他走投无路,死心塌地归附了燕然山,大漠中过了数年,比起东岛之时,脸上添了风霜之色。

    铁木黎手拈短须,疑惑道:“明斗,你的人呢?”

    明斗扫视四周,又看一看日头,笑道:“约在辰时,时刻未到。”

    “走!”铁木黎一指远处茶棚,“喝茶去!”

    一行人蛮横惯了,进了茶棚,先将主人小二轰出,自行烧水沏茶。

    铁木黎喝了两口热茶,叹道:“一路走来,打得一塌糊涂,换在以往,确是入主中原的良机。可惜瓦剌部坐大,鬼力赤又不服管束。别说中原,再过几年,老祖宗留下来的乃蛮旧地也保不住了。”

    明斗暗自冷笑,心想:“若不是你贪权弄鬼,怎么落到这一步田地。”但知道铁木黎严于律人、疏于律己,看他人明察秋毫,看自身不见泰山,要么怪罪大汗,要么卸责于外族,从不认为蒙元衰落是自家的责任。

    明斗寄人篱下,不敢说破,赔笑道:“国师大人,元帝宝藏真那么要紧?值得你放下汗庭要务,千里迢迢赶来泰山?”

    “你不知道。”铁木黎注目远山,流露出几分神往,“宝藏里有几样东西是我蒙古的国宝,关乎本国气运;首推‘长生天之眼’,那是一颗乌黑宝钻,硕大无比,举世无双,成吉思汗攻克撒马尔罕时获得,镶嵌在一张赤金大弓的弓背上;再有一件‘西极流翠明月盘’,本是西方大秦的镇国之宝,后来几经辗转,落入匈牙利人手里,后来拔都大王西征夺来,送给了当时的蒙哥大汗;另有七尊北斗玉佛,本是世祖忽必烈为活佛八思巴所造,镶满了取自大金和大宋宫廷的奇珍异宝;最难得的还是那八匹金马,历代大汗为了纪念生平爱驹,以赤金塑像,上面镶嵌了生平所灭之国最珍贵的珠宝。”

    明斗一脸艳羡,连连点头:“国师时时不忘国家,为了国运劳心费力,真是我辈之楷模。”心里却想:“什么本国气运,说得头头是道,骨子里还不是为了财宝。”又说:“可恨乐之扬那小贼,若不是他,这些宝贝早就到手啦。”

    铁木黎听到“乐之扬”三字,脸色登时一沉,忽听那钦粗声粗气地说:“照我看,这些珍宝再好也是死的。乐之扬却有一件活宝,那只‘大金天隼’天下无对,死了就没了。可惜那东西认主,抢来也没用。”他爱鹰成痴,自从毒王谷一战,对飞雪朝思暮想、念念不忘。

    铁木黎听了这话,心里越发不快,举头望去,问道:“明斗,那人怎么还不来?”

    明斗正要答话,忽见东边道上飞来一骑,骑士戴着斗笠,到了茶棚外面,定眼观望,犹豫不定。

    “来了!”明斗含笑而起,招手道,“杜周!”

    骑士见他,哼了一声,从怀里取出一个细小竹筒,嗖地扔进茶棚,掉转马头,如飞驰去。

    明斗接住竹筒,拧开扯出一张字条,看过笑道:“午时到,快了!”

    铁木黎沉吟一下,说道:“午时上山?时候不多,须得埋伏。”

    “依我之见。”明斗说道,“若有金马玉佛,搬运上山颇费人力,多半留在山脚,分出胜负,再来领取。”

    “留在山脚,必要高手看守。”铁木黎说道,“东岛不如西城,高手留下守宝,实力岂非更弱?”

    明斗笑道:“所以大高手必定上山争胜,留下之人不过尔尔,那时国师一出,还不手到擒来。”

    “夺宝只是其一。”铁木黎流露傲色,“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东岛是我宿敌,梁思禽也是仇家。顶好东岛、西城打得不死即伤,那时本尊出手,将他们一网打尽。”

    明斗不想铁木黎竟有如此野心,张口结舌,不知从何说起。忽听那钦说道:“师父,徒弟愚钝,总觉不太对劲。明斗叛出东岛,东岛之人为何还要跟他暗通消息?换了本门,若有叛逆,非得追杀到天尽头不可。”

    明斗面皮发烫,咳嗽一声,说道:“老弟有所不知,叶灵苏牝鸡司晨,屡在东岛弄权;云裳身为兄长,又是岛王,心中大为不满,可又无能为力。故而借国师神威,给叶灵苏吃些苦头,若能将她除掉,那就再好不过了。”

    那钦道:“他们既是兄妹,怎会互相残杀?”

    明斗道:“为了争权夺利,父子尚且反目,何况兄妹?再说他俩同父异母,云裳是正房所生,叶灵苏不过是个**私生的孽种,她爬到云裳头上作威作福,换了你是云裳,你可忍得下去?”

    那钦想了想,说道:“云裳我没见过,叶灵苏比我厉害。自古能者为上,她要作威作福,我也只好由得她去。”

    那钦质朴刚健、崇尚强者,明斗听他一说,竟是无言以对。

    铁木黎说道:“时候差不多了,大伙儿收拾收拾,找个地方埋伏起来。”

    燕然山一干人藏起马匹,各寻树丛山石隐蔽身形。不久红日中天、午时将至,忽听得得声响从远处传来。

    铁木黎应声眺望,但见东边官道上来了一人,白衣斗笠,轻纱飘举,斜坐一头青驴,宛如图画中人。

    “叶灵苏?”铁木黎惊讶道,“怎么只她一个?”

    叶灵苏到了山门,跳下驴背,观看牌坊匾额。瞧了时许,袖手上山。

    “国师!”明斗低声道,“她孤身一人,势单力薄,不如一拥而上,将她拿下再说!”

    “谈何容易!”铁木黎摇头,“她身法了得,一心要走,谁也拦不住她。”

    明斗恨道:“就这么让她走了?”铁木黎扫他一眼,冷冷道:“急什么?别忘了为何而来……”

    话音未落,远处车轮声响,铁木黎心头一喜,居高望去,但见数十辆大车沿着官道驶来。领头的是施南庭,其他赶车弟子均是一身劲装、挎刀带剑,车轮所过,车辙甚深,足见车上载有极沉重的物事。

    “只有施南庭一个。”明斗又惊又喜,“奇怪,其他的东岛弟子我都不认得,看年纪,应是近年加入的新人!”

    铁木黎微微一笑,摆手道:“好事不急一时,大伙儿别慌,等他们过来!”

    车队一无所知,徐徐向前。将近山门,施南庭扬起鞭子,回头说道:“把车赶到那边的山谷里去!等候灵苏姑娘的命令!”

    铁、明对望一眼,脸上均有得色,铁木黎挺身而起,朗笑道:“不用等了!她在半山腰呢!施尊主辛苦,这些车子,本尊笑纳了!”

    施南庭变了脸色,扯出钢环,一手探入腰间锦囊。铁木黎冷笑道:“施南庭,动左手我断你左手,动右手断你右手,两手齐动,断你人头。本尊说到做到,你不信,大可以试试。”

    施南庭僵在当场。铁木黎一挥手,同伙纷纷冒了出来,呼啦一下围住车队。

    明斗笑道:“国师大人,这些赶车的怎么处置?”

    铁木黎双眉一拧,冷冷道:“留车不留人。”

    车上众人无不动容,铁木黎寻思先杀一人立威,目光一扫,落在施南庭身上,正要动手,忽听高处有人笑道:“铁木黎,做事做绝,不怕断子绝孙么?”

    声音清脆娇柔,铁木黎应声望去,叶灵苏站在一方巨石上面,手拎宝剑,掀开斗笠,露出一头如瀑青丝,在她四周,仿佛雨后春笋,冒出数十人来,花眠、杨风来、童耀等人均在其列,孟飞燕率领盐帮子弟,举起弩机,对准下方。

    铁木黎变了脸色,回头瞪视明斗,厉声道:“好贼子,你设圈套骗我?”

    明斗也傻了眼,东张西望,结结巴巴:“这个、这个……”铁木黎不由分说,呼地一掌向他劈来。

    明斗也非易与,使出“鲸息功”,双掌向前推出,嗤,二力相遇,势如利刃破纸,明斗掌力两分,一股锋锐劲气直奔胸膛。他慌忙向后一跳,只觉胸口发凉,低头看去,衣裳破裂,胸腹间多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明斗心惊肉跳,忽见铁木黎作势再上,忙叫:“国师且慢……”边说边退,撞上身后马车,冷不防后心一凉,明晃晃的宝剑透胸而出。

    明斗脑子一团迷糊,向前蹿了两步,回头望去,车厢破开,云裳手提宝剑,沉着脸钻了出来。明斗张大嘴巴,手指云裳,“你”字尚未出口,人已倒地气绝。

    霎时间,车厢纷纷裂开,钻出无数东岛弟子,杜周也在其列,冲着铁木黎微微冷笑。

    铁木黎望着明斗尸体,情知错怪此人,略一沉吟,举头笑道:“叶帮主,你这一招可不算光明磊落。”

    “光明磊落?你也配提这四个字?”叶灵苏冷哼一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不是贪财无厌,怎会落入我的圈套?”

    铁木黎说道:“今日东岛、西城争锋,生死胜负,不过是你两家的事。本尊局外之人,你何苦拉扯我进来?”

    “今日生死难料,大战之前,得把该做的事情做个了断,倘若不幸战死,九泉之下也好交代!”叶灵苏拔出剑来,锐声说道,“你杀了楚先生,华盐使,还有无数盐帮弟子,这一笔血债,今日就要你偿还。”

    铁木黎眯眼瞧了瞧叶灵苏,目光一转,落到云裳身上,“云岛王,听说你兄妹不合,凡事多有分歧?”

    这当儿他还不死心,犹想分化东岛,云裳怒极反笑,大声说道:“别的不敢说,杀你这个臭鞑子,本岛上下绝无分歧。”

    “好!”铁木黎两眼望天,突然哈哈大笑,笑声冲天,山谷震动,满山鸟雀惊飞,凌空盘旋悲鸣。

    叶灵苏见他情状有异,心头一动,叫道:“云裳当心!”

    话才出口,铁木黎拔地而起,形如黑色大雕,翻身扑向云裳。他立意拿住云裳,逼叶灵苏解围。“天逆神掌”声东击西、诡谲异常,何况蓄势而发,原本十拿九稳,不想被叶灵苏叫破,云裳有了提防,晃身向后,举剑乱刺。

    铁木黎哼了一声,屈指弹出,正中剑身,铮,云裳虎口剧痛,剑如败叶,向左飘飞,胸口空门暴露,铁木黎手如鹰爪,长驱直入。

    云裳临危不乱,翻掌迎出,啪的拍中铁木黎的手腕。铁木黎通身上下有如百炼精钢,要害中掌,不为所动,爪子依旧向前,抓向云裳咽喉。

    云裳情急之下,双足用力一撑,身子如一支箭向后平平射出。蹿出一丈有余,还未落地,陡觉上方一暗,铁木黎猛扑下来。

    云裳使出浑身解数,仍是摆脱不掉,心头一灰,砰的摔在地上。这时忽听一声疾喝,清脆贯耳,声如凤鸣。铁木黎身形一顿,突然放过云裳,斜斜向左蹿出,身后跟着一团青茫茫的剑光,寒气四溢,铺张数丈,叶灵苏身如飞仙,驭剑向前。

    铁木黎心中震骇,适才他对付云裳,老鹰捉鸡,手到擒来,遇上叶灵苏,竟然掉了个儿,那一股剑气浩浩茫茫,后势无穷,无休无歇,直如狂涛激流,挡无可挡、避无可避。

    铁木黎失了先手,一口气退出七八丈,连变十余招,仍是摆脱不了剑势。他突然怪叫一声,身子斜晃,欺到一个东岛弟子身边,那人躲避不及,铁木黎伸手将他拿住,闪电般向前迎出。

    叶灵苏不肯伤害本派弟子,剑光收敛,剑势一弱。铁木黎一手举着人乱晃,一手运掌挥出,嗡,掌劲扫中剑身,叶灵苏身影一闪,忽而消失,再次出现,已到铁木黎右侧,锐喝一声,削向他抓人的右腕。

    这一剑神妙出奇,铁木黎若不撒手,必定断腕,无奈之下,只好缩手丢人。叶灵苏只怕他再伤东岛弟子,使出浑身能耐,一道剑光不离他周身要害。铁木黎也凝神相迎,两人掌来剑去,斗得难解难分。

    首领动手,两派弟子也打作一团。东岛人多,燕然山人少,更有孟飞燕领着盐帮弟子站在高处暗放冷箭,只听嗖嗖连声,燕然山弟子不时倒下。

    铁木黎越斗越惊,短短两年工夫,叶灵苏武功精进神速,骎骎然已不在他之下。剑法已然神妙,身法尤其惊人,分光化影、缩地成寸也不足形容,数丈之外一晃就到,铁木黎运足气力,刚要反击,她又忽然不见,消失之速,连一丝气机也不留下。若非“天逆神掌”也是极诡谲的功夫,遇上如此手段,铁木黎身上早就多了百十个透明窟窿,饶是如此,他自忖分出胜负,也在千招以后,再看战场形势,己方人马或死或伤或被擒住,剩下那钦数人,也是苦苦支撑。

    铁木黎貌似雄奇,内心奸猾,吃亏的买卖向来不做,当即虚晃两招,转身就逃。叶灵苏疾喝一声,飞身追赶,不想铁木黎一转身,轻舒长臂,抓过一个东岛弟子,反手向她掷来。叶灵苏无奈停步收剑,接住来人,但觉力道如山,慌忙飘身后退,化解来劲,停下时定眼一瞧,那弟子口角流血,已经断气,原来铁木黎抓人之时,运劲将其震毙。

    忽听惨叫连声,抬眼望去,铁木黎逃跑途中不忘狠下毒手、连毙数人。花眠、杨风来、童耀纷纷上前,铁木黎却不应战,闪身绕过三人,顺手一掌,将一个东岛弟子头颅击碎。

    施南庭也在左近,嗖嗖连发钢锥。铁木黎晃身让过数枚,突然右手挥出,叮的扫中一枚,钢锥去势如电,从一个男弟子左眼进、后脑出,势头不止,射入一名女弟子咽喉。

    “啊哟!”施南庭失声惊叫,铁木黎哈哈狂笑,身如大鸟,越过众人头顶,叶灵苏仗剑追赶,可是远在数丈之外。

    施南庭又气又急,奋身上前,连发钢锥,射他后背。铁木黎头也不回,随手挥弹,叮叮叮一阵急响,钢锥掉转锋芒,反向施南庭飞去,施南庭左躲右闪,甚是狼狈。

    一眨眼,铁木黎破围而出,直奔藏马之所,那儿有数匹良驹、神骏出奇,只要跨上一匹,便可远扬塞外,无人追赶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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